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翎迷迷糊糊地睡了好几日,没完没了的梦魇,没完没了的疼痛过后,这一日清晨,她在疏影居里渐渐醒转了过来,看见梵王依旧在昨天那张椅子上批阅着奏折,青翎便问道:“大王,您是一夜没睡吗?”
大王朝她笑道:“醒得早。”
“谢大王一直在旁边守着我,青翎,青翎无以为报……”
“这会儿可大好了?膳房刚刚送来了好克化的粥,孤喂你吃。”
“好多了,没有前几日那么疼了。”
梵王一口一口地喂她吃着粥,每一口还不忘吹吹凉。
吃了一大半,他便问道:“先前本来想问你的,然而你痛得难受,便没问,为何萧氏说你破坏了法阵,你便甘愿挨打受罚呢?你原可以当时便不接受这样的处置,去找王后评理去。”
“因为……那是大王心爱的人的法阵,不是吗?”
“什么?”
“那是芸姬的法阵,不是吗?大王虽然从未和我提起过,但自我进宫到现在,人人都在传说,说我之所以受您宠爱,全都是因为我长得像芸姬,若没有芸姬,我也一无是处。大王,我只是芸姬的替代,这件事情我是清楚的,我只是从小小翎族来的不知名的女子,我身上承载的是为翎族祈平安的职责,并不敢奢求您的真心喜爱,所以即使大王将我作为谁的替身,我也是毫无怨言的。但我破坏了芸姬的法阵,我是真的自责。”
梵王听完,不置一词。
“大王之所以对我高看一眼,都是因为芸姬,对吗……”
青翎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里有微微闪烁的光芒,她抬脸询问着,看不出来眼睛的光是失落还是单纯的好奇。
梵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怜惜地问道:“就为了这件事吗?”
“嗯?”
“我是说,就为着你觉得自己破坏了芸姬的法阵,就甘愿领受萧氏的处罚吗?”
“是……”
“就为了冬芸?”
“她的名字叫冬芸吗?她也是我们翎族人?”
梵王微微一笑:“若是为着这件事,那孤现在便可以告诉你,你确实长得很像芸姬,初来之时,孤也因为这个原因而讶异,不过,若说你是芸姬的代替,这却是错的。首先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当初孤的确疼爱芸姬,但同当初的萧氏等人一样,仅仅只是一名爱妾,并不是你理解的‘心上人’;第二件事,若说‘心上人’,孤自然也有藏在内心里,非常珍视的人,只这人并不是芸姬,也并不是你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第三件事,你是你,芸姬是芸姬,你们是两个完全不同且毫不相干的人,孤不会将你作为芸姬的替代,你并不是因着你长得像她才宠爱你的。”
“那是……那是为何?”青翎愈加不懂,连连问道:“臣妾何得何能,得大王垂爱?”
“好了,别太贪心,别再问下去了。将剩下的粥喝完,孤得上朝去了。”
“知道了,请大王还是将精力放在国事上吧,青翎已经好太多了。”
“不过,”梵王皱眉问道:“嬷嬷说静安来了好几次,你都未曾见她。现在身子好些了,也能说话了,为何不见?”
“臣妾……怕长公主瞧见臣妾这个样子担心,等我能下地走动了再见吧……”
梵王看着她躺下,便更衣往正殿走去了。
青翎想喝水,又朝着外面喊了声“小鹭”。
这时款款走进来了一位姑姑,一看,竟然是长公主身边的素云。
“素云姑姑,您怎么在这儿?”
“长公主担心美人身边的人照顾不周,特命奴婢留在这儿伺候的。”
“您一直都在?”
“是的,奴婢在这儿都好几天了,另外,您宫里现在伺候的侍女,都是陛下命内务府重新调过来的新人,请美人放心。”
“是长公主命你这么多的?”
“这是自然的了,她担心疏影居的人还有被其他宫里买通的,昨日已经命令将所有人等都送去盘查了。长公主担心您的身子,虽然您不愿见人,但她仍命我们每隔两个时辰就向她禀报您的情况呢。”
青翎叹了口气,对素云说道:“谢谢素云姑姑,您费心了。请您回去吧,另外将冰心阁的其他人也带回去吧。也请转告长公主,请她不必再来问我的消息了,等我好些了,自然会遣人告诉她的。”
素云虽然惊讶,也不敢多问,只好回去禀报了静安。
静安叹了口气,因和素云问话而停下的正在做绢花的手指,此时再次忙碌了起来。
素云注意到她手里别致的绢花,不由得赞叹道:“长公主这是扎的什么花?看着有些眼熟,倒像是春日里咱们往寺里去时,翎美人串在树上的花呢,真是好看!”
静安答道:“正是那日的芸仙子,我就要做好了,素云,你替我把这花给翎美人送去。”
素云有些为难的样子:“翎美人已是撵了我出来,我再去,岂不是惹她不高兴?”
静安微微一笑:“无妨,你把东西交给其他人送进去就是了,你不必进去。”
“是。”
青翎很快就收到了静安送来的芸仙子。
是用淡紫色的薄纱扎成的绢花,一根短短的发簪上,柔柔垂下三串花朵,又轻盈,又雅致。
送东西来的小侍女说,这是长公主亲手做的,等翎美人好了,便可以别在发髻上。
青翎静静地看着这束绢花不言语。
这之后,静安却依然隔几日便遣人去送一次东西,有时候是吃食,有时候是玩物,有时候是首饰。青翎只是默默收下这些东西,从未有任何话传回来。
就这样一直过了三个月,天气逐渐转凉,静安听前去打探的侍女来报,翎美人已经可以独自在院子里散步了。
这天午后,青翎正独自在疏影居的前院踱步,突然听见一个久微的声音柔柔说道:“哟,现在都能自己走路啦?”
她一惊,一看正是静安款款站在那里,不由得惊讶道:“姐姐……是怎么进来的?”
静安慢慢走到廊前坐下:“你是说守在门外的宫女们吗?我是长公主,谁能拦得住我?小丫头,三个月没见,脸上都胖成这样啦?”
青翎听完,并不知是该迎接还是如何,也不看静安的眼睛,自己踟蹰了一会儿,转身往屋子里走了进去。
静安也追了进去,却见她已经脱了鞋子钻进了被窝里,还用被子将头严严实实地捂住了。
“哟,又变成菜虫啦?”
这一次,青翎并没有嘟着嘴撒娇,而是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静安用手轻轻拍着铺盖卷儿,柔声问道:“不理我了吗小丫头?”
见青翎一动不动,静安假意叹了口气:“你休息吧,我也得回去吃药了。”
说完,便假装往门口走了几步,青翎果然有了反应,将头探出来问道:“你怎么了?吃什么药?”
静安回头看着她:“你病了三个月,我也病了三个月。只是光只有我知道你病了,你却不知道我病。”
青翎急了:“你到底怎么了?”
“睡不着觉,以至于后来每日都头昏眼花,还犯恶心。”
“太医怎么说?”
“能怎么说,说我思虑过度……我整日想着你,怎么能睡得好?”
“你想着我……吗?”
“当然呀,我都担心死了,好多事情想问你,你又不愿意见我。”
静安轻轻坐在床边,将身子斜依在床榻上问道:“为何不见我?”
青翎不说,过了半晌,突然问道:“姐姐……可知道小鹭的消息?”
“你呀……怎么还想着她?你出事的那天,她就挨了十个板子,那会儿你昏睡着,应该是没有听见那惨叫声罢。这之后,父王便依了你,将她也送到胭脂居关了起来,非死不能出。”
“我是想知道,她还好好地活着没有呢?我也问了侍女们,可我总怕她们哄我。”
“据我了解的,她好好地活着呢,在胭脂居,和那疯了的萧氏一起。”
“萧氏疯了?”
青翎瞪大了眼,想到那天的萧氏狰狞的笑,至今还觉得心里发怵。
“是呀,被关起来那天就疯了,我听送饭的人说,头发也白了,也算是受到了惩罚。不过那小鹭……你之前就没有发现异常吗?”
青翎叹了口气:“并没有,小鹭伺候我一向周到,咱们在山里跑出去玩,她也隐着并未和别人说,不知道为何要害我。只是,姐姐,萧氏将我推落井底之后,我仿佛听见了她和小鹭的对话,提到了小鹭的弟弟……我没有听清,但我想,小鹭一定是因为弟弟的事被她利用的,并不是真心想要害我。”
“傻丫头,不管她是不是真心想害你,这件事她已经做下了,就没得跑。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不是她,你得快快把身子养起来,知道了吗?你要记住,她是害了你的人。”
“姐姐,我不是不分好歹,只是觉得她确实有自己的苦衷,罪不至死……我可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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