61、⑥①
从来都没有任何能够对付实体的手段
梁挽颐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那种绝望和无力感几乎从字里行间透了出来。
她指尖发颤:“为什么会流血?这些石人难道是”
她没敢把后面的猜测说出来。
“我们走吧,它们的伤口会自己愈合的。”徐念垂下了视线,并没打算解释。
梁挽颐微微握紧了手电筒, 只能跟着徐念继续向前走,上坡到达顶点后, 紧跟着便是下坡。
在踏上下坡之前, 梁挽颐再次回头看向了那一尊尊伫立着的石人。
它们面东而立,侧身对着她, 沉默又坚定,好像从亘古到现在从未改变, 又会一直延续到未来的未来, 直至斗转星移,一切归于寂静。
梁挽颐收回了视线, 跟着徐念一同向下走去。
冷杉仍是翠绿之色, 只是被黑夜染成了浓绿, 又被一层冰雪裹挟,稀稀疏疏地立着,像冰砌的雕像。
四周已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有细微的光亮照来,那光芒似乎是来自星空?
当终于绕过了面前的冷杉, 他们总算是走到了塔拉津湖的湖边, 梁挽颐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她的心中是说不出的震撼,她甚至不相信她所看到的景象真的会出现在地球上。
冰雪只覆盖到岸边, 塔拉津湖的水仍鲜活地流淌着, 流向目不能及的深处, 两侧是起伏的黝黑群山, 从群山高捧的天际, 银河倾泻而下,从比遥远更远的天际落下,正落入湖水中央,融进被黑夜沁润得浓如黑墨的湖水中。
像一束荧蓝的火焰从天际烧下,直烧入水中。
在这群星闪烁的时刻,手电晃出的强光也黯淡失色,徐念干脆关掉了手电筒。
梁挽颐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她只觉得站在岸边的她和徐念非常的渺小,她的目光几乎无法将这份广袤和震撼完全装入狭窄的视线里。
她朝着那淌下的银珠玉带伸出了手,五指微微收拢,便真有星星点点的荧光绕上她的手腕,她像是真的抓住了从天穹落下的星星,抓住了一团幽蓝的萤火。
梁挽颐很是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冷色的光又顷刻在她指尖散去,好似她刚刚所看到的一切皆是虚幻的影子。
梁挽颐明白,这坠落入湖水之中的绝对不是真正的星辰,他们仰望星空所看到的细微闪烁的光芒只是足够远的距离带来的美感。
若真的靠得如此近,那些由氢、氦组成的最闪亮的恒星足以完全毁灭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那是什么?”她终于问了出来。
徐念低头看来,繁星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像镀上一层冰霜,眸中也倒影出了那奇异的色彩。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他这般说道。
梁挽颐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她继续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
“湖中央。”徐念伸出手来朝着湖心轻轻指了一下,便也有点点荧光绕在了他的指尖,又迅速散去。
梁挽颐看着深不见底的湖水,隐隐有些害怕,她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现在这里的温度明明很低,四周还被冰雪覆盖着,可是塔拉津湖的湖水却没有任何被冰封的迹象。
为什么呢?难道说湖底有什么东西?
“把手给我。”徐念突然向梁挽颐伸出了手。
她没犹豫便主动握了上去。
徐念拉着她慢慢走到了最靠近湖水的地方,微风将水面吹起一层层的涟漪。
水面反着一片倒影,晶亮得仿佛在水底深处真的有另一个世界。
梁挽颐又想起了那日落水之前看到的那个逐渐靠近岸边的畸形生物,想起了湖中那如触手般蠕动的胶质体和转动蠕颤着的复眼。
她不自觉握紧了徐念的手,也在这时,她才恍惚发现,她所看到的那片水中倒影,根本就不是倒影,水底确实暗藏着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团巨大的黑影,几乎占据了整个湖底,梁挽颐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它被一层柔软的生物包裹着,像心脏一样,一下下地、规律地跳动着。
她瞪大了眼睛,妄图看清那藏在水底的到底是什么。
她看到那层紧紧裹在外围的生物不时蠕动一下,似是卯足了劲想往什么东西里面钻。
那到底是什么?梁挽颐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层叠着一层的人皮!或者说是某种畸形变异相互纠缠在了一起的人体组织,分不清肢体、躯干和头颅的具体位置,也看不出那到底是多少个人融合成的怪物。
梁挽颐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因为她认出了那个东西,那就是那天她在塔拉津湖的岸边遇到的畸形怪物,是湖中吃人的湖怪,也是被称之为“蟒谷王”的扭曲神明。
她也终于明白了,那天夜里,她所看到的那个攀附在窗户上的畸形人体也和这湖中的怪物是同一种东西。
它们都是徐念所说的,“受到辐射而产生变异的人”!
他们会吸引着人们来到这里,去探索世界的真实,他们已经完全被实体污染,变得不可理解,变得扭曲畸形,但他们只是在本能地向正常的人类求救。
梁挽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整个人都被一种说不清是恐惧还是绝望的情绪笼罩着,像是沉入了漆黑水底的石头,看不到一丝光明。
徐念在这时突然拉紧了她的手,她抬头看去,便看到如丝如绸的星光缓缓洒下,像一张网,丝丝缕缕地将她和徐念一圈圈地裹住。
她很快便像是被裹入了一颗巨大的虫茧之中,视线再也看不出去。
当所有的缝隙都被封上时,梁挽颐有些慌乱。
“徐念”
她抬起了另一只手向徐念伸去,恰触到他的肩。
一条胳膊缠上了她的腰,她被徐念轻轻搂进了怀里。
“没事。”他在她耳边说道。
紧接着,梁挽颐便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失重感,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眩晕,她像是被重重拍在了地上,全身的每一寸骨头都灌了铅,五脏六腑也传来了挤压感,她想尖叫挣扎,却一丝一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咬住了嘴唇,攥紧了徐念的衣服,意识很快便沉入了一片水中。
她好像睡着了,在一片黑暗中游荡,又或者说现在的她才算是真正的醒了,而过往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梁挽颐能明显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她说不清那种感觉,但她可以肯定,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一切都消亡了,连带着她自己的名字都变得陌生而模糊。
梁挽颐就在这片黑暗中不知飘荡了多久,当她终于猛地睁开眼睛时,她起初很茫然,但很快,她的视线便清明了起来。
那隔了一层纱般的记忆疯狂回涌,由陌生再到熟悉。
梁挽颐抬了抬手,她这才看清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
她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宛如虫茧般的透明薄膜里,薄膜悬挂在空中,里面灌满了淡绿色的黏稠液体,而她则正浸泡在那不知名的液体之中。
几乎在她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她就呛咳了起来,窒息感挤压着她的肺部,让她不受控制地想要做出呼吸的动作,可每一次吸气都只能吸入那一团团的黏稠腥臭的液体。
从她的鼻腔灌入,呛得她剧烈地咳嗽,她张开嘴,那液体又顺着她的喉咙流入了她的胃里。
死亡的恐惧让她更加激烈地挣扎了起来,她不停地用手去拍打裹住她的那层透明薄膜。
可那层薄膜像是有生命般,极为柔韧富有弹性,甚至轻微翁张着,像是在缓慢地呼吸。
梁挽颐被困在其中,窒息感令她的意识又开始模糊,眼前也闪过了一片片的白光。
裹住她的这层透明虫茧挂在一处冰洞之中,由坚冰组成的洞壁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像是涂上了一层荧光粉,这使得洞穴里有着一定的可见度。
这处冰洞很狭窄,应该只是一处冰川的夹缝。
徐念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在意识昏沉的间隙里,梁挽颐甚至无法确定徐念这个人到底是真实存在着的,抑或只是她的幻想。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的人生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她的经历、她的过去都是虚假的,她自始至终都生活在这颗透明的、虫茧般的薄膜里,从出生,再到死亡,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在梁挽颐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的心口处传来了一阵难以忽视的刺痛感,直钻入她的心脏。
若非她被液体包裹着,她想她一定会叫出声的。
她伸手向胸前摸去,手指很快就触碰到了一根冰冷的软管,那根管子完全插.入了她的胸口,抵达了她的心脏处。
梁挽颐低头看去,便见软管的另一头连接在脚底处的薄膜上,或者不应该用“连接”来形容,应该说是“生长”。
这肉质的软管从薄膜中生长而出,又深入她的心脏,正缓慢地从她的身体之中汲取养分。
梁挽颐一咬牙,使出了最后的力气,用力将胸前的软管拔了出来。
她的心脏骤然收缩了一下,紧接着又剧烈跳动了起来,她在剧痛中全身痉挛,有好几个瞬间她都怀疑自己的心脏会在这剧烈的跳动下骤停。
下一刻,包裹在外层的薄膜像是完全被剥夺了活性,瞬间干瘪枯萎,再承担不住这满满当当的一腔黏液,液体在薄膜的底部冲出了破口,淅淅沥沥地流淌而下。
原本挂在洞顶的薄膜也连带着梁挽颐一起坠落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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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坚持一下咱们第一卷就可以结束了,啊啊,冲呀!
? 62、⑥②
干瘪枯萎的薄膜像被烟熏过的腊肠肠衣, 一整片地盖在梁挽颐的头上,她挣扎着将头顶的薄膜掀了下去,然后大口地喘着气。
因为憋气时间太长, 梁挽颐的肺部乃至整个胸腔都止不住地痉挛着,四肢也冰冷发麻。
徐念呢?徐念去哪了?梁挽颐半跪在地上, 一边喘气一边想着这个问题。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 很快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被人换掉了,她原本穿的是徐念给她的一件冲锋衣外套, 里面是那件乳白色的卫衣。
而此时的她则穿了一套系扣的白色家居服不对,与其说是家居服, 不如说更像病号服
她之前那套衣服不翼而飞, 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梁挽颐奇怪地想,她怎么觉得现在的她很像一个实验品,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奇特材质的薄膜包裹着, 像标本一样浸泡在液体里, 穿着疑似病号服的衣服,身上还插着管子,
对了,管子!
梁挽颐几乎有些惊恐地解开了扣子,低头向自己的胸前看去。
只见她的前胸一片光滑, 刚刚插着软管之处没留下任何痕迹, 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梁挽颐用手在那处皮肤上摸了摸,仍旧什么都没发现。
所以刚刚那根软管到底是怎么插在她心脏处的?
梁挽颐狐疑地看向了被她扔在一旁的干瘪薄膜, 那根软管如一根长长的脐带, 连接在薄膜的底部, 只是它连同那层薄膜都已经完全失去了活性, 死气沉沉。
梁挽颐慢慢在地上挪动了一下, 刚刚浸泡着她的液体漏了一地,这东西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蒸发得很快,转眼就没了任何痕迹,她的衣服和头发也很快干了。
只是她身上还残留着那浅绿黏液的味道,现在闻起来又并不是单纯的令人厌恶的腥臭味,它更像血腥味,却又比血腥味多了一些更为复杂的内容,像某种生物的组织液。
梁挽颐茫然地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当她的手滑到脖子时,她突然僵住了。
掌心之下的肌肤无比光滑,没有任何破损的伤疤,她脖子上的伤口消失了!
她赶紧看向自己的掌心,掌心处原本该有的那两道深深的血口子也不见了!
她来塔拉津之后所受的伤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是梦吗?现在是梦?还是之前是梦?
梁挽颐的手都在发抖,那种梦境与现实的错乱感困扰着她,让她看不清真相。
梁挽颐想从地上爬起来,可她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她的四肢酸软麻木,在慌乱情绪的作用下,完全使不上力气,仿佛她在这个地方沉睡了许久,久到她的肌肉组织都产生了轻微的萎缩。
梁挽颐瘫坐在地上,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
她再次用手撑着地慢慢借力,这次总算站了起来。
她赤脚往前走了几步,她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一处冰川缝隙,四周由蓝色的冰组成,但她完全没有感觉到寒冷,脚踩在地上后,脚底的触感也并不像冰。
与其说是冰,她更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了玻璃上。
梁挽颐向四周看去,蓝色的冰墙散发着古怪的荧光,她试探着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墙,手竟然直接将冰墙按得微微内陷。
她惊讶地收回手,那内陷的冰墙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梁挽颐脊背发凉,这处洞穴好像是活的!
那柔韧发光的冰墙像是某种生物的皮肤,她的视线再次落在了耷拉在地上的那层肠衣般的薄膜上,她愈发觉得现在的她就像是处在某种生物的肚子里。
路的前方有向外的洞口,非常狭窄,梁挽颐算是比较瘦的,但想从洞口穿过仍需要弯腰缩肩。
她没马上钻入洞口,而是站在洞边往外看。
洞外不再是冰川的构造,而是石壁洞穴,也不能说是石壁,梁挽颐也形容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其上凹凸不平,像褐色的巨大肉块,表面还布着虬曲盘错的肿大凸起,像是血管?
站于洞口边,便有穿堂风迎面朝着梁挽颐吹来,那是一种和血腥味非常类似的腥气,让梁挽颐的胃里一阵翻涌。
她忍住了想要干呕的冲动,心里还是非常抵触。
不想往前走,不想走进那噩梦般的洞穴。
可是她身处的这处冰川缝隙只有这一个出口,如果不出去,她难道要一直待在这个地方,等着别人来救她?
可是,谁会来救她?徐念吗?徐念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眼下这场景,梁挽颐不可能不对徐念产生怀疑。
是他把她带到了这里,带到了这个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
他想做什么?让她成为这巨大洞穴的一部分吗?
梁挽颐回忆着徐念此前和她相处时的各种表现,和说过的那些话,心里还是有些狐疑。
所以他的那些友善和关切全都是装的?
那他也装得太像了吧,梁挽颐几乎找不出任何破绽。
梁挽颐拍了拍自己的脸,调整了一下心态,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逃出去的办法,这个地方太古怪了。
她鼓起了勇气,一脚迈入了那处狭窄的洞口。
钻入其中后,眼前便豁然开朗,四周的空间瞬间变大,她像是从缝隙里爬入了主路。
脚下的地面带着一定的柔软度,所以即使赤脚踩在上面,也不会硌脚,但这种触感却让梁挽颐很恶心。
头顶的空间非常高,梁挽颐仰头看去,总感觉自己好像站在深深的古井之下。
这处看似古朴又畸形的洞穴像一座巨大的宫殿,梁挽颐钻进来的洞口在这庞然大物的对比之下甚至算不上是洞,充其量只是一道微小的缝。
梁挽颐慢吞吞地往洞穴中心移动了几步,她维持着仰头望天的姿势,因为她隐约看到最顶端的洞壁上似乎绘制着什么图案,只是那图案应该经历了长久的岁月,边角都被磨损得很严重,若非图案本身正散发着淡淡的暖光,梁挽颐根本不会注意到它。
照射下来的光芒很像是阳光,梁挽颐起初还以为洞穴是露天的,也因此她才率先仰头朝着头顶看了过去。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终于看清了那图案是什么。
一个圆形的圈里站着一只三只脚的鸟,笔触有些抽象,许多部分都是由祥纹连接,只勉强能看清鸟的形状,和鸟身上延展而出的三只脚。
“三足金乌?”
在神话故事里,三条腿的鸟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就是这个。
所以头顶上的图案难道是在指太阳?
梁挽颐记得以前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三足金乌其实是古人将太阳黑子神化后的意象。
三足金乌的“乌”正好也有“黑”的意思,古时虽没有现在的科技技术,但那时候的人也从未放弃过对宇宙的探索、对天象的观测。
而且因为知之甚少,他们有着更丰富的想象力,在浓雾风沙天气里,太阳的光照没有那么强,用肉眼也可以看到太阳黑子,他们便认为在太阳里蹲着一只黑色的鸟,久而久之也就有了三足金乌这一形象。
在很多的古书典籍中也提到过三足金乌和太阳的关系,例如《淮南子》中的“日中有踆乌”[1];《春秋元命苞》中的“日中有三足乌”[2]。
太阳有时也会用“三足乌”或是“金乌”来代指。
梁挽颐看了一会儿,脖子实在酸得不行了,便收回了视线,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思考着这三足金乌的图案到底是谁画上去的。
她的眼睛完全适应了洞穴的光线和色调之后,更多的细节在她面前展开了。
那肉瘤般的褐色墙壁上除开如血管般的凸起外,还绘制了一些不规则的线条,由上到下,顺着墙壁环绕着整座“宫殿”。
洞穴的构造很像一个倒扣的杯子,而繁杂的图案则绘在杯子的杯壁上,都是一些简单的图形组合,却让人觉得极为精美,富有浓郁的生命力。
梁挽颐皱眉看了一会儿才终于看明白。
那些图案都是银河系中的星座,一个个有序地排列着,遍布在墙面上的“血管”也绝不显得突兀,它们穿插在这些星座图中,像是在为这些壁画提供着养分,供给着它们。两者相辅相成,形成了一个相互融合的整体。
梁挽颐靠近之后,甚至能感觉到那如脉搏般的规律跳动,仿佛这处洞穴真的是拥有生命的。
她辨认了一下方位,从银河系中各个星座星云的排布来看,头顶的三足金乌图案居然还真是太阳系中太阳的位置。
梁挽颐再次仰头望去,以“太阳”为原点向四周寻找,她很快就找到了地球所在的位置。
绘制在墙壁上的图案只用了一个微小的圆球来代指地球,非常黯淡,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梁挽颐突然反应过来,太阳的炙热和明亮都只是对人类而言,它的的耀眼和独一无二也仅限在太阳系中。若放眼整个银河系,人类所生活的太阳系也不过尔尔。
可眼前这洞穴中的壁画显然是以太阳为原点,因此象征着太阳的三足金乌图案才绘制在了最中心的位置,还散发着炙热的白色光芒。
梁挽颐隐隐明白了什么,她再次扭头朝着墙壁上绘有其他星系的壁画看去,那些星系图果真以到太阳系的距离为依据,画得稍大的是离得近的,画得小的,则是离得远的。
这副明明是二维平面的图竟硬生生用这种方式画出了三维的空间距离感。
这种感觉很奇妙,梁挽颐有一瞬间觉得她好像不是在看一副巨大而完整的壁画,而是真的在从某种诡异的角度观察着神秘莫测的银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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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淮南子》
[2]《春秋元命苞》
? 63、⑥③
梁挽颐很茫然, 为什么这抽象而简单的壁画竟然会给她如此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头顶的三足金乌纹路散发出来的光芒又是从何而来?那种像阳光一样的感觉难道是白炽灯吗?
可这处洞穴看起来分明年代久远,绝不像现代的建筑,棚顶的三足金乌图案也明显有年头了。
但如果真的是千百年前的文明遗留下的痕迹, 又怎么会有灯光?即使那时候真的有人研究出了照明技术,也不可能真的有灯可以一直亮到现在。
满墙的壁画都是由最简易的条纹组成的, 像一副巨大的简笔画, 却将这处宫殿般庞大的洞穴覆盖得密不透风,让梁挽颐持续地头皮发麻。
有好几个瞬间, 她都觉得这处洞穴比肉眼所见的还要辽阔,墙壁上的二维图画像是将洞穴向着更深远的空间展开。
她处在这片空间中, 是最卑微的蝼蚁, 渺小到还不如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只是沧海一粟。
梁挽颐全身战栗, 周围的温度明明不低, 她却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
如果说, 真如她想象的那样,墙壁上的那些不是简单的壁画,是真正的银河系的缩影,那么她脚下的这个山洞,她所处的这片空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她现在又是以一个怎样的视角在观察着本应广袤无垠的银河系?
她仿佛是跳出了原本的维度, 到达了一个神秘到让人无法理解的世界。
梁挽颐压下心底的恐惧感, 颤巍巍地抬起手,想去触碰褐色墙壁上的图案, 可就在她的手指距离墙壁三寸远时, 她又突然停住了, 她脸上茫然的表情也逐渐被不可置信所替代。
她吃惊地发现墙壁上的壁画并非是人为绘制上去的, 而是自发生长出来的,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壁画,而是一种陌生的苔藓!
黑绿的苔藓爬满了肉瘤状的墙壁,隐隐泛着血色,像寄生真菌般紧紧地攀附其上,从血管中努力汲取养分,密密麻麻的,仿佛拥有着极为高级的自主意识。
梁挽颐惊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她不知道墙上这种陌生真菌是否带着什么毒素,又是否会对她的精神产生影响,她不敢轻易去做任何尝试。
她不是生物专业的,也不是专门研究植物的,但她也从来没听说过有哪种真菌可以自主生长成人类能够理解的图案。
如果眼前的真菌真的有这种能力,它岂不是可以和人进行沟通了?
它既然可以依靠生长来绘制图案,那是否也可以通过生长来书写文字?只是梁挽颐并不知道它们的生长周期是什么,要与它们沟通需要等待多长的时间。
思及此,梁挽颐发现她刚刚竟然产生了想要向这些古怪真菌问路的冲动。
她疯了吗?
梁挽颐伸手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这东西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呢,就算它真的会回答自己的问题,她也并不觉得它所生长出的文字是安全的。
谁又能保证看到那些文字之后,她的精神还是正常的?
她再次抬头向头顶上的三足金乌图案看去,虽然离得非常远,但还是能够看出来,那棚顶的花纹和墙壁上的一样,都是由这种奇怪的苔藓生长而成的。
这样看来,从上方照射而下的光芒应该也是这种苔藓散发的光,她以前就听说过有些真菌会在特殊的情况下发光。
梁挽颐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她又往后退了几步,并不打算真的去搞明白那些真菌到底是什么?她甚至觉得这本身就不是她应该知道,她现在只想赶紧找到出去的方法。
洞穴很大,整体呈圆形,在最中央的地方有一个同样是圆形的大水池,水面极为平静,静得就像一面镜子,没有水的轻薄感,反倒让人觉得沉重。
梁挽颐从洞穴的角落往水池边走去,因为这里的空间太大了,看似在眼前的水池,她竟然走了好半天才走到。
这里的一切都放大了无数倍,如果把整座洞穴比作是巨人的巢穴,那中心的水池则像是提供给巨人的浴池。
水池没有围栏,就只是在地面上开了个洞,往里注了水,看起来简陋又危险,给人一种随时可能会落水的恐惧感。
梁挽颐站在水池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看去,这一看之下她却差点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错了,全错了,她刚刚所以为的“水池”这个描述词是完全错误的。
这绝对不是水池!梁挽颐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想出该怎么去形容它,更准确来说,她现在身处的这处“宫殿”是建在脚下的巨大水渊之上的。
是的,从“水池”望进去,她像是望进了海底世界,水下幽远深邃得让她战栗,她甚至无法真正看到最深处的海底,更深的地方是好像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让人不敢想象如果坠入其中会是一种怎样的后果。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因为那片幽深的海洋并非是绝对的死寂。
一颗巨大的心脏浸泡在其中,悬浮在深渊之中,梁挽颐完全形容不出那颗心脏的巨大,她只是抿着唇,陷在某种震撼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她能清晰地看到心脏上的每一根血管和肉瓣。若说人类的心脏会让人联想到拳头,那水底这颗巨大的心脏则像一大团畸形肥大的肉瘤,鲜红壮硕地漂浮着,一下下地、极具规律地跳动着。
寂静无声又扭曲诡秘。
从那颗心脏上延申出数根血管,向四面八方伸来,伸向看不清的黑暗中。
梁挽颐几乎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洞穴墙壁上凸起的血管,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些血管的另一头正连在水底的这颗心脏上。
不仅如此,那血管的形态还让她联想到了她刚刚苏醒时,那从柔韧薄膜中伸出的,如脐带般插在她心脏中的软管。
梁挽颐剧烈地喘息着,她的内心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
她再次惊恐地伸出手来,隔着衣服在胸口摸索着,明明没有伤口,那根血管又是怎么插.进来的?
梁挽颐紧盯着圆洞下的水渊,越是看她就越发觉得那汪洋沉寂的液体太过沉重,根本不像是水。
它好像丝毫不会流淌,不会因心脏的跳动产生任何涟漪和波澜,死静无言,散发着绿苔般的淡绿色。
对了,淡绿色
电光火石间,梁挽颐就想明白了那些液体是什么,因为她之前便是从这种液体之中苏醒的!她甚至差点在这黏稠的不知名组织液里溺亡!
原来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极像血腥味的淡淡腥臭便是源自这里。
梁挽颐怎么也想不明白徐念把她带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拥有着心脏和血管的巨大洞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地方,而是真正的、富有活性的生物。
她再次对自身产生了怀疑,所以她现在是在梦中还是现实里?
她愣怔地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她突然低头用力在手指上咬了下去。
疼痛传来,她指尖被咬出的伤口很快就流出了血。
人类的牙齿很钝,这样咬出来的伤口非常疼,梁挽颐却只是定定地看着指尖的猩红,一动不动。
疼痛感和伤口都是真实的,不是在做梦。
要冷静,要想办法出去
梁挽颐深吸了好几口气,不停这样跟自己说着。
她调整了一下心态,再次向水底看去,她要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够给她提供帮助的线索。
从她刚刚钻出来的裂缝就能看出,这处洞穴中应该有很多通向别的地方的道路,只是洞穴过大,墙壁上的洞口又狭小隐蔽,用肉眼寻找可能没办法立马找到。
从巨大心脏延伸而出的血管错综复杂,在黏液中左右穿梭,几乎形成了一张网。
梁挽颐看着看着终于理清了这些血管的脉络,稍细一些的血管都是四散分开,指向不同的方位,包括她现在所站的这座“宫殿”。
而那些较粗一些的血管则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梁挽颐扭头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她已经做好了把墙壁上的所有缝隙都走一遍来寻找出口的打算,不过既然血管指向的那个方向好像有些特殊,那就先从那里开始探索好了。
梁挽颐犹豫着向那处走了几步,又慢慢停下了,她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如果说那些粗大血管共同指向的地方并不是类似于出口的生路,而是充满了扭曲危险的死门,她现在岂不是在找死?
她捏紧拳头,指尖的咬伤在挤压下又传来了疼痛,让她变得格外清醒,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再次抬脚走去。
是的,她想得很明白,眼下这种情况,就算真遇到危险,她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地求生,她只是最普通的人类,渺小又脆弱,对上那些未知和扭曲,她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但至少她梁挽颐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只要还有命在,她就不会停下脚步!
因为没有穿鞋,梁挽颐的四肢也没什么力气,她走得很慢,但等她靠近了那处角落后,她竟然真的看到了通向外面洞口。
这处洞口和她爬进来的那道缝隙不同,它真的是一个规规整整的拱形门洞的模样,像是被人特意修缮而出的,里面有些暗,因此直到梁挽颐走近了才看清内部的构造。
那是一段楼梯?
洞穴内的材质和外面是一样的,都是那些像肉块一样的褐色泥石,路往里延申了一段就变成了旋转向下的楼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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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被编辑要求修改了,说是写得太诡异了。
怪物女友的预收文案也被要求改了,可能是因为之前有人举报了我的文案。
没想到我这本数据惨淡的文也有人举报,我如此寂寞如雪,连好榜都上不去,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举报的必要。
orz
原版文案可以去我wb看。
? 64、⑥④
是楼梯, 还是向下的楼梯。
梁挽颐站在洞口处,努力在脑海里构筑着这个巨型生命体的整体结构。
她现在所在的这处“银河宫殿”很显然位于生命体的最顶端,将整个生命体笼罩于其中, 这种地理位置和状态让梁挽颐莫名联想到了大脑。
漂浮于黏液中的鲜红心脏则正处于生命体最中央的位置,由无数根血管和四周连接着, 为整个生命体提供着养分, 当然也可能是向四周汲取养分。
而梁挽颐现在所站立之处是一段向下的旋转楼梯,也就是说还有别的空间围绕在巨大心脏的周围。
从她苏醒过来的那处裂缝来看, 再往外延申,似乎还包裹着零零星星的冰川缝隙。
非常古怪的形态, 却又存在着一定的合理性, 有大脑也有心脏,或许它还长着些别的部位。
梁挽颐稍犹豫了一下, 就深吸了一口气, 一头扎进了洞穴。
光线陡然一暗, 但也不是绝对的黑,梁挽颐仰头看了眼,头顶是镂空的,棚顶三足金乌散发出的光芒仍能照射到这里。
那光线总给梁挽颐一种她正处于一座露天的天坑底部,有细微的阳光从头顶透进来的错觉。
她又向下看去, 旋转向下的楼梯被肉制墙壁包裹着, 狭窄幽暗,看不清下面到底是什么。
梁挽颐迈出腿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脚下的地面依旧是那种柔软又坚硬的触感, 走起来会有些轻微的借力困难, 好在梁挽颐本来也没打算走得太快。
两侧的墙壁起伏凹凸的角度越来越大, 空间密闭幽深得让人有些窒息。
她仿佛不是在楼梯道里行走, 而是在某种巨型生物的肠道喉管里穿行,总疑心下一刻,两侧的肉墙会向中间收拢,将她完全咽下,她则会坠入食袋胃囊,被胃酸和胆汁消化得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
梁挽颐赶忙止住了自己这个可怕的联想,也不知是空气太过安静,还是她太紧张了,她总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有些太大了,突突地响着,就连脚下的地面都好似随着这跳动的声音轻微震颤。
等等,这好像不是她的心跳声?
梁挽颐的脚步猛地止住,目光落在了身旁的肉墙上,侧耳仔细听去。
“砰!砰!砰”
跳动声并不算快,但每一下都极为剧烈,像一声声被闷在水里的小型爆炸,震得地面都轻轻晃动。
果然不是她的心跳声!
这声音应该就是来自于那颗悬浮在黏液中的巨大心脏。
梁挽颐思索了片刻,突然一手压在了墙壁上,一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砰!砰!砰”
她的心跳声竟然和那颗巨大的心脏完全重合,怪不得她起初会误以为这声响来自于她自己。
梁挽颐不知道这个现象是否是合理的,但那一下下完全同步的声响却渐渐让她有些迷失起来。
她好像不再是自己了,而是那巨型生命体的一部分,这紧密的关联不是突然产生的,仿佛从亘古的遥远开始,她就已经与它融为了一体。
梁挽颐被自己这个突发的念头吓了一跳,她赶紧放下了手,继续向下走去。
又走了一段,她惊奇地发现下方不远处的墙壁上竟然开着一扇小窗户,是那种椭圆形的窗户,被一层状似玻璃的材质覆盖着,很像飞机上的舷窗,位置不是在正对着心脏的那侧肉墙,而是朝外的。
梁挽颐往前走了几步便走至了舷窗前。
近距离观察下,她才发现覆盖于其上的并非是玻璃,而是之前包裹着她的那种柔韧透明的薄膜。
薄膜似是生长而出的,边缘与肉墙相连接的位置伸着一片密密麻麻的青绿色血管,非常纤细,像鲇鱼的触须。
她又开始觉得恶心,但还是忍着反胃的感觉透过舷窗向外看去。
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天空,点点繁星闪烁着,让梁挽颐看得有些发懵。
这是哪里?
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收进了袖子里,隔着布料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透明薄膜。
薄膜立马向外凹起,在她放下手后又迅速弹回,恢复了原状。
这状态让她更加恶心了,她告诉自己,往好里想,至少这古怪的材质没有攻击性。
她把头伸到了薄膜前,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贴上去,只瞪大了眼睛往外看。
窗外的星空让她觉得很违和,但她一时之间也没能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
她的目光又顺着窗户的边缘向下移动,想借此来窥探一番这巨型生物的全貌,可惜她所在的这条甬道是向外凸起的,类似城堡的外阳台,她能看到的内容非常有限。
她的视线能够看到的部分是被金属外壳包裹着的,若非她处于内部,知晓其内部的模样,单看外表恐怕根本无法将它和生命活体联系在一起,只会以为它是一座冰冷的建筑。
梁挽颐刚想收回视线,她的大脑里却灵光乍现,猛地想明白了她刚刚为什么会觉得窗外的星空违和。
因为不管身处于多高的建筑物里,星空也只会是在头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视出去就能看到点点繁星。
仿佛她并不是身处于大气层之中,而是漂浮在宇宙里。
这种感觉非常颠覆认知,而且她竟然越想越觉得合理,许多古怪的细节也慢慢和这个大胆的猜测重合。
若她身处的这座空间完全是由金属包裹着的,那和在宇宙中运行着的人造卫星岂不是很像。
可是它又是有活着的、是有生命的
难道说这是什么生活在宇宙中的外星生物?千百年来漂浮在深空中,以它自己的方式生活着?
也许不止千百年,因为千百年对于宇宙来说太过渺小
梁挽颐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她到达这里之前,明明和徐念还身处在地球之中,怎么转眼间就来到了外太空?
是什么样的科技能够在转瞬间让她跨越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到达不可估计的深空之中?
难道说是脚下这只生物本身的特质将她吸引了过来?
她望着那片深空,无法判断自己到底身处于宇宙中的哪个角落,更不知道那繁星之中的哪一片星团属于地球。
也许她应该先寻找银河系?
这个念头让她又想起了刚刚在那座“银河宫殿”中所看到的那片由古怪真菌生长而出的银河系。
漂浮于宇宙深处的巨大生物内部生长着奇怪的、仿佛有着自主意识的真菌。
这种真菌在生物的最顶端,一个疑似大脑的部位生长出了一整个银河系的简笔图,并且这片银河系还是以太阳系为原点
作为人类的她在不知所谓的情况下突然在生物的身体内部苏醒,她不知道她是如何到达了这里,更加不明白她是充当着怎样的角色,实验品?还是养料?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些线索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正在她胡思乱想间,于她视角的最边缘突然绽开了一抹冰寒的蓝光。
那是什么?
梁挽颐表情茫然地望着。
很快,那抹蓝光扩大成了一片,从一线星光炸成漫天光彩,像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太阳,却更加磅礴,也更加幽冷。
转瞬间,深蓝色的边缘便从视角的最极限里缓缓探出了脑袋。
而直至这一刻梁挽颐才明白她所看到的是什么。
那是一颗星体,一颗巨大的星体,巨大到有限的视线完全无法彻底容纳它。
星体是幽蓝的色彩,其上覆着一条条荧绿色的扭曲条纹,随着星体的上升缓缓转动。
它上升的速度极慢,却又是肉眼可见的,转瞬间,小小的圆形舷窗便完全被这颗巨大的荧蓝色星体覆盖遮挡。
梁挽颐的呼吸都止住了,她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巨大的星体放在整片宇宙中也许并不显眼,但如此近距离的迎面相遇,梁挽颐心中止不住地战栗着。
很奇怪,那幽蓝色的星体分明很沉默,不具备任何活物的特质,梁挽颐却清晰地从它身上感觉到了恐怖的窥视感。
它在凝视着她,正如此时的她也在凝视着它。
下一刻,面前的透明薄膜突然发出“咔咔”的声响,蓝色的坚冰瞬间将其覆盖,厚厚一层,将舷窗完全挡住了,也阻拦了那来自陌生之物的扭曲凝视。
梁挽颐这时才彻底回过神来,她这才惊恐的发现她的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了。
她再也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全身都像卸了力。
她仍仰头望着那扇完全被蓝色坚冰覆盖住的舷窗,仿佛那可怕的凝视还停留在她身上。
好半天梁挽颐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她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这层突然凝结的蓝冰是由什么操控的?这涉及到脚下这只生命和那颗有蓝色星体之间的关系,也涉及到附近宇宙的生态。
它们彼此之间是什么关系?就好比地球围绕着太阳运转,地球上的生命也依赖着光合作用,而月亮是地球的卫星,潮汐现象便来自于月亮。
那么凝结而出的这层蓝色坚冰是否也是脚下这只生物在面对那颗幽蓝星体时做出的反应?
梁挽颐说不太清楚,但她隐隐觉得这似乎是一种防备的状态,用蓝色的坚冰来阻挡那可怖的窥探。
她皱着眉头,回忆着,那颗陌生星体散发出的幽蓝色彩让她联想到了她比较熟悉的另一颗星体——海王星。
海王星表面也是蓝色的,但梁挽颐知道她刚刚所看到的绝对不是海王星,她也不知道这种直觉是从何而来。
或许是因为那颗幽蓝色的星体还带着扭曲的荧绿色,与海王星不算是完全相同;又或许是因为那道来自它的恐怖凝视,让梁挽颐觉得那绝不该是太阳系中会存在的东西。
她紧抿着唇认真地思考着,这颗陌生星体和海王星的颜色那么相似,也许她可以根据海王星的特质来对它进行猜测。
梁挽颐对太阳系中倒是有些研究,海王星之所以会呈现蓝色,这和围绕着它的大气层有关。
海王星的大气层里存在着许多甲烷,甲烷会将太阳散发出来的红光和橙光吸收,只有蓝紫色的光芒会反射出来,落在人的视线里自然便成了幽蓝的色彩。[1]
难道说刚刚那颗星体的大气层也是由甲烷构成的?
这想法刚产生就被梁挽颐否定了。
不能这么猜,导致海王星呈现蓝色的因素有很多,不仅仅和它自身有关,太阳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太阳系中的星体自然都会受到太阳的影响,这是一个整体的生态。
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还不知道是宇宙里的哪个角落呢,整片宇宙中类似太阳的恒星倒是很多,但她在这里也没亲眼看到,又怎么能肯定在这附近有类似的恒星呢?
总不能她刚刚在那座“银河宫殿”里看到的三足金乌的图案真的能起到太阳的作用吧?而且这种作用还能影响到窗外的那个庞然大物?
梁挽颐这样想着,又仰头向着她来的方向看去。
淡淡的白光顺着最上方照射而来,她突然觉得古怪,三足金乌所散发的光芒分明只是来自那陌生品种的苔藓,可这光芒的覆盖率怎么会这么广?
仿佛她脚下这一整座生命体都被它笼罩在其中,受到它的滋养。
真菌真的能够散发出这样的光芒吗?
还是说
梁挽颐的思绪在分岔路口停下了,因为不管往哪条路上走,她都觉得非常荒谬。
事实上,她现在的处境本身也已经足够荒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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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海王星为什么是蓝色的》
星体凝视的图片可以去我wb看
然后我在wb浅画了一下这个地方的构造,感兴趣的也可以去看。
? 65、⑥⑤
梁挽颐没在原地踌躇太久, 她很快重整心态,继续顺着楼梯往下走。
很多东西本来就不应该被她知道,真相和知识只会将她拉入可怕的深渊。
又往前走了一段, 前面的肉墙上竟然又出现了一扇窗,只是这扇窗不再是开在外侧, 而是开在那面正对着巨型心脏的墙壁上。
梁挽颐脚步微顿, 略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迈腿走过去。
同样的椭圆形舷窗, 同样的如玻璃般的透明薄膜和密密麻麻的青色血管。
梁挽颐还没在窗前站定,就看到了窗外的景象。
那是黑渊一般的水底世界, 泛着死寂的绿苔色, 正是她在那座“银河宫殿”中看到的汪洋。
这次她距离那颗巨大的心脏更近了,她们形成了一个平视的关系, 这样的距离她已经能看清上面的每一道纹路, 交错于其上的血管鼓胀紧绷, 猩红欲滴,随着心脏的一下下跳动收紧轻轻震动着。
无数根血管或粗或细地从心脏中伸出,在淡绿色的黏液中穿行,连接到不知名的远方。
在水中还漂浮着一些破碎的小肉块,安静地悬停在血管和心脏附近。
这颗巨大到状似扭曲肉瘤的心脏本该是丑陋而畸形的, 可梁挽颐却莫名从中窥出了一丝异样的美感, 那是一种磅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美,甚至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她所处的楼梯道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的每一次跳动带来的震动感, 这使得她和巨大心脏之间的关系似乎又缩近了, 那是一种灵魂上的逼近, 让她发自内心地产生一种想要臣服的冲动。
梁挽颐看了一会儿, 虽然这次她心里那种发毛的感觉也没减轻多少,但至少没再出现什么意外。
她收回了目光,又开始往下走。
旋转向下的楼梯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其最深处隐藏在模糊的阴影里,散发着一种神秘未知的吸引力。
梁挽颐越是往下走就越是警惕,她总觉得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这个地方不该如此平静才对。
她一路向下走去,虽然步伐很慢,但她也能明显感觉出她已经下得非常深了。
周围并不是绝对的静,因为她还能听到那颗巨大心脏跳动的声音,这声音也不突兀,因为和她的心跳声是完全同步的,若非她仔细留意,很容易就会误以为那是自己的心脏发出的声音。
可也正是因为这声响,她所处的这处空间透出了一种很浓郁的荒凉感,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梁挽颐又开始思考那个问题,徐念去哪了?
所以他真的把她当作实验品或者是养料随手扔到了这里?
梁挽颐的拳头逐渐捏紧了,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指尖上被她咬出的伤口也传来了清晰的疼痛感。
她一定要活着走出去,她要当面质问徐念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也怪她太天真了,梁挽颐想着,她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徐念的,他身上的种种怪异早就已经说明了他并非人类。既然本身就不是人类,他就绝不可能和她站在同一个立场上。
或者如果能找到机会,她也不介意让徐念彻底从人类的世界消失。
一个对人类抱着敌意的非人怪物只会带来更可怕的灾难,她冷静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能找到逃出去的办法。
她如今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地球上,还是说她其实只是在做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梁挽颐的脚步突然停下了,因为在她侧旁的肉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事物。
那是一扇门,一扇金属材质的门,和她刚刚透过舷窗向外望去时看到的、覆盖着这只巨型生命体的金属材质是一样的,连颜色都是一般无二冷银色。
这扇门完全镶嵌在肉墙里,非常的格格不入,却又与周遭的一切形成了一种很其他的平衡。
门与肉墙连接着的边缘被那些像蜘蛛网一样的小血管覆盖着,像硬生生往血肉组织里打入了一道钢板。
这扇门是朝着巨型心脏的方向开着的,这让梁挽颐很怀疑,如果她真的打开了这扇门,那些被关在门后的绿苔色黏液是否会直接灌进来,将她完全淹没。
但她的常识又告诉她,如果这扇门后真的就是那汪洋的黏液,那么在压强的作用下,它是不可能被打开的。
银色的金属门上有一道指纹锁,可以用指纹开门,也可以选择输入密码,密码正确门就会开。
这种组合愈发让梁挽颐觉得别扭,太具有现代感和日常感了,在这种怪异的地方,越是看起来平常的东西,就越显得奇怪。
梁挽颐没马上去研究要怎么开门,因为她发现顺着楼梯往下,距离她眼前这扇门的不远处有着一道一模一样的银色金属门。
这是什么意思
梁挽颐伸长脖子继续往下看,她惊讶地发现沿着这一侧的墙壁向下,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扇相同的银色金属门。
所以这里面是有很多层吗?每一扇门都对应着一层?
梁挽颐皱着眉,再次把目光转向了面前的这扇门上。
她看了一会儿,慢慢把耳朵贴了上去。
“砰!砰!砰”
除了巨型心脏的跳动声以外,她再听不到别的声音了,连她想象中的水流涌动的声音都没有。
梁挽颐移开了耳朵,低头盯着那道锁。
只要把正确的密码输入其中,门就可以打开,就是不知道如果密码错误了,会不会给她招来什么可怕的灾难。
她犹豫了起来,犹豫着自己是继续往下探索,还是尝试着看看能不能猜出正确密码,打开这道门。
往下走的话似乎要保险一点,她不能确定门后有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梁挽颐沉默了好半天,突然又想通了,谁又能保证楼梯的尽头就是绝对的安全呢?说不定尽头和门后一样危险,她要找出口肯定是要探索的,如果一路往下还是出不去,她到时候还是得回头来调查这些门。
所以既然现在都到这了,干脆进去看看算了。
那么现在困扰着她的就是打开这扇门的密码是什么。
梁挽颐抬起手,手指悬浮在液晶屏幕的数字按钮前方。
不知道密码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密码是几位数,毫无方向地猜测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梁挽颐茫然了片刻,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串数字,与此同时,她的手已经下意识动了起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2179”四个数字已经被她输进去了。
没错,2179,这是她在塔拉津湖落水之后听到的那串没头没尾的数字,也是徐念纹在身上的数字。
虽然不知道它到底代表着什么,但它必定意义非凡。
梁挽颐并没有犹豫,因为在她看来,除了这串数字外,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了。
四个数字输进去的瞬间,梁挽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倘若猜错了,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得住随之而来的后果。
但好在,金属门发出了一声脆响,拧紧的锁头自动弹出,门锁被打开了,密码竟然真的是“2179”。
徐念把“2179”的字样纹在身上,不会就是因为这串数字是这扇门的密码吧?
梁挽颐总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才对,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紧盯着面前这扇摇摇欲坠、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打开的门。
终于,她伸出手,手掌压在了冰冷的门把手上,她一点点将门把手压下,小心翼翼地将门往里推开了一道缝。
缝隙里是幽暗的黑,并没有想象中的潮湿水汽,甚至很干燥。
门后的房间不是那浸泡着心脏的绿色黏液。
梁挽颐趴在缝隙里往里看,屋里很暗,能隐隐看到里面影影憧憧的,好像挂着一张张的帘子,将视线也遮挡得七扭八绕了。
屋内的具体构造看不清,但能看到在屋子的最中央有个圆柱形的、直通天地的大水缸,水缸显然也不是真正的玻璃材质,而是那种透明薄膜,里盛装的正是那种绿苔色的黏稠液体。
一根根粗大肥壮的猩红血管从上面伸下来;有的伸向底部,有的则依附在透明薄膜上,从薄膜里生长而出,在房间的棚顶墙壁上四处游走,像一根根扭动的、肥头大耳的蟒蛇。
有细微的光芒于水缸中照射而出,这也是门后的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梁挽颐明白,如果想得到更多的线索,她就需要推门走进去近距离观察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一咬牙将刚刚推开的那道缝隙推得更大了一点,但她没完全把门推开,只预留出了一个刚好可以让她钻进去的大小。
她微微俯身,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后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
进去之后她反手将门轻轻合上,营造出了一种什么也没发生的假象。
梁挽颐也不知道她这么做有没有什么用,但那昏暗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就这么去做了,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
屋内暗是暗,但绝对不黑,中央的大水缸散发出的光线足够让梁挽颐看清这处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这也使得她终于彻底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如果不是她咬紧了嘴唇,她恐怕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叫出了声。
这间屋子非常大,大到不应该用“屋子”来形容它,它和顶层的那处“银河宫殿”一样,整体成圆形,面积甚至还要更大一点。
但它却并没有给人宫殿的感觉,因为它的棚顶很低,甚至比普通的住宅的棚顶还要低,压得人喘不过气,梁挽颐几乎觉得自己要是踮起脚来,一伸手就真的能触到天花板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让梁挽颐害怕的,真正让她恐惧的是那些挂在屋子里影影憧憧的“帘子”,是的,她还在门口观察时,曾以为那是帘子,但如今走了进来,她才真正看清那是什么。
那是一颗颗巨大的虫茧,由透明薄膜完全包裹着,里面装满了绿苔色的腥臭液体,而每一颗虫茧中都悬浮了一个人,他们形色各异,却无一例外都穿着那种白色的病号服,从心脏的位置连出一根软管,和薄膜的底部相连,而这些虫茧又恰好挂在由水缸中伸出的、凸起的血管上。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融合成了一个整体,每个人都闭着眼睛,神情安详宁静得像是睡着了,显然对自己的处境毫无所觉。
梁挽颐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极为生动的词语——坟墓。
没错,这个地方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座死寂的坟墓,毫无生气可言,每一个被悬挂在虫蛹中的人都被埋葬在这座坟墓里。
他们和她一样,都是被诱骗到这只外太空生物体体内的倒霉虫吗?
她刚刚进来时看到的那些其他的金属门后面,也是这样的场景吗?
梁挽颐又看了一眼中央的大水缸,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水缸是上下打通了的,仿佛从这生命体的最顶端直直地通向了最低端。
由水缸向上望去,能看到漂浮在顶上的巨大心脏,向下望去,同样是看不到尽头的水渊。
可是为什么只有她醒了,这些人却还在沉睡?
难道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是挂在那处冰川缝隙里的?
可她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梁挽颐思考了一下,心中就产生了一个猜测。
现在已知的情况是她失忆过一次,也许她失忆的那次也是被徐念骗到了这个地方,但是她又逃出去了。
徐念这次虽然又把她骗了过来,但可能她自身产生了一些变化,比如说她对某些东西产生了抗体,所以这里的东西对她的作用就没那么强了。
那处冰川缝隙明显比这里更加靠近最核心的心脏和那片由真菌生长而成的银河系,说不定徐念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她,才把她安排到了那里。
她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合理,可惜徐念没能料到,她最后会自己醒过来,一路走到这里。
梁挽颐咬紧牙关,心底升起了一股巨大的自信,既然她曾经都逃出去过一次,她这次也一定可以成功找到出去的办法!
只是这里的其他人梁挽颐在想,也许她可以试着把他们叫醒,让他们跟她一起想办法?
这念头还没彻底成型,就有一只手从她身后伸来,那只手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所有的挣扎和尖叫声都困在了一双有力的臂膀之下。
她被拖拽到了角落,整个人重心不稳,完全栽倒在了那人的怀里。
他搂着她依墙坐了下来,梁挽颐则被他完全锁在怀里动弹不得。
她的余光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衣角,像是医生穿的白大褂,接着那个擒住她的人终于开口了。
“梁挽颐,是我。”
即使他极力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梁挽颐仍能从他有些发抖的声音里听出他极不平稳的气息。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心脏紧贴着她的后背剧烈跳动。
徐念
梁挽颐不再挣扎,而身后之人也总算松开了紧紧圈着她的两条胳膊,让她有了喘息活动的空间。
她惊魂未定地缓缓转过上半身,回头看去,正对上那双极为熟悉的黑色眼眸。
在这幽暗的光线下,他的黑眸一如既往的明亮。
“是我,徐念。”
他像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又重复了一边。
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眼尾泛着红,呼吸也非常急促,即使他已经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但梁挽颐仍能从他的神色里读出一丝佯装镇定的慌乱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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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⑥⑥
梁挽颐没想到徐念会在此时此刻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她的目光微微下移, 很快就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衣服,他居然真的穿了件白大褂,衣领被整理得很规矩。
认识以来, 这还是梁挽颐第一次看到他穿得如此正式,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浓郁的斯文气。
“还好你没事, ”徐念率先开口, 他松了口气,道, “我很担心你。”
梁挽颐的嘴唇微微张了张,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怀疑的情绪早已在心底生长, 虽然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撕破脸, 但她的警惕和抗拒还是没能藏住。
徐念自然也读懂了她眼底的情绪。
“我并不是要把你一个人扔下,”他解释道, “我是想去找你的, 但是这里发生了一些出乎我意料的事, 我始终没能脱身。”
梁挽颐仍沉默着,她突然有些动摇了,因为徐念的语气和神情太过真诚了,真诚到让她觉得她不该轻易给徐念定罪,也许她该重新梳理一下她现在得到的线索。
但她转念一想, 又觉得自己会这么容易相信徐念的话或许和她曾对他产生的那些复杂情愫有关, 这很大程度地影响了她的主观判断力。
她的视线再次从挂于棚顶的人蛹上扫过,目光变得坚定, 遇难者可不止她一个人, 她要更加谨慎才行。
“发生了什么出乎你意料的事?”梁挽颐收回视线, 顺着徐念的话问道。
“实体已经入侵到了这里, 我被它们牵制住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它们的对手”
徐念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眸看向梁挽颐,神情认真地问道:“你不相信我?”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梁挽颐慢吞吞地说道。
“我没在骗你。”他的情绪起伏得厉害,尾音虽压得低,眼底却满是急切。
梁挽颐彻底转过身来,面对面地坐在他面前:“徐念,你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就想打发我?”
她看着徐念的眼睛,逐字逐句道:“你其实和实体本来就是一伙的吧?这里原本就是实体生活的地方,是它们的实验室、基地,或者是食堂?”
梁挽颐尽量寻找着贴切的形容词,她指着那些被悬挂着的虫茧般的人蛹上,继续道:“这些人和我一样,都是被你们骗过来的,为了给脚下这个东西提供养分。”
徐念的脸上出现了吃惊的表情,他的气息变得愈发沉重:“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难道我说错了?”
“完全错了,那些人”他说到一半又停下了。
“怎么不继续说?”梁挽颐追问道。
见徐念还是不答,她便有些讽刺地笑道:“不会又是所谓地‘知道了就会死’的理由吧?”
“梁挽颐,请你相信我,并非你所以为的那样。”他几乎是有些卑微地看着她,语气低低地向她请求着。
梁挽颐不吃他这一套:“你想让我相信你,又什么都不愿意说,这是什么道理?在你给出合理的解释前,我会保持我的猜测。”
她的话明显让徐念身上那种焦急绝望的情绪更重了,他紧盯着梁挽颐,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你放手!”梁挽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想将手抽出来,但他攥得太紧了,她抽了几次都纹丝不动。
“梁挽颐,你现在没有试错的资本!”徐念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你的猜测完全是错的,你要把自己往深渊里推吗?”
“你威胁我?”她仰头,挑衅地看着他,“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一个会受人威胁的人吗?”
她的抗拒和抵触太过强烈让徐念稍稍怔了一下。
“我不是在威胁你,”徐念缓了语气,“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现在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实体已经入侵,如果你选错了,会死的。”
徐念的神情中是一种很深的悲恸和哀伤,那情绪沉淀得太浓,让人疑心他到底在想什么。
梁挽颐再次用力,这次总算是把手腕抽了出来。
“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必须选择相信你是吗?不选就会死?”她扬眉问道,“我要是偏不呢?”
徐念勉强朝她笑了笑:“即使你不愿意相信我,我也会尽我所能地保护你。”
梁挽颐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她语气一滞,半天才重新找回酿好的情绪,冷声道:“别以为说这些话就能打动我。”
徐念微垂眼帘,避开了她的锋芒:“你不必非要和我争个高低,我对你从没什么企图,只是、只是不想看着你死。”
梁挽颐攥紧了拳头,随后又缓缓松开,她突然道:“要不这样吧,只要你帮我一起把其他人救出来,我就相信你和它们不是一伙的。”
“你让我跟你一起救人?”徐念茫然了片刻,才问道,“你是指那些人?”
说着他就指了指那些悬挂在棚顶的巨大虫茧。
梁挽颐点头,她想了想,又道:“我知道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有限,所以也不用全救,量力而行就好。”
徐念抿了下唇,像是很为难。
“你不会是要拒绝吧?”梁挽颐问道。
徐念却道:“他们不需要我们救,那些皮囊暂时能一定程度地保护他们不受实体的伤害,最危险的反倒是你。”
梁挽颐拧眉不解地看着徐念,她正想问些什么时,徐念却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搂住她的腰,侧身往旁边一滚,藏到了最角落的衣柜下面。
墙角的衣柜很大,隐在黑暗里,直到这一刻梁挽颐才发现它。
在她出声之前,徐念已经用手掌轻捂住了她的嘴,他的手肘轻撑在她肩侧的地上,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只好耐着性子没说话,而是瞪大眼睛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衣柜底下是镂空的,她又几乎是被徐念按在地上,仰躺着,所以映入眼帘的便是衣柜里挂着的一排衣服。
衣服只有两种款式,一种是她身上穿着的这种白色病号服,另一种则是徐念身上的那种白大褂。
她心思微动,这个低矮的巨大房间似乎又有了另一个面目,除开像坟墓外,它还很像病房。
梁挽颐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很快又注意到,在衣柜的顶棚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荧荧的幽光。
她定睛一看便发现那是一些规律排布的简笔画,和最顶层的“银河宫殿”上的壁画类似,这些图案也是由那种真菌生长而成的。
简笔画虽然有些抽象,但梁挽颐还是能隐约看懂,那是一些叙事画,一幅幅挨在一些,传达着某种信息。
第一幅画是一群人仰头看天,从天上飞来了一个圆形的巨大物体。
第二幅画是一群人围着这个巨大的圆形物体,从巨大的物体上下来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梁挽颐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些东西,虽然是简笔画,她仍觉得那东西处处透着古怪。
那是一种古怪的融成了一团的生物,完全的畸形,头部和肢体颠倒,呈现出无序的状态。
只有寥寥几笔,却极为生动地绘制出了一个外来生物入侵的故事。
梁挽颐的目光继续挪动,看向了第三幅画,那幅画看起来非常血腥,原本的人躺在台子上被那种古怪畸形的生物团团围住,像是在做什么实验?
第四幅画,也是最后一幅了,那是一个巨大的柱形建筑,那种畸形怪物密密麻麻地挤在建筑里,看起来非常怪异。
在建筑的最中央有一颗栩栩如生的心脏图案。
梁挽颐反应了一下,突然明白了过来,画中的这个建筑就是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
也就是说,这座建筑里挤满了那种可怕的外来入侵物。
她望着那一幅幅的画,奇怪地想着,这些简笔画所描绘的内容既然是脚下这个古怪生物体的,那没什么在最后一幅画里却找不到人类的痕迹?他们不是都被包裹在了虫茧里,挂在外面吗?
而且前几幅画中都有人类的痕迹,没道理最后一幅没有。
她盯着最后那幅画,看了一会儿,终于看出了刚刚没发现的细节。
那座圆柱形的建筑并不是由简单的线条绘制而的,它是有一个个密密麻麻的人体构筑出来的!
这个发现让梁挽颐脊背发寒,一个完整的故事在她的脑海里慢慢成型。
起初是奇怪的外星生物入侵,接着这些扭曲的生物对人类进行了改造,用人类的躯体和一些特殊的技术建造出了这座仿佛拥有着生命的建筑,而那些外星物种则居住在这里面。
它们是实体吗?
梁挽颐的眼底满是惊恐,视线微转便对上了徐念的目光。
难道说,徐念就是那些外星物种?它们把人类关在这个地方,只为给脚下的建筑提供养分和动力,她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徐念从来就没对她安好心!
“你放开我!我不相信你的话!”
梁挽颐突然的挣扎让徐念吓了一跳,他掌心下压,将她挣扎的声音全部捂住。
“别出声,”他的嘴唇贴在她耳边,声音发颤,几乎是在哀求,“你把它们吸引过来了,现在的我,根本护不住你。”
梁挽颐发不出声音,她正想把徐念推开,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空气里有股很浓重的血腥味,她的掌心传来了潮湿粘腻的触感。
她抬手看去,便见自己的手掌上沾满了血迹,她惊了一下,也直至这一刻,她才突然注意到,徐念受伤了。
他伤得很重,腹部是洞穿形的伤口,血迹将白色的外袍染得斑驳,只是因为四周太黑了,所以梁挽颐现在才发现。
徐念见她冷静了下来,放下了捂住她嘴的手,他低下额头抵在了她的肩上,轻声道:“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你不是不会受伤吗?”梁挽颐茫然地看着手上的血迹。
“这是实体造成的伤,是无法自行愈合的。”
梁挽颐扭头看他,贴上了他的脸颊。
他的皮肤不再是往常那样的温热,反倒很冷,是那种让人瑟缩的冰冷。
“梁挽颐,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该相信你自己的。”他垂眸朝她望了过来,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她的脸。
“你不是喜欢我吗?”
“你在胡说什么?”梁挽颐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环住了她的肩,将她轻轻拥进了怀里,贴在她耳边道:“挽挽,相信我吧,我是值得被你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评论前五十发红包。
? 67、⑥⑦
梁挽颐人都懵了。
不知道徐念是不是故意的, 他说话时,嘴唇都似有若无地蹭上了她的耳垂,梁挽颐的耳朵开始发热, 她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徐念不会是在勾引她吧?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勾引”这个词和徐念挂上钩。
她简直觉得匪夷所思,搞不懂徐念到底在想什么?是否怀疑他这件事是个非常严肃的话题, 这关乎到她能不能在这个可怕的地方活下来。
就算她真的喜欢他, 她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无条件地选择相信他。
更何况她也不过是在之前对他有些零星的好感罢了,这根本不能作为理由和依据, 而且她怎么看也不像是恋爱脑吧
徐念唐突的举动虽然惊到了梁挽颐,但同时也让她冷静了下来。
她开始重新思考起了整个事件的逻辑和线索, 她越想越觉得她对徐念的怀疑好像真的有些太过武断了。
她很确定这个想法并不参杂私人感情。
至今为止, 徐念确实从没主动做过伤害她的事,他甚至一直在帮她, 也救过她很多次, 在进入到这只巨型生物体之前, 她也始终是相信徐念的。
当然,这也不排除他是为了利用她才一直在向她示好,梁挽颐冷静地想着。
一切的反转都出现在眼前这个地方,这里传递给她的所有信息几乎都在将她向着和徐念完全敌对的方向引导。
她以为自己是从各种蛛丝马迹里发现了线索,但实际上, 这些线索无一例外都是来自于脚下这座明显拥有着生命的建筑, 也许这本身就是它故意传达给她的。
她不该通过来源单一的信息来给徐念定罪,她该有更多自己的判断。
不管是徐念单方面的解释, 还是她从周围的环境中得到的信息都属于片面之词。
想明白这点之后, 梁挽颐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了, 她的目光再次从衣柜顶棚的简笔画上扫过, 那一幅幅的图画在她脑海里拼凑, 她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刚刚正是因为眼前这些图画,她才对徐念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可是这些简笔画根本不是人绘制上去的,它是由在这里的古怪真菌自主生长而成的。
梁挽颐本就怀疑这种奇异的真菌是拥有自主意识的,它们说不定还能依靠着生长来书写文字。它们的立场尚不能确定,它们所提供的信息又怎么能轻易相信?
再者,徐念现在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梁挽颐不觉得现在的他有什么欺骗她的必要。
就算徐念真的想利用她,那也得是在他活着的情况下。从他衣服上斑驳的血迹就能看出他到底伤得有多重,如果不及时就医,他有没有命利用她都不好说。
梁挽颐可是亲眼见过徐念的伤口自行愈合的画面,所以他说他身上的这些伤是实体造成的应该也是真的。
除了实体外,梁挽颐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把徐念伤成这样了。
她正想说些什么,徐念却做了一个让她无比震惊的举动,他低头封住了她的唇,将她的所有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
梁挽颐瞪大了眼睛,全身都僵住了,像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不敢动弹丝毫。
徐念很快就用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
视线被遮挡住,其他的感官无限放大,徐念的气息近在咫尺,轻轻拂在她的脸颊上。他大概是怕她突然出声,将什么东西吸引过来,干脆用力抵压住了她的舌头,这使得梁挽颐的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在一片黑暗里,血腥味和某种潮湿的咸腥愈发浓郁,梁挽颐想躲,但她又不敢躲,因为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将那陌生温热的触感变得鲜明,她只能用力地攥紧他的衣服,以示不满。
但很快,梁挽颐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是从衣柜外面、从悬挂在棚顶的那片巨大的虫茧之中传来的。
“砰”的一声,像是气球被尖锐的针戳破了,但又比那种声音更响亮,也更粘腻。
又像是柔软的薄膜被猛地撑裂,紧接着便是“哗啦”一声,大量的液体涌了出来,但不是那种水流声音,而是更为黏稠的,揉成了一大团的胶般质感,整片砸落在地上。
梁挽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很显然,是有什么东西将皮囊撑破了,她瞬间就联想到了自己,因为她也是自主从那种透明薄膜里钻出来的。
难道除了她以外,又有人醒过来了,然后像她一样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颗奇怪的虫茧里,于是自己逃了出来?
如果真是那样,她就可以联合这个新出现的人一起想逃命的办法了,可是梁挽颐还没来得及欣喜,她就很快地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是的,非常不对劲,她当时是从薄膜里“钻”出来的,而她刚刚听到的声音,分明是皮囊里的东西,从里面“撑”出来了。
她也被关在皮囊里时可是尝试着用手去触碰那种透明薄膜,但东西看似很薄很脆弱,质地缺非常柔韧,凭借徒手的力量是绝对无法将它撑开的。
所以梁挽颐几乎能够想象出来刚刚听到的那些声音是怎么来的。
被关在皮囊之中的人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变异,突然开始迅速膨胀,肢体和躯干完全扭曲,像被泡发了的海蜇,肥大臃肿,很快就鼓囊囊地撑满了整颗皮囊,将柔韧的透明薄膜撑得绷起,又逐渐撑薄,在这不可阻挡的膨胀下,薄膜终于破裂,里面含着的黏液也瞬间倾泻而出。
原本被封在皮囊之中的扭曲肢体也“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如掉在砧板上的鱼,不停扭动着滑腻腻的身体,翻腾着。
梁挽颐听到有什么东西,从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缓缓爬了起来,那爬行的声音非常弛缓,其中参杂着关节扭动的“咔咔”声,那绝不是人类的关节在正常的情况下会发出的声响,更像是骨节被巨力掰断的声音,直听得人一阵阵的牙酸。
很快,那东西就迈开了脚,走动了起来。
它发出的脚步声非常有规律,一下下地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地响着,越来越清晰。
等等!梁挽颐突然意识到,那东西正在向这边的衣柜靠近!
与此同时,那股令人作呕的咸腥恶臭扑鼻而来,几乎形成了实质,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恶意,像粘腻的丝网般将她一圈圈包裹住了。
徐念搂着她的胳膊也逐渐收紧了,即使没有言语,梁挽颐仍能感觉到他的紧绷,眼下这场景绝对和旖旎不沾边,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恐怖。
她不知道此时正缓缓靠近衣柜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人类不会发出那样的脚步声,粘腻潮湿又无比沉重拖沓。
与其说是脚步声,那更像是巨大而柔软的肉块在地上一下下拖动的声音,伴随在其中的还有淅淅沥沥的水滴声和粗重的喘息。
眼睛看不见,就只能靠声音来判断,梁挽颐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随着声音的靠近,她忍不住在脑海里一点点描绘着那东西的形状。
它会是什么样子的?它的身上可能沾满了腥臭的黏液,在它走动的过程中淌了一路湿漉漉的水迹。
它也许有一个人类的大致形状,但又是完全扭曲的,它的四肢都肿大如肥硕的肉瘤,团在一起,表面坑坑巴巴
不等梁挽颐继续往下想,她的舌尖就传来了疼痛感,徐念咬了她一口,她也瞬间回过神来。
而此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团柔软巨大的肉团紧紧地贴到了衣柜的门上,它身上的黏液顺着衣柜的缝隙流下,滴落在了梁挽颐的耳侧。
它仿佛想从那道缝隙里钻进来,想看看衣柜里面到底有什么。
梁挽颐屏住了呼吸,又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太大了,说不定早就已经被外面的东西听到了。
这层薄薄的木质门板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门外那扭曲畸形的生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又好像完全定格住了,不知过了多久,梁挽颐只听得“啪”的一声,那紧贴在衣柜门上的肉团掉了下去,紧接着,黏湿的肉.体在地上拖动的声音逐渐远去。
终于走了吗
那是什么东西?是实体吗?可它又是从那些挂在顶棚的皮囊里钻出来的,那些沉睡于透明薄膜之中的分明是人类才对!
梁挽颐又想起了衣柜顶棚上的简笔画,在最后一幅画中,人类被畸形的怪物堆砌成了脚下的这座仿佛拥有着生命的建筑,而那些怪物则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座建筑。
她莫名觉得,外面那蠕动着的巨大肉团和简笔画中的那些怪物非常相似,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扭曲感是如出一辙的。
难道说图画中的畸形怪物其实就是被包裹在皮囊之中的这些“人”?
他们是原本是人类,变异成了怪物,还是说他们起初就是怪物,伪装成了人类?
梁挽颐的大脑很混乱,她有很多个猜测,可每一个猜测都有着相互矛盾的点,虚实难辨。
如果皮囊之中的人实则是怪物,又怎么解释她为什么也是从皮囊里苏醒过来的?
拖沓的脚步声完全远去,徐念松了圈紧她的胳膊,放下捂住她眼睛的手,从她的唇齿间退出。长时间的屏气让梁挽颐的呼吸有些急促,但她怕再把那东西吸引过来,因此尽量将呼吸声压到最低。
徐念见梁挽颐终于不再抗拒他,总算是舒了口气,他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擦拭她嘴唇上的水渍和银丝。
梁挽颐也顾不上尴尬了,也好在衣柜里足够暗,眼下的情况也足够凶险,她挡开徐念的手,扭头透过衣柜下面的缝隙向外看去,她倒要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道缝隙足够大,至少她和徐念就是从缝隙钻到衣柜底下来的,所以她偏头之后,目光完全可以透过缝隙将衣柜外的一切收入眼底。
她看到在斜对着衣柜的角落里,有一大团肉瘤组成般的巨型肿块,它不停蠕动着,发出“啪唧啪唧”的声音,通过这样的方式缓缓移动。
虽然它看起来怪异且无序,但梁挽颐仍能隐隐分辨出它的身体、四肢和头颅的位置。
她看着看着,竟觉得这完全违背常理的生物给她一种非常可怕的熟悉感,她一定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它。
很快,一个名字就从梁挽颐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韩晴!
作者有话说:
评论前五十发红包。
我发现我一不小心给64章的评论区发了两次红包,欧皇们让我蹭蹭!
? 68、⑥⑧
要说那个畸形的怪物和韩晴有多少相似之处, 梁挽颐也说不清楚,它甚至是背对着她的,只留下一个肥大臃肿的, 布满了一颗颗肉瘤的背影,但梁挽颐的那种直觉却非常强烈。
它就是韩晴!
她扭回头来, 正对上徐念垂下的视线。
见她似要开口说话, 徐念再次低下头来,梁挽颐一惊, 连忙用手掌捂住他的嘴,挡住了他的动作。
对于徐念的举动, 梁挽颐尴尬之余, 还稍微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知道他是怕自己发出声音把那些东西招惹过来,但用这种方式, 也亏他想得出来。
梁挽颐轻抿了一下依旧有些发麻的嘴唇, 用口型对徐念问出了两个字:“韩晴?”
徐念稍愣了一下, 随后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的目光停留在梁挽颐的脸上,如此近的距离让梁挽颐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迷惑。
“你相信我了?”他声音很低地在她耳边耳语。
梁挽颐轻轻“嗯”了一声,扭头继续朝外看去。
由韩晴异变而成的怪物正慢吞吞地挪动着,发出肉.体蠕颤的粘腻声响, 似是在屋子里寻找着什么。
梁挽颐之前听田悦描述时, 就觉得非常恐怖怪异,如今亲眼看见, 那种恶心异常的感觉冲得她止不住地一阵阵反胃。
韩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实体吗?还是因为那场意外的大雪。
梁挽颐混乱地想着, 可她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个地方和塔拉津突然迎来的夏季飞雪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她看到, 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淌着一大滩黏液, 那些黏液附着在地面上, 像烧开的水,不停沸腾着。被撑破的透明皮囊摔落在一旁,一下下翁张着,像受伤的野兽,剧烈喘息着。
梁挽颐皱起了眉,这和当时包裹着她的皮蛹不一样,她从皮蛹中脱困是通过拔掉连接在心脏上的软管,那一层透明薄膜剥落后就迅速枯萎了,流淌而出的黏液也很快挥发了。
但是地上这层皮蛹却并没有任何衰败的迹象,它仍蕴含着无限的生命力,破损处像巨大的伤口,让它疼痛得不住战栗哆嗦。而那淌了满地的黏稠液体正散发着刺鼻的恶臭,这比梁挽颐之前闻到的任何一次都更加令她作呕,像变质腐烂了,粘连成黏块,透着汩汩的恶意。
“韩晴”颤巍巍地挪动着,终于挪动到了一颗皮茧前,它转过了身站定,低头恶狠狠地瞪视着面前的皮茧。
这个角度下,梁挽颐终于看到“韩晴”的正脸,它的脸甚至不能称之为脸,只是一块烂肉,上面镶着密密麻麻的复眼,不停转动着,有黑色的纤细触须从复眼中伸出,轻轻抖动。
梁挽颐骇得伸手捂住了嘴,倒也并非是因为这扭曲的形象带给她的恐惧,而是因为即使韩晴产生了这样的变异,梁挽颐依旧能从它那张腐烂臃肿的脸上看出它原本的五官结构。
那种介于异常和正常间的无边界感让梁挽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梁挽颐的目光微微移动了一下,很快就注意到在“韩晴”面前的皮茧内悬浮的那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她定睛看去,立马认了出来。
海哥!
他同样穿着一身白色的病号服,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般。
梁挽颐迅速转回脸,吃惊地看向徐念。
她记得徐念当时说的是,他通过调整频率波段的方法,把其他人送去了较为稳定的波段上。
“较为稳定的波段”总不能是指眼前这个地方吧?
徐念没有看她,他望着衣柜外面,望着“韩晴”和海哥的方向,紧锁着眉头。
梁挽颐想开口询问,但还是忍住了,她再次看过去时,就见“韩晴”张开了嘴,露出满嘴密密麻麻的尖细獠牙,狠狠地朝着包裹着海哥的皮茧咬了下去。
锋利尖锐的长针和柔韧透明的薄膜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让人牙酸不已。
皮茧表面并没出现损伤,但能看得出来,那层薄膜撑不了多久,破损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韩晴”见没能一次咬开,干脆松开了嘴。
“咯咯咯”的阴森笑声从它的喉咙里传了出来。
梁挽颐听了一会才恍惚发现,那根本不是笑声,而是含糊不清的求救。
它正一字一句地哭嚎着:“救救我救救我”
措辞还是人类的语言,但音调和停顿却怪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梁挽颐已经无法形容心中的惊惧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此时此刻,这种形态的韩晴还保留有原本的她的意识和思想。
她虽然已经变成了怪物,但又不完全是怪物,它依旧是她。
浸泡在黏液中的海哥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兴奋至极的笑。
紧接着,“韩晴”再次张开嘴,狠狠朝着皮囊咬了下去。
透明薄膜的外层很快就出现了一道道下陷的白色划痕。
如果再这样下去,那层皮茧必定会被咬破,海哥也会毫无遮挡地暴露在“韩晴”的獠牙下,到时候海哥会是怎样的结局,梁挽颐无法想象。
当务之急是救人,但是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得想个办法把“韩晴”引开。
不等梁挽颐想明白,她就察觉到徐念轻微动了动。
他低头在她耳边扔下一句:“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很严肃,口气几乎是在命令。
下一刻他已经侧身翻滚出了衣柜,向着“韩晴”和海哥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梁挽颐完全没有拒绝的机会,她吃惊地看着徐念的背影,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角度下,她更加完整地看到了他衣服上的血迹,白色袍子的下摆已经完全被血打湿了,殷红晕染出一片片的斑驳。
他转瞬间就到了“韩晴”面前,“韩晴”自然也注意到了他。
它松开了咬住皮囊的牙齿,对着徐念发出“嗬嗬嗬”的吸气声。
正面相遇,“韩晴”朝徐念张开了大嘴,它的嘴角裂开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下颌和上颚张得像是撕裂了般,被残破的肉膜粘连着,淌下一块块浓液。
它只需咬下去,就能轻易将飞扑而去的徐念一口吞下。
梁挽颐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她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嘈杂混沌,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一刻,她对徐念的所有怀疑都烟消云散了。
下一刻,徐念右手向前一伸,指尖闪过金属发出的寒芒,在“韩晴”彻底咬下之前,他的食指已压到了它的胸前,由左向右重重一划。
“滋啦”一声,皮开肉绽,一大股浓稠的黏液喷溅而出,喷在了徐念的前襟。
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从烂肉之后露了出来。
徐念单手用力往外一带,那颗心脏就“啪”地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颗人类的心脏,即使已完全脱离了载体,也非常有力地跳动着,仿佛会一直这样跳动下去,永不停歇。
徐念微震手腕,将手中利器朝着那颗心脏抛了出去,梁挽颐这才看清他手里抓着的是什么。
那是一把非常锋利的手术刀,钢笔大小,在徐念的抛掷下划过一道抛物线,刀刃朝下,直直插在了心脏上。
伴随着“扑哧”的声响,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就骤然停止了跳动,原本鲜活的色彩也迅速褪去,像一朵衰败枯萎的玫瑰,眨眼间失去了所有生命力。
与此同时,“韩晴”变异肿大的身体也在徐念面前融化成了一滩水,又蒸发得不剩一丝痕迹。
这一切都是在几个呼吸间完成的,等梁挽颐彻底反应过来时,徐念已经回身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看似简单的动作显然耗费了他不少力气,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梁挽颐仍能看出他的胸口正剧烈起伏着。
她赶忙手脚并用地从衣柜底下钻了出来。
徐念受了那么重的伤,就算现在没法立马去医院,也该好好包扎止血的,他这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让梁挽颐很担心。
徐念压抑着有些急促的喘息,他看着梁挽颐从衣柜下面钻出来,向他跑来,并未出言阻止。
只是他的目光中却带了几分闪躲,眼神让梁挽颐觉得有些奇怪。
他像是在担心着什么,又像是在看她的反应。
梁挽颐茫然了片刻,突然就明白了徐念的意思。
他杀人了。
即使他们所看到的韩晴,并非是原本的韩晴,但它依旧是韩晴,它甚至还保留着原本的“她”的意识,在最痛苦的时刻不停地发出求救声,可徐念还是杀了她。
从某种角度来说,徐念的做法是无法被世俗所理解的,即使他的选择对当下的情况来说是最正确的,但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本就是解释不清楚,且无法解释的,不可思议到是任何一个人都会评价一句“疯子”的程度。
梁挽颐很确信类似的事徐念不是第一次做,在过去,他一定用同样的方式,在相同的情景下杀过很多人。
所以徐念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他是在担心,也是在害怕。
毕竟她原本就对他充满了怀疑。
梁挽颐莫名就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好像在很久的过去,她也曾经历过,只是那段记忆太过久远,远到早已成了模糊的一片。
梁挽颐心想,她也不是那么蠢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又不是判断不出是非,也不知道徐念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余的担心。
她很快就跑到了徐念面前,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对他道:“这里应该还很危险吧,我们赶紧找个地方,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韩晴变成的怪物是在他们躲起来之后从皮囊中钻出来的,这就说明徐念的伤是别的东西造成的。
而且很显然,“韩晴”不是徐念的对手,两者之间的实力差了很多,能把徐念打伤的必定是更为可怕的东西。
袭击徐念的是实体,所以“韩晴”不是实体。
徐念回握住了梁挽颐的手,步伐有些踉跄。
“我的伤口不用处理。”
“为什么?”梁挽颐皱眉看着他。
“实体造成的伤口具有腐蚀性和污染性,我不会受到污染,后果是腐蚀性会变强,我的伤处理不了。”
“那怎么办?”梁挽颐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胳膊,“我要怎么帮你?”
她急切的语气让徐念稍稍愣了一下,他错开她的目光,低声道:“不用担心我,我死不了,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也会保护你的。”
梁挽颐心里很急躁:“你现在都快站不稳了,要怎么保护我?”
“我站得稳。”徐念说着就轻轻推开了她扶住他的手。
他背对着她,向衣柜走去,虽然带着一身的血,但脚步竟然真的很稳。
他走至衣柜前后,伸手拉开了柜门,又将身上那件沾血的外袍脱下来挂了进去。
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绿色的手术服,上面也沾满了血,胸前的部位破损得很厉害,位置恰好处在心脏处,前后洞穿,伤口的最中心呈一团漆黑色。
他又取出了一件干净的白大褂穿上,这才边系扣子,边对梁挽颐道:“你也看到了,我受伤的位置,如果是正常人,现在早就倒下了。”
他说的没错,如果正常人的心脏处出现了洞穿性的伤口,早就已经死了。
徐念转身看过来,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反倒安慰起了梁挽颐:“所以不用担心我,我是不会死的。”
换上了干净的外衣,他也就只剩下脸色比较苍白,单看外表,根本看不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想了想,还是对梁挽颐解释道:“韩晴是受到了实体的污染,如果留下她,她还会去污染别人,她已经不是人了。”
“我知道,”梁挽颐点头,“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海哥肯定已经被污染了,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能救一个算一个了。”
“我本来想跟你说,让你别太自责但我又觉得,我其实没资格这么说,”梁挽颐看着徐念,表情认真道,“生命的分量太重,我没资格轻易做出任何评判,但至少在我这里,你救了我,也救了海哥,所以我很感谢你。”
她的话让徐念再次抬眸看向了她,他的眼底闪烁着一些复杂的情绪:“你说得对,生命的分量太重,我从不敢去轻视,只是很多时候,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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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⑥⑨
徐念很快将话题引向了正事:“实体已经离开这间舱室了, 这里暂时没有危险。”
梁挽颐注意到徐念用了“舱室”这个词来形容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她之前总找不到贴切的词语,如今听来, 竟觉得“舱室”意外地合适。
她想了想问道:“那实体现在在哪里?我们要怎么躲避它们?”
徐念贴着墙边慢慢坐了下来,纵使他一直强调自己没事, 他看起来仍旧很疲惫。
梁挽颐也走了过来, 在他面前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等着他的后话。
“我先跟你简单地说一下实体的运行轨迹,”徐念道, “虽然认知的丰满会招来危险, 但现在已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刻,我们随时会和实体迎面遇上。”
“实体入侵之后, 一直在各个舱室之间穿梭, 身处皮囊之中的人, 有很大概率会受到实体的影响,被实体污染,就像韩晴那样。”
“受到污染彻底产生异变的人,会从皮囊中挣脱而出,它们会在舱室里继续去污染其他人, 而实体则会继续移动到下一间舱室, 重复以上的步骤,它们会用这样的方法, 将舱室里的人类全部转化成异变的怪物”
徐念思索了一下, 做了个比喻:“你可以将这些舱室理解为一个巨大的生命体的各个部位, 舱室里的人就是细胞, 而实体, 就像是会诱发细胞癌变的诱因,变异的人就是癌变后的细胞,它们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在舱室里不断地污染其他人。”
梁挽颐听得很认真,她默默将徐念的话记了下后,又觉得非常疑惑,于是问道:“我应该也算是从皮囊里挣脱而出的吧,我也被污染了吗?”
徐念轻摇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被强行唤醒的。”
梁挽颐皱着眉头,并不是很能理解,她又问道:“那些皮囊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里面,吊在这个地方?我们还能回去吗?”
徐念沉默了片刻,才解释道:“你们是因为受到了实体的影响,才来到了这里,就像韩晴和海哥,还有其他人,皮囊能起到保护和约束的作用,等到影响消除了,就可以回去继续过正常的生活了”
“至于你,”徐念道,“之前说过,异常是以你为原点在向四周崩塌,你的症状比较严重,所以你需要在清醒的状态下才能消除这种影响。”
梁挽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隐约察觉出了几分别扭,但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徐念也没必要骗她,也就不再多纠结了。
“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是地球吗?还是外太空?”梁挽颐继续问道。
徐念掀起眼皮,抬眸看向她,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之后我会送你们回去,你们也可以开启新的生活了。”
看来这又是一个不能回答的问题。
徐念大概是休息够了,他扶着墙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对梁挽颐道:“你现在要去控制核心,去那里消除记忆,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控制核心在哪?”梁挽颐也站了起来,这样问道。
“在最底层,门牌号为‘2179’的房间。”徐念边说着,边走到了梁挽颐进来的那扇门前。
2179又是2179,梁挽颐不知道这个数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她很清楚,她从徐念这里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他不想说的,不管她怎么问都没用。
“也就是说,”梁挽颐指着那扇门道,“我们只需要推门走出去,顺着楼梯一路下到最底层就可以了?”
这样看来,好像也不算很难。
徐念却轻轻笑了一下,他没接话,而是伸手握住门把手,一把将门拉开。
门后的场景在梁挽颐面前展开后,她脸上的表情就彻底僵住了。
门后并非是她来时,走的那条楼梯道,而是一间几乎和他们现在所处的房间一模一样的舱室。
从顶棚伸下,直穿上下的水柱;从水柱里张牙舞爪地生长而出的肥硕血管;还有那些悬挂在天棚上的一棵棵皮囊,茧蛹;人们闭着眼睛,浸泡在里面,安静得像一具具睡着了的尸体
一切的一切都一般无二,若非门后的舱室在细枝末节上和他们所在的房间有所不同,梁挽颐几乎以为她看到的是镜像的幻觉了。
她盯着那房间看了好几秒,才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徐念,等着他给她解释。
她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样,这里的空间好像完全扭曲了。舱室中间那道上下连通的水柱是从最中心的心脏位置延申而来的,如果两间舱室并排挨在一起,那岂不是会出现两颗巨大的心脏?
徐念还是没开口说话,他将门重新关上,停顿了几秒,再次将门拉开。
这一次,门外的景象竟然又变了,那是一条安静漆黑的走廊,他们所处的舱室在走廊的一端,走廊的另一端隐在暗色里,不知道那里有着什么。
梁挽颐逐渐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她也差不多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猜想:“每一次开关门,门后的地方都会出现变化?”
徐念纠正道:“是每一次开关门,我们所在的舱室都会移动。”
这就麻烦了,梁挽颐心想,即使他们知道要去往这座建筑的最底层,但他们现在连路都找不到,谁知道下一次开门他们又会出现在哪里。
“怪不得你会被困在这里,”梁挽颐道,“我一进来就能遇到你也算是巧了。”
徐念却道:“不巧,我们的相遇是必然,两点确定一条直线,两个在舱室里行走的人必定会相遇,这是这处空间的特性之一。”
梁挽颐心中一动,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这种特性去寻找正确的道路?”
徐念点了点头:“你留在这里,我去找路,找到路之后我会打开这扇门,带你出去。”
梁挽颐愣了一下:“我就留在这?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暂时来说,这间舱室是最安全的,实体一时半会不会再回来,我出去找路的过程,不可避免会撞上实体,我自己逃倒还容易,你跟我一起反倒拖我后腿”
徐念又道:“分头找路会更加危险,你如果单独遭遇实体,是不可能活下来的,所以你留在这里等我,是最保险的方案。”
梁挽颐低下头,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很快她的手就被徐念握住了,她仰头正撞进他的目光。
两人对视片刻,徐念突然弯下眉眼,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挽挽,不用担心,等我回来就好。”
他的称呼让梁挽颐僵了一下,她避开他的目光,想把手抽回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别这么叫我。”她低声说道。
太腻了,腻得她心里发慌。
她倒是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但是真的用不着。
“徐念,我会选择相信你并不是、并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个原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是出于我自己的判断,”梁挽颐轻轻叹了口气,“你跟我认识得不久,也许不算了解我的性格,我不是那种会因为喜欢谁就毫无底线的恋爱脑。”
梁挽颐说完之后,又突然意识到她这话有些歧义,她赶忙慌乱地解释道:“我不是说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我只是很感激你一直在帮我。”
她抬头看去,便见徐念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也不知道他到底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几分。
不等梁挽颐反应,他突然环上她的肩,微俯身抱住了她。
这不是一个唐突的拥抱,处于亲密与疏离之间,不是恋人之间的依偎,而是绝路相逢、同病相怜的人之间的安慰,教人挑不出错来。
总之,比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要来得正常多了,也因此梁挽颐只稍微愣了一下,但并未拒绝,她的额头靠在他肩上,任由他慢慢收紧胳膊。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跟你的确认识得不久,但我想我对你的性格已经算是有些了解了。”
他的气息轻拂在她颈侧:“梁挽颐,你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和你平时表现出的冷漠完全不同。”
他的话让梁挽颐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脸颊也一阵阵地发烫。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温柔”这个词来形容她。
作者有话说:
这本原计划是写个四五十万差不多了,结果现在27w了,上卷还没写完,我麻了。
由于我春节期间要出趟门,为了保证质量,大概会请一周左右的假orz,后面会尽量多写点儿补回来,原本是想在请假之前把上卷写完的,但失败了。
作为请假的补偿,本章所有评论的宝贝都有红包!大家新春快乐!
? 70、⑦O
梁挽颐站在银色的金属门前, 看着门缓缓合上,直到徐念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的心跳很快, 呼吸也比平时更加急促,她也说不清楚这种状态是因为周遭的一切使得她的肾上腺素上升, 还是因为徐念。
或者两者都有了。
人在危险的环境里, 会变得紧张,心跳会加速, 这种激烈的情绪和恐惧感很容易会被误认成是心动,这就是吊桥效应。
徐念走之前反复叮嘱她, 让她一定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梁挽颐心想, 徐念何必再三说出那些让人误会的、暧昧至极的话。
她既然已经说了会相信他,当然不会擅自离开, 再说了, 就像她跟徐念说的那样, 就算她真的很喜欢他,但倘若他所在的立场和她不同,倘若他真的站在人类的对立面,她也绝不会背叛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只为追求虚无缥缈的爱情。
当然, 也可能徐念的那些话并没有什么别的意味, 只是她自己想多了罢了。
梁挽颐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后拉过衣柜旁的折叠椅坐下, 面对着金属门, 安静地等待着。
压抑静谧的空间让梁挽颐的心脏持续不断地剧烈跳动着, 紧张的气氛令她的指尖都有些发麻。
她时而担心着徐念的安危;时而害怕实体会突然袭击而来;时而又想着徐念跟她说的那些话。
实体如果在此时突然闯进来, 她必定毫无反抗的能力, 人类在实体面前本就是如此的脆弱渺小。
在这一次次的遭遇中,梁挽颐也逐渐理解了几分人类和实体间的关系,这种单方面的压制曾一度让她很绝望,但纵观人类的历史,与之相类似的灾难并不是独一份的。
例如人类在地震、海啸一类的自然灾害面前,也是如此的渺小,且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人类始终是这样,没有坚不可摧的肉.体,丰富的思想像一层无形的盔甲,将人类全副武装,甚至让人们产生了一些无知又自大的妄想,以为整个宇宙真的是围绕着他们在旋转的,就连最早提出日心说的哥白尼也被世人所不容。
梁挽颐叹了口气,在面对与自然灾害几乎可以画上等号的实体,她能做的就只是向命运祈求,祈求她能够在这场灾难里活下来
至于徐念,梁挽颐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办法才有了可以在实体的眼皮子底下逃生的能力,虽然他还是受了很重的伤,但他却说他不会死
心脏遭受重击,还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还能活蹦乱跳,甚至跑出去找路了,梁挽颐担心他的同时,又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她很好奇他是原本就是普通人,但是通过什么特殊的方法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改造,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拥有着抵御实体的能力
他好像对眼前这个地方非常了解
梁挽颐的目光落在了身上的衣服的袖子上,她穿的是类似于病号服的衣服,而徐念则穿着白大褂。
也就是说,她和其他人是病人,而徐念是医生?
医生和病人
梁挽颐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隐约觉得这或许和“权限”有关,“医生”所拥有的权限本就比“病人”高。
梁挽颐对自己的猜测颇为认同,这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徐念知道的信息比她多,又为什么徐念并不会轻易受到污染。
只是不知道,成为“医生”和成为“病人”的条件分别是什么,这两个身份之间又是否能互相转换。
梁挽颐轻轻咬住了嘴唇,思绪越飘越远。
她又想起了徐念形容她的那个词,他说觉得她很温柔?
她哪里温柔了?梁挽颐无意识地用手指一下下地揪着袖子,她想起了高中的时候,曾无意间撞见过别人议论她。
“咱们班上那个梁挽颐性格好奇怪,成天冷着张脸,一点也不温柔,这种人谁敢和她做朋友?”
“我听说梁挽颐是个孤儿,这种原生家庭不完整的,心里多少都有问题,咱们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她当时只略略在墙角停了一下,就迈大步子,在他们惊诧羞愧的目光下,淡然经过。
“成天冷着脸”,“不温柔”,“原生家庭不完整的孤儿”,这些形容她的词很贴切,她也曾活在别人各色的目光下,被那一句句的议论刺痛。
但时间一长,她就麻木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即使身边的人不待见她,也不会太过明显地表现出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也更加无所谓了。
所以梁挽颐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有人用“温柔”这个词来形容她。
“我哪里温柔了”梁挽颐轻攥住衣袖,自语了一句,随后摇了摇头。
她反倒觉得徐念才是那个温柔的人,被她说了那么多冷话,还总热着一张脸贴过来。
梁挽颐收回思绪,叹了口气,她望着挂了一屋子的巨大皮茧,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分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一场充满了幻想的梦。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走着,因为没有表,梁挽颐只能大概估计着时间。
最中心的巨大心脏仍不疾不徐地有力跳动着,仿佛会一直这样跳动下去,直至世时间的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金属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门边,梁挽颐一下子站了起来,全身紧绷。
下一刻,她面前的门便被“嘭”地一声打开了,徐念出现在门后。
他身后的背景很熟悉,是梁挽颐进来时走的那条楼梯道。
那条路又回来了。
她刚想松口气,就见徐念的脸色似乎比走时更加苍白了,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发生什么了?”梁挽颐问道。
徐念却摇了摇头,侧身让出一条路来,对她道:“往下走,走到最底层就能看到门牌号为‘2179’的房间了。”
梁挽颐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你不跟我一起?”
徐念“嗯”了一声:“实体都在舱室内,走廊是安全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不必害怕,我会在‘2179’等你。”
“那你现在要去哪?”梁挽颐问道。
“在各个舱室里游荡的实体会威胁到其他人的生命,我需要去处理一下。”徐念这般说道。
原来如此,梁挽颐点了点头,她迈腿从门内走出来,心中想着,如果实体到达了其他舱室,也像污染韩晴那样污染了其他人,那必定会死伤惨重。
虽然徐念总说他不是实体的对手,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也确实只有他还能抵抗一二了。
梁挽颐心中有些不安,她在徐念面前站定,开口问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对吧?”
徐念垂眸,勉强挤出一个笑:“你快去吧,可以放心,我不会死的,我会在2179等你。”
他平静的语气里透着一丝若隐若无的焦急,所以梁挽颐犹豫了一下,并未多问,心里想着等到了底层安全的地方,再问什么也都来得及。
她转身就想向楼下走去,与徐念擦肩而过的瞬间,梁挽颐突然反应了过来,徐念说他现在要去处理其他舱室的实体,又让她先去2179,她肯定会比他先到达2179,他却说他在2179等她。
难道说这里的时空存在什么问题吗?
她想着便赶紧回头望去,想向徐念询问。
只见徐念已经走进了金属门内,留下一个背影,而他后背的雪白衣服竟然完全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血滴顺着他的衣摆、指尖一滴滴地淌下,在地上淌出一小摊痕迹。
梁挽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徐念身上又出现了新伤,而且非常严重,但因为伤口在后背上,所以梁挽颐刚刚并未发现。
“徐念!你等等!”
梁挽颐出声的同时,徐念回头看来,重伤让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在濡湿血衣和空气中粘腻的血腥味的衬托下,他冰冷苍白得就像一具尸体。
他维持着回头的姿势,安静地望着梁挽颐,眼神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漠。
长长的睫毛微垂着,投下一片浅影,那双死寂的眼眸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和色彩。
梁挽颐向前迈开的腿因他的眼神硬生生僵住了,而等她反应过来时,面前的金属门已经完全合上了。
“徐念!”她又唤了一声,赶紧上前想将金属门拉开,可那扇门却关得严严实实,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她用手指触碰密码锁的液晶屏,想重新输入密码解锁,可那块液晶屏无论怎么触碰都黯淡无光,显然是控制的电源被切断了。
梁挽颐不信邪地又顺着楼梯道往下下了几层,在第二道金属门前停下来观察。果然,这扇门的密码锁也被断掉了电,可以输入密码的液晶屏毫无反应。
梁挽颐按在门锁上的手慢慢滑下,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徐念那双冷漠的眸子好似还在她眼前晃动,仿佛他以前的温柔都是假的,仿佛他一直以来只是戴了一张惟妙惟肖的假面具。
她的心底一阵阵地发凉,想不明白徐念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她?难道他在骗她?可如果说他在骗她,他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欺骗她有什么意义?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晚点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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