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晋江独发 ◇


    ◎等我回来,但不要等太久。◎


    江焕兴致勃勃地在厨房忙活, 计划给刚刚属于自己的Omega一顿全世界最丰盛的早餐,却听背后啪嗒一声,家里的大门开了。他甩着手上的水, 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就见路鹤里已经穿戴齐整,准备出门。


    “不吃早饭吗?”江焕诧异道。


    路鹤里的手扶着半开的门,低头换鞋, “不吃了, 我得去队里。”


    失落的Alpha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洗完的米, 只得从橱柜里拿出一袋草莓酱面包,匆匆往他怀里一塞, 有点歉意地说, “凑合吃口吧。再过一周我就能回去工作,你就不用值那么多班了。”


    路鹤里的手指渐渐收紧,把椭圆形的面包生生按出了一个凹印,侧头看他, 眼睫微微颤动着,频率几不可见:“等我回来。”


    他的眼神让江焕怔了怔, 走过去搂住他的腰, 低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耳际,“当然, 我当然等你回来, 我们不是……”


    路鹤里扬起下巴,凝视着江焕幽黑的瞳仁, 顿了顿, “要是我不回来, 也不要等太久。”


    “你今天值夜班吗?”江焕不由自主地箍紧了路鹤里的腰, 不愿意松手。他总觉得,路鹤里今天出门的样子有几分踟蹰和不舍,跟平时的他不太一样。转念一想,毕竟两个人刚刚经历了如此亲昵的一夜,一次又一次毫无保留地融合、厮磨,成为了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此刻他对自己有几分依恋也是十分正常的反应。


    这样一想,江焕心里又有些窃喜,觉得自己终于跟路鹤里产生了某种无法割舍的联系,手指在他腰侧的凹陷处摩挲了一下,在怀中人的耳边低声,“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队里找你,给你送宵夜。”


    路鹤里的手一颤,就听江焕说:“你晚上想吃什么?”


    路鹤里没回答,抓着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挪下来,转身要走。


    “等一下。”江焕没有介意他的冷淡,靠近过来,抬手帮他扣好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又提了提衣领,掩盖掉自己留下的、旖旎到几乎疯狂的痕迹,低声坏笑,“都要遮不住了,小心一点。”


    路鹤里垂着眼睛,一言不发,扭头往外走了两步。江焕刚要伸手关门,路鹤里突然转身,大步迈回门里,抓着江焕的肩膀几步按到玄关墙上,然后几乎暴烈地吻了过来。


    江焕「呃唔」一声,肩膀重重撞上了置物架,几个小物件噼里啪啦地落到地上。他斜眼瞟了瞟还半开着的门,含糊不清道:“门,没关门呢。”


    路鹤里像突然发情的凶兽,不管不顾地用力吮吸、噬咬,江焕几乎要窒息,口腔里很快泛起血腥味。他挣扎着从密不透风的唇齿间挪开一点缝隙,像上岸的鱼一样大口喘着气,低声笑,“嘶,学长,你也太猛了……”


    江焕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温柔地回应着他的吻,身下却非常不温柔地顶着路鹤里的小腹,冰凉还带着水珠的手指,一点点探进了他刚刚整理好的衣服,


    “是想要吗?”


    路鹤里并不回答,在一个绵长浓烈的吻之后,用手捧着江焕的脸,凝视了几秒,仿佛要将他眉眼的每一寸弧度都刻进心底。


    “学长?”江焕有些不知所措,路鹤里再这样看他一会儿,他都要忍不住妄想——这个人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地爱自己。


    路鹤里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不知道克制着的是语言,还是即将冲出喉头的浓重情绪。他突然低头,牙尖狠狠一咬,在江焕唇角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血印。


    清晰的疼痛让江焕发热的大脑倏地一静。


    路鹤里冷不丁地松开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了门,眼神都没有往回飘一下。


    “啪嗒。”门被轻轻带上。江焕愣在原地,那人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周身没有散去,过了好久,才抬手摸了摸自己唇角的血珠。


    ——


    顾梦生家楼下的咖啡厅。


    路鹤里坐在最角落的桌子,顾梦生现在一看到他就紧张,匆匆走过来,屁股还没坐稳就探头问:“出什么事了?”


    路鹤里开门见山:“异氰酸甲酯是什么?”


    顾梦生一愣:“是一种剧毒氰?化物。怎么了?”


    “氰?化物。”路鹤里喃喃地重复,瞳孔骤然缩紧,攥着咖啡杯的指节蓦地发白,“京州附近有用这种氰?化物进行生产的化工厂吗?”


    “应该有吧。”顾梦生略一沉吟,“有些工厂用它来生产杀虫剂和农药,但是存量不会太大。”


    “这种物质大量泄露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他的脸色让顾梦生一凛,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这种气体在二战的时候被纳粹用来屠杀犹太人,所以是有剧毒的,如果在京州附近发生大量泄露……”


    顾梦生咽了一口唾沫,“京州会变成鬼城。”


    路鹤里垂着头,目光闪动了一下。顾梦生心里愈发不安,他知道路鹤里绝不是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的人,想要追问,却被来点单的服务生打断。他匆匆点了一杯摩卡,打发走服务生,探身握住路鹤里的手腕:“老路,你问这个干什么?”


    路鹤里静静地垂头盯着咖啡,良久,才抬起头:“顾梦生,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陈明远所在的那个走私集团,他们所图之事不仅仅是走私,他们是个近乎于邪?教的组织。他们想要颠覆整个帝国,为此不惜葬送几百万人的性命。”


    顾梦生一滞,呆了足足好几秒,眼珠才颤了颤:“你说什么?”


    “他们是一个以Omega为核心的组织,最核心的成员,就是陈明远和你认识的裴子卓教授。”路鹤里对上他的视线,目光灼灼。


    顾梦生的双眼几乎一片空白,嘴巴微微张着,脸上的表情全部凝滞了。


    “现在,他们想让我加入他们。”路鹤里侧脸被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微微映着,还没等顾梦生有所反应,紧接着用非常平静的语气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我同意了。”


    空气猝然安静。良久,顾梦生猛地起身,不顾周围人讶异的目光,冲着路鹤里嘶吼道:“你疯了!”


    “我没疯。”路鹤里坐在原位,微微抬头看着他,“疯的不是我。”


    顾梦生剧烈地喘着气,神思混乱,各种骇人听闻的信息急速冲击着他的大脑,简直有些六神无主。


    “梦生,”路鹤里缓缓说,“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他那种破釜沉舟般的眼神,让顾梦生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惊惶,盯着他的眼睛,没有接话。


    “你知道的,我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之前我唯一挂记的人就是你了。”路鹤里突然低头笑了笑,“可是现在又多了个江焕。”


    顾梦生是个医生,他太熟悉这样的语气和神情了,路鹤里此时此刻的眼神,他在那些身患绝症的人身上见到过无数次,立刻浑身发冷了起来。


    “你有常明赫,可江焕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人,我有点放心不下。所以万一我出了什么事……”路鹤里还没说完,顾梦生用力一拽他的手腕,嘶哑着声音,急切道,“你想干什么?”


    路鹤里摇摇头,自顾自地说完了后面的话,“到了那个时候,你得帮帮我。”


    顾梦生大脑嗡嗡的,他以为路鹤里会像那些绝症病人托孤一样说一句——「你帮我照顾一下他」,然而路鹤里轻轻地笑了笑,


    “帮我,把你的特殊信息素给他。”


    顾梦生一滞,瞬间呼吸都停止了。


    矮鹿Omega的特殊信息素——


    遗忘。


    “你不能去。”顾梦生猛地站起来,伸手就去拉他的胳膊,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哭出来,“跟我回家,去我家,你哪儿也不能去。”


    “梦生,”路鹤里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顾梦生手腕吃痛,甚至忘记收回手来,腕骨像断了一般剧痛,他肩膀一抖,眼眶瞬间就盈了泪,湿漉漉地看着他。


    “我得去。”路鹤里缓缓地说。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顾梦生瞬间哭了出来,哽咽得说不出话。但是路鹤里什么也没做,没有回答他,没有安慰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帮他擦眼泪,没有笑着哄他——“傻狍子又哭鼻子啦。”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顾梦生又惊又慌又害怕地哭得喘不上气。


    咖啡一点点凉透,奶油化尽,又混合着咖啡凝结成了块。旁边的人换了一桌又一桌。


    “小鹤,无论你想干什么,你都别去。”顾梦生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狠狠揉了揉脸,泪眼朦胧地抬头,“我帮你找到明远在哪,你去把他抓住。”


    “你知道他在哪?”路鹤里并不意外,似乎一直在等着他的这句话。


    “我不知道,但是明赫知道。”顾梦生抽了抽鼻子,“他来找过明赫。”


    路鹤里没有急着追问,沉默良久,抬手帮他擦了擦泪,“对不起,梦生,我总是在利用最关心我的人……”


    “也总是在伤害最爱我的人。”路鹤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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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 晋江独发 ◇


    ◎以后你就是我的小鬼了。◎


    晚上9点, 城东码头。岸边停了黑压压的一排各式船只,不见灯火,只有少数几艘亮着一星半点的昏暗夜灯。


    路鹤里站在岸边, 拿出手机, 盯着早上收到的那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


    【21:00 城东码头  ——The Red Joker(大鬼)】


    路鹤里点了一根烟,手指滑动,回复了几个字——


    【我到了。需要我做什么?】


    很快, 短信回复「咻」地传来。


    【上船。】


    片刻, 停在岸边的一艘小型渔船船头亮起了灯。路鹤里踩灭烟头, 向着那艘渔船走去。踩上木制踏板的时候,「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的江边显得格外清晰。


    船上只有一个人, 静静地坐在船舱里, 借着江水的反光,显露出一个幽暗的轮廓。


    路鹤里弯腰,步入渔船的驾驶舱。那人等他进来后,抬手按了一个键, 船头的灯光倏地熄灭。


    路鹤里走到他身边,打量片刻, “阿弥?”


    阿弥穿着简单的卫衣、牛仔裤, 看起来跟普通的大学生别无二致。他微微侧头,瞥了一眼, 笑意古怪:“路队长, 你还真的来了。”


    “不欢迎吗?”路鹤里像进了自己家似的,腿一翘, 坐在了船舱的皮垫座椅上, 歪头一笑。


    阿弥冷哼一声, 转动钥匙, 发动了渔船。


    发动机嗡嗡作响,脚下微微震动,渔船缓缓离港,逐渐加速,朝着江心驶去。


    路鹤里也不问他要带自己去哪,拉开一点船舱的窗户,手肘搭在窗沿,好像来度假观光的游客,迎着夜风,凝视幽深的江面。江上起了雾,浓重的雾气笼罩着死一样寂静的江,前路一片朦胧。


    “路鹤里,”把着方向盘的阿弥突然开口,冷冷道,“导师说你有意投诚,但我不相信。”


    路鹤里把脸转回船舱,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懒散道:“小屁孩懂什么。”


    阿弥哼了一声,在嗡嗡的发动机声中提高了一些音量:“我早就跟导师说过,你绝对不可能成为我们的人。”


    “你很了解我吗?”路鹤里痞里痞气地勾勾嘴角,吸了一口烟,“咱俩不熟。”


    路鹤里的身上有一种亦正亦邪的狠劲儿。比如,江焕是那种气质非常正面的刑警,他的狠劲儿来自骨子里正气凛然的英勇,而路鹤里身上的狠劲儿,则有一种亡命感。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路鹤里正是那种「不要命的」,连眼角眉梢的弧度都漫不经心,好像随时可能跟你玩命——不管是你的命,还是他自己的命。


    这种毫无顾忌的狠劲儿,在警队的环境里是锐不可当的精悍,而在这艘有些破败的渔船上,就化为了一种目空一切的匪气。这种变换自如的气质让他在在黑白之间的切换如鱼得水,很多曾跟他打过交道的犯罪嫌疑人,直到落网都不相信他是个警察。


    “我不了解你。”阿弥的声音低沉冷峻,“但我了解焕哥。焕哥看上的人,没那么容易倒戈投敌。”


    “难道你焕哥了解我吗?”路鹤里不以为意地笑了几声,抬手一扔,燃烧的烟头在空中划过一个小小的弧线,坠入江水,“直到两个月前,他还以为我是个Alpha呢。”


    路鹤里起身,走到阿弥身后,捏了捏他的肩膀,邪气挑眉,“他跟你和阿璧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们两个的心思。这傻比瞎的可不轻。”


    阿弥牙齿一紧,似乎有些动怒,斜了他一眼。路鹤里目光敏锐地一闪,带着烟草气凑近他的耳边:“关于江焕,你和你那位导师,似乎意见不太统一?”


    陈明远和裴子卓,都在拉拢他,希望他能入伙。而上次阿弥在医院,明显是不想让他和江焕卷进来的意思,字里行间都在警告他远离是非。


    “挑拨?”阿弥突然松开油门,任渔船在江面上渐渐减速,开始漂流。他转过身,盯着路鹤里,“我劝你,不要有什么危险的想法。不管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的话。如果你想在组织里当一个警方的卧底,我绝对第一时间把你丢进江里喂鱼。”


    路鹤里往后一坐,张开双臂,搭在靠背上,低低地笑:“你说的算吗?”


    阿弥目光一冷,路鹤里斜斜地叼上了一根烟,侧过头:“开船,带我见你老大。老子没工夫跟小屁孩废话。”


    阿弥三步两步冲过来,揪住他的衣领,目光喷火。路鹤里也不反抗,冲着他的脸喷了一口烟,眼睛一眯。


    两人对视片刻,路鹤里齿间叼着烟,挑眉:“小朋友,我跟你一样,不想要江焕的命。不过你那个导师和陈师兄,可说不太好。”


    阿弥眼睫一动,路鹤里勾勾嘴角:“所以让我见见你老大,还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阿弥盯了他一会儿,渐渐松开手。


    路鹤里晃了晃脖子,眼睛移向江面,低低笑了一声,“组织里多一个跟你想法一样的人,你应该高兴才是,阿弥。”


    阿弥没再看他,转身开船。渔船渐渐接近了边境线,靠近了一艘停在那里的大型渔船。


    阿弥按了几下船头探灯的开关,三长两短,然后把船停在了大型渔船的旁边。「咚」地一声,船身轻轻相撞。


    阿弥站在甲板上,仰头跟几个持枪的人对了几句暗语。船上的人放下软梯,阿弥带着路鹤里攀上了大型渔船。


    几个全副武装的人过来搜身。路鹤里没带枪,那些人收走了他的手机。


    甲板上没开什么灯,路鹤里也没有乱看,只是经过的时候随意一扫,影影绰绰之间,起码有二三十个荷枪实弹的人。这些人从身姿上看,绝不是随意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应该是雇佣兵。阿弥抬腿跨过甲板上堆的绳索和几排弹药箱,敲了敲了船舱的门。四五个雇佣兵端着枪,虎视眈眈地跟在路鹤里身后。


    “教授。”阿弥把路鹤里带进船舱,微微躬了躬身,就退了出去。


    船舱里空间很大,布置得非常舒服,甚至铺了地毯。裴子卓坐在中间的沙发上,穿着羊绒连衣裙和高跟鞋,唇色鲜红,跟外面荷枪实弹的军队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来了。”裴子卓举起一个高脚杯,晃了晃,唇角带着笑意。


    路鹤里走过去,坐上她旁边的沙发,撑着下巴对上她的视线。


    裴子卓用三根指头拈起桌上的一杯红酒,递给他:“欢迎你。”


    路鹤里接过来,却在裴子卓凑过来碰杯的时候,微微一收手:“裴教授,喝这杯酒之前,咱们是不是先过过明路。”


    裴子卓不以为忤,展颜一笑:“这个自然。”


    路鹤里向后一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椎,晃了晃杯身,“裴教授,您也知道,我混了这么多年,混到中央警队的大队长,也不容易。我要是到您的手下来,您总不能让我当个跑腿的吧。”


    裴子卓向他倾了倾身子:“路队长是难得的人才,我自然虚席以待。”


    路鹤里笑了笑,“我就是想知道,您虚出来的是哪个席位呢?”


    裴子卓目光闪了闪,似乎对他更感兴趣了:“路队长想要什么位子?”


    路鹤里跟她对视片刻,挑挑眉毛,“小鬼。”


    船舱内的空气凝滞了片刻,裴子卓似乎有些意外的样子,略一沉吟,笑道:“路队长一来,就要当二把手?”


    路鹤里把杯子伸出去,做出碰杯的姿势,倨傲一笑:“我不配吗?”


    裴子卓盯了他半晌,深幽幽的目光在镜片后闪动。在安静到窒息般的气氛里,她突然向前一欠身,轻轻的一声「叮」,两个水晶高脚杯铮然相碰,艳红如血的酒浆摇晃出地狱般的旖艳。


    “配。”裴子卓朱唇轻启,嘴角的弧度逐渐加深,“我不怕你有所求。”


    “教授真是大方。”路鹤里晃了晃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戏谑一笑,晃了晃翘着的脚,“原来的小鬼怎么办呢,陈明远不会来找我寻仇吧?”


    裴子卓笃定地一勾唇角:“你不用担心,明远是我最听话的孩子。”


    “这个「最」字,我有点不爱听呢。”路鹤里的手指划过下巴,笑吟吟道。


    裴子卓站起身,高跟鞋哒哒两步,停在路鹤里身前,居高临下地摸了摸他的后脑,“你很快就会成为我最出色的孩子。”


    “我的荣幸。”路鹤里缓缓地吐出四个字,跟她目光相接。


    裴子卓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他身上,似乎信了他的话,又似乎没信。


    “我的见面礼已经到位了,你是不是也该回送我一个?”裴子卓退了半步,慢条斯理地饮尽了杯中的红酒。


    “当然。”路鹤里翘着腿,一歪头。


    “很好。”裴子卓笑了笑,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十分钟后,今晚的货就要来了。帮我验验货,然后带回A国。让我看看你的诚意,然后,你就是我的小鬼了,路鹤里。”


    “带回A国?”路鹤里微微侧头,“M-IV是在境外生产的?”


    “不是M-IV。”裴子卓盯着路鹤里的眼睛,目光中带着探量和得意,一字一顿,“今晚的货,是海?洛因。”


    路鹤里一挑眉,裴子卓笑意盈盈地补了一句,“六十公斤。”


    六十公斤海?洛因!路鹤里的手一顿。


    裴子卓的手指划过他的下巴和耳廓,最终停留在他的太阳穴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路鹤里的神色变化,


    “够你枪毙一千次了。敢吗,路队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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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 晋江独发 ◇


    ◎学长,你在哪儿?◎


    “咱们……还做白?粉的买卖?”路鹤里似乎有些意外似的, 挑了挑眉。


    “X-III型抑制剂里的甲苯噻嗪,你查过了吧。”裴子卓紧盯路鹤里颤动的眉角,“它正是阿片类药物最好的伙伴, 和海?洛因、芬?太尼混合后, 就能够成为完美的新型毒品——这是我最满意的杰作。”


    路鹤里眼睛眯了眯,似乎十分欣赏一般,点了点头。


    “我手中宝贵的甲苯噻嗪, 怎么可能只用在那些Alpha抑制剂上?”裴子卓颇为调谑地笑了起来, 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枪的手势, 缓缓地在路鹤里的太阳穴处画着圈,倏地指尖一抬, 唇间带着笑意, 用气音发出一个轻轻的:“嘭。”


    走私罪虽严重,但是在A国一般不会判死刑。然而贩毒就不可同日而语,50克以上的海?洛因就可能判死刑,整整60公斤的话, 连死缓的余地都没有——裴子卓这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路鹤里抬眼盯了她几秒,一点点把自己的额头靠近, 抵上了她的手指, 勾唇一笑:“我愿意跟教授做一根绳上的蚂蚱。”


    裴子卓这才真正地笑了起来,比枪的手指微微勾起, 划过他的脸廓, 像母亲讲睡前故事一般,轻声细语:“好孩子。”


    路鹤里没有动, 眼皮一抬, 像个真正的孩子向母亲撒娇, 笑道, “教授,把我的脑袋拴上您的裤腰带之前,想跟您要颗糖吃。”


    “你说。”裴子卓扬扬下巴。


    “我要留着江焕的命。”路鹤里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有些不加掩饰的烦躁,“这事不能牵扯到他。”


    明明在说的是她的亲生儿子,但裴子卓的神情却像掂量一件筹码一样,目光闪了闪,笑道,“很好,路鹤里,你很聪明。我喜欢有弱点的人。”


    两人的目光短短相接了一瞬,有些没说出口的话便都交代完了。


    贩毒的罪证和江焕——这两样命门交到她手里,诚意足够。


    裴子卓拉起路鹤里的手,推开舱门,带着他走到甲板上。渔船停在水上,夜色静谧,江面雾气蒸腾,一丝风都没有。片刻,一艘快艇破雾而来,手电的灯柱远远地三长两短闪了几下,渐渐靠近了渔船。


    快艇上有几个木板箱,每个都不大,由那几个雇佣兵搬上了渔船的甲板,一字排开。裴子卓的目光从身侧瞥了过来,路鹤里心领神会,上前几步,接过雇佣兵递过来的螺丝刀,小臂肌肉崩起,几下就撬开了封箱的木条。


    箱子打开,整整一箱小袋装的海?洛因赫然出现。


    路鹤里拿起一袋,用手指沾了一点,对着手电的光看了看,又拈了拈。他参与过数次缉毒行动,对各种毒品算是熟悉,眼前这种粉末洁白、几近透明,而且非常细腻,他只看了一眼,就挑眉:“四号?”


    裴子卓不答,嘴角笑意渐浓。


    路鹤里向旁边扫了一眼,径直把已经开封的这袋递给其中一个瘦子,“试试。”


    那人几乎算的上是骨瘦如柴,目光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还不停打哈欠。路鹤里经验老道,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瘾君子。那瘦子接过,用手指拈了一点沾在牙床上,轻轻地来回摩擦,贪婪地眯了眯眼,身体打了几下颤,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说:“是四号,老板。纯度够的。”


    路鹤里点点头,裴子卓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去接过箱子,一包包仔细验货。路鹤里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这整整六十公斤的毒品。


    这批毒品价值5000万左右,已经差不多是他从警六年所接触的毒品数量总和,足够把这一船的人都送上刑场。


    验货完成后,裴子卓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快艇上的人通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路鹤里听不懂的S国语言,便把船掉头开走,很快就消失在重重迷雾之后。


    路鹤里知道这是钱到账了,交易已经完成。他走到水池边,反复洗了好几遍手,摸出一根烟想抽,但瞥了一眼旁边的木箱,顿了顿又放回口袋里。


    裴子卓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脖颈,低声一笑:“欢迎你,我的小鬼。”


    路鹤里温顺地垂着头,就听裴子卓轻声说:“这批货今晚要运到加工的地方,你帮我带上岸,自然有人来接。”


    阿弥带着几个人,从船舱里搬出一批一模一样的箱子,把装了毒品的箱子混在其中,一起搬上了他们来江心时坐的那艘渔船。裴子卓又伸手摸了摸路鹤里的头发,轻声笑:“以后我就不去京州大学了,我会通过你的手机联系你,如果你要找我的话,就找阿弥。”


    “教授不去京州大学了?”路鹤里似乎有些疑惑。


    “船已起航,风帆已扬,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裴子卓站在船边,手扶着船舷,凝望江面上渐渐变淡的云雾,忽地一笑。


    路鹤里的心,却猛地一沉。


    时间不多了。


    ——


    同一时间,中央警队。江焕坐在路鹤里的办公室里,盯着放在桌面上的保温饭盒。


    “江队,电话还是打不通。”白晓晓愁眉苦脸地站在旁边,“定位也定不到,应该是手机卡拔了。”


    江焕低头,揉了揉太阳穴:“他什么都没交代?”


    “没有,真没有。”白晓晓急得抓耳挠腮,“路队一整天都没来过警队,他是不是在家啊,我去他家看看吧?”


    “他不在家。”江焕顿了顿。


    他不在家你怎么知道?白晓晓疑惑了一下下,又陷入焦急:“一天都没联系上了吗?要不发动警队的人出去找一下?”


    “我去吧。”江焕站起来。


    “您的脚不是今天下午刚拆的石膏吗?”白晓晓低头看了看,“您在警队等着吧。”


    “我去。”江焕简短地重复了一遍,桌上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响,他几乎是立刻就拿了起来。里面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视频。江焕点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裴教授,您也知道,我混了这么多年,混到中央警队的大队长,也不容易……”江焕的手猛地一颤,猛地低头凑近手机,就见路鹤里坐在一个装饰豪华的房间里,手中拿着一杯红酒,冲着背对镜头的人微笑,“我要是到您的手下来,您总不能让我当个跑腿的吧。”


    江焕肩膀剧震,刷地关上了视频,抬头紧盯着面前的白晓晓。


    白晓晓没有看到画面,也不知道「裴教授」是谁,但是他听出了路鹤里的声音,疑惑地向前探了探头,试图去看江焕的手机:“是路队吗?”


    “手机给我。”江焕倏地把自己的手机翻过来,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向他伸出手。白晓晓愣了一下,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过去。江焕把他的手机塞进自己兜里,走出路鹤里的办公室,反手就把门锁上了,“你在这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江队?”白晓晓一头雾水,拍了拍路鹤里办公室隔间的玻璃,却见江焕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焕几乎是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拿出耳机,重新点开了视频。这条视频长达10分钟,前半部分是路鹤里和裴子卓关于「小鬼」职位的谈判,后半部分画面一转,是路鹤里在一个甲板上撬箱子,然后验毒品。


    六十公斤的海?洛因。


    江焕的肩颈都僵硬了,眼珠死死盯着画面,冷汗从鬓边一层层地渗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又把视频拉到最开始的地方,重新看了一遍。


    十分钟后,他的视线离开屏幕,攥紧了手机,开始急促地喘着气。


    在画面中听到路鹤里说第一句话的那一秒钟,他就已经猜透了路鹤里的想法。他连一个瞬间都没有怀疑过路鹤里的立场,他的大脑嗡嗡直震,惊骇之下最先出现的念头是——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想起路鹤里在医院的时候说过,想要打入走私组织,摸清他们内部的组织架构,但是他没有想到路鹤里会用这样一个铤而走险的方式,甚至毫无预兆。


    ……预兆?江焕瞳孔骤缩。昨晚到今早的一切,像过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闪回:那双桃花眼中的纠结、痛苦、挣扎、告别……江焕很快就觉得胸口憋闷,几乎喘不上气了。


    他站起身,推开窗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穿过无边的夜色,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学长,你在哪儿?


    深秋的风一吹,他的头脑清醒了些许,思路渐渐回到正轨:难道是秘密行动,对我也要保密吗?江焕冷静了一会儿,关上窗户,径直拨通了汪队的电话:“汪队,路队在哪?”


    老汪在睡梦中被吵醒,在电话那头有些莫名其妙的:“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江焕略一沉吟,用手挡着话筒,小声道:“我都知道了,我得去帮他。”


    “你知道什么了?”老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快12点了,要找他打架明天再说。”


    江焕的目光微一凝滞,试探道:“路队今晚的行动,我已经知道了。”


    “小路今晚有什么行动?”老汪的声音疑惑中夹杂着一丝紧张,“他又捣鼓什么去了?”


    老汪不知道他的行动!江焕呼吸一滞,瞳孔剧震。


    “喂,小江?”老汪在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似乎是从床上起来了,然后就是拖鞋鞋底磨蹭地面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江焕握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老汪如果知道路鹤里今晚有这么重要且危险的任务,绝不可能自顾自地在家睡大觉,看来他真的对此一无所知——所以,这很有可能是路鹤里瞒着他的一次私下行动。


    “没事。”江焕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大脑飞快转动,但短短几秒钟之内,无法全盘理清思路。他下意识地尊重了路鹤里的决定,没有把这件事立刻报给老汪。


    他匆匆挂了电话,手掌扶着桌面,几乎要站不稳。


    这样危机四伏的卧底行动,路鹤里为什么不跟警队通气备案?卧底行动凶险难当,属于刀尖悬命,通常需要万全的准备和周密的部署。如果没有备案,不仅流程上有巨大缺陷,他的安全谁来负责?


    谁指挥?谁接应?谁支援?


    更重要的是,万一万一在行动中出了差池,谁来为他证明?谁能说得清楚,这是一次出生入死的卧底行动,而不是一次真正的黑警反水?


    万一污水无法洗清,即使他没有暴露全身而退,沾上了走私足以让他这辈子都再也不能穿上警服,竟然还经手了六十公斤的海?洛因,这都不仅仅是公职人员违法犯罪的问题,这是掉脑袋的事!


    没有人能保得住。


    从视频偷拍的角度看,显然是事先安插的摄像头,不可能是路鹤里为之。他也许没发现,也许发现了也阻止不了。那么视频必然是裴子卓发来的。


    裴子卓把这个视频发给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路鹤里是私下行动,并非备案过的卧底行动需要遵循保密条例,又为什么一点风声都不透露给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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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 晋江独发 ◇


    ◎你要抓我吗,江焕?◎


    巨大的惊恐和不安, 像一只恶魔之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江焕后脑勺的神经一跳一跳,突突直疼,咚地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此刻简直想立刻冲到路鹤里面前, 把他摔在地上暴揍一顿,然后厉声质问,但他甚至不知道路鹤里在哪里。更重要的是,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出现, 或者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出现, 才能不妨碍路鹤里的计划进行。


    路鹤里这种不留后路的打法,让江焕敏锐地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即使是大批量的M-IV走私, 即使六十公斤的毒品, 即使是一个如此庞大的走私集团,也绝对不值得路鹤里用上这种不惜同归于尽的打法,不值得他赔上一个中央警队大队长的荣誉和生命。


    他可能不惜命,但他不可能不珍惜身为一个警察的声名和荣誉。


    所以这种破釜沉舟的背后, 极可能还潜藏着一个更严重的危机,严重到让他不惜粉身碎骨也要阻止。


    江焕思索片刻, 猛地起身, 大步冲进值班室,随便揪起一个警员, 低声:“去给我弄60公斤的石灰粉, 快!”


    那警员冷不丁被抓起来,愕然看着江焕赤红的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江焕揪着领子往门外一扔。那警员只是站在原地反应了两三秒, 就见江焕满眼都是血丝, 太阳穴青筋暴起,几乎是嘶吼着:“快!”


    那警员一个激灵,知道出了大事,连忙拔腿就往外跑。


    江焕胸口剧烈起伏,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开始穿防弹衣、挂枪套,然后把微型执法记录仪挂在了身上。


    他走了几步站定,盯着墙上挂的京州市地形图。思梧江是A国和Z国的界河,全长近1000公里,江面宽阔,水岸线绵长。江焕看了一会儿,拿起一支笔,在地图上刷刷圈出四个点。打开手机视频看了一遍,又在其中一个点上,重重画了一道横线。


    ——


    阿弥驾驶着渔船,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靠岸。这不是正经码头,而是一片临江的荒山,坡势不算太陡。沿岸是数米高的铁丝网,铁丝网上遍布锋利的刀片。


    阿弥打了一个电话,山坡上很快出现了几个黑影,打上照面后,从背包里拿出各种工具,竟然准备直接铰剪铁丝网。


    “哎,”路鹤里隔着铁丝网抬手阻止他们,左右看了看,提醒道,“边境线的铁丝网上有24小时动态监控设备,还有AI识别震动传感器。”


    身边的阿弥瞥了他一眼,眼角冷冷一挑。路鹤里顿了顿,心下微微一惊,脸上却是欣然的表情:“边防线上也有咱们的人?”


    阿弥没说话,就见他们毫无顾忌地咔咔几下,把铁丝网剪出一个洞,把那批箱子陆陆续续从船上运上了岸。


    穿过一片山林,到了一条山路上。路边停着七八辆大货车,那些人把藏着毒品的木箱搬上其中一辆,然后阿弥直接跳上驾驶座,冲路鹤里勾了下手:“上来。”


    七八辆大货车依次启动,每到一个路口就会分流,沿着不同方向,悄悄地消失在夜色中。


    “生意做得挺大呀。”路鹤里坐在大货车副驾,叼着一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我刚刚才发现,自己好像捡了个大便宜。”


    阿弥开着车,从后视镜中斜眼看了看他,没说话。


    路鹤里似乎颇感兴趣似的,贴近了阿弥的肩膀,低声:“嘿,跑这么一趟,咱俩能捞多少?”


    阿弥嘴角冷冷一勾,面沉如水:“别装了路鹤里。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是为了钱干这事?”


    “为什么不能?”路鹤里侧头,向窗外吐了一口烟。


    “你知道江家有多少钱吗?”阿弥嘲笑地盯着前方的路,“你要是好好跟着我焕哥,要捞钱可比抢银行快多了。”


    “那你怎么不好好跟着你焕哥呢?”路鹤里轻轻笑了笑。


    “江家的钱,不是给我准备的。”阿弥冷冷道。


    路鹤里低低哼笑两声,眉毛一扬:“也不是给我。”


    阿弥的目光在黑暗中雪亮,倏地射了过来,路鹤里手肘搭在大货车的车窗上,懒懒地撑着头:“江家对我的想法,跟对你差不多。江业左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吧,我一个没爹没娘没背景的孤儿,江焕他爹能让江焕跟我结婚?”


    阿弥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两下,又回到前方的路上,似有所思。大货车驶出山路进入省道,一辆银灰色的大G突然直直地追了上来,保持极尽的距离跟在大货车后面。


    路鹤里猛地坐直,探头看了一下后视镜,“有人。”


    “这是焕哥的车。”阿弥沉声道。


    路鹤里心一紧,手指猛地攥住座椅:“他怎么在这?”


    “那他妈要问你!”阿弥低声怒骂,猛踩油门,大货车像一头黑夜里的凶兽,怒吼着狂奔,“是不是你点我们?”


    “草,老子的手机现在还在你兜里!”路鹤里暴躁道,“我他妈怎么点你?心电感应啊?”


    阿弥来不及骂他,就见那辆银灰色大G突然加速超车,试图逼停大货车,几次逼停无果后,倏地急转并线,竟然一个急刹停在了大货车前方。


    “操!”阿弥惊怒之下猛踩刹车,大货车笨重,刹车距离远,眼看就要直直地撞上去,那辆大G却不闪不躲,熄火了一样停在前方的路面上。


    再好的小型车,跟大货车比起来,都脆弱得就像一只蚂蚁,这无异于螳臂当车。


    “撞护栏!”路鹤里眼睛蓦地睁大,绷着脖子怒喝一声,伸手就去抢阿弥的方向盘。阿弥也并不想要江焕的命,无奈之下只能顺着路鹤里猛打方向盘,刹车加转向的合力之下,大货车一个甩尾擦上护栏,生生止住了前进之势,冒着白烟,几乎是擦着大G的边停了下来。


    路鹤里和阿弥都顺着惯性向前一扑,又被安全带拉回座位,撞上靠背后重重一弹,在刺鼻的白烟中迅速解开安全带下车。


    大G的门开了,江焕从驾驶座下来,一言不发地步步走近,紧紧地盯着路鹤里的脸。


    那人站在那里,既熟悉,又陌生,近在迟尺,又仿佛远在天涯。江焕各种情绪涌到喉头,一时不知开口该说些什么,久久地僵在原地。


    路鹤里被刚才那一下勒得肺管子都要断了,手扶着公路的护栏,弯腰不停地咳嗽。江焕停在他身后,就见路鹤里擦了擦嘴角,抬头骂:“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跟车犯冲?一天不撞个车难受是吧?”


    这熟悉的语气,让江焕心头一酸。看到这人好好地站在面前,一瞬间他什么都忘了,整个晚上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愤怒如潮水般褪去,爱意重新涌上,让他全身微微颤抖了起来,上前就拉路鹤里的手腕,“跟我回去。”


    “草,放手。”路鹤里甩开他,指着他的鼻子,“别耽误我事。”


    阿弥站在车头处,一声不吭,握着手机,冷眼打量着他们。


    路鹤里甩开他的一瞬间,江焕脖子上的青筋暴了起来:“我都知道了,跟我回去。”


    “你知道个屁。”路鹤里冷冷道,转身就要去检查大货车的情况,“交警来之前,赶紧给我滚。”


    他刚走了两步,一阵风倏然而至,江焕突然暴起,从背后扑了过来,勒着他的脖子把人压倒在地,铮亮的手铐「咔」地扣上了路鹤里的左手腕。


    路鹤里没等他铐住自己的右手,一个回身扫腿,狠狠夹住江焕的腰,翻身拧了过来,两个人在深夜的公路上翻滚了好几圈,扭打成一团。


    路鹤里欺身而上,左手上的手铐在黑夜中闪过一道雪亮,他条件反射地扬起手,想把手铐朝着对面人的脸砸下去,但抬手的瞬间,一辆车从对面车道驶过,车大灯在一瞬间唰地映亮了江焕的脸,路鹤里顿时动作一滞。


    两人在这短短的两秒钟内僵持住,在极近的距离下盯着对方的眸子。


    “跟我回去!”江焕嘶吼道,猛地翻身压住路鹤里,用胳膊肘死死顶住他的脖子,“不管你想干什么,都得跟我回去!”


    路鹤里处了下风,一个屈膝想捣上江焕的肚子,想起他肋骨上的伤还没好全,又生生收了回来,只能被他死死地压在地上,肩背被路面上的小石子硌得到处都疼。


    他剧烈地喘着气,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点点放松了身体:“你怎么过来的?”


    “有人给我发了你跟裴子卓谈判的视频。”江焕的牙几乎都要咬碎了,自上而下盯着他,狠狠道,“他们能发给我,明天就能让这个视频出现在中央警队的官网上,你懂吗?”


    路鹤里微微扬起一点下巴,这个姿势让他想起了昨晚一些旖旎的片段,居然勾着嘴笑了一下。


    “你还笑!”江焕暴怒之下,一拳揍在他的嘴角,伸手就去扭路鹤里的胳膊,想把他连右手一起铐上。


    “你要抓我吗?”路鹤里任他扭住自己的胳膊,静静地说。


    江焕的动作一滞,路鹤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重复道,“你要抓我吗,江焕?”


    他只是想把路鹤里带回去,并不是想要「抓」他。江焕身上忽地冰冷,低下脸,贴着他的耳朵问:“你干什么了?”


    “如你所见。”路鹤里平静地侧过一点头,“我是一个Omega,我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他们在做什么。”


    他的眼神冰冷、沉静,从睫毛的阴影到嘴角的弧度都是江焕陌生的样子。江焕的心突然猛地一坠,一瞬间有些慌乱,居然动摇了一下,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额边一滴晶莹的汗珠就滚落了下来,滴在路鹤里眼角。


    江焕剧烈喘气,抬头看了一下站在旁边的阿弥,又看了看正在冒烟的大货车,低声急促道:“我带了石灰粉,你把货换掉。”


    “换掉?”路鹤里声音淡漠,眼神微微移开,仿佛距他于千里之外,“这是我的货,为什么要换掉?”


    江焕的眼睫剧烈颤动,双手松开他的胳膊,六神无主地摸上了他的脸:“别,别这样。”


    江焕松开他禁锢的那一瞬间,路鹤里突然猛地一个挺身,撞开江焕的肩膀,然后就地翻滚几圈后一跃而起,脱离了他的控制。


    江焕手下一空,心也跟着一空,手指在虚空中抓了几下,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


    路鹤里面朝着江焕退了几步,冷声道:“姓江的,你要抓我的话,下次多带几个人。”


    这时,阿弥才走了过来,没事人似的温声道:“焕哥,你回去吧,这是路哥自己选的路。”


    江焕双目倏地赤红,刚想向他走过去,眼前一花,两道大灯直直地刺了过来,一辆越野车追了上来,急停在他们旁边。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钻进大货车,抱出几个箱子,直接放进了越野车的后备箱。阿弥坐上车,朝路鹤里招招手。路鹤里头也不回,拉开副驾的门就坐了上去。


    路鹤里关上车门,却按下了车窗,隔着虚空的夜色看了江焕一眼。


    江焕站在那车几步远的地方,怔怔地望着他。夜风吹过,裹起无限凉意,江焕的眼睛在风中一点点地红了。


    就在那车发动的前一秒,江焕突然冲过去,俯身探进车窗,颤抖的手捧起路鹤里的脸,低头狠狠一吻。


    一个冰冷的小东西,通过唇舌的交缠,落在路鹤里的口腔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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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 晋江独发


    ◎在我抓到你之前,别死。◎


    江焕松开他,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指尖万分温柔地划过路鹤里的脸侧,声音却是冷峻的,


    “下次见到你, 我一定抓你。”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路鹤里跟他对视了几秒, 垂下眼皮, 似乎很疲倦, 神情是有些苍白的清冷,“嗯。”


    江焕的指尖颤抖着, 微微蜷了蜷,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一点点地从路鹤里脸上挪了下来,后退一步,咬牙道,


    “在我抓到你之前,别死。”


    他嘴里说着最狠的话, 目光却是眷恋的, 是酸苦的,甚至还带着一点水气。


    路鹤里的嘴唇还带着一点亲吻后留下的湿润, 似乎是低头笑了笑, 没看向江焕。


    “别死。”江焕重复了一遍,“让我亲手抓你, 送你进监狱。”


    路鹤里仿佛被他这话刺激了, 突然低下头, 手捂着嘴, 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片刻才喘息着抬起脸,眼尾有些红,盯着他倏尔一笑,“那你可得多带点人,别再一个人来了。不然我会怀疑你余情未了,故意想要放走我,江队。”


    江焕的脸忽地发白,就见路鹤里惨然一笑,一字字道:“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枪口瞄准一点,扣扳机也别慢,不然落人口实,人家还以为中央警队两个大队长都通敌呢。江警官。”


    路鹤里没等江焕有所反应,把目光收回来,眼睛盯着前面,冷声,“开车。”


    阿弥侧头,目光闪动,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终于缓缓踩下油门,越野车满载着装有毒品的木箱,嗖地一声,消失在夜幕尽头的薄雾之中。


    江焕这一闹,路鹤里的心情似乎是受到了影响,一路上一言不发,烟也没抽,只是倦倦地倚着靠背,闭目养神。


    “你不该这么对他。”阿弥突然说。


    路鹤里掀起一点眼皮,冷笑一声:“你比我仁义吗?”


    阿弥愣了下,就见路鹤里冰冷地撇了撇嘴角,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你和阿璧口口声声地叫着哥,还不是一样算计江焕。”


    “我没想要他的命。”阿弥突然激动,攥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都暴了起来,声音高了八度,“我从小跟焕哥一起长大,他从来没有苛待过我,还给我钱让我上大学,我不想杀他!”


    “老子也不想。”路鹤里冷冷道,“你他妈没看见?是我要杀他吗,是他要抓我。60公斤海?洛因,够老子挨几次枪子儿的?”


    “谁让你趟这浑水?”阿弥怒道,重重地砸了一下仪表盘,“你跟焕哥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好好过日子?”路鹤里冷哼一声,“江焕是个警察,你他妈在这贩毒、走私、搞事情,还想让他好好过日子?过、你、麻、痹。”


    路鹤里长长吐了一口气,眼中狠意一闪:“既然安生不了,那就一起搞,大家谁都别活。”


    阿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车停在路边,盯着他:“你跟焕哥离开京州。”


    “开你的车。”路鹤里不耐烦地点烟,侧头吐了个烟圈。


    阿弥又提高声音说了一遍,“你跟焕哥一起离开京州,什么都没你俩的事!”


    “操。”路鹤里终于被惹急了,转头冲着他怒吼,“老子已经上你们的船了,往哪儿跑?江焕好好的警队大队长不当,跟老子亡命天涯吗?他脑袋有泡还是老子脑袋有泡?不会开车滚一边儿去。”


    阿弥停顿片刻,咬牙道:“你们出去躲一段时间,等变了天再回来。”


    “躲?”路鹤里不屑地轻嗤一声,“老子没那功夫。”


    阿弥到底是个半大孩子,年轻气盛,压不住火:“半个月你都等不了吗?”


    路鹤里手指突然一颤,他掩饰地扭头挠了挠眉毛,颇为烦厌的样子:“等个屁!老子不稀罕Alpha。”


    阿弥不吭声了,明显是压着火气的样子,重新踩油门发动了车。


    “小屁孩,你是老A?”路鹤里俯身在车载储物箱里扒了扒,拈出一根回形针,弯了几下,插进手铐的锁眼,转拨几下就咔哒开了锁。他把雪亮的手铐环在手指间把玩了一会儿,随手扔到了脚底下。


    阿弥「嗯」了一声,“扔出去。”


    路鹤里不耐烦地探手把那手铐捞了起来,随手往车窗外一甩,又问:“其他人呢,2是谁,J是谁?”


    “你问哪个?”阿弥冷冷道。


    路鹤里眉毛一挑,阿弥接着说,“你不会认为A,K,Q,J都只有一个吧?”


    “哦?”路鹤里侧头。


    “你家扑克牌里只有一个A吗?”阿弥冷笑一声,“我是草花A。”


    “没想到老子手下人还挺多,”路鹤里轻笑一声,“其他人都是谁?”


    阿弥目不斜视,说:“你去问教授。”


    路鹤里哼了一声,不再跟他搭话,伸长了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中间倒了几次车,七拐八拐,一直开到了市郊的农村,最终停在了一处小型的废旧工厂。路鹤里看了看工厂的牌子——「天河化肥厂有限责任公司」。


    这表面是一家废旧化肥厂,实际上是一处制毒窝点。厂区外面围着铁丝网,院子里养着好几条狼狗。制毒厂房内部所有的窗户都用砖头堵死,里面来回走动着的人并不多,但有几个穿着白大褂或者防护服,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研究人员。


    路鹤里自来熟地找了一个沙发,大咧咧地往里一坐。其中一个研究人员上下打量他,惊慌地拉住阿弥,压低声音:“这不是路鹤里吗?他是中央警队的人!”


    阿弥瞥了路鹤里一眼,路鹤里远远地冲他们挑挑眉,做了一个「嗨」的手势。阿弥厌恶地皱了下眉头,冷冷道:“现在是咱们的人了。”


    那研究人员颇为惊讶地推了推眼镜,目光谨慎地在他身上来回扫着,“可靠吗?我听说这个路鹤里可是中央警队的风云人物,不会是卧底吧?”


    “哪家警察局的卧底会用大队长?”阿弥冷哼了一声。


    那研究人员不说话了,可依然不靠近路鹤里,自己躲进小房间做实验去了。路鹤里在厂房里扫视几圈,摸出烟盒往外走。


    “干什么去?”阿弥紧紧跟着他。


    “抽烟。”路鹤里说。


    阿弥没拦,但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这已经是不加掩饰的监视了,路鹤里没计较,倚着厂房破烂的门板向他伸出手。


    进门的时候经过了搜身,连打火机都被收走了。阿弥从门口的盒子里扒拉了一下,捡出一个打火机扔给他。


    “下一步搞什么?”路鹤里点上烟,懒懒地问。


    “在这待着。一周后「春」合成好了,会送去交易。”阿弥说。


    “春?”路鹤里问,“教授研究的那种新型毒品的名字?”


    阿弥点点头,路鹤里笑笑:“这六十公斤海?洛因合成的「春」,能卖多少钱?”


    “一个亿。”阿弥说。


    路鹤里「哦」了一声,心下估计,大约这一个亿就是为阿弥口中那个「变天」的大事准备的资金。


    “教授平时住在哪?”路鹤里又问,四周看了看,“她不过来吗?”


    “你问的太多了。”阿弥冷冷道,“一周后送完货,教授可能会见你,给你新的任务。”


    ——


    中央警队,汪总队办公室。


    江焕闷头坐在沙发里,老汪跳着脚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暴躁怒吼:“路鹤里到底去哪儿了?你他妈给我说话!”


    “不知道。”良久,江焕说。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他通过接吻传递给路鹤里的微型定位追踪器,在他们刚刚离开后,信号就变灰了,不知道是路鹤里关闭了开关,还是直接撅折了。这个定位追踪器的电池续航只有两周左右,江焕只能寄希望于路鹤里是为了省电关闭电源,等到关键时刻才会打开给他们传递信息。


    然而现在整整一周过去了,路鹤里音讯全无,生死不知。这一周里,江焕只睡了十几个小时,每天坐立不安,每隔几分钟就要看一眼手机上的追踪器信号。


    但路鹤里的信号始终是灰的,从来没有亮起来过。


    留在现场的大货车和接走路鹤里的越野,都是□□。事后,那辆越野在监控没有覆盖的荒郊野岭被发现,车上的人和货都不知去向。


    汪总队还在叨叨些什么,江焕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想帮路鹤里一把,哪怕是豁命也无所谓,但是路鹤里不联系他,他无处使力,只能干等。这种滋味比真刀真枪的搏命更为难熬。


    更重要的是,路鹤里失踪整整一周了,如果中央警队一点反应都没有,未免太过反常。


    “汪队,”过了很久,江焕突然抬起头,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声音有些不易觉察地打颤,“我怀疑,路队叛变了。他已经反水倒向了走私集团。我申请联合通缉。”


    在老汪震惊的目光中,江焕紧紧攥着拳头,咬了咬牙。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这个了。警队的态度越强硬,翻脸翻得越彻底,路鹤里在那边就越安全。


    然而这时,汪总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白晓晓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报告都没喊。


    “汪队,江队,”白晓晓的脸白得像纸,手直哆嗦,“接、接到群众举报,天河村藏有一个制毒窝点。他们发来了一张照片,里面的人是、是……”


    江焕心一沉,倏地站起来。


    白晓晓把手机递过来,嘴唇一个劲儿颤,“是路队。”


    照片上是一个厂房的内部画面,里面到处都是制毒仪器,地上还摊着几箱装成小包的白色粉末。


    路鹤里穿着一身黑衣,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抽烟,在照片上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侧脸。


    作者有话说:


    后面有二更


    第76章


    ? 晋江独发


    ◎我后悔了,我要永久标记你。◎


    夜幕降临, 送走最后一批货,清点完剩余的原料和设备,路鹤里悠悠然地点了一根烟, 转头问阿弥:“行了吧?咱俩能走了不?”


    “我问一下教授。”阿弥说, 然后转头就去打电话了。


    路鹤里低头要踩烟头,却猛地一滞,在身边的墙上看到一个不太明显的红点。他倏地往旁边一闪, 抬头环顾四周, 却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 往旁边的阴影里一拉。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喘息,在他耳边说。路鹤里一震, 缓缓收起要踹出去的脚, 任那人把自己拖到了厂房背后的断墙下。


    “你来这干什么?”路鹤里低声问。


    江焕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把他上上下下都摸索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任何伤,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你怎么把定位器关了?”


    路鹤里咬着牙, 低声问:“我他妈问你,到这来干什么?”


    “我们接到线报, 这里是制毒窝点, 还有一张你在制毒窝点内部的照片。”江焕低声说,“他们不信任你, 要把你卖给警方。咱们的人已经把这里围了, 你现在跟我走。”


    “不行。”路鹤里断然道。


    “人赃俱获,现在可以抓他们。”江焕急促道, 肩上的执法记录仪闪着红光,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路队。”


    路鹤里盯着他, 江焕着急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没拉动,低头看了一眼表,“行动部署已经完毕,特警武警都来了,汪总队在现场指挥,马上就要实施抓捕。你先跟我出去,别伤了你。”


    话音刚落,山坡上警灯大作,山坡上出现了大批的人影,全副武装的特警开始持枪靠近,有人向天空中鸣枪示警,同时大喇叭开始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投降!重复一遍,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江焕身子矮了矮,不由分说,架起路鹤里的胳膊就要走,没走两步,一个冰冷的枪口却突然顶在了他的后脑上。


    “江焕,”路鹤里在他背后冷冷道,“不许动。”


    江焕浑身都僵住,路鹤里在他腰间摸了摸,拽出一副手?铐,咔咔两下扣在了江焕的手腕上,然后用枪抵着他的后脑,把人拖进了厂房。


    厂房里正是一片慌乱,工人和研究员手忙脚乱地销毁图纸、文件还有一些关键性设备,而武装的雇佣兵则已经撬开砖头堵住的窗户,架好了机枪,准备殊死一搏。


    阿弥一边装弹?药,一边大声呼喝着,一扭头看到路鹤里押着江焕进来,顿时一愣,急匆匆跑过来:“怎么回事?”


    路鹤里从旁边拽了一条毛巾,直接塞进江焕的嘴里,冷声对阿弥道:“被包围了,你他妈还想打?赶紧准备车,带着人质撤。”


    阿弥瞳孔剧震,避开江焕的目光,被路鹤里猛踹了一脚,一声怒吼,“准备车!”


    阿弥一个激灵,转身就跑走了。外面的特警开始破门,烟雾弹刺鼻的气味顺着门缝蹿了进来,烟雾报警器和各种警报声开始疯狂鸣响,厂房里脚步纷慌,乱成一团。


    “不许开枪!”路鹤里大吼一声,拖着江焕,一脚踹开了门。


    数道雪亮的探照灯唰地聚集过来,密密麻麻的狙击枪红点在两个人的身上晃动。黑夜中埋伏着数不清的枪口,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乌压压的一片人影。


    路鹤里在背后扭着江焕的手,一把冰冷的□□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冷声道:“退后。”


    外面的人没动,片刻,一个身影突然跌跌撞撞地从车里下来,冲到了包围圈的最前面,猛地抬了一下手,吼了句:“别开枪。”


    是老汪。


    这句「别开枪」是对他身边的警员说的,不是对路鹤里。


    老汪把目光转回路鹤里的方向,两只手向前张开,缓缓靠近,急喘着问:“小路,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路鹤里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眼前都是红蓝色的警灯,在瞳仁里不停地交错闪烁。身后硝烟弥漫,手中枪柄铁冷,江焕抵在他肩膀上的后背,却散发着熟悉的温热。路鹤里喉结滚动,视线穿过虚空与老汪相接,


    “让我们走。不然我崩了他。”


    即使亲眼见到这一幕,即使听到这话从路鹤里口中一字字说出,老汪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老汪盯着路鹤里看了一会儿,快60岁的老刑警,身经百战,此时此刻,眼圈竟然倏地一红。


    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颤抖的手做了几个向下压的动作,温声道,“孩子,别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我帮你。”


    “你帮不了我,老汪。”路鹤里涩声道,眼珠颤了颤,“我是小鬼。”


    老汪一滞,呆了足足好几秒,颤声问:“你说什么?”


    “我是小鬼。”路鹤里深吸一口气,沉声,“我是个Omega。”


    话音一落,现场倏地安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呆滞地顿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无声地交换眼神。


    死一样的寂静中,只有江焕突然惊骇交加地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急得不停用肩膀去撞路鹤里的胸口。Omega的身份是路鹤里最深的秘密,为了当警察苦苦守了这么多年,此时此刻突然公开,是撕破了所有的退路——难道他这是彻底不准备回警队了吗?!


    江焕的胸腔都要炸开了,大脑嗡嗡直响。


    “别动。”路鹤里摁住江焕,枪口冲着他的太阳穴用力一顶,森声道,“再动我开枪了。”


    江焕猛地转过脸,剧烈震动的瞳仁,近距离地对上了路鹤里那双冰冷的桃花眼。


    “刺——吱嘎。”


    几辆车停在了厂房前,阿弥从车窗里探出头,急促道,“路哥,上车。”


    路鹤里一手箍着江焕的脖子,一手持枪抵着他的脑袋,在众目睽睽、枪口环伺之下,慢慢地挪到了车门处。


    “汪队,怎么办?”一个警员颤声问。


    “让他们走。”老汪喉结一滚,向他们的方向追了几步,急声道,“小路,别伤了江焕。”


    路鹤里侧对着他,没有答话。


    “你自己也别……”


    老汪想说「你也别受伤」,想到如今立场对立,敌我两分,这话说出来实在不妥,哽了哽,强行咽了回去。


    路鹤里嘴唇抿了抿,什么话也没说,从江焕身上摸出他的手机,又揪下他肩头的执法记录仪,往地上一扔,拖着江焕就上了车。


    汽车发动,江焕坐在他旁边,目欲喷火,嘴被堵住,只能「呜呜呜」地咆哮着,不停地用肩膀去撞路鹤里。


    “老实点。”路鹤里沉声道。几辆车急速行驶,也不管红灯绿灯,一路呼啸冲到了思梧江的入海口。十几个人匆匆弃车,搬着十几个纸箱登上了等在岸边的几艘快艇。


    “你们先走。”路鹤里依然用枪顶着江焕,冲他们扬扬下巴。


    阿弥犹豫了一下,路鹤里皱眉喝道:“警察马上就来,这么多船目标太大了,你们先走。我一个人好脱身。”


    阿弥抬眼望了望江面,从怀里掏出路鹤里的手机丢给他,匆匆甩下一句:“快点。我们十分钟就能到公海。”


    路鹤里「嗯」了一声,目送几艘快艇向海面疾驰而去,半晌才回头看了江焕一眼,从他兜里摸出手?铐的钥匙,解开了他的禁锢,顺手抽到了他嘴里塞的毛巾。


    “路鹤里!”江焕手刚一被松开,咆哮着一拳把他掀翻在地,“你疯了吗?!”


    路鹤里眼前一黑,口腔里泛起一丝铁锈味,刚想爬起来,又被江焕劈头一拳摁倒在地。江焕在黑暗中揪起他的领子,声嘶力竭地吼道:“你疯了吗?你不想回警队了吗?”


    路鹤里被他揪着,身下被山坡上的枯草乱枝扎的生疼,皱眉道:“毒一运走,你们就来了,他们在试探我。我不这样做,怎么继续在里面待下去?”


    “你还待什么,你不要命了吗?”江焕嘶吼着,揪起他的领子,把人往地上狠狠一摔,“你的行动跟谁报备过了?我把定位器给你,就是为了让你传递信息,给你机会证明这是一次卧底行动。你倒好,把自己的黑警身份坐实了!我给你铺了那么多后路,你一条都不走,你还公开你是Omega,你不想当警察了是不是?”


    “江焕。”路鹤里嘴角泛出血沫,轻轻擦了一把,“如果我有比当警察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呢?”


    江焕一愣,狠狠咬着牙,怒吼道:“你要做什么,你他妈要做什么!证据已经拿到了,阿弥和裴子卓都能抓,你还要做什么!”


    “江焕,”路鹤里突然冷声道,“他们不仅仅是一个走私集团,也不仅仅是毒贩。他们已经渗透进了帝国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甚至还准备策划一场可能颠覆整个京州、乃至整个帝国的阴谋。”


    江焕一滞,就见路鹤里一把推开他,站起身。


    “你回来。”江焕拽住他,“你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去。阿弥会相信我的。”


    “不行。”路鹤里冷声,“必要时我需要杀了裴子卓。”


    “我去杀她。”江焕道。


    路鹤里的肩膀微不可见地震了震,避开江焕的视线,推了他一把,转身就走,“不行,只能我去。”


    “你回来!”江焕怒吼道,声音和江水的波涛声卷在一起,“路鹤里,你真是不要命吗?这太危险了,你哪也不许去!”


    “起开!”路鹤里一甩手,飞身跳上了那艘快艇。他刚要去打火开船,船身突然一沉,剧烈摇晃了一下,江焕竟然也跟着跳了下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咣」地往船底一摔。


    “操。”路鹤里吃痛,撑着胳膊坐起来,抬脚要去踹他,“滚回去,别耽误我事……”


    话还没说完,江焕突然猛地压下来,把他按在船底,手指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干什么?”路鹤里奋力挣着,胸前的扣子被嘶啦扯开,肩头的皮肤骤然暴?露在凉飕飕的空气里。


    “我后悔了,路鹤里。”江焕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掐住他的手腕,“我要永久标记你,让你一辈子只能待在我的身边,每天都想要我的信息素,一秒钟都离不开我,省得你扔下我到处玩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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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 晋江独发


    ◎这一小会儿,我只是你的。◎


    两人扭打在一起, 江焕把路鹤里的衣服缠在了他的手腕上,紧紧绕了几个圈,然后咚地一声压在了头顶的钢铁船底。


    “草你妈, 放开我!”路鹤里只觉得手腕要被他拽断了, 怒目吼道,“你他妈疯了?这是……”


    话没说完,就被江焕狠狠堵住了嘴。


    一阵海风吹来, 船身剧烈震?荡, 怒骂的声音很快就变得断断续续, “草你妈!轻?点!你想弄死我吗?”


    然而江焕失去理智一般,猩红着眼睛, 恶狠狠地咬着牙瞪他,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路鹤里,我真想弄死你,省得你死在别人手里。”


    两人拉扯着,翻滚着, 扭打着,剧烈的动作撞得船底咚咚直响, 时而相拥像取暖, 时而又撕咬像厮杀。路鹤里喉咙里发出几声隐忍的呜咽,半晌再出声时, 语气已经弱了下来, 是模棱含糊的求饶,“江焕, 轻点, 轻点……”


    雪松味的Alpha信息素汹涌而至, 一滴滚烫的泪珠从江焕眼中滴落, 在路鹤里的脸颊上停留了短短一瞬,缓缓地向耳际划去。


    那滴泪落到路鹤里脸上的时候,他挣扎的动作突然一顿。江焕低声呜咽着,把头埋在路鹤里的胸前,


    “学长,你真的不要命吗?”


    泪水很快就把胸前打湿了一片。路鹤里怔了怔,咬着牙,一点点放松了身体,迎合上去,把手从缠绕的衬衫中抽出来,安抚地摸了摸江焕的背,轻声喘?息着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会回来。”


    江焕抬起一点脸,蒙了水雾的幽黑眸子紧紧盯着他,涩声道:“你别去,让我去。你能做到的我都可以。”


    “不行。”路鹤里毫无余地,断然拒绝,“你是Omega吗?他们不会相信你的。”


    “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学长。”江焕紧紧地搂住他,就像抱着一个随时可能失去的稀世珍宝,“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总会有办法的,会有的。”


    “冷静一点。”路鹤里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声,“我首先是个警察,然后才是你的学长,小兔崽子。”


    “我懂,我懂……”江焕哽咽着,青筋都暴起来,指尖几乎陷进他肩膀的肉里,“我也是个警察,这个道理我怎么不懂!我可以去死,我粉身碎骨都可以,但我不能让你去……”


    “江焕,”路鹤里扬起脸,“如果我真的反水了,你会怎么办?”


    江焕毫不迟疑,“我拉你回来。”和当初在火车站小旅馆里说的一模一样。


    “那如果我不回头呢?”路鹤里轻轻挑眉。


    江焕默然片刻,对上路鹤里的视线,目光闪动,语气却平静无波:“我亲手杀了你。”


    良久无言。路鹤里久久凝视着他,倏尔一笑,扬起脸吻上他的眼角:“小兔崽子,你刚才特别迷人,知道吗?”


    江焕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你这不是懂么。”路鹤里摸了摸他的脸,指腹轻轻地在他脸上来回摩挲,“江焕,答应我一件事。任何情况下,如果到了不得不牺牲我来保全大局的时刻,成全我。”


    江焕顿时定住,眼中各种情绪如潮水涌动流淌,连呼吸都忘了。


    路鹤里说,“你是我最亲密的人,我相信你懂我。你永远都知道该怎么做出正确的选择,对吗?”


    “你到底要做什么?”良久,江焕颤抖着问,额头上因为紧张和惊惧渗出一层层的汗来。


    “江焕,你听着。”路鹤里低声说,“抓了裴子卓和阿弥都没用,需要拿到他们潜伏在各处的组织人员名单。一周后,可能会有一次京州附近的化工厂爆炸,我现在正在争取他们的信任,让我去做这件事。如果你真想帮我,回去发布通缉令,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谁也别说,等着我给你信号。”


    “谁也别说?”江焕瞳孔骤缩,“你真的谁都没报备吗,公安部也没有报备?”


    “他们的人潜藏很深,从基地到边防军都有内鬼,我谁也不敢信。”路鹤里说,“我只信你,江焕。”


    江焕的嘴唇在哆嗦:“化工厂爆炸,你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路鹤里说,勾手揽住了他的脖子,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你想永久标记我吗?”


    江焕紧到极致的瞳孔里,是纠结和挣扎的狂风骤雨,眉骨锋利得突兀,嘴唇却轻柔地呢喃:“标记了,你就不走了吗?”


    “我还是要走。但如果我能回来,我就是你的Omega了,江焕。”路鹤里突然笑了下,“你刚才太迷人了,我有点舍不得。”


    江焕的眼眶一点点盈满了泪,就听路鹤里贴着他的耳际,轻声说,“回不来也没关系,至少世界末日来临之前,这一小会儿,我只是你的。”


    夜幕深沉,乌云在天边卷着狂风压下来。海浪拍打着礁石,被愈发狂烈的海风裹挟着,一波又一波,在溶溶月光下,和海岸线纠缠,相拥,在无人的夜色中肆无忌惮,毫无保留。


    他们亲吻,厮磨,边笑,边哭泣,一遍遍地诉说着爱意,不知疲倦,永无尽头,仿佛是世界末日前的狂欢。


    不留余地,不想明天。


    后来江焕才知道,那是一场向至爱的告别。只是当时,他没懂,他以为这是那人投身黑暗前的一次眷恋和放纵。


    他只记得,海岸线的尽头,那个风采绝代的人,头也不回,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慨然赴死前的决绝背影。


    第78章


    ? 晋江独发 ◇


    ◎“教授还想喝改口茶?”◎


    凌晨4点, 中央警队灯火通明。


    整个中央警队的人,不论值不值班休不休假,全部被紧急召了回来, 办公室里黑压压坐了一片。所有人都穿着全套警服、戴着警帽, 一言不发,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凝固了,气氛沉闷得几乎要窒息。


    路鹤里的办公室被紧急翻检, 家里也去了人搜查, 走廊里都是不属于中央警队的皮鞋哒哒声。公安部、反腐监察会和纪委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中央警队所有的会议室和审讯室都开了门,警员被轮番叫去「谈话」。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 一遍一遍地播放着江焕当天执法记录仪的内容。从他翻墙进入厂区, 到跟路鹤里的对话,再到被铐进厂区内部,最后在上车前,执法记录仪被路鹤里揪下来扔到地上之后戛然而止。


    江焕已经换了全套制服, 肩章雪亮,端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一侧, 肩背笔挺, 眼下却是乌青的疲惫。


    “他背叛了我们。”江焕颓声重复,坦然抬头, 对面一整排的审查人员目光灼灼。


    “他把我带到江边, 就跟其他人一起上船走了。他没有杀我,可能我们共事了几年, 他对我还是有一些同袍之谊。”江焕面沉如水, 满眼都是痛心, 甚至不愿意提起那个名字, 从头至尾都只用「他」来指代。


    “你为什么提前翻墙进入厂区?”审查人员刀锋一般的目光扫过来,冷声质问。


    “我以为他是在进行卧底行动,我怕他出危险。”江焕回答,“他是一个很出色的警察,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没有人相信他会背叛我们,这一点可以向中央警队的任何一个人求证。因为我的盲目信任造成了行动失败,我愿意承担责任。”


    “路鹤里和走私集团勾结,甚至在其中担任重要职务的情况,你事先知情吗?”


    “不知情。我们曾一起追查抑制剂走私案,我一直十分信任他。”江焕牙齿紧紧咬着,目欲喷火,“我请求发协查通报。”


    话音未落,就听到隔壁房间,白晓晓声嘶力竭的吼声传来:“路队是被人泼脏水的!他是被冤枉的!”


    一阵猛烈的桌椅翻倒声响之后,依然听到白晓晓扯着脖子喊:“你们坐在这里问我干什么!赶紧去查!去救路队!快去啊!”


    混乱声中,江焕的脸色一分分地白了下去,眼底阴霾遍布,放在腿上的手猛地一收,攥紧了裤面,冷声道:“他的伪装蒙骗过了我们所有人。不信你们可以去问白晓晓,如果他当时在场,也会做跟我一样的事。”


    对面的审查人员交换了一下眼神,缓了声音道:“作为同事,你怎么看待路鹤里?”


    “你们可能调查到了,我跟他关系不太好。”江焕吸了口气才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最近几个月因为共同调查走私案,我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但是现在回想,有可能是他有意接近我,借机干扰我的调查方向。”


    审查人员:“你对他的行为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有。”江焕喉结滚动,“他失踪前,我确实发现他行为异常,比如在值班期间突然消失。我以为他有什么单人任务,还曾打电话给汪总队询问。这一点你们可以向汪队求证。”


    说到这里,江焕似乎十分懊恼,抑制不住地捶了一下桌子,愤怒道:“我请求亲自带人把他抓捕归案!”


    审查人员记录了一些什么,又问:“你知道他是Omega吗?”


    你知道他是Omega吗?


    江焕震了震,良久,艰难开口:“不知道。”


    ……


    天蒙蒙亮的时候,江焕才被放出了会议室。走廊里密密麻麻站满了警员,有的红着眼睛,有的不敢抬头,有的急切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等待他开口。


    江焕沉默良久,疲惫地抬手摆了摆,“都去睡会儿吧。”


    “那路队他……”


    “以后不能再叫路队。”江焕截断,眼睫颤了颤,面色恢复了如常的冰冷,一字字道,


    “他是犯罪嫌疑人。”


    走廊里开始骚动,有一队的队员愤怒地瞪着江焕,想要冲过去跟他理论,还有人轻轻地抽搭着鼻子,更多的人神色复杂,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江焕眼睫垂下来,面沉如水,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中,一步步穿过幽暗的走廊,转身消失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办公电脑的屏幕上,全屏显示着一张紧急协查通报。


    【犯罪嫌疑人路鹤里,男,Omega,1993年2月14日出生,现住址……身份证号……


    请各友邻公安机关接此通报后,协助做好抓捕工作。发现犯罪嫌疑人请立即扣留,并速与我队联系。


    联系人:


    中央警队: 001-8733XXXX  江警官:185XXXXXXXX】


    他和路鹤里的名字,曾出现在同一张优秀校友光荣榜上,同一张公安系统表彰名单上,同一张队内打架斗殴处分公告上,但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在同一张协查公告上。


    路鹤里的高清一寸照赫然就在正中,眉眼英挺,嘴角坚毅,穿过屏幕直直地注视着江焕。


    江焕经手过无数份协查通报,但他从来没有觉得那片蓝那么刺目,那么烫人,仅仅是看一眼,就能让他万箭穿心,血肉淋漓。


    ——


    公海上,一艘灯火通明的巨型游轮正在黑夜中缓缓行驶。


    风尘仆仆的路鹤里,铁青着脸冲进房间,一把手?枪就直直地对准了裴子卓的脑门。阿弥和周围的几个雇佣兵唰地举枪围住他,裴子卓却从容地笑着抬手制止了他们,泰然道:“怎么了,孩子?”


    “裴子卓,你他妈耍我。”路鹤里目欲喷火,咬着牙逼近了两步,“老子跟中央警队翻了脸,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帮你做事,你他妈把我点给警察?”


    裴子卓微笑着走近,按下了他举枪的手:“有话慢慢说。”


    “说个屁!”路鹤里暴怒地把枪往桌子上一拍,指着她的鼻子,“今天要不是江焕精虫上脑,老子早就交代在化肥厂了。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信不过我?老子不干了!”


    说完扭头就走。裴子卓紧赶几步追上他,拉着路鹤里的手,轻轻地拍着:“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呢?厂子内部出了叛徒,我已经帮你解决掉了。”


    说着拉着他走到甲板上,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正蜷缩在船舷旁。裴子卓扬扬下巴,几个雇佣兵面无表情的抬起尸体,一翻一推,尸体「扑通」一声入海,瞬间消失在无边的黑沉中,在游轮的轰鸣声下,甚至没有激起什么浪花。


    路鹤里的胸口剧烈起伏,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裴子卓。裴子卓笑着哄,“你做的很好,孩子。如果不是你在,今天他们就被警察一窝端了——不愧是我看中的孩子。”


    海风裹起了他的发丝,那双眼睛在乌沉沉的海面上雪亮如锋。路鹤里气还没消似的,冷冷瞥了她一眼:“那你打算监视我到什么时候?”


    “这一秒就结束了。”裴子卓递过一个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路鹤里的通缉令。手机荧光下,「路鹤里,男,Omega」几个字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路鹤里的视线在手机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情绪有些复杂,裴子卓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本来跟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路鹤里面无表情,从旁边雇佣兵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拈了一根,眯着眼睛啪嗒点上,动作娴熟自然,好像已经和这个环境融为一体。


    “一路人?”他胳膊肘搭在栏杆上,朝着海面喷了一口烟圈,“我一次次给你卖命,教授却对我有些不仁义了。”


    “我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给你。”裴子卓也倚上了栏杆,羊绒大衣的衣摆随风展开,“这也是我不惜一切想要在这个时候吸收你进组织的原因。”


    路鹤里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已经对她的话不是很相信。


    裴子卓说:“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异氰酸甲酯吗?”


    “什么酯?”路鹤里皱眉吸了一口烟。


    “异氰酸甲酯。”裴子卓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一种含有剧毒的气体。”


    “哦,”路鹤里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这种东西,教授跟陈明远和阿弥他们说就行了,我哪懂。”


    “我们的组织里,大多都是搞研究的书生,要么就是没有脑子的武夫,缺乏你这样智勇双全的人才,路鹤里。”裴子卓像母亲一样摸着他后脑的头发,“所以这件事,只能交给你去做。”


    路鹤里瞟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我需要你去炸掉一家存有异氰酸甲酯的化工厂。”


    路鹤里盯了她几秒,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裴子卓上前一步拦住他,路鹤里讥道:“教授的小算盘打得可真好,肥肉都留给你的宝贝学生们,送死的事就让我去?”


    “你不会死的。”裴子卓笃定道,“我们有全帝国最优秀的化学精英,会给你提供最完备的防护措施。”


    “欺负我文盲是吧?”路鹤里怒极反笑,“化工厂爆炸,还有你说的有毒的那个什么气体,周围那不是得寸草不生?你怎么不让你的得意门生陈明远去呢?”


    “明远也要去的。”裴子卓说,“我们会跟基地有一次谈判,如果基地不同意我们的条件,到时候会有七家京州附近的化工厂依次引爆。前两个都是没有气体泄露的,最多也就死点人,而明远负责的第三家,就是含有有害气体的。”


    路鹤里一愣,好久才一点点皱起了眉头,“你想搞什么?”


    裴子卓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路鹤里转身就走:“草,老子就是捞点钱,才不去送死。”


    裴子卓笑着拉住路鹤里,“只是为了跟基地的谈判。我估计,最多炸上两三家,他们就会妥协了。如果他们负隅顽抗,才会用到异氰酸甲酯。你是我最后的杀手锏,路鹤里。”


    路鹤里半信半疑地打量她:“你想要什么,基地会同意吗?”


    裴子卓微微一笑:“我要基地里的所有Alpha退出,让我接管整个基地。”


    路鹤里眼睛一眯,裴子卓轻声道:“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将京州夷为平地,同样能够达到我的目的。”


    路鹤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没有开口。


    裴子卓用手指抚摸了一下他的眉骨:“想当基地的副指挥官吗,路鹤里?在这个Alpha主导的世界,你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别给我画饼。”路鹤里冷冷道,逼近了她一点,“教授,你我互相利用,也不必藏着掖着的。我就是想在这多事之秋里保下自己和江焕的命,你他妈让我给你炸化工厂?你当我是傻比吗?”


    他的一切反应都符合一个人在面对这种事时的正常表现,面对路鹤里的愤怒,裴子卓反而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她轻轻地笑起来:“你死不了。那家化工厂里有气体燃烧塔,如果基地妥协,你就把储存罐的异氰酸甲酯导入气体燃烧塔,那些剧毒气体会在燃烧塔内消耗干净,你一点危险都没有。”


    “如果基地不干呢?”路鹤里冷眼,“你是不是一箱炸药把化工厂和老子一起送上天?”


    “不需要。”裴子卓说,“到时候工厂内部有人配合你关闭储存罐的应急安全阀门,你做好防毒措施离开后,再引爆炸药,我自然会派人去接你。”


    路鹤里沉吟半晌,似乎在掂量着一些什么。裴子卓上前一步,诱惑道,“该给的钱和权,我都会给你。”


    “别说什么指挥官不指挥官的,”路鹤里瞥了她一眼,一口道,“3000万。”


    裴子卓目光闪了闪,柔柔笑着:“行。”


    “江焕不能死。”


    “行。”


    “还有江业左。”


    听到这个名字,裴子卓的脸色忽地冰冷。


    半晌,她沉沉开口,“你要的不少呢,路鹤里。”


    “操,这他妈九死一生的事,老子傻吗?”路鹤里扬扬眉毛,“我不管你跟江业左有什么深仇大恨,那是江焕他爹,我不想让那小兔崽子恨我。”


    裴子卓阴沉沉地凝视着他,嘴角的线条动了动,半晌,意味深长地冷笑一下:“我有时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喜欢江焕呢,还是不喜欢。”


    “关你的事吗?”路鹤里冷哼一声,抽了一口烟,戏谑道,“教授还想喝改口茶?”


    裴子卓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笑声,但她的目光里一丝笑意都没有。路鹤里嘴角撇了撇,“我想由我来选择跟不跟他结婚,而不是让他和他的家庭选择我。这也是我愿意跟教授合作的原因之一。”


    “我明白了。”良久,裴子卓微微颔首,肩颈整个都放松了下来,斜斜地倚上了船舷。


    那是一个开始对他彻底信任的信号。


    作者有话说:


    还没到最后的大刀,刀之前我会提前一章发布大刀红色预警,给小天使们一个心理准备。刑侦背景的文,底色大多是悲凉的,也不是只有我这本这样对吧?结尾前有一点虐相信大家可以理解。=3=


    虐不是无理由的,保证结局是个全方位的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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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 晋江独发 ◇


    ◎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又是一个深夜, 江焕独自下班,走到警队的门口,望着天边的沉沉月色, 一时出神。


    一个警员嬉皮笑脸地跟上来, “恭喜呀,江队。”


    江焕微微侧头,那警员跟他使着眼色, 压低声音坏笑道:“路鹤里这么一出事, 这未来的总队长, 不就是您的囊中之物了吗?”


    江焕冷冷地看着他,那警员又凑近一点, 巴结道:“路鹤里跟您斗了这么多年, 还不都是白瞎。我一直觉得,他跟您比起来,那屁都不是。”


    那警员啧啧两声,幸灾乐祸地唏嘘道:“没想到竟然还是个Omega, 当初怎么混进中央警队的?一个Omega还成天那么狂,我早就看不惯他了, 嘿嘿, 怎么样,翻船了吧?一个Omega也配跟您争。现在好了, 咱们中央警队里, 除了汪总队,可就数您是头一号……”


    那警员还在叨叨着一些什么, 江焕的脸色越来越铁青, 径自加快了脚步往外走。那警员不知好歹地小碎步跟上, 还一脸奉承, 说个不停:“恭喜您呀,江队。这就是吉人自有天助,大好事呀!等到您高升的时候,您可别忘了……”


    “嘭。”江焕突然猛地转身,重重一拳挥在了那警员的脸上。


    那警员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掀翻在地,一脸愕然地抬头看着江焕。


    “闭嘴。”江焕喘着粗气,双目赤红,一字字道。


    那警员抹了一把脸,发现嘴角泛了血沫,面对江焕无缘无故的怒气,一时愣怔,半晌才爬起来,斟酌着措辞赔笑道:“江队,对不起,我不是说您在背后偷偷高兴的意思,我是说都是那路鹤里罪有应得,咱警队还是您靠谱……”


    江焕手臂的青筋暴了起来,右手握成拳,颤抖个不停,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又一拳挥下去。


    “对、对不起啊江队。”那警员只觉得江焕像是要吃人,但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哪句话说得不妥帖了,赶紧先道歉。


    江焕咬牙瞪了那警员几秒,那警员顿时浑身发毛,冷汗都一层层出来了。


    “没事。”片刻,江焕的拳头一点点松开,面如寒冰,“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好像我在背后盼着同事出事似的。”


    “哎哎,哪能呢。都是我说话不周全了。”那警员赶紧赔笑,想再说些以什么,但看了看江焕的脸色,还是觉得先走为妙,赶紧告了个辞,溜之大吉。


    江焕盯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了半晌。


    “江队。”一个怯怯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江焕余怒未消,冷眼一瞥,把那人吓得一缩脖。是刚来几个月的那个书记员,王衍。


    “你也是来道喜的吗?”江焕冷笑道,“谢谢你了。”


    “不、不是。”王衍明显还是很怕江焕,面对他的时候话都说不利索,鼓了半天勇气,才凑到他身边,小声问,“江队,你真的相信路队背叛我们了吗?”


    江焕一怔,雪亮的目光凝在王衍脸上。


    被他一盯,王衍的腿都快吓软了。他咬紧了牙,强撑着才没有落荒而逃,红着眼睛小声嗫嚅:“我不相信。”


    江焕的目光幽幽的,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王衍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脖子一梗,破釜沉舟般大声道:“虽然我来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觉得路队不是那种人。”


    江焕还是一句话都不说。王衍得到了默许,便一口气说下去,“那天我跟路队去医院审阿璧,阿璧曾经威胁路队,说这案子他如果查下去,就会、会死无葬身之地。”


    江焕的眼睫颤了颤。王衍抬手指了指警队的大门,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那天路队回来,我问他怕不怕,他指着这块牌子对我说……”


    王衍抿了抿嘴,像宣誓一般,一字一顿,“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江焕突然垂了一下头,眼眶几不可见地红了一瞬。王衍的泪汹涌而出,抽泣着道:“你处分我我也要说,我绝不相信路队会背叛警队。他一定是被犯罪分子陷害了,他们在报复路队。”


    江焕再抬起头时,面色已经是如常的冰冷:“这话不要跟别人说了。”


    王衍颇为失望的抬眼看着他,脸色发白:“江队,虽然他们都说您和路队关系不好,但我一直觉得你们是惺惺相惜的。路队出了事,你得帮他呀,你不能跟其他人一样……”


    良久,江焕吸了一口气,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公道自在人心,黑白自有天证。回去吧。”


    王衍还想说什么,江焕转身就走了,脚步在夜幕中有些仓皇。


    江焕回到小区,停在路鹤里家的门口,站了片刻,抬手撕下了门上的封条。屋里已经被搜查过了几轮,东西都挪了位。一些案卷散落在地上,所有的柜门都敞开着,一片狼藉。


    江焕缓缓地蹲下来,一点一点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路鹤里显然已经提前准备过了,家里没有留下任何跟江焕有关的痕迹。江焕怔怔地蹲在客厅中间,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好像他从未搬进过这个小小的一居室,也从未跟那个人有过朝夕相处的亲昵和厮磨。


    江焕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把房间收拾回原来的样子。他一点点地在沙发上躺下来,闻着抱枕上那个人残留的气味,沉沉地合上眼睛。


    梦里,他回到了那夜海边的小艇。他红着眼睛,恨不得把那个人砸晕了拖走,不惜一切也要阻止他去冒险玩命。


    可是路鹤里最后留了一句话,


    “江焕,我有我的信仰和追求,有我活着的意义。我喜欢你,但我不是为你一个人活着,你懂吗?”


    在那句话之后,江焕松开了他的手。


    他自己说过,你是山野间的鹤,是天空中的鹰,是波涛上的海燕。并不是他一个人的Omega。


    “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良久,江焕艰难道。


    那人在他唇边留下一个吻,再没回头。


    ——


    同一时间,京郊塑料厂地下室,陈明远和路鹤里相对而坐。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陈明远幽声问。


    路鹤里欣欣然地点了一根烟,翘了翘腿,“问问你的导师啊。”


    陈明远的目光闪了闪,冷笑道:“导师不可能告诉你我在这里。”


    “不可能?”路鹤里笑了起来,“你东躲西藏了这么久,若不是教授告诉我,我怎么找过来?”


    没等他反驳,路鹤里抬抬下巴,指了指自己,戏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现在,老子才是小鬼。”


    陈明远愣了下,皱眉,“什么意思?”


    “陈明远啊,”路鹤里嘲弄地笑了笑,“你还不明白吗?你对教授最大的价值,在于你的父亲。她通过你来获取军方的情报,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来影响军方的决策。当你成为了通缉犯,再也无法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你父亲的身边,再也无法潜伏在基地接近军方,你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价值。”


    “我是化学专家,”陈明远冷冷道,“我个人的价值远远高于常东炜的儿子。”


    “是吗?”路鹤里叼着烟,“那你毕业的时候,教授为什么不让你去研究所深造,而是全力说服你潜伏在你最讨厌的人身边?”


    陈明远死死盯着他,路鹤里挑挑眉毛:“你以为裴子卓珍惜你的才华,看中你的价值?No no no,她看中的,仅仅是你最厌恶的那个身份——常东炜的儿子。”


    “伯乐,知音?”路鹤里不屑地笑了笑,“没有人认可你的价值,包括裴子卓。”


    “胡说。”陈明远瞬间暴怒,冲上来就要揍他。


    路鹤里轻巧地一闪身,没费什么力气就躲了过去,“你还不信啊?在你失去常东炜儿子的身份后,我就成了新的小鬼。陈明远,你已经被抛弃了。”


    陈明远瞳孔骤缩,路鹤里挑了挑眉毛,一脸戏笑:“是不是还没有人敢告诉你呢?嗯,前小鬼?”


    “我不信。”陈明远咬着牙,冷声道。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裴子卓的电话,然而电话那头,却只有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路鹤里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此时裴子卓正在公海的游轮上,早已驶离了手机信号覆盖区域。


    陈明远握着手机愣了片刻,忽地起身,奔到笔记本电脑前,插上一个加密优盘,啪啪按键,登上了暗网上的某个页面。


    页面上,出现了一整副的扑克牌花色。


    陈明远输入了一串密码,经过了几道加密防护之后,点开了第二排的那张「The Black Joker」(小鬼)。


    黑白鬼牌在屏幕上缓缓翻动,伴随着幽灵般的乐句,牌面背后的照片和名字飘然浮现。


    Lu Heli。


    陈明远肩膀一颤,紧紧盯着屏幕上的那张脸。


    路鹤里叼着烟,走到他身边,瞥了一眼笔记本屏幕,跟自己的照片对视几秒,手扶上陈明远的椅背,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真可怜。一辈子都逃不脱被抛弃的命运。”


    陈明远被一遍遍戳中痛点,脸逐渐苍白。


    “啧啧。”路鹤里云淡风轻地吐了个烟圈,“除名了吧。”


    陈明远六神无主,一遍遍地输入着密码,一张张点开了红桃2、黑桃2……一直点到了草花J,都没有他的名字。


    路鹤里似乎不经意地盯着笔记本的键盘和屏幕,目光从陈明远背后扫过他输入密码的手指,和屏幕上一个一个浮现的名字。


    陈明远呆坐半晌,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两道目光犹如毒蛇吐信,缠上了路鹤里的脸。


    路鹤里冷冷地勾了下嘴角,环视这个地下室,“塑料厂,到时候要炸的,是地下丙烯管道吧?  “我猜,教授应该很希望你和这家塑料厂一起灰飞烟灭。”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明远咬牙切齿道。


    路鹤里拈起他桌上的加密优盘,在指尖玩弄着,“我想问,你是愿意死在爆炸现场,还是老死在监狱里?”


    话音刚落,工厂外突然警铃大作。陈明远一凛,摸起枪就冲到门边,却听一个急切的声音,颤抖着叫他,


    “明远,明远……”


    陈明远一怔,常明赫红着眼眶站在门口。


    陈明远愣了下,常明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跟我走,明远,他们要炸死你……”


    “滚!”陈明远嘶吼道,“你是常家的大公子,纡尊降贵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路鹤里带我看了,这家工厂的地下丙烯管道安全阀门全都关了,一把火就能让整个工厂爆燃,你快跟我……”常明赫急急地拉着他,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枪声响起,外面显然已经交上了火。


    “你……”陈明远猛地一颤,“你带路鹤里来的?”


    “我只跟他说,我在黄古区几个地方跟你见过面,他自己画了交点,排查了这附近的化工厂找过来的……”


    陈明远一震,倏地回头,路鹤里已经不见了,连同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加密优盘,统统像鬼魂一样消失了踪影。


    中计了?陈明远大脑一嗡,冷汗刷地湿透重衣,枪声越来越密集,警察破门声越来越近。


    “是我报的警,”常明赫急促道,“江队说了,他会尽力保下你的命,这算是你自首,你会从宽处理的……”


    陈明远死死地咬着牙,突然冲口怒吼了一声:“常明赫!你……”


    他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浑身发软,颓然往地上一坐。


    ……


    第二天,游轮上,裴子卓脸色铁青地看着警方通报。


    “陈明远……积极自首,配合调查,主动交代……”几个字,格外刺眼。


    陈明远会主动交代才怪,不用说,是江焕的杰作。路鹤里坐在旁边叼着烟,皱眉道:“看来我当上小鬼,这孩子不高兴了呢。”


    裴子卓冷冷不言。


    “他手里有组织的名单吧?”路鹤里似乎真心实意地在为她着想,“有点危险呢。”


    “提前行动。”裴子卓冷冷道。


    ——


    中央警队,深夜无人的办公室,江焕点开加密邮件,里面是一份长达50人的名单。


    他的目光闪了闪,开始一一排查。墙上的京州市地形图,画出来的红色圆圈越来越多,这些圆圈在地图上形成了一个密密麻麻的棋盘,触目惊心。


    手机APP上,那个一直呈现为灰色的定位信号,也终于亮了起来。在A国和S国之间的公海上,静静地闪着幽蓝的光。


    江焕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


    “警号093351,发现走私集团踪迹,请求军舰支援。”


    作者有话说:


    决战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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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 晋江独发


    ◎他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思梧江边, 乌云密布,暴雨来临前的低沉气压笼罩着江水入海口。在夜幕的掩护下,数艘战舰悄然离港。


    公海上, 裴子卓站在巨型游轮的船舷边, 发丝飞扬,轻声,“要下雨了。”


    “下雨的话, 爆炸无法引发大火, 但对于气体扩散还是有利的。”阿弥站在她身后, “苯基三氯硅烷遇水后会发生剧烈水解反应,释放出的氯化氢是有毒气体。”


    裴子卓笑了笑, 目光落在海面上, “靠近海上国界线了吗?”


    阿弥低头看了看信号显示屏,“五分钟后就可以进入A国领海,现在信号强度已经够了。”


    “准备接通信号吧。”裴子卓吸了一口气,柔声道, “孩子们,回家了。”


    「嘶啦」一声, A国所有的电视直播频道突然黑屏。


    无数的小区里、街道上、地铁车厢里, 电视信号全部中断,正在观看电视直播的市民们一片哗然。屏幕闪了几下, 数千万块大大小小的屏幕正中, 同时出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脸。


    “尊敬的A国公民们,你们好。我叫裴子卓。”


    她微微一笑。


    “现在, 我给国家电视台5分钟, 请你们接通基地最高指挥官的办公室, 我要求和基地高层进行一场公开、直接的对话。”


    “我想, 你们已经在我某个不听话的孩子口中听过我的名字了。5分钟后如果我没有在屏幕上见到最高指挥官的脸,那么至少会有100万人为此丧命。”


    ……


    五分钟后,基地最高指挥官元宿的脸,出现在直播屏幕上。


    “你好,尊敬的指挥官大人。”裴子卓悠悠道,“我想,这是你最后一次这样被称呼了——如果你不想和整个京州一起变成灰烬的话。”


    同一时间,京郊的大型农药厂。所有的工人都被一层层的雇佣兵持枪赶到仓库里,他们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着相拥哭泣。工厂内的气体冷却系统已经被手动关闭,几个巨型的气体储存罐安全阀门通通被人为破坏,储槽压力异常剧增的警报声像死亡的宣告,在厂区中一遍遍地尖利回响。


    雇佣兵带着防毒面具,在工厂四处安放着成吨的T?N?T?炸?药,现场的监控视频通过黑客入侵的卫星信号,赫然出现在直播频道里。


    裴子卓小幅度的挥了挥手,做了一个「你好」的手势,


    “我想,你们大概已经从陈明远的口中得到了一些什么,所以我长话短说。”裴子卓唇色鲜红,轻轻地一启一合,像妖异的罂?粟花,“你们身为Alpha,已经享受了太久老天爷馈赠给你们的礼物,现在,我要代上天把它收回来。”


    “屏幕前的Omega,请你们听好我的话。我们生而为人,并不比那些Alpha和Beta低人一等。我们拥有上天赐予的生育能力,我们是母亲,是整个世界的孕育者,是万物的起源,是一切生灵的主宰。在太多太多年的时间里,那些Alpha压迫我们,剥削我们,利用我们,让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乃至生存的权利,我们已经失去了作为人最基本的尊严。


    “现在,就是我们重新获得这一切的时刻。  “元宿,请你和基地里所有的Alpha立刻交出指挥权,永远退出政治和历史的舞台,把一切都交给我等待在基地门前的孩子们。


    “否则,我和我的孩子们,会让整个帝国灰飞烟灭。如果你们选择让我用这种方法接管整个帝国,那么接下来,我就会让所有Alpha的日子更加难过。这些年里,我们所吃过的苦,受过的白眼、歧视、贬低和羞辱,我都会用最无情的方式,加倍偿还给你们。”


    幽灵般的声音随着电视信号传遍了帝国的角角落落,夜色中的大街小巷,传出无数惊恐的尖叫声。


    “裴子卓,”最高指挥官元宿终于在屏幕前开口,“你所说的「灰飞烟灭」,也包括那些无辜的人吗?包括那些老实本分的Beta,包括那些对你的野心一无所知的Omega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裴子卓微微一笑,“为理想献身,是他们无上的光荣。”


    “身为一个Alpha,对于你的话,我可能无法做到真的感同身受。”元素沉声说,“但是就在不久前,也有一个Omega站在我的面前,畅言自己的理想和信仰。他的理想跟你有相似的地方,他也希望为Omega争取更多的权益,但是他跟你不一样,他的理想不会以献祭无辜者的生命为代价。他对我说的那些话,比你足以毁灭整个帝国的威胁更打动人心——不仅仅因为他英勇,无畏,一往无前,更重要的是,他拿来和我交换的筹码,不是千万无辜者的生命,而是他自己的生命。


    “他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而你,只是一个漠视人命、麻木不仁的野心家。”


    裴子卓的目光闪了闪,嘴角勾了勾,“所以,元宿,你是不准备答应我的要求了吗?”


    “裴子卓,”元宿的口吻镇定、坚决,“我不可能把帝国交到你这样一个暴虐无道的人手里。”


    “那大概是我的诚意还不足够吧?”裴子卓的嘴角阴冷一挑,“那么,就让你先看看我的诚意。希望火焰的色彩能让你的头脑冷静一下,然后再决定接下来怎么跟我谈判。”


    直播信号突然切入了一个分屏,一家化工厂的全景出现在画面里。


    裴子卓轻轻挑眉,声音轻柔甜美,“现在,我邀请所有人,跟我一起,见证一场最美丽的烟火。”


    “三,二,一。”裴子卓的声音轻轻落下。


    爆炸声轰然响起,火光冲天而上,黑烟滚滚,顿时湮灭了一切,画面微微晃动,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巨大的冲击波扑面而来。附近停放的车辆开始疯狂嘶叫,一公里范围内的玻璃尽数震碎。


    附近没有看电视直播的人还以为地震了,惊叫着抱头躲避,小孩、女人哭成一片,成百上千的人衣冠不整、慌不择路地逃到了大街上,瑟瑟发抖地聚在一起,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屏幕上的元宿手指一紧,肩背似乎绷直了起来。


    “要再给你一点时间考虑吗,元指挥官?”裴子卓哂笑。


    元宿的眼神往旁边飘了一下,明显是在征询摄像头背后其他人的意见,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没那么多时间和耐心。”裴子卓冷声,直播镜头又切换了另一个不同的工厂画面,“第二次警告。”


    “三,二,一。”


    轰——


    这一次的爆炸声,持续时间更长,隔着屏幕都震得人耳膜轰轰直响。可能是炸点更多的原因,浓烟和火势比上一次更加凶猛,冲击波也更为强烈。柏油马路上瞬间出现宽20厘米的裂缝,巨大厂房轰然垮塌,钢筋闪着铮然红光,没多久,一片片焦黑就显现在屏幕里,后续引燃各种原料的爆炸声还在不断暴发。地动山摇之中,附近的老旧建筑物都跟着摇动起来,碎石瓦砾噼里啪啦地掉落,摇摇欲坠。


    这一刻,所有人不得不彻底相信,这不是嘴上说说的玩笑,而是一次真正的毁灭性行动。


    屏幕前的人都忍不住哭泣起来。每个人都想逃命,但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炸点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钟,会不会就是自己所在的房子被冲击波瞬间轰上天。


    “下面这场烟火,可就有一些不一样了。这一场烟火更美,”裴子卓幽声道,“可是,有毒呢。”


    “等一下。”元宿终于惊声开口。


    “想好了?”裴子卓的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将鬓发捋到耳后。


    “他们是无辜的。”元宿急促道,“先不要炸,我们商……”


    “废话真多。”裴子卓截断他,皱了皱眉,“来吧,让我们迎接最美的烟火。三,二,一。”


    不知在何处的死亡之手正在张牙舞爪,屏幕前的无数人惊叫着,互相搀扶着奔跑,却不知该逃去哪里,家里的母亲拥紧了孩子,死死地缩在桌子底下,哭成一团,花甲老人跪在佛像前,满是皱纹的眼角颤动着,不停地喃喃祈祷。


    然而,裴子卓的声音轻轻落下,预料之中的燃爆却没有出现,画面中依然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裴子卓的眉头微微动了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死神突如其来的降临,然而片刻之后,画面突然摇晃了几下,似乎是正在直播的手机被一只手拿了起来。


    几秒钟之后,画面之中出现了江焕的脸。他身穿警服,有些气喘吁吁的,但一个端正的敬礼之后,声音依旧沉稳,


    “尊敬的元指挥官,中央警队二大队队长江焕,警号093351,向您汇报。”


    叮。整个帝国都在紧绷着的那根弦铮然断裂,无数双含着泪光的眸子,望向屏幕里像救星般闪闪发亮的警徽。


    “剩余四家化工厂已经全部定位,危机解除。请指示。”


    裴子卓猛地站起身,手指攥紧了桌沿,毒蛇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屏幕里那张跟她十分相似的脸。


    “江焕,我任命你为现场总指挥。迅速就位。”元宿沉声道。


    “是。”江焕敬了一个礼,干脆利索地应了一声,直播信号刷地切断。


    哗啦。桌上的茶具被猛然打翻在地。


    “江、焕。”


    裴子卓抬手按掉了直播设备的话筒信号,死死地盯着已经黑下去的分屏画面。阿弥跑过来,神色复杂地站在她身后,急促道,“教授,刚收到信息,三号到六号的地址全部暴露,被警队和军方包围,周围的群众已经被紧急疏散。不知道是不是陈明远招出来的。”


    裴子卓剧烈地喘着气,弯腰撑着桌面,久久没有说话,指尖微微发着抖,目光从愤怒,到怨毒,逐渐扭曲疯狂。


    “教授?”阿弥心脏一紧。


    过了片刻,裴子卓忽地直起身子。


    “直接启动七号炸点。”裴子卓说。她的身上蓦地散发出蛇蝎一般危险的气息,一双漂亮的杏眼悠悠闪动,红唇一启,


    “我们不还有小鬼吗?是他们逼我鱼死网破。”


    七号炸点,就是足以毁灭一切的巨量异氰酸甲酯。


    阿弥的手颤了颤,才迟疑了几秒,裴子卓倏地抬头盯着他。阿弥顿时后背一片发凉,似乎被一条湿漉漉的毒蛇盯上。那毒蛇目光阴鸷,鳞片冰冷,还吐着恶心的信子。


    阿弥的指尖刷地冰凉,喉结滚了滚,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沙哑,


    “小鬼,启动七号炸点。”


    作者有话说:


    后面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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