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 晋江独发
◎氧气面罩拔下来几分钟行吗?◎
311封信, 路鹤里坐在天台上,一动不动地看了六个小时。
他想起了很多早已经在记忆中模糊的片段。
每到下雨就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宿舍门上的伞;球场边不翼而飞的可乐;课桌抽屉里的草莓酱面包;加了很多枸杞的排骨汤;每年生日都会出现在办公室的草莓蛋糕;赵师傅每天给他留的荷包蛋;全队每人都分到了一块的油酥饼……
而更多江焕在信中提到的细节,他已经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看着那些信, 突然意识到, 这个世界上不但有个人在意自己,甚至比他本人更在意他自己。
他爱我。他就这样沉默地爱了我七年,即使他以为我是个Alpha。
路鹤里指尖刷地冰凉, 只觉得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 越来越喘不过气。这份爱太沉, 太深,让他一瞬间有些惶恐。
我、我都对他说过什么?路鹤里有些慌张地想。我没说过什么很过分、很伤害人的话吧?没有吧?
他绞尽脑汁, 一句一句回忆着。
江焕替他挡了枪, 他说,你是不是想陷害我。
江焕怕他受伤失误放走了阿璧,他把枪顶在了江焕的脑门上,说你让我很失望。
江焕替他打扫房间, 替他做饭,他把江焕赶出门去, 说滚。
江焕一次次地为他豁命, 他说,你搬到我楼下来干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
江焕想尽办法对他好, 他说,控制好你自己, 别他妈天天信息素上头。
……
路鹤里浑身发冷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我他妈都做了什么?!
相识七年, 一个情不知何时起, 一个孤不觉他人意。【1】 江焕把一颗心毫无保留地捧出来,他却把那颗心扔在地上,还踩一脚,碾一碾。
江焕一次次默默地捡起来,吹一吹,又送上来。
那样一个骄傲不肯低头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卑微,频繁地跟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打扰你,对不起想亲你,对不起又偷看你了,对不起自作主张这么爱你。
路鹤里揪着自己的头发,忽地痛哭失声。感动、愧疚、懊恼、自责,还夹杂着一点点的心疼。
江焕在手术室里抢救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路队,路队,别哭了。”日已西斜,白晓晓呜咽着跑过来,大声叫,“江队抢救过来啦!”
路鹤里倏地起身,但因为坐了太久,腿有些麻,起得太猛差点摔在地上。白晓晓一把扶住他,语带哽咽:“江队的手术结束了,刚刚被推进了ICU。医生说他的命暂时保住了,但还要再观察几天。路队你别哭了,别哭了,呜呜呜……你这样好吓人……”
白晓晓抹着眼睛,“路队你吃点东西吧,喝口水也行。都12个小时了,你要是也病倒了怎么办?”
“江焕吃饭了吗?”路鹤里眼睛空洞。
“江队、江队还没醒呢。”白晓晓吓坏了,在他眼前来回晃着手,“路队,你怎么了?你也查查吧,是不是撞车的时候脑震荡了?”
路鹤里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病房走。
——
ICU面向护士中心监测站的墙壁是一整面的玻璃隔断。通过顾梦生走后门进来的路鹤里,抱着一大袋的信,蹲在玻璃墙后面,一动不动地盯着躺在病床上的江焕。
其实他看不太清江焕的脸。江焕的脸上盖着氧气面罩,还贴着两块纱布,满头的头发都被剃光,缠着一圈一圈的绷带,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身边的几台仪器在闪着灯,输液管一滴一滴地走着。
他从来没见过江焕这个样子。他是个天生强壮的Alpha,又在警校和警队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很少生病,即使肩膀中了枪,第二天也能从医院跑出来。但现在,他浑身裹满了绷带,好几个地方打着石膏,面色如纸,昏迷不醒。
顾梦生站在路鹤里背后,微微叹气道:“别担心了,你都给他送了三次疗愈信息素,不会有事的。”
“那他怎么还不醒呢?”路鹤里木然地盯着玻璃。
“疗愈信息素也不是起死回生丹,他可是从山崖上翻车。”顾梦生掰着指头数,“术中输血就输了1200cc,颅骨骨折,重度脑震荡,脾脏破裂,左小腿粉碎性骨折,肋骨总共断了四根,都插进肺里了。别的小伤就不算了。人还活着已经是万幸,哪能马上就醒?如果不是你给他疗愈信息素,神仙也救不回来。”
“我再进去给他一次信息素吧。都给他。”路鹤里睫毛微颤,“我发热期的时候,他也把他的信息素全都给我了。”
“明天吧,今天够多了。”顾梦生拍了拍路鹤里,“等他醒了,你打算怎么办?”
路鹤里怔仲:“什么?”
“人家为了送了半条命,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顾梦生蹲在他旁边,跟他一起看着病床上的江焕,“如果摔下山崖的是你,这会儿都凉透了。”
路鹤里沉默不语。
“不喜欢就早点跟人家说清楚。”顾梦生叹气,“我看江队是个敞亮人,不会非让你以身相许来还这个情的。”
路鹤里又沉默了半天,“也不是不喜欢。”
“哦吼,我就知道。”顾梦生并不意外的样子,耸耸肩,“你上次来挂号我就知道了。”
路鹤里愣了愣,“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顾梦生挑挑眉毛,“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了,路鹤里。”
路鹤里又沉默了好久。
“小鹤,你别那么钻牛角尖。”顾梦生的手搭上路鹤里的肩膀,用力搂了搂,“能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礼物都砸到你头上了,你不敢拆可怎么行?”
“也……”路鹤里讷讷,“没有到两情相悦。”
“哎呀,婆婆妈妈的。”顾梦生皱眉,“不就是不想别人知道你是Omega嘛,你们就对外说俩人都是Alpha呗。AA恋也不是没有,我上次还见过一对呢。”
“他都做到这一步了,我要是还因为这个心里过不去,也太不是人了。”路鹤里抬头,透过玻璃看着江焕,“我担心的主要是……这小兔崽子太轴,七年了,这份心意太重了,我怕我担不起。”
“轴的是你。”顾梦生摇摇头,“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呢。你都快三十岁了,你打算让你的一生都为不幸的童年殉葬吗?”
路鹤里一怔,他突然想起,那夜在定州,江焕半跪在他膝边,握着他的手说:用我的一生,治愈你的童年。
“给江队一个机会吧。”顾梦生叹道,“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像个幸福的人那样活着,小鹤。”
路鹤里没说话,顾梦生拍拍他,出去了。
江焕昏迷了两天两夜,路鹤里就这么抱着信,像个守门的石狮子似的,在门口蹲了两天两夜。终于,呼叫灯亮起,医生和护士们冲进病房。好一番折腾后,顾梦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环顾了一圈眼巴巴的警员们,展颜一笑:
“江队醒了。危险期过去了。”
守在病房外的警员们「嗷」地欢呼,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顾梦生揣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今天探视时间半小时。”
二队的小吴抹着眼泪,第一个冲过去:“我要进去!我是江队最心爱的队员!”
“滚。”三大队队长闻尚一把拽开他,“我进去,小江刚来的时候跟我实习了半年呢。”
“一边去,每天跟小江在食堂吃午饭的是我!”四大队队长傅怀宿堵在门口,寸步不让。
“我!”
“我要进去!”
“起开!”
二十多个刑警挤成一团,差点在病房外面打起来,路过的病人家属和小护士吓得掉头就跑。
“往后稍稍!”老汪竖起眉毛,在人群外面怒吼,一锤定音,“都别抢了,我进。”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老汪的权势威逼下,其他人都不情不愿的退了一步。老汪表情庄严,清了清嗓子,刚向病房迈出一步,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顾梦生突然咳嗽一声,伸出一只胳膊,悠悠地拦住他,“等等,汪队长,患者不想见你。人家点名要见路队。”
病房外霎时安静,落针可闻。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后看,落在唯一没有加入混战的路鹤里身上。路鹤里好整以暇地从走廊座位上站起来,穿过人群,回头看了看又惊讶又嫉妒又不服的同事们,欠揍地耸耸肩:“不好意思了各位。”
路鹤里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随着门啪嗒一声关上,警员们才纷纷反应过来,
“靠!凭什么!我不服!”
“怎么排也排不到路队吧?!要论探视顺位,警犬都应该排在路队前面!”
“江队真的清醒了吗?他是不是失忆了?”
门里,路鹤里在玻璃隔断后面穿无菌衣,看了一眼里面的病床,侧头问了句:“老顾,氧气面罩拔下来几分钟行吗?”
“不行,文盲。”顾梦生挑了挑眉,“你知不知道,氧气是一种特殊的药物,通过吸氧可以给患者身体各个组织、器官供氧,从而维持呼吸系统的……”
“我想亲他。”
顾梦生:……
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走进去,拔下江焕的氧气面罩,然后出来,“亲吧,这可能比输氧有用。”
作者有话说:
【1】“一个情不知何时起,一个孤不觉他人意。”引用自读者「慵懒」(ID=47161177)的留言,已取得授权。感谢。终于实现了反抄读者的心愿。
后面二更。
第62章
? 晋江独发
◎小兔崽子,疼不疼?◎
三天来, 路鹤里第一次走到了江焕的病床边,触目都是一片刺眼的白。他拉过凳子坐下,盯着从被子里延伸出来的各种管子和线, 半晌没说话。
江焕哪都动不了, 只有眼球转了转,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看到那只手缠着一圈一圈的纱布, 艰难地开口:“你受伤了吗?”声音哑得不像话, 声带像被撕碎了一样。
路鹤里心头五味杂陈, 看着床上几乎被包成木乃伊的重病号,叹了口气:“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顿了顿, 江焕低声:“我没事。”
病房里的仪器滴答滴答轻微地响着, 输液管里的药一滴一滴地流进江焕的血管里,路鹤里沉默了半天,摸了摸他伸在被子外面输液的手:“小兔崽子,疼不疼?”
江焕的手指蜷了蜷, 很快地答:“不疼。”
“你他妈颅骨骨折、肋骨骨折、小腿骨折,不疼那就是死透了。”路鹤里骂道, “下次还敢吗?”
江焕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问什么, 嘴唇动了动, 没有问出口。
路鹤里沉默了片刻,轻轻叹口气:“阿璧死了。我当时只想着救你, 没顾得上他。”
江焕的睫毛颤了颤, 慢慢地垂下来。
“你怎么想的, 跟他同归于尽?”路鹤里轻轻点了点他光溜溜的脑袋, “你一个顶级Alpha、警校优秀毕业生、中央警队大队长,跟他同归于尽,他配吗?你他妈脑子有包?”
江焕抿了抿嘴。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江焕会选择跟阿璧一起撞车翻崖,是因为他不撞,掉下悬崖的就是路鹤里。
“你这样,”路鹤里垂下眼睛,声音有点发涩,“想让老子怎么办?下次赔你一条命?”
“不是的。”江焕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天前,所以小心地想解释什么,“阿璧是我弟弟,我撞他的车是不想让他连累别人。无论车里是不是你,我都会把他撞下去的,跟你没关系……”
听到这,路鹤里板着脸站起来,故意道:“跟我没关系,那我走了。”
江焕收回目光,仰脸看着天花板,“嗯。”
路鹤里往外走了几步,走到门口,猛地转身看回来。江焕果然侧着头,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见他转身吓了一跳,飞速把目光移开,专心致志地盯着床头的输液袋。
草,差点又被这小兔崽子骗了。
路鹤里咚咚咚走回来,怒道:“妈的小兔崽子,说句真心话判几年?”
江焕慢慢地把视线从输液袋移到了路鹤里脸上,路鹤里忿忿地坐下来,“装,还他妈装。老子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江焕困惑地眨了眨眼。
路鹤里低身,胳膊肘撑在枕头旁,附在他耳边字正腔圆地朗诵:“路学长,你好,展信佳。我是大一的江焕,很高兴认识你。今天你来教我们班的射击实战课了……”
江焕一愣,脸腾地红透,猛地一扑腾,差点从病床上翻下来。
“老实点。”路鹤里按住他,挑了挑眉毛,“我站在第三排左数第六个,就是第一次就打中十环的那个,你应该记得我吧……”
“滴滴滴——”心电监测仪开始疯狂报警。
江焕的脸红的能滴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上还插满了管子和仪器,动弹不得,只好猛地抓起被子捂住了脸,只留下光溜溜的头顶,像一颗逃避现实的卤蛋。
“路队,你好。展信佳。”路鹤里不依不饶地追着他的耳朵,声情并茂地背诵,“我认为,今天早上夹走警队食堂的最后一个荷包蛋不是我的错,以下是我总结的三点意见……”
江焕快缩成一颗187的土豆了,在被子里求饶道:“路队,别念了。”
“敢写不敢念?”路鹤里隔着被子拍拍他,“这么怂?”
半晌,江焕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些信……你全都看了吗?”
“嗯。311封,一封不落。老子看了三天,都会背了。”路鹤里坏笑着挑挑眉毛,故意逗他,拉长了声音,“路警官,你好,展信佳。今天……”
江焕绝望地缩回了被子里,开始用重度脑震荡后还不太灵光的大脑思考,如何才能换一个星球生活。
路鹤里知道他脸皮薄,也不催他,直到江焕闷在被子里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露出脸来,低声问:“你看了……不生气吗?”
那目光,是带着一点湿润的小心翼翼,刺得路鹤里心口一疼。
“不生气。”路鹤里不逗他了,沉默半晌,“我很喜欢。”
江焕眼珠动了动,好像无法理解「我很喜欢」四个字,刚刚进厂维修、目前还在恢复期的大脑零件拼命运转,正在呼哧呼哧冒烟。
“想不明白别想了。”路鹤里摸了摸江焕剃得光溜溜的脑壳,“你送的草莓酱面包我都吃了,水也喝了,伞也打了。还有我很喜欢牛奶味,等小卤蛋的头发长出来,哥给你买牛奶味的洗发水。”
江焕一怔,路鹤里捏了捏他的手心:“以后想看就看,想叫哥就叫,不用躲着藏着的。老子虽然不能让你永久标记,但可以保证以后对你好一点。”
江焕盯了他好半天,突然非常冷静地开口:“路队,我还能活多久,你直接告诉我吧,没关系。”
“呸呸呸。”路鹤里皱眉,“什么玩意儿?”
“就算我要死了,你也不用故意哄我。”江焕声音发涩,“但还是谢谢你,我很高兴。我这辈子……”
“草!”眼看江焕要开始说遗言,路鹤里气得冒烟,“老子在,你丫死不了。傻比!”
江焕困惑地抿了抿嘴,又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满眼担忧,身子向他探了探:“你的脑袋也撞坏了吗?拍片子没有?”
“滚蛋。”路鹤里哭笑不得,“老子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对你好点就是脑子坏了?”
江焕眨了眨眼,默默移开视线。
路鹤里注视他良久,不忍地叹口气,“草,我要是知道……我就不让你临时标记我了。”
要是知道江焕有这个心思,他宁肯自己难受死,也不可能对江焕做这么残忍的事。让他有一个机会无限接近深爱了七年的人,压抑着,纠结着,克制着,放肆着,又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江焕垂下眼皮,声音沙哑,“你是不是打算以后不再理我了。”是个肯定句,不是问句。
“我没有办法回答。”路鹤里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想的是结婚,永久标记,一辈子在一起什么的,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
江焕轻声:“我没有那么多想法。只要你允许我还像以前一样就行了。”
“那不行。”路鹤里说,江焕眼睛一黯,就听路鹤里接着说,“老子以前那么对你,太操蛋了,老子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
江焕一愣,路鹤里抓了抓耳朵,小声,“我现在脑子挺乱,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现在就想对你好一点。”
江焕定定地看着他,路鹤里避开他的目光,“你想喝排骨汤吗?加玉米和红枣。”
良久,江焕忽地展颜一笑。路鹤里第一次见他这样笑,左边嘴角竟然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想喝。”江焕哑着嗓子说,又鼓足勇气,抬起插着输液针头的手,拽了拽路鹤里的袖子,得寸进尺地问,“你给我做吗?”
“嘶。”路鹤里为难地抓了抓脑袋,他这辈子连菜刀都没摸过,“我给你……”
他想说的是「买」,可是小兔崽子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充满期待地看着他,路鹤里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嘟囔了一句,“试试也行。”
江焕听了,眼角倏地一湿,喉咙里响起咕噜咕噜的呜咽声。路鹤里慌张道:“哭什么,别他妈哭,显得老子以前多不是人似的。”
江焕微微哽咽,吸了吸鼻子,喃喃:“我好幸福啊。”
顿了几秒,又梦游似的嘟囔,“现在死了都行。”
路鹤里心头一酸,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江焕侧头贴上他的手心,蹭了蹭,又蹭了蹭,突然哽咽一笑:“哥。”
“哎。”
“哥。”
“哎。”
“哥。”
“哎。”
路鹤里耐心地应了三遍,忍俊不禁,“叫够了吗?”
“没。”江焕不太确定地看着他,傻笑了一下,试探着问,“明天还能叫吗?”
路鹤里看着他,突然想哭。
“明天也行,后天也行,大后天也行,大大后天也行。”他低声说,双手轻轻捧着江焕的额头,揉了揉他的脸,把自己的额头抵上去,
“小兔崽子,你真行,真会让老子心里难受。”
一个温柔的吻,轻轻地落在江焕的嘴唇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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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 晋江独发 ◇
◎我我我给他做人工呼吸呢。◎
“咚咚咚。”直到玻璃隔断被敲了几下, 两个人的嘴唇才分开。
顾梦生推门进来,怒道:“路鹤里,你给我出来!患者心电监测、血氧浓度和血压监测全部异常, 报警器响了三分钟了, 主治医都冲到门口准备抢救呢。要不是我把监控屏幕关了,你俩就现场直播了。赶紧出来!”
路鹤里耳朵发热,躲闪着顾梦生的目光, 唯唯诺诺:“昂昂, 知道了, 这就出来。”
江焕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眼巴巴地:“你明天还来吗?”
“来来来。”路鹤里哄小孩似的, “松手松手, 让医生进来。”
“好。”江焕嘴上答应着,手还不听使唤地紧紧拽着他袖子。路鹤里哭笑不得,把自己的袖子从他手指里抽出来,拍拍他的脸, 哄道:“走了,卤蛋。”
身高187、体重74kg、这个月就满26岁半的刑警大队长江焕, 像个被家长第一天送进幼儿园的4岁小孩, 努力地抬起光溜溜的脑袋,目不转睛地追着路鹤里离开的方向。顾梦生怕他脖子也骨折了, 把他脑袋按回枕头上, 戴上氧气面罩,又按了一下开关, 刷地一下把玻璃隔断变成了模糊的, 阻断了他看向路鹤里的视线。
“闭上眼睛, 呼吸。”顾梦生看着仪器显示屏, “你大脑已经缺氧了,眼睛不花吗?”
江焕突然一震,环顾人去屋空的病房,在氧气面罩下含糊不清地问:“刚才是我眼睛花了吗?大脑缺氧的幻觉?”
顾梦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眼没花,我看见路鹤里亲你了。他都三天没刮胡子了,不扎得慌吗?啧啧。”
“三天没刮胡子?”江焕问。
“嗯,这傻比在你病房外蹲了三天三夜,都快变成石狮子了。”顾梦生叹口气,指指他的鼻子,“我认识他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傻比这样子,你以后对他好点。不然等你下次落到我手上,我亲手把你氧气管拔了。”
江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他几秒钟,突然咧了咧嘴,费力地说,“顾医生,医院二楼东侧患者意见簿的第23页和24页,你帮我去撕了吧。”
“嗯?”顾梦生奇怪地挑挑眉毛,就听江焕傻笑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医生。”
顾梦生满脑门的莫名其妙,他回到隔断外,路鹤里已经脱好了无菌衣,有点不放心地问,“报警器为什么响?”
“心率130,血压180,血氧饱和度都降到90%以下了,你说呢?”顾梦生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俩在病房里搞上了。”
路鹤里只听见了前半句,瞪大眼睛:“有危险吗?”
“怎么没有。我再晚进去1分钟,患者就要开心得晕过去了。”顾梦生板着脸,“再晚2分钟,急性脑出血都有可能。你亲一下得了,怎么还啃没完了?早知道不让你进去了。”
路鹤里耳朵一热,就听顾梦生警告道:“他是重症监护患者,应该避免情绪波动。你是不是想看到他的死亡通知书上写着——死因:高兴死了。啧。”
路鹤里像每个挨骂的患者家属一样,条件反射地对医生点头哈腰:“嗯嗯,我下次注意。”
顾梦生斜了他一眼,推门出去了。路鹤里刚跟着走出病房,耳朵就被老汪揪住,警员们呼啦呼啦地围上来,二十多双眼睛充满谴责地看着他。
“路鹤里,人小江生命垂危,你还跟他吵架?”老汪拧着他的耳朵质问。
路鹤里疼得直跳脚,歪着脑袋叫:“靠,靠,松手!谁跟他吵架了?”
老汪瞪着他怒吼:“你不跟他吵架,他能气得心律失常血压升高吗?警报把一层楼的医生都引过来了!”
路鹤里语塞,总不能说老子把他亲到心律失常了。心里有鬼,只好乖乖地让老汪揪着他的耳朵,嘟囔:“下次不了呗。”
老汪看着他熬红了的眼睛,忿忿松手:“你回警队值班,不许再接近江焕的病房!”
“那你问姓江的同不同意,他还让我明天给他带排骨汤呢。”路鹤里摊摊手,信口胡诌,“他听说我厨艺高超,一哭二闹三上吊,说如果喝不到我做的排骨汤就死不瞑目。明天我来不了,他要是绝食你可别怪我。”
老汪信他个鬼:“你会做饭?你家有锅吗?小吴,明天你先尝尝再送进去。”
路鹤里老脸一红,讪讪道:“切,别小瞧老子,老子厨艺很厉害的,等着。”
从医院出来,路鹤里直奔肉店,看着一排排的肉,两眼一抹黑:“老板,做排骨汤要多少排骨?”
老板用刀在排骨上比划了一下:“一斤左右吧。”
案板上血糊糊的肉让路鹤里一阵恶心,屏住呼吸移开了视线:“给我五斤。”
老板疑惑地扬扬眉毛,路鹤里自我认知清晰,讪讪解释:“我怕我一次成功不了。”
见多识广的老板噗嗤一笑,一边剁着排骨,一边问:“第一次做呀,谈恋爱了吧小帅哥?”
“没。”路鹤里慌张道,声音超大地反驳,“学做饭不行啊。”
“行行行。”老板看他脸都红了,故意逗他,“准备做排骨给谁吃啊?”
“给……”路鹤里支支吾吾,“我家的狗。”
老板哈哈大笑,看他是新手,特意把排骨剁成了小块,给他分成五份装好。路鹤里提着5斤排骨,又在菜市场里转了半天,按照菜谱买了葱姜、玉米、红枣、枸杞,油盐酱醋料酒,还买了菜刀案板外加一个锅,然后大包小包地提着回家。
上楼的时候遇到居委会的薛阿姨,薛阿姨见他居然破天换地买了菜,大呼小叫的:“哦呦,小路呀,你买排骨啦!我就说嘛,过日子的人哪有不自己开火做饭的啦,你是不是准备结婚啦?”
“没,准备养狗!”路鹤里面红耳赤,匆匆逃回自己家。
他待在小小的厨房里,开着一盏灯,手机屏幕放着教学视频。见多了血光的人,是不太喜欢生肉的,路鹤里一摸到排骨,就干呕了好几次。握枪的手指笨拙地洗葱、切姜、剁玉米,握着一把勺子等在锅边,从下午4点折腾到凌晨1点。第一锅他尝了一口就吐了,第二锅有进步,尝到第三口才吐,第三锅做出来的排骨汤,终于能忍着喝下一碗了。
小兔崽子大病初愈,应该没什么胃口吧,最多也就喝一碗。心存侥幸的路鹤里把排骨汤倒进保温壶,然后精疲力竭地瘫在沙发上。
他一边啃着失败的两斤排骨,一边怀疑人生:妈的,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老子五年前骨折的时候,也不是自己要喝排骨汤的,为什么要在五年后的深夜还这笔债!
路鹤里叼着没滋没味的排骨,洗了洗手,打开台灯,开始翻那些信。他想看看小兔崽子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自己有什么也能为他做一做的。
他没有谈过恋爱,也不觉得自己在跟江焕谈恋爱。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对这个小兔崽子好一点,不要让他再躺在地毯上流眼泪,或者孤零零地坐在露台上抽烟。既然他只要对江焕好一点点,那小兔崽子就幸福得要死,举手之劳何必不做呢。路鹤里为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勿以善小而不为嘛,跟喂路边快要饿死的流浪狗一个道理。
再说,看到他冷冰冰的脸笑出小酒窝,好像有点让人愉快。
男人有酒窝还挺好看的。路鹤里想,摸了摸自己啥都没有的嘴角。啧啧,酒窝是啥触感,有点好奇……下次见到能不能戳一戳啊。小兔崽子脸皮那么薄,会不会跟我急?
路鹤里开始默默盘算,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名正言顺地戳一戳江焕的酒窝。
深夜的城市里,小小的窗口亮着一盏孤灯。少年一生追随的光,终于从缝隙里,悄悄透进来一丝灿亮。
——
第二天早上8点,路鹤里就被闹钟叫醒了。按掉了5个闹钟之后,8点零5分,只睡了4个小时的路鹤里艰难起床,拎着保温桶到医院送饭。
江焕脱离危险,从ICU转入了普通单人病房。守在医院的警员们都回去了,只留了两个人陪护。小吴坐在门口,看到路鹤里果然拎着保温桶来了,一脸警惕,“我要先尝尝。”
路鹤里切了一声,拧开盖。小吴用试毒的悲壮表情,手指蘸了一点塞进嘴里,顿时整个脸拧成一团:“排骨汤不就是把排骨丢进锅里吗?这也能做这么难喝,您可真是个人才。”
对比一下前两锅,你就知道这一锅多好喝了。路鹤里嘴硬道:“祖传秘方,里面放了一百二十八种中药材,包治百病。你不懂。”
小吴将信将疑地把他放进病房,门一打开,望眼欲穿的江焕眼睛就一亮,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小吴见他如此期待,站在门口疑惑道:“路队的排骨汤真这么神?”
“那是。”路鹤里毫不留情地把他关在门外。他刚走到病床边,江焕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路鹤里接住他的手,把保温桶放在一边。
江焕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摸了摸,又摸了摸,良久,长舒一口气,喃喃道:“吓死我了。我害怕是个梦,昨晚一宿都没敢睡。”
路鹤里也不是没被人直球告白过,但江焕不说爱你、不说想你,只说了句「我害怕是个梦」,竟然让他头一次有点脸红。路鹤里在他旁边坐下来,指了指保温桶,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排骨汤。”
江焕看了一眼保温桶,然后目光又黏回路鹤里身上。路鹤里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他的目光剜下一块肉来了,躲避着他的视线,打开了保温桶的盖子。然后,第一次做饭也是第一次给人送饭的路大队长发现,他没有带勺子。
路鹤里把门打开一道缝,让小吴去借个勺子。江焕仗着自己现在是重病号,路鹤里不能揍他,鼓起这辈子的勇气,明晃晃地暗示:“路队,我现在就想喝。”
路鹤里哪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竖起眉毛:“少来,忍着。”
江焕瘪了瘪嘴,突然整张脸皱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啊,疼……”
“哪疼?”路鹤里一慌。
“胃,胃疼……太饿了,是不是要胃出血了。”江焕颤颤巍巍地举起缠满了绷带的手,表情郑重,“路队,我要是死了,以后二队就交给你了,公章放在我办公室左边第二个抽屉里,密码是……”
“草,闭嘴。”路鹤里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破釜沉舟地举起保温桶,喝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嘴对嘴地送到了江焕嘴里。
“怎、怎么样?”路鹤里心虚地问。
“好喝。”江焕咂了一下嘴,意犹未尽,傻笑着看他,“还想喝。”
开颅手术也会损伤味蕾吗?路鹤里疑惑地又含了一口,俯身送到他嘴边。
“路队,勺……”小吴突然推开门,然后就像被点了穴,整个人冻在病房门口,勺子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
“扑——”路鹤里嘴里的汤兜头喷了江焕一脸。
他忙不迭地直起身来,擦了擦自己的嘴,语无伦次地解释:“你你你家江队心脏骤停,我我我给他做人工呼吸呢。”
“啊!”小吴毫不怀疑,掉头就跑,“医生!医生!”
江焕一脸油花花的排骨汤,眼睛盯着路鹤里,笑得快要撒手人寰。路鹤里抽了一张纸,恶狠狠地抹了抹他的脸,低声威胁,“小兔崽子,还不赶紧给我装死。”
江焕配合地闭上眼睛装心脏骤停,但是嘴角一个劲儿地向上翘,任谁看了都是一副含笑九泉的模样。
医生呼啦啦地冲进来之后,路鹤里被赶了出去,一出门就听见小吴在打电话告状:“汪队,您能不能下个命令,别让路队来医院了。他今天刚来了五分钟,就把江队气得心脏骤停了!”
停你个头。路鹤里差点气晕过去,走过去踹了他一脚:“打小报告会不会背着点人?你们二队这什么队风?草。”
“江焕心脏骤停?”突然有个声音在背后响起,“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死不了。”路鹤里随口答,转身,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病房外,身后跟了几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人。
“你是谁?”那人皱着眉,上下打量路鹤里,语气不太好,“跟江焕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路鹤里被不相干的人质问,有点不爽,挑挑眉毛,“老子是他爸爸!”
那人一愣,疑惑的目光望向旁边的小吴。小吴看了路鹤里一眼,昧着良心向他解释:“好朋友,好朋友,我们江队的好朋友。”
“哦,你好。”那人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把手伸过来,“我叫江业左,是江焕的父亲。”
路鹤里:……
他咽了一口唾沫,迅速换上一脸亲切的笑容,热情洋溢地双手握上来,用力地上下摆动:“哦,叔叔您好您好,我是小江的同事,您叫我小路就行。不好意思,同事之间偶尔开开玩笑您别介意。这几位小兄弟是……”
江业左温和地笑了笑,指指身后的三个年轻人,“阿非,阿部,阿弥,是江焕的弟弟。”
“我靠,童……”路鹤里惊得差点脱口而出,连忙打住,“同在警队工作,小江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来来来,东西给我,我帮你们拿,哎哎哎太见外了,别客气别客气,快坐坐坐。小吴,愣着干什么,赶紧倒点水呀!”
作者有话说:
路鹤里修罗场:我老攻的爹和他的三个童养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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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 晋江独发 ◇
◎看了,还舍得让焕哥为你送死?◎
站在医院走廊里的小吴:??
我在医院走廊里能倒什么水, 双氧水吗?
“不用麻烦了。”江业左客气地说,“听说江焕出车祸了,我来看看。”
这话说的, 哪里像个父亲, 连楼下邻居都不如。路鹤里目光闪了闪,脸上依然热情地笑着招呼:“嗯嗯嗯,您不用担心, 小江已经脱离危险了。来来来, 几位小兄弟坐。”
他热情地跟几个Omega握手, 指尖不动声色地划过阿弥的虎口,脸上表情没变, 目光也没多在他脸上停留, 心下却一沉。
枪茧。
江焕没看错,那个劫走阿璧的人,八成就是他。
在工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家属免不了要兴师问罪, 小吴见风使舵,连忙把路鹤里推出去:“这位是路队, 我们警队跟江队平级的领导, 叔叔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他哈。”
路鹤里心里直骂娘,搓了搓手, 以警队领导的立场赔笑道:“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我代表警队给您赔个不是。小江出这么大的事, 我们警队肯定有责任, 您放心, 我们已经请了基地最好的专家, 医疗费警队肯定负责到底,工伤补偿也会及时到位……”
“这都是小事。”江业左摆摆手,“伤到什么程度?”
“也、也不是很严重,”路鹤里咽了一口唾沫,“颅骨骨折,肋骨骨折,小腿骨折,脾脏破裂……”他偷偷看了一眼江业左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江业左愣了一下,“这么严重?”
路鹤里有点纳闷,江焕出事这都快四天了,这当爹的不来看就算了,居然压根对他的伤情一无所知?
“哎哎,可不是嘛,你说说……”路鹤里并没有表现出来,一副很过意不去的样子,讪讪道。
江业左向病房内张望了一下:“主治医生呢?我想问问我儿子的情况。”
路鹤里总不能说,我把您儿子亲心脏骤停了,主治医生正在里面抢救,只好尬笑两声:“在里面查房呢。”
反正小兔崽子也是装的,医生很快就会出来。果然,没多久门就开了,医生揣着手出来:“没事,没有心脏骤停,别大惊小怪的。”
病房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患者要见家属。”医生一边翻着病历,一边努努嘴,“进去吧。”
“哎,谢谢。”路鹤里刚往里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正牌家属就在旁边,连忙侧身让了让,装作帮他推门的样子,“您进,您进。”
江业左点点头,“谢谢。”
江业左刚迈进门,就听江焕躺在床上说:“学长,他们走了,我还要喝汤。”竟然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江业左顿了顿,走到床头,端起保温桶:“是这个吗?”
江焕一愣,侧过头。
江业左拿起小吴送来的勺子,搅了搅,闻一下,皱眉道:“这什么东西,一股怪味。”
“你别动,那是给我的。”江焕冷冷道。
江业左把盖子盖回去,“扔了吧,让阿弥去给你买点来。”
“别动,放回去!”江焕怒道。
江业左顿了顿,把保温桶放回原位。
病房外,路鹤里热情地拉着几个童养媳的手,以长辈的立场嘘寒问暖:“多大啦,毕业了吗?”
这几个Omega年纪差不多,长得都很好看,和阿璧一样,细皮嫩肉、眉清目秀的,一看就是从小精心保养,生活过得很好。路鹤里看着他们嫩得能掐出水的皮肤,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没刮干净的胡茬,突然有点人老珠黄的自怨自艾。
阿部和阿非以对待哥哥同事的态度,很乖地答着话,只有年纪最小的阿弥一声不吭。
“嗨,这孩子,有点害羞哈。”路鹤里打着哈哈,好像缓解尴尬一般,拍了拍他的胳膊,“在哪上学?”
阿弥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然而抬起眼皮,目光却有着和年龄不太符合的沉静,突然背了背身子,隔开阿部、阿非和小吴,低声开口:“路队长,不是已经查过我了吗?”
路鹤里目光一闪,很快笑着点了点他的脑门:“哎呀,你这小孩,你们那个小兄弟阿璧被牵扯进这么大的事,我们查查他的社会关系是常规操作,怎么还跟哥计较上了?”
阿弥看着他,突然嘴角一弯,意味深长道:“哥,你查不出什么的,我是黑户,连上学的身份都是假的。”
路鹤里目光一凝,就见阿弥向他靠了靠,低声笑了一下:“别查了,查我和阿璧,你猜,最后会查到谁身上?”
路鹤里侧头的时候,已经不是跟小辈客套的亲切大哥,而是一个刑警眼带厉色的审视和警告。但阿弥一点也不怕,挑挑眉毛:“阿璧已经死了,你再查下去有什么好处?你不怕死,也不怕我们焕哥再为你送一次命?”
“江焕是个警察。”路鹤里冷冷道,“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阿弥盯着他,突然一笑:“那些信,你看了吧?”
路鹤里眉头一颤,就听阿弥低声说:“看了,还舍得让焕哥为你送死?”
路鹤里大脑空了一瞬,他没想到连自己和江焕,都在他们的算计里。
阿弥低低地笑,“路鹤里,你不是我们的敌人,焕哥也不是。只要你们两个早点抽身,火烧不到你们俩身上。我知道焕哥喜欢你,但我不是阿璧,我对Alpha没兴趣。”
“你是J,还是A?”路鹤里看了他一眼。阿弥之所以敢这么跟他说话,就是因为路鹤里手里没有任何证据,现在抓不了他。但即便如此,阿弥也没有透露更多的细节给他,看起来跟阿璧不一样,他是个很谨慎的人,说出口的没有一个字是废话。
他的笑是冷静的,客气的,还带着一点冷淡和疏离。
路鹤里上下看他一眼:“你把自己暴露到我面前,就是想警告我一下?”
“我想阿璧和陈明远都警告过你了,”阿弥用气音说,“但很明显,路队长是个不怎么听劝的人。所以,我只好让焕哥警告了你一下。”
路鹤里眼中精光一聚,就听阿弥说,“你有没有问过他,他是怎么知道你和阿璧见面的?”
路鹤里心一沉。
“阿璧的死,不是焕哥的决定,是我们的决定。”阿弥嘴角勾了勾,“他背叛了我们。我们有自己的目标,而他的目标只有焕哥,所以他死了。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刹车片年久失修,有些失灵。即使焕哥那天没去,他也活不了。”
路鹤里的鬓边忽地出了一层冷汗,抬眼盯着他。
“老K,邵斯年,阿璧,我们让谁死,谁就能死的无声无息、彻彻底底。包括焕哥,包括你,包括你的那个姓顾的好朋友,懂吗?”阿弥低声,一字一句,冰冷得一丝温度都没有。
路鹤里倏地站起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旁边的阿部、阿非还有小吴都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拉他。
阿弥脸色如常,用正常的音量,非常无辜地说:“哥,怎么了?”
路鹤里咬着牙,努力控制自己,就听江焕在病房里突然大声说了一句:“出去!”
路鹤里剧烈地喘着气,松开阿弥,凑近他,帮他整了整领口,压低声音,咬牙道:“你他妈最好别碰江焕和顾梦生,否则老子一刀一刀剐了你。老子就算以后不干警察了,也要亲手送你上路,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路鹤里扔下他们,推开病房的门,就见江业左站在江焕的病床旁,而江焕瞪着眼睛低声吼:“我说了多少遍了,出去!”
江业左脸色也很难看,路鹤里直接上去把他和江焕隔开,客气地笑着:“哎,叔叔,医生刚过来说,小江该做检查了,您先坐这歇会儿,我带他去拍个片子哈。”也不等江业左回应,路鹤里直接上去解开病床的轮子锁,把江焕连人带床推出了病房。
路鹤里看也不看外面守着的人,直接把病床推进电梯,随便按了一层,然后给江焕裹了裹被子,什么也没问。
江焕面色如纸,微微闭着眼睛,呼吸还有点混乱。路鹤里把病床推到人最少的一层,停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把窗户打开了一点缝,才低头说:“来的人太多了,闷得慌是不是?”
江焕眼睛睁开,手向他伸了伸。路鹤里握住他的手,哄道:“不想让别人来看你就说嘛,下次我不让他们进去了。”
江焕死死地攥着他,手的骨节都发白了,颤巍巍叫了声:“哥。”
“嗯。”路鹤里应着。
江焕似乎放心了一些,缓缓把眼睛闭上,过了几秒钟又猛地睁开,定定地看了路鹤里一会儿,才又闭上。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路鹤里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命,连老爹带弟弟,没一个好东西。
深秋的风从窗缝里吹进来,路鹤里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了裹江焕露在被子外面的小卤蛋脑壳。
“路队,我得告诉你一件事。”良久,江焕突然睁开眼睛。
江焕叫他「路队」,路鹤里一凛。江焕低着头,缓缓道:“我父亲是做矿业的,他的矿开采的是一种稀有金属,叫锗。”
“锗?”路鹤里挑了挑眉。他没怎么听说过,对这种金属并不熟悉。
“是一种工业原料,但除了工业用途,它的化合物也可以入药。”江焕愈发用力地攥着他的手,声线有些不稳,“是M-III型抑制剂的必要成分,所以锗一直是咱们国家的管制类金属,无法从市面上直接大量购买。我估计,M-IV型抑制剂的生产可能也需要它。”
路鹤里猛地一抬头,江焕喉结滚动,“其实我早就想到了,陈明远会找到阿璧合作,很可能是因为……这样就能通过某种渠道,从我父亲的矿山里直接得到锗,从而大批量的生产M-IV型抑制剂来进行走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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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 晋江独发 ◇
◎想试试办公室恋情吗?◎
路鹤里一时沉默, 江焕愈发用力握紧了他的手,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生怕他会突然松开。
一阵秋风裹着凉意袭来, 路鹤里向旁边迈了一步。这微小的一步仿佛铮然劈断了江焕身上某根紧绷的弦, 他的眼珠开始微微战栗,突然把另一只手也握过来,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你别走。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
“怎么了?”路鹤里连忙低下身来帮他抚着胸口。江焕死死攥住他的手, 眼底是面对悬崖时都不曾出现的恐惧, “路队,你相信我, 他们的事我不知道。”
路鹤里愕然了一瞬, 就听江焕用几乎祈求的语气,“你别走。”
“我不走啊,我关窗户。你不冷吗?”路鹤里没再挪动脚步,探了探身子, 伸长胳膊把透风的窗户关上,然后低下头, 诧然道, “傻比,我当然相信你了。”
江焕眼底翻涌的惊惧尚未平息, 路鹤里看了看他几乎没有血色的脸, 皱眉,“你在想什么, 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江焕急促地喘着气, 肺部挫伤让他呼吸有点困难, 情绪一激动头上就冒出了薄汗, 颤动的瞳仁中映出路鹤里的脸。路鹤里的心像被小爪子挠过一样,突然一阵酸疼交加,紧紧攥着他的手,反复说:“不走不走,我不走。”然后摸了摸江焕的眼角,轻声哄,“闭上眼睛,慢慢呼吸。”
江焕的眼睛闭上了,但又没完全闭上,睫毛一个劲儿地颤。
“傻样。”路鹤里无奈地笑骂,“怎么,在心里盘算好久了吧?在准备怎么跟我坦白?”
江焕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良久,才睁开眼睛,低声,“我不怕被停职,也不怕被调查,但是我怕……”
怕什么,他没说下去。路鹤里叹了一口气,“草,老子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
江焕垂下眼皮,“不怪你,是我太患得患失。”
路鹤里脑子有点乱,习惯性地想去摸烟盒,低头看了一眼江焕,又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了,摸摸下巴,“你觉得你父亲跟这事有关系?”
江焕顿了顿,“如果阿璧阿弥都跟走私有关,那我觉得我父亲多多少少……脱不了干系。”
“未必就有直接关系。”路鹤里挑挑眉毛,“你跟你父亲关系怎么样?”
江焕默然片刻,“一般。”
路鹤里沉吟:“到了他会置你于死地的地步吗?”
江焕一怔,微微摇头,“那不至于。”
“我觉得也是,虎毒不食子。”路鹤里在他身边微微踱了几步,“阿弥刚刚跟我说,你这次和阿璧的事故,其实是他们的安排。阿璧因为背叛组织被处决,而你会出现在那里,是对我们的一个警告。”
他没有告诉江焕,阿弥用他的性命威胁自己。
江焕目光一凝,就听路鹤里说:“阿璧和阿弥都在暗示我,你父亲就是大鬼。但如果你父亲是大鬼,他会把你牵扯进来吗?”
江焕沉默半晌,“他应该不至于要我的命。”
“我也觉得不至于。那你的这四个弟弟,跟你感情怎么样?”路鹤里问。
江焕一愣,急急表明心迹:“我跟他们什么都没有,我绝对没有跟任何Omaga不清不楚,Beta也没有,我心里只有……”
“草,闭嘴。”路鹤里哭笑不得,“老子在说案子。”
江焕紧张地抿了抿嘴,路鹤里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叹口气,“你发现没有,这个走私集团的核心人物,都是Omega。从我跟陈明远的接触中发现,他对Alpha抱有强烈的仇恨。那你的这几个弟弟有可能恨你,或者你父亲吗?”
江焕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四个来到我家,确实是作为我父亲为我挑选的Omega来养着的。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他想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为我家生出一个Alpha。”
“给你生孩子的?”路鹤里皱了皱眉,“现在还有这种事,合法吗?”
“我父亲原本也没有打算让我跟他们中的任何人结婚,他只想留下孩子。”江焕低声道,“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所以我大学毕业那年,给了他们钱让他们都走了。学长,你相信我,我真的跟他们没有任何……”
“行了,说正事。”眼看他又要跑偏,路鹤里斥了一声,沉吟片刻,“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有可能恨你或者你父亲的。这可能是他们和陈明远走上同一条路的原因。”
江焕极力把自己的思绪从感情线拉回事业线:“是的,陈明远也是这样拉拢你的,所以他们可能在寻找一些有类似经历的Omega,组成同盟,然后共同完成某种意义上的复仇。或者是以复仇的名义,行走私敛财之实。”
路鹤里点头:“跟我想的一样。之前我觉得最合理的解释是,大鬼是常东炜和你父亲中的一个人,但现在看来,他们都不是Omega,并且在某种意义上是陈明远和阿弥仇恨的对象,这跟陈明远口中声称的那种理念不符合。”
江焕思索片刻,“如果不是常东炜,也不是我父亲,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动用这么大的资源。”
“我也想不到。”路鹤里皱眉,“常东炜和你父亲更像是被利用的,或者是他们故意拉来当挡箭牌的。这听起来,像是一场孩子之间叛逆的游戏。但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真的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吗?”
“背后还有大鱼。”江焕沉吟道,“这人应该是一个Omega,深知陈明远他们的痛点,有一定的资源和背景,心机深沉、手段了得,会利用和玩弄人心,能拿得住陈明远这种人……”江焕突然顿了顿,嘴角一勾,“除了你,我还真不认识这么厉害的Omega了,路队。”
“草。”路鹤里翻了个白眼,“老子真谢谢您嘞。”
“好像现在只有我父亲这一条线了。”江焕眉头一蹙,低声,“我去查查他的矿场,也许能拿到一些和阿弥有关的证据。”
“抓了他,他也不会招的。”路鹤里倚着墙,垂头对上江焕的视线,“他们内部未必是一条心,还是有突破口。阿璧杀了老K,还曾经试图借我的手搞掉A,然后现在又被他们自己人设计干掉了,他们内部必定是问题重重。而且陈明远背靠常东炜的权,阿璧阿弥背靠你父亲的钱,他们之间想必存在一些争夺和制衡。”
江焕眨眨眼,“你想从他们内部入手?”
“我想知道他们内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架构,比如阿弥是A还是J,陈明远是不是小鬼,大鬼到底是谁。”路鹤里皱了皱眉,“得连锅端。”
“需不需要我去套一下我父亲的话?先排除一下他的嫌疑。”江焕的睫毛垂下来,“还有我的嫌疑。”
路鹤里凝视他一会儿:“不用。你不想跟他说话就不说。”
江焕的嘴角动了动,“我是个警察,该做的还是会做。但是……”
他嘴角的弧度渐渐加深,“你这么宠着我,我很开心。”
“谁他妈宠你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路鹤里骂道,“滚回去吃药。”
“腿瘸了,滚不了。”江焕耍赖,“你得推我。”
路鹤里指指他的鼻子:“老子也就看你是个病号,等你好了,少他妈使唤我。”
“我给你使唤。”江焕嘴角勾起来,“想怎么使唤怎么使唤。”
路鹤里耳朵一热,骂道:“滚蛋!”
“考虑考虑呗,路队。”江焕拉他的袖子,“想试试办公室恋情吗?”
“不试。”路鹤里瞪眼,“老实点。”
“试试呗。”
“滚……草,别放信息素!你他妈都残了,还不安分!”
……
路鹤里给小吴发了个信息,确认江业左他们都走了,才把江焕推回病房。他准备去给江焕拿检查单,但一出门就迎头撞上了怒气冲冲的顾梦生。
顾梦生扬着手里的两张纸,对着路鹤里大呼小叫:“好啊,我说我上个月的医患沟通考核怎么被扣了10分,原来是你家江队干的!”
路鹤里接过那两张纸,发现是从患者意见簿上撕下来的,上面满满都是对顾梦生的吐槽,力透纸背,愤怒之情溢于言表。那字迹熟悉的很,分明就是江焕的杰作。
看日期,正是江焕去找顾梦生,死活让他把自己变成Omega的那天。
路鹤里忍俊不禁,哄着他:“对不起啊对不起,明天我就让他给你送一面墙的锦旗来,你想要「华佗再世,妙手回春」,还是「白衣天使,爱洒人间」?”
顾梦生白他一眼,“我想要——「对不起,我错了,爸爸」。”
“好的好的。”路鹤里满口答应,“最近你值班多不多?”
“挺多的,下周手术都排满了,怎么了?”顾梦生把意见簿的纸塞进白大褂口袋里。
“跟别人换换吧。”路鹤里顿了顿,“最近除了基地,尽量少出门。上下班让常明赫来接你。”
顾梦生疑惑地挑了挑眉毛,路鹤里舔舔嘴唇,愧疚道:“都怪我,走私组织的人可能盯上你了。”
顾梦生愣了愣,沉默片刻,才说,“明远不会杀我的。”
路鹤里心里叹口气。这傻狍子太天真了,陈明远连父兄都未必下不了手,怎么会顾及你一个嫂子?但是路鹤里没这么说,他只是拍拍顾梦生的肩膀,“他们内部问题很多,就算陈明远不会杀你,也未必按得住别人,还是小心一点。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少出门,回头我找两个便衣跟着你。”
顾梦生怔了一会儿,点点头,又不甘心似的嘟囔:“明远只是一时走歪了路……”
“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路鹤里恨铁不成钢地弹了弹他的脑门,“你这小叔子差点把老子打成筛子,他很可能是走私集团首脑级的人物,是已经被认定为具有社会危险性的犯罪嫌疑人。别把你的医者父母心用在他身上,知道了吗?”
顾梦生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挣扎了一下,小声问:“他杀人了吗?”
“估计手上没少沾人命。”路鹤里叹口气,“他现在可是公安部A级通缉犯,而且很可能有反社会人格障碍,非常危险。”
“哦。”顾梦生躲闪着他的目光。
“你知道他在哪儿?”路鹤里眼睛一眯,两道锐利的目光射过来。
“不知道。”顾梦生吓了一跳,连忙否认,“我怎么知道。”
“顾梦生,”路鹤里皱眉,警告他,“包庇罪严重的是要判3-10年有期徒刑的。像陈明远这种人,要是再犯下什么严重危害社会安全的罪行,包庇罪就会被顶格判,没有十年八年出不来,懂吗?”
“懂,路警官。”顾梦生嘟囔着。
“别让我去给你送牢饭。”路鹤里指了指他的鼻子,“老子很忙。”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顾梦生揣着手,“我要查房呢,别挡路。”
顾梦生推开他走了,路鹤里有点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眉毛皱了很久也没舒展开。
——
江焕足足住了一个月的院,路鹤里不在警队值班的时候,就来医院陪他,趁他睡着的时候给他疗愈信息素。
在猫咪Omega珍稀的疗愈信息素滋养下,江焕的伤情好的飞快,没多久就能一瘸一拐地下地了,被第一总院誉为医学奇迹。不仅组织了整个医院的专家前来参观,还准备把他作为典型案例,写进今年的年度成果汇报里。
江焕似乎知道,自己养伤的这段时间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对路鹤里予取予求的机会,所以简直像个耍无赖的臭流氓,一会儿要亲亲,一会儿要抱抱,一会儿要排骨汤,不然就一边喊疼一边念叨遗言,一副即将撒手人寰的可怜相。
路鹤里要简直怀疑这家伙开颅手术之后大脑失忆了,从高冷大队长变回了幼儿园小朋友。但这小兔崽子喝不到排骨汤就绝食,路鹤里不得不每天按时去肉店报道。
“小帅哥,又来啦。”老板熟门熟路地给他剁排骨,“每天一斤排骨,你家狗狗挺能吃啊。”
“大型犬。”路鹤里理直气壮地说。
“哟,多大?”老板见他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不由得好奇。
“187。”路鹤里面不改色。
“藏獒啊?”老板吓一跳,顺手多给他加了一块排骨,“怪不得这么能吃。”
路鹤里憋着笑,提着排骨回家。路上碰到薛阿姨,她探头看着路鹤里手里提的塑料袋,“哎呦小路呀,天天做排骨,也没见你养狗呀?”
“快了。”路鹤里算算江焕出院的日期,心情莫名变好,语气也不由得也带了几分喜气,“后天就回家了。”
“你养狗还挺精细的嘞。”薛阿姨扒拉了一下他的菜袋子,啧啧道,“还喂红枣和玉米。”
“昂。”路鹤里甩着袋子上楼,步伐轻快,“狗是杂食动物,还爱吃肉桂卷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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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 晋江独发 ◇
◎随便问一下,你想不想要……信息素。◎
这一个月里, 陈明远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路鹤里心里隐隐有些担忧,生怕顾梦生这个傻白甜被陈明远骗着窝藏犯罪嫌疑人,派人跟踪了几次, 但收到的回复都是一切正常。
阿璧出事之后, 军方一直在走各种调查流程,路鹤里三天两头就要被叫到基地去配合调查。同时,队里因为少了一个江焕, 路鹤里不得不多值了很多班, 晚上还得避开警队的同事们去医院「遛狗」, 忙得四脚朝天,走私案的调查也就被搁置下来。
到了江焕出院的那天, 小半个警队都带着花来迎接他。
老汪伸手摸了摸他长出一层小发茬的脑壳, 上下打量,“哎呦,小江,怎么还胖了?脸都圆了。啧啧, 倒是小路,天天替你值班, 都累瘦了。好久不见了吧, 快谢谢人家。”
江焕坐在轮椅上,一脸诚恳地看着路鹤里:“谢谢路队, 一个月不见, 你真的瘦了。”
每天白天值班、晚上还要偷摸过来喂狗的路鹤里,只能假笑几声, 拍了拍江焕的肩膀, “不客气,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呵呵。”然后暗中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咬牙切齿想:妈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江焕憋着笑,被小吴推下楼,谢过大家后,表示可以搭路队的顺风车回家。有几个不长眼神的二队警员,非要送他回去,江焕亲切道:“案卷整理完了吗?明天把这一个月的案卷都送到我家来吧。”
几个警员如遭雷劈,纷纷跑回去加班了,江焕如愿以偿地坐上了路鹤里的车。开到小区楼下,路鹤里打开后座的车门,瞪着他抱怨:“你这半残不残的,怎么上楼?为什么不回去住有电梯的大别墅?”
江焕挑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家有电梯?”
路鹤里一慌,连忙遮掩道:“你家那么有钱,有钱人家不都是有私人电梯的吗?”
“哦。”江焕没有怀疑,向他伸出手,嘿嘿一笑,“背我。”
“你他妈比老子重20斤,你好意思?”路鹤里叉着腰骂,把拐杖扔到他怀里,“自己上。”
江焕委委屈屈地翘着打石膏的左腿,拄着拐,开始一歪一扭地上楼梯。路鹤里跟在他后面看了半天,终于看不下去,骂了一声「操」,过去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江焕马上把大半个身子都压过来,路鹤里觉得不是自己架着他,倒像是整个人被他夹在怀里似的。
幸好三楼也不高,进了门,路鹤里把江焕扔在沙发上,转身要走,就听江焕在背后说:“你干什么去?不照顾我一下吗?”
“买排骨!”路鹤里没好气地摔上门。
等他又提着排骨回来,迎面碰上薛大妈和她的外孙女,薛大妈问:“哦呦小路呀,你家狗狗接回来没有呀?”
“回来了。”路鹤里抓了抓头发,“烦死人了。”
薛大妈的外孙女马上跳着叫:“我要看大狗狗!我要看大狗狗!”
路鹤里搪塞道:“狗狗病了,下次再看啊!”
小女孩失望地瘪了瘪嘴,眼看就要哭,路鹤里连忙转身逃回家。等他叮叮当当炖好了排骨汤,门就咚咚敲响了。
路鹤里刚一开门,江焕顽强地单腿蹦跶进来,自觉地坐到餐桌前,嘿嘿一笑:“我闻见香味了。”
“狗鼻子。”路鹤里骂了一句,给他盛了一碗汤,然后回厨房收拾东西。江焕刚夹了一块排骨,就听门外有小姑娘的哭闹声:“不嘛,不嘛,我要看大狗狗!”然后门就被敲了两下。
江焕啃着排骨,跳去开门。一打开门,薛大妈领着小孙女正站在门外,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路鹤里从厨房里冒出一颗脑袋,就见薛大妈看着江焕手里的排骨,目瞪口呆:“哦呦小路……这就是你养的狗啊?”
小姑娘也呆了,低头看了看江焕打着石膏的脚,拽拽薛大妈的衣角:“是的姥姥,你看大狗狗病了。”
“狗?”江焕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路鹤里连忙从厨房里冲出来,把江焕拽到屋里,然后哄骗小姑娘:“狗狗出去玩了,下次再看啊。”然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门。
江焕颇为好笑地看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排骨:“狗?”
“就是喂狗的,怎么着?吃不吃,不吃滚蛋。”路鹤里恼羞成怒。
“吃。”江焕嘴角勾了勾,然后凑到路鹤里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用他特有的磁性低音叫了两声,“汪、汪。”
“滚。”路鹤里耳根都红了,一巴掌拍在他脖子上。
江焕的嘴角又出现了小酒窝,开始啃着排骨环顾四周:“我睡哪儿?”
路鹤里瞪眼:“睡你自己家!”
“我是重病号哎。”江焕一瘸一拐地挪到沙发上,把几件团成一团的衣服往旁边推了推,“没有人看着,半夜死了怎么办?我睡沙发就行。”
路鹤里闭了闭眼,深呼吸三次,才忍住没有一拳揍在他脑袋上。
路鹤里自己回到卧室,隐隐觉得江焕不会就此消停。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江焕敲门,随后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小缝儿。路鹤里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没好气道:“又干嘛?”
“没事。”江焕慢慢地挪进来。路鹤里身边的床一陷,江焕一只手撑着床边,把脸从背后凑近过来,灯已经关了,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这姿势太过暧昧,路鹤里呼吸一窒,心脏开始咚咚狂跳,大脑混乱中,就听江焕在背后说,
“我就是随便问一下,你想不想要……”
“要你个头!”路鹤里恼羞成怒地往后缩了缩,脸都涨红了,“你他妈都残了,还满脑子黄色废料!”
“信息素。”江焕顿了顿,把后半句说完,一脸无辜。
小狗勾能有什么坏心思呢?jpg;
路鹤里噎住,脸颊开始发烫,就听江焕低声笑,“问你要不要信息素啊,学长。你想什么呢。”
路鹤里羞愤交加,翻了个白眼,恨恨地骂,“不要,滚。”
江焕挑了挑眉毛,又凑近了一点,双手撑在路鹤里的枕头上,整个人都俯身在他上方,在他耳边用气音问,“真不要吗?”
路鹤里的耳朵被他吹得痒痒的,浑身开始燥热,咬牙切齿地抬脚想踹,想起这小兔崽子伤还没好,于是最终只是把脚抵在他肚子上,把人顶开,然后自己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滚蛋。”
“那我可走了。”江焕试图掀了一下被子,没有成功。
“真走了。”
没有回答。于是江焕悻悻地退回门口。
路鹤里知道他还没走,故意蒙着头装睡,谁知没一会儿,雪松味的信息素不安分地从门缝里透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试探,又不怀好意地挑逗着。
被Alpha信息素攻击的路鹤里浑身一颤,骨头上好像有无数小蚂蚁爬过,又痒又麻,身上开始发热,很快就在被子里喘不上气了。
小兔崽子!路鹤里怒火中烧,恨不得跳起来一把将他脖子拧断。
江焕在门口站了好半天,也不见路鹤里出来,颇为没趣地蹦跶回沙发上,开始一个人闷头琢磨:怎么回事,信息素不管用了?是不是标记期快到了啊。
他不喜欢我的信息素了吗?呜呜。
他关了灯,有些失落地躺下来,试图竖起耳朵去听里屋路鹤里的呼吸声。然而没一会儿,却听到「扑」地轻轻一声,腿边的沙发一陷,然后一个毛绒绒的团子就拱进了他怀里。
“臭臭。”江焕借着月光看到它,把猫咪搂在怀里,悄声,“你怎么找过来啦。”
他在猫咪头顶亲了亲,就见猫咪闷头往他脖颈处钻,小爪子来回扒拉着他的领口,小鼻子一拱一拱,嗅来嗅去的。江焕知道臭臭喜欢自己的信息素,就又多放出一点,果然猫咪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在他身上不停地蹭啊蹭,喉咙里咕噜咕噜的,甚至发出了软绵绵的「喵呜」声。
江焕低低笑了一声,摸着猫咪的头,悄声道:“乖一点哦,不要大声叫,不然我们会被赶出去的。”
猫咪也不搭理他,趴在他的胸口上,把整个脸都埋在他的肩窝里,贪婪地吮吸着信息素,还伸出小舌头,不停地舔他的脖子。江焕被它舔得有些痒,低低笑了几声,“想我了是不是?”
作为回答,猫咪低头,用尖尖的小牙齿一口咬住他的手指,还用毛绒绒的大尾巴狠狠抽了他一下。江焕轻轻嘶了一声,也不生气,悄悄附耳道:“他不喜欢猫,你要努力卖卖萌哦,争取跟我一起早日住进402。”
说着,江焕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用下巴蹭着猫咪的脑袋,轻声:“你们喜欢吃的东西差不多,会很合得来的。但是你要小心一些,不要打翻他家的东西,他脾气很大,可能会揍你的。”
猫咪的耳朵动了动,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突然暴起,毫不留情地一爪子拍在他脸上。妈的,说老子坏话。
江焕揪住猫咪的两条前腿,把猫咪控制住,然后把软绵绵的小毛团子往自己怀里塞了塞,摸着它背上的毛:“嘘,睡觉。不要把他吵醒了。”
说着,又安抚地放出了一点信息素。果然,猫咪乖乖地趴了下来,还把脑袋枕在了他的臂弯里,不自觉地往他温热的胸膛上贴。
江焕怀里抱着猫咪,躺在心上人家的沙发上,距离爬上路鹤里的床就差一道门了,堪称老婆孩子热炕头,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Alpha。嘿嘿,这腿断得真值啊。
……
第二天早上,江焕被一巴掌拍醒。怀里空空如也,他懵懵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左右看了看:“我猫呢?”
“猫?”路鹤里背对着他,身形一滞,“我没看见什么猫。”
江焕困惑地挠了挠头,就见路鹤里站在餐桌前,挨个揭着一次性饭盒,口中道:“小兔崽子,起来吃饭。”
晨曦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在墙上打下一个黄金色的方形。桌上豆浆冒着热气,包子的香味直冲鼻孔,路鹤里穿着家居服,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正在餐桌前忙活。看到这一幕,江焕又差点幸福地晕回去。
坐在餐桌前一起吃包子,路鹤里盯着手机,江焕盯着路鹤里。
“你在看什么?”过了一会儿,俩人异口同声地问。
“阿弥的资料。”路鹤里喝了一口豆浆,避开那两道火辣辣的目光,“你这个弟弟还挺厉害,居然是京州大学的学生。”
“嗯。”江焕应了一声。他放了一个月假之后患了假期综合症,心思根本不在工作上,只盯着路鹤里,一边吃包子,一边偷偷嘴角上扬。
任谁被一个Alpha这么明目张胆地盯了十分钟,都会不好意思的。路鹤里忍了一会儿,脸颊开始发烫,恼羞成怒地把筷子一摔:“看个屁啊?”
江焕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诚心诚意地说:“你长得真好看。”
路鹤里顿时就呆住了,过了好半天,才讷讷地骂:“放屁。”趁江焕不注意,他偷偷侧头瞄了一眼镜子,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睡眼惺忪、头发支棱、胡子拉碴、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上的糙老爷们儿。
路鹤里:要不等会儿还是洗个脸吧。
他掩饰地低下头,胡乱翻着手机,语无伦次地扯开话题:“阿弥大四了啊,快毕业了吧,这熊孩子最近没去上课,又跟着陈明远瞎捣鼓什么呢……”
江焕随口应着,咬了半口包子,突然一顿,抬头问:“你刚才说京州大学?”
“嗯。”
“那他是在化学系?”
“昂。”
“京州大学化学系。”江焕的眉毛一点点地皱起来,“那不是跟陈明远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系吗?”
路鹤里一怔,立刻回想起来,他们的确在陈明远的房间里见过一张「京州大学化学系」的录取通知书。他猛地放下豆浆,两人的目光对上。
豆浆的热气一点点消散。
“难道他们两个就是这样认识的?”路鹤里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但陈明远是15级,阿弥是19级,阿弥入学的时候陈明远正好毕业,他俩怎么有交集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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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 晋江独发 ◇
◎那路队给我个名分嘛。◎
路鹤里三口两口咽下包子, 换了衣服就准备去京州大学。怕吓到学生们,他没穿警服,就随便穿了个夹克。想起江焕刚刚说「你长得真好看」, 他莫名其妙地走进洗手间洗了个脸, 刮了胡子,还把半长不长的头发用水压了压,看起来精神不少。
等到他准备出门的时候, 江焕突然堵到门口:“你打扮这么好看干什么?”
路鹤里一愣:“老子就洗了个脸!”
江焕上下打量他, 撇了撇嘴:“我也要去。”说完就一瘸一拐地去换衣服。路鹤里没办法, 只好把这个拖油瓶带上,随手给他的光脑壳扣了一顶帽子, 安置在车后座里。
京州大学是首都最好的大学, 以理工科见长。校园面积很大,深秋的季节还有很多学生穿着短袖运动服跑来跑去,青春的荷尔蒙活力四射。路鹤里开着车,慢慢地行驶在校园里, 看着车窗外三五成群的学生,朝气蓬勃, 就像春天阳光下一茬茬疯长的青葱, 不由得感叹:“真年轻啊。”
话刚说完,就见江焕从后座伸过头来, 警惕道:“我才26, 要是读研究生,也才刚刚毕业。”
路鹤里翻了个白眼, 故意看着窗外, “哎呦, 那个穿篮球服的小男生挺帅。不瘸不残, 跑得真快。”
江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冷冷道:“连肱二头肌都没有,腿也短,眼睛怎么那么小?能看清路吗?什么年代了还穿这种颜色的鞋,真丑。头发留那么长干什么,跟鸡窝一样。”
路鹤里憋着笑,肩膀抖个不停。他把车停在化学系办公楼下,把江焕留在车里。陈明远当年的辅导员已经接到了警队配合调查的通知,早早在楼下等着。
路鹤里虽然快30岁了,但是由于常年训练,身形挺拔,身上自带刑警的那种干练和锐利的气质,举手投足间潇洒利落,加上眉目俊朗,跟周围那些稚气未脱的大学生一对比,还是非常出挑,一下车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陈明远的辅导员是个女Beta,一见他就知道肯定是自己等的那位中央警队的领导,连忙迎上来。
路鹤里客气地跟她打了招呼,就跟着她往楼里走。经过教学楼大厅的时候,他注意到优秀毕业生栏里有一个位子是空白的,好像照片被临时取了下来。
辅导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讪讪地解释:“这原来是陈明远的照片。唉,这孩子怎么就走了歪路。”
“陈明远上学的时候表现怎么样?”路鹤里盯着照片墙的空白处。
“挺好的呀,年年都拿国奖,还是学生会主席。”辅导员叹气道,带着路鹤里到了办公室,递给他一沓资料。
路鹤里翻着陈明远的成绩单和毕业论文,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对了,我邻居的弟弟也在你们系上学,叫吴政。”
吴政是阿弥在京州大学用的名字。辅导员愣了愣,“吴政啊,他可有阵子没来学校了,他们辅导员联系家长也联系不到。方便的话,您把他哥哥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我让他们辅导员找他问问情况。”
“没问题。”路鹤里想了想,“陈明远和吴政有什么交集吗?”
辅导员摇摇头:“没有吧,吴政入学的时候,陈明远都毕业了。”
“那有什么人会同时认识他们两个吗?”路鹤里的目光停留在陈明远的毕业论文上,“您别多心,这不是怕我们邻居家小孩学坏么。”
“那可多了。”辅导员回答,“我们系教本科基础专业课的老师肯定都认识,16、17、18级的同学,还有陈明远留校读研的同学,也可能同时认识他们两个。”
“我想要一份全系所有老师的名单,还有15-19级所有化学系学生的名单。”路鹤里指了指陈明远毕业论文上的题目,“《ICP-M什么法……测定镍基……高温合金中的锗含量的研究》。”
路鹤里磕磕绊绊地念完,“这个研究跟抑制剂有关吗?”
辅导员翻了翻,为难道:“陈明远的研究挺超前的,要不我找他的论文指导老师给您讲讲?裴教授今天在系里。”
陈明远的论文指导老师是一个很干练的女Alpha,据辅导员说,是业内知名教授。这个裴教授穿着质地良好的羊绒衫,身上有一种高级知识分子特有的、不动声色的骄矜,听辅导员介绍了路鹤里的身份后,看他的时候就皱了皱眉头。
“裴教授是吗?您好您好。”路鹤里笑着上去,主动跟她握手,“京州大学的教授都长这么漂亮吗?感觉好像在哪见过您,是不是跟哪个明星很像呀,林青霞?您的眉毛长得真好看。”
像这样的高知教授,学术上的奉承听多了,突然听到这样别出心裁的夸奖角度,这位裴教授心情顿时大好,赏脸跟他握了一下手,嘴角也带了笑:“警官过奖了,您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请教一下陈明远的毕业论文。”路鹤里把论文递过去,“这个关于锗的研究,跟抑制剂有关系吗?”
“这个研究是通过建立电感耦合等离子体质谱法,来测定镍基高温合金中锗的含量……”裴教授推了推眼镜,一边翻着论文一边给他讲解。看着路鹤里越来越迷茫的学渣表情,这位学术精英的耐心渐渐耗尽,合上论文,“总是就是没什么关系。”
云里雾里的路鹤里只好抓抓耳朵,“您对陈明远是什么印象?”
“很有天分的学生。”裴教授叹口气,“系里本来已经为他提供了保研保博的机会,我让他报我的研究生,但是他拒绝了。唉,人各有志吧。”
“那您认识大四的吴政吗?”路鹤里问。
裴教授想了一会儿,“没太有印象,可能是成绩不太出色的学生。”
路鹤里又问了几个问题,眼看裴教授有些不耐烦,频频看表,“警官,我等会儿还有课。”
“哦哦,我送您下去。”路鹤里不肯放过她,还追着问陈明远的事,便跟她一起走到了楼下。一下楼,便见到江焕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朝他们看过来。
“你朋友?”裴教授顺着路鹤里的目光看过去,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
“嗯,我同事。”路鹤里把她带到车旁边,给两个人介绍,“江焕,这位是裴教授。这是我的同事,小江。”
江焕从车窗里伸出手跟她握了握,点头道:“不好意思教授,受了点伤,不方便下车。”
“没关系。”这位裴教授好像不太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短暂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便收了回来,目光也非常礼貌地没有在他手腕的绷带上停留,“两位警官先忙,我去上课了。”
送走裴教授,江焕问:“怎么样?”
路鹤里甩了甩自己手里的毕业论文:“草,一个字都听不懂。这帮科学怪人的大脑结构是跟我不一样吗?”
江焕低低笑了一声,“还是问顾梦生吧,顺便问问他X-III型抑制剂里的甲苯噻嗪。”
“这个老师要不要查一下?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呢。”路鹤里皱着眉,努力回忆,“可是我确定我不认识这样的科学怪人。”
江焕沉吟道:“我也觉得有点眼熟,是不是查陈明远的社会关系时见过照片?”
“不应该。长这么漂亮,要是见过我多少会有点印象。”路鹤里摇头。
“漂亮?”江焕的雷达又响了,“她是个Alpha?”
“我靠,人家快50岁了吧!”路鹤里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不要上到50岁的老女人下到18岁的小屁孩谁的醋都吃?”
“那路队给我个名分嘛。”江焕又蹭过来,“当上正室,我就不跟野花野草争风吃醋了。”
“你已经是我官宣过唯一的狗了,还想要什么名分?”
“想要信息素……”
“草,滚蛋!离我脖子远点!”
江焕跃跃欲试地舔了舔牙尖,被路鹤里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你他妈再盯着我的脖子看,我就买个狗用的嘴套给你戴上!”
江焕夹着尾巴缩回了原位。
——
“你是说甲苯噻嗪盐酸盐?”电话那头的顾梦生一边翻着陈明远论文的照片,一边问。
“嗯。”路鹤里坐在车里,“之前市面上流通的一种仿制X-III型Alpha抑制剂里有这个成分。”
“这是一种兽用镇定剂啊,会影响心血管功能并诱发呕吐,一般不用在人身上。”顾梦生诧异道,“好像近两年国外有一种新型毒品使用了这个成分,与阿片类药物混合,来增强毒品的效力。诶,我想想,这个甲苯噻嗪,明赫和斯年做过一个相关课题,你等我找一下实验报告……”
“你说什么?”路鹤里的背一下子绷直,“常明赫和邵斯年做过甲苯噻嗪的课题?”
“好长时间以前的事了,斯年读博的时候帮他们导师做的。”顾梦生说。
路鹤里眼中精光一聚:“他俩一起做的?”
“他俩是一个博导啊。”顾梦生理所当然地说,“有课题当然一起做。”
路鹤里和江焕目光交接。邵斯年在被审讯的时候确实提过,常明赫是他同导师的师哥,所以他们关系才比较近,常明赫还借钱给他。
“他们的导师你认识吗?”路鹤里呼吸有点急促,江焕的身子也探了过来。
“不太熟,我是临床医学专业,他俩是药物化学专业,我们不是一个系的……”顾梦生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是拉家常的语气,“嘿嘿,她跟我导师还是好朋友,不然我怎么认识的明赫……”
顾梦生还没说完,就被路鹤里打断:“他们那个导师,叫什么?”
“裴子卓,裴教授。”顾梦生答,“前两个月的教师节,明赫还去给她送花呢。”
路鹤里一凛,低头看着陈明远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一栏,呼吸都停了半秒。
“喂,老路?”
江焕凑近他的手机,开口问:“裴子卓教授,不是京州大学化学系的老师吗?”
“诶,江队也在呀?化学本身就是药学的基础学科,裴教授是药物化学领域的专家,是我们帝国医学院外聘的博导。很多知名教授都在不同高校兼职博导的……”
路鹤里和江焕目光交接,眼底都是惊疑不定——
居然有一个人,同时跟陈明远、阿弥、常明赫、邵斯年都有直接关系,甚至和顾梦生都有一些间接关系,而他们之前的排查居然完全没有排查到。
“你赶紧把他们关于甲苯噻嗪的研究成果发给我……算了别发了,你看完告诉我结论吧。”路鹤里把车窗关上,压低声音,“这事不能告诉常明赫,知道了吗?”
“嗯。”听到他的语气,顾梦生一滞,“又出什么事了吗?”
“少打听。”路鹤里挂了电话,马上又拨了一个回中央警队,
“帮我查京州大学化学系教授裴子卓的资料,给我一份她教过的所有学生名单,包括在帝国医学院带过的研究生,标出里面的Omega。”
“她是个Alpha,跟咱们对大鬼的侧写不符合。”江焕皱眉,“但她的研究跟M-IV还有伪造的X-III都有关系,如果跟走私集团有关,有可能里面负责搞药剂开发的。”
拿到裴子卓的资料后,路鹤里和江焕把车停在京州大学校园里,一张张地翻看着。
她的研究成果很多,主要是在药物化学领域,绝大多数都是公开发表的,关于甲苯噻嗪的研究只是她某个大项目里其中一个很小的课题,并没有什么值得引人注意的地方。而关于锗,除了指导过陈明远的毕业论文,并没有更深入的公开研究成果。
然而路鹤里和江焕看着看着,却愈发心惊。常明赫和邵斯年都是药物化学专业,博士研究方向都是抑制剂,而裴子卓正是这个领域数一数二的专家。
潜意识里,路鹤里一直以为研究小组的人都跟顾梦生一样,是医生,并没有把他们跟陈明远的化学专业联系在一起。他一直觉得,陈明远和研究小组之间的那个关联点是常明赫,然而裴子卓就像一张网,一一勾连起了陈明远,阿弥,常明赫,邵斯年,顾梦生——几乎包括了跟走私案有关的所有人。
而她本人却置身事外,之前跟走私集团有关的一切线索,从M-IV的走私到X-III的生产和传播链条,没有一个明确的信息指向过她本人,以至于这案子查了这么久,还没有查到过她头上。
裴子卓从教二十多年,接触过的学生有大几千,Omega也有好几百。路鹤里把这几百个名字过了一遍,没有一个认识的。
他给警队打了个电话,让警队开始一一排查这些化学系的Omega,同时排查裴子卓的社会关系,看她是否和基地高层有联系,以及平时和哪些Omega走得比较近。
路鹤里和江焕坐在车里,久久地沉默。他们同时意识到,两个多月来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走私案,似乎即将迎来一个突破性的进展。
“陈明远从毕业前就开始研究锗了,这盘棋下得比我们想象得还早。”路鹤里沉吟道,“你觉得他们两个,是谁把谁拉下水?”
“我倾向于裴子卓在先。”江焕眼睛盯着裴子卓背影最后消失的方向,“陈明远才26岁,靠他一手搭起来这么庞大的走私集团,有些勉强。他的毕业论文选题很可能是裴子卓的授意,说不准连常明赫、邵斯年甚至顾梦生都在这盘棋里。”
“如果说裴子卓是这个事件中的关键人物,那现在还差一环。”路鹤里抬眼,看了看江焕。
“我父亲。”江焕垂下眼皮,轻轻道。
路鹤里没有接话,江焕主动说:“我查过他的矿场了,阿弥自从三年前离开我们家,就跟我们家的产业没什么接触。阿璧确实会帮我父亲做一些事,但如果阿璧是他们接触锗石的主要渠道,他们不会对阿璧下手,这说明他们有另外的渠道可以接触到我父亲的矿场。”
江焕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你怀疑我的话,我可以回避。”
路鹤里没工夫跟他较劲,沉吟道:“如果阿弥无法直接接触矿场,那么……你父亲参与其中的嫌疑就变大了。他可能不知道这事会牵扯到你,或者在其中并不能起到决策性的作用,也许仅仅是为了钱。”
江焕抿了抿嘴。
过了好久,路鹤里才缓缓地问:“你父亲和裴子卓,有可能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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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 晋江独发 ◇
◎我看到他的眼神,他好像很爱你。◎
江焕显然也在想这个问题, 但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为难道,“我不知道。我跟我父亲关系不太好, 很少过问他生意上的事情。”
路鹤里顿了顿:“那你家里其他人呢, 比如你母亲?”
江焕摇摇头:“我母亲在我8岁的时候去世了。”
路鹤里愣了下,这才想起来从来没有听江焕提起他的母亲,低声:“对不起啊。”
“没事。”江焕说, “我母亲是一个很柔弱的Omega, 我记得她身体不太好, 不怎么出门,我觉得她不太可能认识裴子卓。”
路鹤里并不知道江焕年少失恃, 想起自己曾经问江焕「你从小是不是挺幸福的」, 顿时有些后悔。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江焕的手背,却被江焕反手抓住:“路队心疼我啦?”
“说正事。”路鹤里板着脸,把手抽出来, “你父亲名下有没有化工厂之类的产业?这么多M-IV和X-III抑制剂的生产,肯定需要一个中大型的工厂。之前队里循着X-III的线没有查到, 你父亲这里会不会有线索?”
“化工厂吗, 我……”江焕刚想说「我不知道」,看到路鹤里期待的目光, 只好又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
看着他努力装作在回忆的样子, 路鹤里嘴角抽了抽,“这你也不知道?”
江焕讷讷:“我成年后就没有在家里住了, 真的不太清楚。”
提起家里的产业, 一问三不知, 若是路鹤里不认识江焕, 真的会认为他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路鹤里叹了口气,抬手就是一个暴栗:“我要你有何用?”
江焕黏黏糊糊地贴过来,自我感觉良好地磨了磨牙:“今天晚上,需要向你展示一下我强大的Alpha能力吗?”
路鹤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在大脑中像过电影一般闪回着江焕为自己出生入死的一幕幕场景,才忍住没有一拳揍在他受伤的脑袋上。
“滚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在京州大学继续停留,而是回了中央警队。接下来的几天,针对裴子卓的调查进展越多,就越令人心惊。京州大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高校,化学又是京州大学的强势学科,裴子卓的学生,遍布A国的化工、炼油、冶金、能源、轻工、环境、医药、环保各个行业,在军工部门的人数也不少,完全覆盖了A国的核、航天、航空、船舶、兵器工业。不少学生都已经在自己的领域颇有建树,做到了一定的层级,路鹤里甚至在名单中看到了几个眼熟的名字,已经在基地做到了中高层的级别。
路鹤里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倚到办公椅的靠背上,晃了晃手里的学生名单:“如果裴子卓是有预谋地拉陈明远和阿弥下水,那这事就麻烦了。陈明远肯定不是第一个,阿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走私集团中可能还有更多的Omega潜伏在各个行业、各个领域里,像陈明远利用常东炜一样,利用各种资源为走私集团谋取利益。事态可能比我们想象得严重很多。”
江焕点点头,“现在看来,裴子卓非常像那个执棋之人,起码也是走私集团中高于陈明远和阿弥阿璧的核心人物。”
路鹤里焦躁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目前这个走私集团所有的行为都表明,这个组织是以Omega为核心,通过煽动和利用Omega对于社会的仇恨来进行一些疯狂的犯罪行为。如果这个组织的核心人物是一个Alpha,她是如何跟陈明远和阿弥站在同一立场上,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的呢?”
江焕在思考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跟着路鹤里做一些他的习惯性动作。先是摸了摸下巴,又抓了抓头发,要不是腿瘸了,可能还想站起来跟他一样走来走去。
半晌,江焕皱了皱眉:“那现在有两个可能。要么,裴子卓只是一个牵线人,类似中介经纪人的角色,负责物色像陈明远这样智商高、有资源又有一定性格弱点的人。她把这些学生介绍给大鬼,由大鬼笼络至走私集团。要么,就是我们对于走私集团核心理念的推测错了。裴子卓就是大鬼,她善于玩弄人心,Omega这个身份只是陈明远和阿弥的执念,这个走私集团的其他人并非和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她也许用其他的手段笼络了他们。”
路鹤里忽地停下脚步,盯着江焕,江焕喉结一滚,垂下眼睛。
路鹤里苦笑一声:“你不必故意回避掉第三种可能。”
江焕缓缓道:“当然,存在第三种可能,但我觉得……”路鹤里截断他,“我去见见她吧。”
江焕猛地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向前探过来,路鹤里抬手,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动作,缓声道:“只能我去,而且只能我一个人去。不是吗?”
——
京州大学校园咖啡屋,路鹤里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端起面前的咖啡啜了一口。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来,给他的周身笼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黄。
穿着羊绒大衣的裴子卓走进来,环顾一圈,径直走向路鹤里,坐到了他的对面。
“裴教授喝点什么?”路鹤里把酒水单推过去。
“冰美式,谢谢。”裴子卓不冷不热地回答。
“给这位女士一杯摩卡,加双份的奶和糖。”路鹤里扭头对服务员说。
裴子卓瞳孔微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路鹤里。直到冒着热气的摩卡放到她面前,她才冷冷地扫了一眼,开口:“路警官,这是什么意思?”
路鹤里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摩卡,扬扬下巴:“跟我的一样,裴教授尝尝。”
“我不喜欢摩卡。”裴子卓撇撇嘴。
路鹤里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盯着厚厚的奶白色的泡沫,缓声道:“以前我也不喝这个,无论春夏秋冬,我只喝冰的饮料,咖啡也只喝美式。”
裴子卓蹙着眉毛,看了他一眼。
路鹤里迎着她的目光,嘴角微微一弯,仿佛有些自嘲,“因为我害怕别人知道我喜欢吃甜的,而且怕冷。”
裴子卓目光忽地一聚,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过了几秒,她的眉毛一点点舒展开,身体向后靠了靠,微微歪头打量着他。
路鹤里把摩卡向她推了推,微微笑道:“尝尝吧裴教授,反正现在只有你和我。”
裴子卓盯了他半晌,在鼻子里哼笑一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似乎在口中回味了片刻,她才放下杯子,微微颔首:“的确不错。”
“其实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我就觉得您有些地方跟我很像。”路鹤里脸半侧着看向窗外,从额头到下巴,线条棱角分明,“比如走得很快,并且走路时会刻意放大步子;比如脾气不太好,说话声音比较大。”
他把脸转回来,视线落在裴子卓脸上,“您的眉毛画的太粗了,您的头发也理得太短。这个发型并不适合您。理发师应该建议过您很多次吧,您适合长过下巴,而且有些侧刘海的发型。”
“我不喜欢那样的发型。”裴子卓冷冰冰地说。
“嗯,我懂。”路鹤里低头笑了笑,“因为那样的发型,显得太柔弱了。”
裴子卓握着杯柄的手指骤然收紧,“你想说什么?”
“我猜,”路鹤里摸出烟盒,习惯性地想点一支,看了看不远处的学生们,又把烟放下了,垂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您夏天应该不爱穿短袖吧。因为短袖的衣服,容易暴露胳膊上常年打抑制剂留下的针孔。”
裴子卓久久凝视着他,忽地一笑,目光深了几分,似乎觉得颇为有趣:“路警官,您不觉得对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评头论足,太不礼貌了吗?”
“不好意思,裴教授。”路鹤里的手指摩挲着打火机,迎着裴子卓的目光,笑了笑,“难得碰到一个跟我一样的人,没忍住。”
“跟你一样的人。”裴子卓眼底的笑意逐渐加深,身体微微向他探了探,柔声道,“你确定,你跟我是一样的人吗,路鹤里?”
她口中的「一样」,跟路鹤里所说的明显是两个含义。路鹤里歪了歪头,“我要怎么才能确定呢?”
裴子卓的目光上下一扫,微微弯起嘴角:“不,你不是。你如果是跟我一样的人,当时在城东火车站,怎么没跟陈明远走,而是跟江焕走了呢?”
路鹤里心一沉。虽然他早就认定裴子卓和走私集团有关联,但并没有过任何确实的证据,此刻亲耳从裴子卓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指尖的温度还是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裴子卓低低地笑了一声,“路警官,我听说,你这个人不怎么听劝。果然,你还真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路鹤里轻轻吸了一口气,扬扬眉毛:“裴教授,您都做到这一步了,想必也不是个听劝的人,所以我也不以警察的立场跟您废话了。我就是有点好奇,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的目的吗?”裴子卓轻声重复着,“大概就是不要让更多的Omega,变成下一个我。也包括你,路鹤里。”
“我?”路鹤里轻笑,“您多虑了。”
这种话他已经在陈明远那里听了好多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怎么走私集团的每个人觉得自己是他路鹤里的分身?
卧槽,简直都要怀疑这个组织是不是老子精神分裂搞出来的。
“你,就是你。”裴子卓突然伸出手,越过桌子,摸了摸路鹤里的头发。路鹤里眉头一蹙,但身子没动,任她摸完头发,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
裴子卓凝视着他,倏尔一笑:“你长得很好看,又聪明,又能干,比我当年一点都不差。但这又怎么样呢?你会成为下一个我。”
裴子卓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混合了悲悯、愤怒、同情、怨恨的复杂表情,“我正在看着你,一步一步,走上我当年的路。”
路鹤里并没有被唬住,但他想趁机套话,脸上做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怎么说?”
裴子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嘲笑地勾了勾嘴角,突然道:“江焕爱你吗?”
路鹤里一怔,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在化学系楼下,是我这辈子第二次见到他。”裴子卓垂下眼睛,含义不明地笑了笑,“我看到他的眼神,觉得他好像很爱你。”
“你见过江焕?”路鹤里心一紧,声音陡然变厉,“什么时候?”
“他好像很爱你,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裴子卓的脸色渐渐冷下来,“如果你不变成现在的我,就会变成当年的我,路鹤里。”
“我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江焕!”路鹤里声音陡然升高,重重地一拍桌子。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但路鹤里视而不见,只是紧紧地盯着裴子卓。他努力平稳了一下呼吸,彻底撕破脸皮,指着裴子卓,一字字道:“我警告你,不要对江焕下手。他虽然是个Alpha,但没做过任何对不起Omega的事情,别拿你那套歪理邪说往他身上安!”
“他可太对不起我了。”裴子卓目光渐渐阴冷,忽地凄然一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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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 晋江独发 ◇
◎江焕,你爱我吗?◎
“不要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路鹤里忽地俯身, 双手撑着桌面,逼近了裴子卓的脸。这一瞬间,他撕去了轻啜咖啡时温和平静的外衣, 从目光到肩背紧绷的弧度, 都无声地散发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彪勇和凶悍。
裴子卓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回敬一个不屑一顾的轻笑,然而展露出来的却是一种僵硬的苦涩。她脸部的肌肉轻轻颤抖, 抬起下巴, 凑近了路鹤里的耳侧:“你心上人的命, 我想给就给,想要就要。这个世界上, 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了断他。”
路鹤里的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游移, 仿佛用一具无形的镣铐将她锁死在了视线范围里,用一种审讯的姿态,沉声问,“你上一次见江焕, 是什么时候?”
“二十六年前,他出生的时候。”裴子卓轻轻一笑, 向后靠了靠, 嘴唇轻启,用一种玩弄的目光接受着路鹤里的审视。
路鹤里的心脏猛地一坠, 某种他隐有预感却不愿相信的猜测, 在这一刻成了真。
他紧紧盯着脸色苍白的裴子卓,一点点坐回座位上, 手指抠紧了桌沿, “你是江焕的生母?”
裴子卓缓慢地挑了挑嘴角, 眼睛微微眯起来:“是的, 江焕是我和江业左的孩子。”
路鹤里半张着嘴,微微喘息着,良久,抬眼:“你和阿璧他们一样,是江家豢养来生孩子的Omega?”
裴子卓的肩膀颤了颤,旋即嘴角浮上冰冷的笑意:“可以这么说吧。江家喜欢像我、像你这样基因出色的Omega,长得好看,智商优越,心志坚定,能力出众,是为他们传递良好基因的最佳人选。只是可惜,你和我一样,有一个他们最不能忍受的致命缺陷。”
裴子卓用目光描摹着路鹤里的脸部轮廓,仿佛穿越三十年的时光,在看过去的自己。
“不听话。”她说,脸上的笑意愈发嘲讽,“所以生下孩子后,他们就把他抱走了,我再也没能见到那个孩子。”
路鹤里瞳孔微缩,忽地挑眉:“如果你爱你的孩子,这些年你有无数机会可以见到他,不至于拖到现在。”
“你说得对。”裴子卓低头,目光散漫地掠过桌上的咖啡杯,手指在杯柄的边缘划过,“我不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毁了我的一生。”
路鹤里沉默良久,裴子卓抬眼看了看他,“路鹤里,江焕是不是说他爱你,他会跟你结婚,他一辈子只会跟你一个人在一起?他是不是用各种甜言蜜语哄骗你,想让你给他生一个孩子,让你像一只小雀儿一般待在黄金和钻石打造的笼子里,一生的日日夜夜就只有他一个人?”
“别信,路鹤里。”裴子卓突然笑起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江家的Alpha没一个好东西。你如果掉入了他为你编织的那个谎言之网,就会变成我。”
她缓缓地撩起了一点袖子,露出痕迹斑驳的手腕,“我的确不喜欢穿短袖,但不是因为抑制剂的针孔。”
她的手腕内侧有好几道虬节丑陋的疤痕,那是数次割腕留下的印记。
路鹤里的目光在她手腕上停留了片刻,艰难移开。裴子卓轻声说:“路鹤里,你甘心吗?被Alpha玩弄,被欺骗,被支配?江焕不会跟你结婚的,他只想要你的孩子。就算他愿意跟你结婚,江业左也不会同意。江焕那个名义上的母亲,出身名门望族,背景深厚、性情乖巧,是温顺柔弱的菟丝花,跟你、跟我,可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
“你跟我一样,是荒原石缝里带刺的野玫瑰。”裴子卓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路鹤里手上的枪茧,“迷人又危险,永远都不可能是站在江焕身边的那个人。”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离开江焕?”路鹤里眼睛微微一眯。
“你早晚都会离开他的。”裴子卓低声笑,眼中带有一种残酷的笃定,“Alpha的深情是一时的,Omega的深情却往往是一生一世。你现在不离开他,也总有一天会以一种难堪的、狼狈的方式离开。那时,你的一切自尊和骄傲都会被击碎,你的一切爱意都会化为怨恨,你的人生将坠入暗不见底的深渊。你会像一只阴沟里的臭虫一样活在地狱里,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蛰伏着,潜匿着,窥伺着,用你的一生来积攒必杀的一击,等待把那个人和他的一切毁掉的那一天。”
“只有那样,你才能化解掉前半生的恨意,得到真正的救赎。”裴子卓一字字道。
路鹤里身上忽地一冷。
“别再跟我作对了。”裴子卓柔声道,“你和陈明远、和阿弥一样,都是我的孩子。你应该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摧毁这个被Alpha主导的世界,建立我们自己的规则。路鹤里。”
“到了那一天,没有人敢轻视我们,没有人敢玩弄我们,那些目中无人的Alpha只配跪在我们的脚下,乞求我们的垂怜。”裴子卓轻轻地笑,“你如果看得上江焕,我为你留他一命,让他做你的禁脔,做你的玩物,像你养的狗一样,日日夜夜等待你的恩赐。就像他们曾经对我们做过的那样。”
“他是你的儿子。”路鹤里的声音有点控制不住地颤抖,“你疯了吗?”
裴子卓冷冷地笑了,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很明显,在她眼中,江焕这个儿子连陌生人都不如。
“不要试图跟我作对。”裴子卓的声线忽地阴冷,“你查过了吧,我的身边,可不止一个陈明远,不止一个阿弥。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苛待过的Omega,他们视我为精神导师,愿意为我做一切你想象不到的事情。我的人潜伏在帝国的各个角落,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用好几种方式让这个国家停摆。”
路鹤里一震。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裴子卓所掌控的,并不仅仅是一个走私集团,走私很可能只是他们谋取利益的一条线路而已。她的背后,是一个类似□□的组织,并且已经渗透进了帝国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用很多方法向你证明。”裴子卓冷声道,“明天你就可以在报纸上看到A国和Z国的海底能源管道连环爆炸,或者离首都最近的化工厂发生毒气泄露。异氰酸甲酯可以在一夜之间夺取上万人的性命,有害化学物质导致的生化危机可以延绵数年,它们将随着雨水的渗透,彻底毁掉A国的土壤和地下水——整个帝国都将为我和你陪葬。”
路鹤里的手指骤然收紧,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要站起身来。
“你在威胁我?”路鹤里盯着她。
“我在帮你。我要你跟我站在一起,路鹤里。”裴子卓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加深,“摧毁江家,摧毁基地,摧毁这个扭曲的国家,建立一个崭新的世界。”
路鹤里沉默片刻:“为什么是我?”
“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孩子。”裴子卓轻轻搭上了路鹤里的手,“你不来找我,我要去找你的。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怀疑过过我们,但你是最接近真相的人。你是一个很出色的Omega,你应该成为我的人,而不是站在我的对立面上。”
路鹤里没有挪开自己的手。
“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良久,路鹤里开口。
“当然可以,但不能太久。”裴子卓胸有成竹地看着他,微微颔首,“明天晚上,我们有一批M-IV要运往S国。这就是我给你的时间,一天。”
路鹤里抬眼:“走私?”
裴子卓勾了勾嘴角,“我们的交易被你搅黄了两次了,所以这次交易对我们很重要,这批抑制剂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运到S国。”
“你想让我做什么?”
裴子卓轻轻一笑:“你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内应,不是吗?”
路鹤里沉默良久,忽而一笑:“那我能得到什么?”
“金钱,权力,地位。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Omega主导的世界。”裴子卓轻声说,“我知道,这正是你所希望的。跟我一样,跟陈明远一样,跟阿弥一样,不是吗?”
路鹤里眼睫微微颤动:“我是个警察,你相信我?不怕我反水吗?”
“你是几年前才成为警察的。”裴子卓用目光审视着他,带这一种几近疯狂的自负,“可是你成为Omega已经二十多年了。我懂你,没有人比我更懂你。陈明远做不到的,我可以。”
“明天晚上运往S国的抑制剂,是我给你试探我的机会。”裴子卓缓缓地站起身,“但是你知道的,我没那么容易相信你。你如果真的想好了,最好不要给自己留后路。”
裴子卓嘴上说,这是给路鹤里试探她的机会。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也是一次她对路鹤里的试探。
“否则我就让你和江焕一起上路,做一对鬼夫妻。”裴子卓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
——
裴子卓离开后,路鹤里在京州大学的咖啡厅里坐了很久。直到夜色降临,兼职的学生过来催促他:“同学,我们要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路鹤里缓缓拿起杯子,仰头喝尽了杯底已经凉透的摩卡。他离开京州大学,开车回到自己家的小区。
在家楼下的花坛边,路鹤里又闷坐了整整两个小时。家里的窗口透出昏黄的灯光,他抽完了整整一包烟,还没有想清楚该怎么面对江焕。
他该怎么说出口,那个走私集团的幕后黑手,是你的亲生母亲。她恨你,想要置你于死地,而这一切罪业,是你父亲当年亲手种下的因。
他怎么对江焕说,你是一个不被爱的孩子,承担着本不该属于你的恨意来到这个世界,并且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卷入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帝国的阴谋。
他怎么对江焕说,你的亲生母亲告诉我,你会对我始乱终弃,会让我落得跟她一样悲惨的命运。甚至,她用你的性命威胁我,让我跟她走上一样的道路。
路鹤里的脚下积攒了一堆的烟屁股,已经快晚上11点了,他终于缓缓地站起身来。
开门的时候,路鹤里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江焕住了几天之后,他家里已经变得干净整洁,除了每天晚上会莫名其妙出现的猫毛,每个地方都一尘不染。江焕翘着打石膏的脚,歪倒在沙发上打瞌睡,昏黄的灯在他周身打下一片柔和的光影。
桌上摆好了碗筷,菜盘用几个大碗倒扣着,做好的菜早就凉透,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路鹤里轻轻地走过去,蹲在沙发前,凝视江焕熟睡的侧脸,喉头酸楚得一阵痉挛。江焕眉眼的线条十分优越,但左眼的眉峰处有一块刚愈合不久的疤痕,那是翻下悬崖时被玻璃划破的。当时医生说,如果那块玻璃碎片再往下两厘米,这只眼睛就保不住了。
断掉的骨头正在愈合期,日夜麻痒难忍,所以江焕总是睡不踏实。晚上路鹤里变成猫咪缩在他怀里时,总能感觉到他不舒服地动来动去,但是怕吵醒路鹤里,江焕从没有发出什么疼痛的哼声。难受得厉害了,他也只是默默地坐起来,用力揉一揉酸胀刺痛的小腿,然后无声地坐在沙发上,自己静静地捱到天亮。
所以白天的时候,江焕的精神总是不太好,容易困倦。路鹤里只要见到他打盹,也都尽量不去打扰他。但是很快,江焕就像感觉到什么似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江焕在睡梦中无意识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吃饭了吗?”
路鹤里喉结滚动,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回答,“没。”
江焕仿佛很高兴似的,一跳一跳地单脚蹦跶到餐桌前,“我给你热热。”路鹤里按下他的手,“你坐着,我去吧。”
“不用。”江焕抢过桌上的菜,一手撑着墙,一手端着盘子,慢慢地往厨房挪,“见到裴子卓了吗?”
路鹤里跟在他背后,伸手虚虚地护在他身侧,垂下眼睛,“见到了。”
“她是不是Omega?”江焕把盘子放进微波炉,按了几下,转过头来。
“我觉得是。”路鹤里避开他的眼神,盯着水龙头,“她可能就是大鬼。”
江焕的眉毛皱起来,“她也是装的Alpha?”
这个「也」字让路鹤里的睫毛一颤,江焕马上注意到了,低下头对上他的眼睛,“你跟她不一样。”
“不一样吗?”
“不一样。”江焕很快地说,“你是警察,你是一个最出色的警察。”
路鹤里摸出一根烟,想点,又没点。
“你抽吧,我没事。”江焕说。自从他肺部受伤之后,路鹤里从来没在他面前抽过烟。
路鹤里把烟塞回口袋,却被江焕动手掏了出来。江焕从烟盒里弹出一根,自己叼上,低头点火,等烟点着了,从自己嘴里拿出来,塞到路鹤里唇间,然后低低笑道:“我要跟你过一辈子呢,得早点习惯烟味。”
路鹤里哼了一声,侧头吐出烟圈:“谁要跟你过一辈子,老子同意了吗?”
江焕嘿嘿地笑:“就算不结婚,不永久标记,你不也需要一个Alpha做临时标记吗?”江焕咧嘴,指了指自己的牙,“随时愿意效劳。”
路鹤里沉默片刻,“不结婚,不永久标记,不生孩子,也没关系吗?”
“当然。”微波炉叮的一声,江焕转身去拿菜,根本没有注意路鹤里微妙的情绪变化,“你高兴就好。”
菜拿出来,江焕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身,“你这是同意跟我在一起了吗?”
路鹤里低头抽了一口烟,没说话。但是面对这个问题,路鹤里没骂人也没揍他,已经给了江焕莫大的鼓舞,他在狭小的厨房里向路鹤里挪了几步,矮下身子对上路鹤里的视线,追问,“是不是?是同意了吗?”
厨房空间逼狭,过道只容一人通过,他一凑过来,路鹤里退无可退,只好抬起一点眼皮。见他嘴角动了动,江焕反手把菜盘放到旁边的案板上,紧张地盯着他。
半晌,路鹤里突然抬手把烟递到嘴边,狠狠吸了一口:“江焕,你爱我吗?”
江焕一愣。
“问你呢,你爱我吗?”路鹤里仿佛在问今晚吃什么一样,侧过头,轻轻吐了个烟圈,抬眼看着他。
“爱。”半晌,江焕轻轻颤抖着说,就像在婚礼上回答牧师的提问一样,郑而重之。
路鹤里盯了他一会儿,又垂下眼看着脚尖,足足有小半分钟没说话。江焕心里打鼓,似乎渐渐没了底气,向后退了一步,开始转移话题,“学长,你别生气啊,我不说了。你现在吃饭吗?我做了你爱吃的鱼……要喝粥吗,还是再给你做个汤?”
路鹤里把几乎燃尽的烟头从嘴里拿下来,夹在指间,一言不发。
江焕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愈发紧张,有点慌了:“对不起,路队,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我受伤了,脑子不太好,胡言乱语,你……”
路鹤里的手忽然一扬,燃烧的烟头在空中划过一个小小的弧线,嗖地掉在水池里,沾到水后刺啦一声灭了。他咬着牙,一把抓住江焕的肩膀,把他猛地怼在墙上,另一只手按下他的后脑,强迫江焕低下头来。
江焕以为他要打人,条件反射地闭眼,向旁边侧了侧头。路鹤里把他的脸用力扳回来,然后一个粗暴又深入的吻,带着烟草的气息落了下来。
温热的唇舌狂风骤雨一般,侵略着他的口腔,路鹤里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几乎要抠到肉里去,江焕大脑一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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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 晋江独发 ◇
◎第一次吗,学长?◎
江焕的思考能力都停止了, 几乎是立刻就陷落在了这致命的唇齿纠缠中。他还没来得及回应,路鹤里整个人都贴上来,嘴唇摩挲着他的耳际, 带着湿润的喘息声, 手指缓缓下移,用力一滑。
江焕的身体猛地战栗,全身的血都往大脑涌去, 轰得耳膜嗡嗡直响, 几乎听不清他的声音。
“说你爱我。”
“我爱你, 学长。”江焕的大脑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条件反射地回答。雪松味的Alpha信息素就像失去闸门的洪流四处冲撞, 他的手臂骤然收紧, 像一头饿急眼了的狼,不受控制地想要去剥路鹤里的衣领。
“我让你动了吗?”路鹤里轻轻斥道,脸颊泛出一层层的红,甜美的Omega信息素丝丝蔓延开来。江焕猛地战栗, 身体紧紧崩起,喉咙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呃……”
他几乎粗暴地抓住了路鹤里的肩膀, 环着他一个转身, 两人的位置掉了一个个儿,路鹤里的后背抵上了墙面。江焕低下头来, 凑近路鹤里的脸, 急促地喘着气,盯着他的眼睛,
“学长?”
路鹤里微微仰着头, 眼睫剧烈颤动, 口中呼出的热气一下一下地喷在江焕脸上。江焕又凑近了一点, 整张脸贴着他颈侧的线条滑下来,埋在了他的肩窝里,手指一点点箍紧了路鹤里的腰。
路鹤里微微闭上眼,没有说话,江焕突然一矮身,把他抱了起来,箍着他的大腿,让他坐在旁边的流里台上。流里台的高度,让路鹤里比他高出了一截。路鹤里的手搭在江焕肩上,自上而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瞳仁里映出江焕的倒影:“你的脚好了?”
江焕低低地笑,额头在他胸前蹭了蹭,“别说腿断了,现在就是脖子断了,我也能坚持一会儿再死。”
他仰起脸,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你要跟我在一起吗?”
路鹤里用指腹按了按他眉峰处的疤,低声:“你怎么从来不问,我爱不爱你。”
“我不敢奢求你爱我。”江焕用一种婴儿眷恋母亲的姿势,整张脸埋在路鹤里胸前,“我只希望你允许我待在你身边。”
路鹤里摸了摸他的头,硬硬的小发茬有些扎手。他们接了一个很久很久的吻,两个人却都没有闭上眼睛,在极近的距离下对视着,路鹤里那双水汽氤氲的桃花眼一直微微颤动。
他的眼底在犹疑,在翻涌,他好像在用这种方式,用江焕的身体,来寻求什么答案,或者安抚内心深处的震荡。
从他闪动的目光中,江焕看到了深沉的挣扎和纠结,仿佛还有什么压抑的痛苦。江焕有一种直觉,此时此刻,如果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强硬一点,在这种氛围下,那个人大概率不会拒绝更进一步的接触。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追着那人的目光,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你要跟我在一起吗,学长?”
路鹤里垂眼看他,嘴角微微一勾:“办公室恋情?”
江焕的眼睛亮了亮,毫不犹豫:“我们可以跟他们说,我是Omega。我可以一辈子都装成是一个Omega。”
路鹤里眼睫颤了颤:“别人会用异样的目光看你,你不怕吗?”
“不怕。”江焕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复,用力笑了笑,“Omega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路鹤里没说话。
“如果能选择的话,我真希望我是Omega。”江焕仰脸望着他,“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良久,路鹤里目光微动,缓缓地摸着他的脸,低声:“你是我见过最好的Alpha,你从来没有瞧不起Omega。”
“当然。”江焕用脸颊贴着他的手心,“你是Alpha的时候我爱你,你是Omega的时候我爱你,就算你明天变成了Beta,我依然爱你,因为你是路鹤里。”
“你是Omega,只会让我更崇拜你,学长。”江焕低下头,“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配不上你。”
“傻比。”路鹤里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路鹤里久久凝视他的眼睛,倏地一笑,“你配得上。”
江焕一震,不敢相信地向他凑近了一点,嘴唇都在激动地颤抖,“是……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路鹤里轻轻地笑,用腿勾住他的腰,向前探了探身子,把自己的额头抵在江焕的额头上,“小兔崽子,这么高兴?”
“高兴。”江焕喃喃地说,眼睛忽地一湿,微微哽咽,紧紧地抱住了他,“好高兴,哥。”
一个绵长的吻,几乎挤压尽了肺腔里的空气,让两个人都呼吸不上来。他们在狭小的厨房里拥吻,感受着彼此带来的温度,十指交缠,信息素渐渐交融。
“你真好看。”江焕亲吻着他五官的轮廓,喃喃,“好怕别人看到你。”
“怎么,你也想把老子关起来,给你生孩子?”路鹤里躲着他湿漉漉的唇舌,轻笑。
江焕没有注意到这个「也」字,用力揽住他的后腰,阻止他逃脱:“我真的想,我想把你锁起来,铐在床上,哪里都不让你去,让我天天都看着你,让你的眼里只能看见我。”
“可你是山野间的鹤,是天空中的鹰,是波涛上的海燕,我只能做你的羽毛,怎么能折断你的翅膀。”江焕轻轻喘着,抬头望他,眼底的光芒明亮又赤诚,“我舍不得。”
路鹤里一顿,没有再躲避他的亲吻,侧头迎了上去,一边吻他,一边一字字道,
“小兔崽子,你要是敢把我关起来生孩子,我就杀了你,知道吗?”
他的语气不像开玩笑,在旖旎之中有一丝突兀的冰冷。
江焕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如此亲密的贴在一起,江焕却对他的心情一无所知。他并不知道,路鹤里在听完裴子卓的话之后还把自己完全交给他,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信任。
他也不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做了一个无法回头的决定。
“别让我赌输了,江焕。”路鹤里答非所问,手指突然搭上了他领口的扣子,带着几分决然,甚至有一丝江焕无法理解的悲楚,“我知道你不一样。”
江焕家居服的扣子很松散,路鹤里稍一用力,就被他整个扯下,扔在了厨房的地上。江焕大脑一嗡,所有的动作都停了,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路鹤里微微喘着气,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掐住江焕的下巴,“傻比,怂了?”
“学长。”江焕的呼吸开始急促,身体整个僵住,一动都不敢动。
路鹤里微微勾了下嘴角,挑眉,冲自己胸前的衬衫扣子使了个眼神。
江焕定定地凝视了他半晌,抬手,解开一颗。视线对上那双蒙了水汽的桃花眼,在他目光的默许下,又解开第二颗。
路鹤里把手搭上江焕的肩膀,江焕直接抱起他,三步两步跨出厨房,然后把人扔在了柔软的大床上,自己欺身上来,手肘撑在他的两侧,低头在他脸上乱咬了一阵,喘着粗气问:“可以吗,学长?”
路鹤里的睫毛因为紧张而颤动,却没有拒绝,抬着眼睛,近距离地盯着他。两人的呼吸声渐渐交缠在一起,江焕喉结狠狠一滑,轻声,“闭上眼睛。你这样看着我,我怕我控制不住,弄伤了你。”
路鹤里没有听他的,依然盯着他,身体打着寒战,微微缩紧。
“别紧张。”江焕轻轻俯下身,在他耳边低笑,“第一次吗,学长?”
“你说呢?”路鹤里突然咬牙,指尖恨恨地掐进他肩膀的肉里,“老子从第一次被临时标记,第一次被人亲,到第一次……都是你个小兔崽子,妈的!”
江焕微微低头看着他,眼底的光温柔又虔诚,仿佛在凝视一座神像,说出口的声音沙哑到几乎支离破碎。
“我爱你,学长。”
路鹤里渐渐放松身体,江焕俯身在他脸的上空,脖子上戴的那枚弹壳,就像一个钟摆,缓缓地在眼前微微摇动。路鹤里盯着它,仿佛被催眠了一般,意识陷入了悠长的虚无,喃喃道:“如果我死了,你能忘了我吗?”
江焕一震,指腹轻轻划过他的眉骨,凝视这张日思夜想了七年的脸:“不会。”
“你要忘了我。”路鹤里突然狠狠一揪他大汗淋漓的后颈,仰脸盯着他,“小兔崽子,如果我死了,你要忘了我。”
江焕的大脑嗡嗡直响,在信息素和身体摩擦的双重攻击下,他根本听不清路鹤里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答应:“嗯……呃唔。”
……
“外面。”路鹤里仰着脖子喘息,“不能标记我。”
——
第二天早上,路鹤里醒来的时候,身体有一些陌生的隐痛。身边的床面陷下去一点,传来温热的触感。他侧过脸,看到江焕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呼吸均匀悠长,一只手还无意识地紧紧揽着他。窗外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他的脸上,金色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半开的窗缝中传来爆炒肉丝的香味,楼下大爷大妈的聊天声有一句没一句的传来,微风掀起窗帘的一角,擦着地面轻轻摆动。这个房间里,此时此刻,没有走私,没有枪火,没有鲜血,没有能够毁灭整个帝国的化学药剂。
只有他和他。
路鹤里凝视着躺在身边的江焕,突然想吻他。
尽管昨晚两个人已经吻了很多很多次,可是一觉醒来,他还是想吻他。
想贴在他的胸口,嗅他脖间熟悉的气息,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再前行。路鹤里伸出一根手指,虚虚地划过江焕的脸,隔着空气描摹着他五官的形状,心头蓦地一动:难道……我也有一点爱他吗?
就在同一秒种,江焕命运般的睁开了眼睛,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着,静静对视。
“傻比,看什么呢。”路鹤里的耳朵先红了,粗声粗气地掩饰着自己不安。
“看我的Alpha。”江焕低低一笑,晃了晃脖子,“要标记我吗,老公?”
路鹤里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脑袋:“睡傻了吗,真入戏了?”
“那,”江焕小心翼翼地试探,“老……”
“婆”字刚出现了一个口型,就被路鹤里瞪了一眼,江焕讪讪地闭上了嘴,改口道:“我可以住进你家了吗?”
“昂。”路鹤里懒懒地拽了拽被子,“房产证还要加你名不?彩礼要多少?回头再给你打个三金?”
江焕嘿嘿一笑,觍着脸道,“我能带着我的猫嫁进来吗?它很乖的。”
路鹤里噎住,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江焕美滋滋地在床上打了一个滚,翻身下床,去准备早餐,“宝贝,你再睡会儿。”
“操,叫谁宝贝呢?”
“宝贝、宝贝。”江焕挑衅一般,回头冲着他连叫三遍,然后就要往外跑。
“哎。”路鹤里突然在背后叫了他一声。江焕回过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嘿嘿一笑,“嘘,知道了知道了,早安吻。”说着就要扑过来亲他,被路鹤里一把抵住胸口,侧头躲过,
“小兔崽子,老子等会儿要去一趟警队,你给我在家老实待着。这几天哪儿也不许去。”路鹤里顿了顿,缓缓道,“等我回来。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江焕黏黏糊糊地还想亲他,被路鹤里一脚踹下床。江焕悻悻地往外走,出门之前,突然回头大叫了一声——
“老婆!”
然后不给路鹤里反驳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门,闪身出了卧室。他的后背贴着门板,心脏砰砰直跳,悄悄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声音。床吱嘎响了一下,路鹤里似乎翻了一个身,睡意朦胧的骂了一句「小兔崽子」,然后就没有别的动静了。
江焕的嘴角疯狂上扬,要不是腿瘸了,简直想翩翩起舞。
屋里,路鹤里坐在床头,眼中毫无睡意。
手机亮了起来,里面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路鹤里握紧了手机,却没有点开。
他无限眷恋地望着卧室门的方向。
“再见。”良久,他喃喃地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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