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蜥蜴21
闵奚惊醒, 梦中的场景实在可怕,余茉乘船离开,恰逢海面泛起白雾, 他拼命追赶, 追啊追,可是眼前模糊,就连轮廓都看不清, 梦境的最后是他的哀嚎,醒来还有些回不过神, 眼瞳扩散,眶里漫着泪洼。
他很认真地模仿人的行为,就比如现在,藏在口腔的舌头滑出滑过蒙着泪痕的眼瞳,舌面触碰的瞬间带走妨碍视线的眼泪, 但他很快就闭紧嘴巴,用手揉眼睛, 尖尖的指甲距离眼眶不足毫米的距离,他忍着刺痛,揉两下,撤回手,等视野清晰,才逐渐由噩梦带来的惊悸中抽身。
他浑身僵硬, 眼珠乱转, 最后凝聚在身侧。他记得她是在床上睡觉的, 怎么到这里……到他身边了?他瞬间紧张起来, 跪在她身旁观察她有没有受伤,没有伤口, 不是掉下来的……默然片刻,他往前蹭几步,然后侧躺。
他不清楚她能留在这里多久,不敢问,不敢想,闵奚睁着眼睛,宛若绿宝石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被鳞片遮挡的喉咙轻微震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很想时间停滞,要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余茉在实验室肚子就没饱过,她要做各种数据检测,因此是靠着药品维持身体基本需求,如今翻着满箱的食品,其实只是些很普通的食物,毕竟这边断粮很久,基地内也没有零食,她看着挂面的日期,很好,已经过期两个月了。
再翻看其他的,诸如压缩饼干、罐头,都是临期的食品。
不管那么多,余茉煮了挂面,拆开肉罐头倒进里面,想想闵奚的饭量,加了几罐罐头,经过腌制的肉罐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余茉盛出自己的量,将剩下的推给闵奚。
“闵奚,尝尝。”
很期待闵奚的反应,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吃得什么,饿得这么瘦,有鳞片看着就很可怕,没了鳞片就剩下骨头,基地里没有动物,他一直饿着吗?余茉想想,重新添水煮面,将过期的挂面全都煮上。
“有很多,不要饿着肚子。”
闵奚哪里吃过这种东西,他是肉食动物,只吃肉,不是那种茹毛饮血的生活,他们相比较丛林的其他动物,还是很享受的,要是碰巧遇到调味类的草叶子,会将鲜肉包起来,放在火上烤,很香了,浸在海水的鱼就更别提,烤熟后空气都冒着鲜香。
说实话,清水面条,还有被各种调味剂腌制的肉罐头,和鲜肉经过炙烤后的味道是没法比得,但是闵奚觉得香,很香,他将余茉推给他的全都吃干净,这是余茉给他的,就算她要离开自己,也是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情的吧?闵奚自我安慰,觉得她能有一点点的感情就很满足。
楼下的怪物不见踪影,在宿舍待了两天,两人的伤口都见好,不能再待下去,搜出来的食物都吃干净了,除却一楼的宿舍都被搜刮干净。
“它们已经分散开,据我观察,附近只有零星几只,加上被电网电死的,数量和那天比很少了,要是我们冲出去的话,有把握吗?”余茉盯着电网附近的怪物尸体,若有所思。
闵奚点头,“可以的。”他没好意思说那天其实是存着求死的心,不然不会伤得那么厉害。
余茉抽出脏衣服,和沾着血的床单,团成团拿在手里,“我发现它们嗅到血味容易狂躁,我们离开宿舍的时候,我把它扔到电网上,趁着它们没有聚集,你到地道口搬开石头,在前面带路,你能做到吗?”
闵奚先是点头,然后愣了愣,摇头,“我搬石头,你带路。”
“地道很黑,我看不清。”余茉想到要骗他就很不好意思,骗过他一次,要是再骗他,就算闵奚脾气再好,也是要生气的吧?可是没办法啊。
闵奚沉默,他转身回到宿舍,蹲坐在尾巴上,抱着翘起来的尾巴舔起来,细细地清理,清理完自己,然后就闭着眼睛休息起来,就算余茉和他说话都不理。
余茉没辙,握住摇晃的尾巴,闵奚受惊瞪起眼睛,余茉紧了紧力道,“好吧,我是骗你的,但是我还有事,我暂时不能离开,这里很危险,你先离开,等我出去找你好吗?”
“你骗我。”闵奚很伤心,他是多凶猛的野兽啊,森林里只要有踪迹,就算再威风的野兽都要躲避,可面对余茉,像只没人要的可怜虫,眼里全是泪,还有困惑,他不懂,他没有再亲近她,没有再要求她做自己的雌性,她怎么还要欺骗他,就那么讨厌他吗?
闵奚很伤心,真的很痛,他想剖开胸膛,看看心脏是不是碎掉了,不然怎么这么疼?
余茉没想到闵奚反应这么大,虽然样貌和人很像,可是那些鳞片看起来很吓人,眼里含着凶光,要不是有眼泪,她都觉得闵奚要扑过来咬死她。
余茉大着胆子捏了捏尾巴,很粗很硬的尾巴,她合起掌心都握不过来,闵奚颤了颤,样貌更凶更狠,但是余茉却看到他抖动的唇,像是被气狠了。她觉得还是跟他说实话好了。
“他们放出怪物,想要我们死,如果我就这么离开,他们还好好地待在实验室,操控实验基地,我不是很舒服。”
余茉冷着脸,她就是跟这俩人耗上了,就像走进死胡同,怎么都转不过弯,其实离开是更安全的途径,可是她不甘心啊,凭什么呢?
更何况,离开实验基地,想到里面还有俩坏蛋没死,怎么都不安心,感觉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人背后来一刀,过得很不舒心,哪哪都不舒心,不如永绝后患。
闵奚不是很明白的模样,但是他意识到不是嫌弃自己的意思,他还没表现出情绪,尾巴就微微摇晃起来,本来就渴望她的亲近,被她抓在掌心,哪里还忍得住,使劲在她掌心蹭蹭,尾巴尖讨好地贴贴她的脸,很不经意地动作,余茉都没发现被占了便宜。
“你不要再骗我。”
闵奚很固执,“你不走,我不要走。”
余茉:“可是会有危险……”
闵奚用行动表达他的态度,尾巴缠住她的腰,很谨慎地往身旁拖,没拖很近,保持着距离,但仅仅是贴着她的那片鳞片,就仿佛被电流窜过,耳边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余茉知道多说无益,只好点头。
“那你要注意安全,不可以再像昨天那样,要是打不过,就逃跑,不要跟它们硬拼啊。”
因为闵奚的帮助,余茉倒是没怎么担心怪物,它们虽然数量多,但是凶悍程度和闵奚完全不是同一程度,况且早就分散,实验基地很大,再加上早就被解决了很多,目前来看数量还是能够接受的。
余茉将床单和衣服分散扔到电网上,躲在暗处,果然有几只怪物循着味道爬上去,刚接触到电网,就像拍死的苍蝇般焦黑着落到地面。
成功来到食堂的墙外,既然操作室正面不好进,那就从背面入手,“操作室有面通风的窗户,材质虽然很好,但是想要破坏还是有办法的,我们从那里进去。”
余茉早就准备好绳子,宿舍柜子里就有,还是实验室发放的,她的绳子还没吊好,闵奚就将她抱到尾巴上,拖着她到了后背,尾巴护着她,眨眼的功夫,余茉没反应过来,闵奚就爬到最顶部,和她计划中的那扇通风窗只有半拳的距离。
闵奚回头朝她笑笑,很得意的神情,看到余茉还有些愣,就更得意了,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尖尖的牙齿,余茉被他注视得心间发颤,他用指尖捅破了玻璃,单手拎着她的腰把她转到身前,抱着翻进去。
“小心——”挤出的话音很快被操作室内的画面震碎,和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同,师姐坐在操控台的椅子上,满身的血,李老师则在墙角,紧握着□□,气氛剑拔弩张。
余茉怀疑进错地方,可瞪大眼睛,那俩人确实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不存在认错人的情况,那这是怎么回事?
李老师睁开眼睛,很虚弱的样子,“老师对不起你,可是那是没办法的事情,要是研究成功……”瞥见余茉冷脸,他急忙转了话头,说道:“怪物不是我放出来的,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怎么会伤害你们,是她,我们都被她骗了,她想要杀死我们!小余,把她杀了,快把她杀了……”
余茉站直,瞥了眼操作室内的情况,确认没有危险,她往前走了一步,将要迈出第二步,被闵奚拦腰抱住,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很凶很凶的样子,眼睛都冒着凶光,余茉不想驳了他的好意,就被他圈在怀里。
“李老师,是您傻了,还是我傻了?”余茉笑起来,“您把我们拐到这里,有家回不了,还把我锁在实验台上进行那么多次实验,您觉得我看着您目前的遭遇,能救吗?”
李老师面色惨白,额头破了洞,应该是被用椅子砸的,就是那根断了腿的椅子,师姐的胳膊有枪伤,还喘气,余茉赌李老师没有子弹了,不然就俩人闹得这种情况,他能让师姐活着?
余茉往前走,李老师果然威胁道:“别过来,否则我开枪了!”
“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我能帮你呢。”余茉看了眼师姐,师姐全身都是血,很虚弱,话都说不完整。
“我爸妈是他曾经的同事,我只是想把他们放出来!我的目的达到了,就算是死也瞑目……”
“怪物真是你要放的?”
师姐喘口气,“他们不是怪物!是我的爸妈,还有曾经的研究员!”
“可它们已经没有理智,更没有记忆和情感,要是没有闵奚的帮助,我们早就被它们弄死了,它们曾经是人,现在不是了,是怪物,你把它们放出来,就不考虑基地的人怎么办?”
师姐抿唇,嗬嗬笑起来,“我只管我的爸妈。”
“她疯了,她已经疯了!余茉,我跟你说怪物不是我放的,你快点把她杀了,我知道你想回家,我可以帮你回家,我有魔鬼海的研究报告,我知道怎样回去,只有你帮我,你给我点吃的,我带你回去……”
李老师的话被踹门声震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余茉抬头狠狠地踹了两下门,没踹开,她很有气势地收回脚,然后若无其事地到门口输入指令,门缓缓开启。
李老师瞪着眼:“你,你住手,关门,快关门!”
余茉瞥向屏幕,全方位无死角,她默默数了数画面出现的怪物,零星几只,听到声响全都往餐厅赶来,没再发现其他的,应该就这几只。
“既然是你们放出来的,那就由你们解决吧。”
第252章 蜥蜴22
操作室血腥味浓重, 不必再制造声响,闻声赶来的怪物自会循着味道来到。余茉被圈在闵奚的怀里,走廊黑暗, 他高高挂在顶部, 往下看,怪物四肢触地,面容模糊, 是长期遭受实验留下的后遗症,辨不出生前的模样。
亮光泄出, 操作室内,和苦苦挣扎想要逃走的李老师不同,师姐仿佛卸下重担,更像是多年的支撑轰然坍塌,平静地坐在原地, 褪去平日的温和冷静,只剩解脱前的期盼……
哀嚎声响起, 转瞬戛然而止,曾经熟悉的教导声回响,余茉定定地望着蔓延的鲜血,闵奚稳稳挂在顶部,尾巴圈住她,让她更加舒服地坐在怀里, 黑暗里有雄性味道出现的时候, 他就会释放出更加霸道的气息, 逼得蠢蠢欲动的怪物匍匐在地, 倏地逃窜。
余茉回神,望着黑漆漆的实验室, 寂静无声,曾经以为找到研究基地就能回到家,回到正轨,如今偌大的研究基地却只有她一个活人,四肢有些僵麻,她微微动了动,锢在腰间的尾巴收紧,她抬眼,闵奚满眼担忧。
目睹操作室的死亡的时候,余茉就好像被黑暗包裹,仿佛陷进泥沼,思绪被困住,她不知道前路如何,更不知道当下要如何,不得不承认,察觉到闵奚的存在,让她瞬间心安,她暗暗地攥住翘起的尾巴尖。
“我太莽撞了,或许李老师真的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要是留下他的话,说不定有希望离开,可想到是被他骗来的,所有的相处都是以欺骗为目的,就控制不住地想要他死……”
余茉:“我要去实验室。”
按照曾经看到的监控视频,实验室的怪物都跑出来,但是难免有没有探查到的地方,现在这种时候再回去,无疑是增加危险,闵奚只是歪着脑袋,明白她的意思后,没有迟疑地抱着她,迅速地掠进实验室。
很幸运,没有遇见怪物,尽管清楚闵奚的胜算很大,余茉还是不希望闵奚再受伤,她来到曾播放录像的房间,重启后,屏幕的画面再次亮起,这些画面涵盖了周围的各处岛屿,能不能回去暂且不知,起码李老师对周围的海域是清楚的,她在实验室里捣鼓了会儿,这里是李老师待的时间最久的房间。
她猜想的没错,最后在操作台里面找到一张手绘的海域图,这张海域图描绘得很详细,有了海域图就能规划出离开的路线,收进怀里,她趁机将能拿的东西打劫一通,能用的其实很少,但是有多少算多少,她不亏。
闵奚背上背包,亦步亦趋地跟在余茉的身后离开地道。基地的紧急避险模式没有关闭,要是能毁灭的话,肯定是毁灭更安全,谁知道实验室里有没有病毒残留,但做不到,只能将它变成座无法进入的牢笼,同时也关住里面存活的怪物。
离开基地,余茉不知道再去哪里,这座岛屿肯定是不能待着的,她到岛屿的边缘探查环境,轮船被开走,只能再造艘简易的船筏,环顾四周却没有可用的材料。
她很累,就地坐下,抱着膝,看向自从出了基地就和她保持半臂距离的闵奚,“闵奚?你在想什么……”
海浪翻涌,激荡的浪花仿佛珍珠投向天空,闵奚却不像眼前看到的景色那样明澈,他沉默地望着遥远的东方,那张绘制详细的海域图被她珍惜藏在怀里,他知道,她早晚要离开,他没有资格留下她,更没有资格接近她,尾巴残留温暖触感,他的心却很疼。
“我带你离开。”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他能想什么呢,他的脑子里全都是她,让他怎么好意思回答,她都不想要他,早晚要抛弃他……
闵奚跳进海里,消失不见,余茉猛地站起来,扬声喊他的名字,“闵奚!”几分钟后,闵奚举着足有两米的贝壳浮出海面,壳内晶莹,他将贝壳推到岸边,说:“上来,到安全的地方。”
余茉试探坐进去,“会不会沉下去?”
闵奚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会沉,他单臂托着贝壳,推着贝壳在海面行进,他始终绷着脸,尽管他面部全是鳞片,很难看出情绪变化,但余茉就是能察觉到他的情绪。
她坐得四肢僵硬,微微动了动,贝壳仍旧很稳,闵奚说:“很安全,不用怕……我在,不会沉水。”
余茉趴在贝壳里,视线偏移,闵奚只露出脑袋,很沉默的样子,她抿着唇,想睡觉的,但是没有睡意,睁开眼睛盯着闵奚看,或许是她的目光太专注,闵奚终于有了反应,他将脑袋也沉进海里,等了几秒钟才浮出来,但余茉还是盯着他。
闵奚闷闷地道:“别看我,好吗?”
余茉惊讶他的语言能力,“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直在基地里吗?”
“你离开后。”
意思是她离开后他很快就跟上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闵奚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想回忆,但还是认真回答:“味道。”
余茉侧身嗅了嗅,有血腥,有海水的潮腥,眉头皱起,很难闻的味道,闵奚说:“甜,很甜的味道,就算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闻到。”
余茉放弃嗅闻,设想中,闵奚被她注射药物后应该是恨她的,恨到再也不想见到她,实验室里突然见到他很震惊,震惊到她的心口有些异样,如果是以前,她不会相信有人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她更不会相信身为野兽的闵奚会非她不可……
“我以为你会恨我,”余茉说:“我没想到你能来找我,要不是你,我就死了。”
“不……”
闵奚双眼含泪,他浮出水面,粗壮到肌肉崩起的双臂小心翼翼地搭在贝壳边缘,碎光闪烁,鳞片微微张合,连同他面部的鳞片清晰可见,这是张很显异类的脸,即使五官肖似人类,仍有野性肆意散发,然而他的眼睛却很纯澈。
看清楚他眼里表达的情绪,谁都无法把他和野兽联系在一起,因为那双碧色的掺杂斑驳红痕的眼睛,爱意汹涌似滚滚波涛,却被压抑在平静的海面下,其上是克制的疏离和渴盼,他凝视着她,张张嘴,露出獠牙,凶恶的面貌和纯澈的眼神再次将他割裂。
他说的有些磕绊,“不恨你,我只恨我,我恨我,我是怪物,你离开、害怕我,是正常的,我能理解……你的家在遥远的东方,是我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竖瞳幽幽,眼瞳被雾气遮盖,没有擦眼泪,由着它们落下来,贝壳里藏着他喜欢的余茉,她很漂亮,就像海面升起的泡沫,他只敢静看,不敢碰,怕触碰到的那刻会将它弄破。
“不要给我用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先回去,养好伤,我送你离开,海洋很危险,有暴风雨,经常……请让我送你离开,好吗?”
余茉第一次听闵奚说这么多话,语言不通的时候,她知道闵奚很喜欢她,她认为那种喜欢是很普遍的喜欢,如果没有她,在发情期,他会喜欢上其他的雌性,花海不是她的专属,可以给任何他喜欢的人,可听到他磕磕绊绊地展露想法,她觉得他的喜欢有很重的份量,沉重到她很难立刻回答他。
她静静看着海面波澜,“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先回去,给我些时间考虑。”
送她离开都不行吗?闵奚失落地垂眼,他嗯了声,海底的尾巴都蔫巴巴地垂落,明亮湛蓝的景色在他的眼里再次昏暗。
来时是坐研究院的轮船,当时心神恍惚,没有注意行程,没想到岛屿间的距离很远,她拿出海域图,闵奚将研究基地所在的海岛指给她看,海岛孤零零地立在汪洋中,距离最近的按照闵奚的前行速度,至少还要两三小时。
“要休息吗?”余茉问道。
闵奚摇头,速度加快。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乌云滚滚而来,遮天蔽日,平静的海面在霎时间变得高深莫测,深蓝色的海浪翻滚起伏,眨眼间就展露出能够带起最深恐惧的漆黑颜色。海面平静时,是很美的景色,但当它露出真实的面貌,就连溅起的浪花都显得面目恐怖。
余茉望着看不到尽头的海洋,贝壳开始剧烈晃动,她握住搭在边缘的手掌,察觉到她不安的情绪,闵奚安慰道:“别怕,抓紧。”尾巴探出来,代替手指缠住余茉的胳膊。
雨点坠落,伴随轰鸣雷声,波涛炸起,朝着他们的位置涌来,贝壳骤然侧翻,余茉惊呼了一声,猝不及防地掉进海中,没来得及探出水面,就被再次袭来的浪涛锤进海底。
海水冰凉,四面八方地挤来,塞满她的耳道,她恐惧地呜呜喊起来,炸响的惊雷、滔天的波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漫无边际的恐惧包裹着她,她无助地伸展着双手,企图呼吸到丁点氧气,她怕、很怕……溺水的感觉很不好受,那一刻就仿佛全世界都消失,只剩下自己,只有冰凉的水在侵占生命,求救无门……
更别说广阔的充满着危险的海洋。
就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候,唇上忽然覆来不算柔软的触感,紧接着她的嘴巴被迫张开,渴盼的氧气进入脏腑,她就仿佛沙漠里骤然得到灌溉的枯草,拼命地汲取,掌心紧贴着坚硬得仿若糙石的东西,一口一口的气息注入,胸口挤压的巨石被挪开,她被团进熟悉的怀抱中……
“别怕,别怕,别怕……”
是闵奚!
恐惧瞬时退却,余茉缓慢地睁开眼缝,看到的是褐色鳞片,她微微抬头,撞进闵奚满是担忧的眼里,她憋着气,胸口难受得厉害,抱紧他的脖子凑上去,贴着他的嘴,直到气息渡入,她仿佛重新活过来,贪婪吸取。
闵奚由着她贴着,尾巴荡过来,圈住她的腰固定在身边,朝着海面游去,破开水面,没等呼吸到新鲜空气,再次被浪涛击中,余茉呛到海水,疯狂咳嗽。
暴风雨卷着浪涛,入目昏黑,仿佛天地即将塌陷,眼前的这幕比海底还要压迫,余茉使劲拍着闵奚的肩膀,“下去,下去!”
闵奚潜进海底,余茉熟练地凑到他嘴边,吸取他体内的气息。就这样朝着岛屿前进,闵奚时不时地查看余茉的情况,等到达最近的岛屿的时候,闵奚的唇被余茉无意识咬得都破皮了。
第253章 蜥蜴23
闵奚前行很困难, 有股强烈的引力吸着他们朝向漩涡的位置,珊瑚石碎裂,和着底部的泥沙乱舞, 仿佛要将所有的生命都毁灭。对于海底的恐怖, 余茉却没有多大的感受,闵奚时不时地给她渡气,她被包在闵奚的怀里, 闵奚很健壮,双臂健硕, 鳞片是最好的防护铠甲。
到达最近的岛屿,余茉扶着礁石,大口大口呼吸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天地昏暗,她稍稍休整, 就蹬着腿爬上礁石,尽量远离海水。
“闵奚?”他泡在水里, 精疲力竭的样子,余茉喊他:“快点上来!”
闵奚单手扶着礁石,他的身后是越来越昏暗的天空,雷声轰鸣,渐渐地接近,他的胳膊却倏地滑落, 抬起头看了余茉一眼, 试探着再往礁石靠去, 却被一波又一波涌来的波浪裹着退向海洋深处。
海水呈现漆黑色, 在他周围的颜色更深更浓,血味被海风带进余茉的呼吸, 她瞪大眼睛,望着闵奚,他的眼皮很沉重,明明是很健硕有力的身躯,可以在海底挡住风暴的身躯,却在到达海域的时候卸掉力气,更深更深的血水由他周围荡出……
“闵奚,抓紧我!”余茉往前走几步,牵住他的胳膊往海岸拖,海浪的冲击力让她险些没站稳,她沉住气,另只手紧紧抠住礁石,直到将闵奚拖离。
不敢在岸边久待,她两手扯住闵奚的胳膊,拖着他离开海岸彻底安心。
“你怎么……”闵奚的身上都是伤,还有被撕咬的痕迹,最严重的是他的尾巴根部,不知被什么东西刮掉大半的鳞片,露出血淋淋的烂肉。
怎么可能!余茉使劲回想海底的经过,她没感觉到任何的异样,闵奚给她渡气很频繁,虽然中途险些被漩涡吸进去,但她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危险……
伸手抚摸他周身的伤口,不全是撕咬的痕迹,背部是被重物砸伤留下的血口,鳞片碎在肉里,闵奚半睁眼盯着她,嗓音嘶哑,“余茉……”他的手伸向半空,疑惑地问:“你在哭吗?”欣喜迅速闪现,紧接着又变得暗淡,他强撑着安慰道:“没事了,来到这里,就安全了,不要怕……”
说完他就昏过去,余茉连着喊了他好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心都慌了,连暴雨落下来都没察觉,心口突然间破开口子,她紧盯着闵奚周身的伤,除了拥抱着她的胸膛,没有好的部位。她咬着唇,暴雨砸在脸上,把她的眼泪也砸出来,回过神的时候,忙在他鼻子下面试了试,还有气息,她胡乱擦了把脸,拖着他找躲雨的地方。
再往里是密林,余茉不敢进去,这是座陌生的岛屿,她怕遇见野兽,就近寻了块石头,匆匆跑到密林的周边,摘了几颗叶形硕大不知道名字的野草,挡在闵奚的周围,勉强遮雨。
背包挂在她的身前,幸亏当时在海底的时候她抱着背包,不然的话就没有救急的药物了,简单处理了伤口,余茉将背包挡在头顶,她则坐在风口,挡在闵奚的身前,望着他,心绪杂乱。闵奚,你可千万要醒过来啊……
幸运的是暴风雨走得很快,余茉抓紧时间处理闵奚的伤口,但他伤得很严重,血止不住,余茉埋在他的掌心哭起来:“闵奚,你睁开眼睛……”
“我只有你了……”声音低低,几不可闻。
沙沙声响起,余茉警惕,在她的后方出现了只体型健硕的蜥蜴人,碧眸幽幽,她的心沉进谷底,忙将闵奚推向更里面,她解开腰间的刀站起来,冷着脸,企图让自己显得很凶,寄希望于将蜥蜴人吓退。
蜥蜴人先是盯着闵奚,鼻头耸动,似乎在嗅闻味道,最后才分出注意力到余茉的身上,然后迅速转身离开,尾巴修长,在空中甩出道响亮的鞭声。
余茉呼出口气,这里不能再留,她正准备带着闵奚离开,蜥蜴人去而复返,余茉的后背倏地僵硬,她和蜥蜴人四目相对,用力握着刀在空中挥舞,企图赶走它。但蜥蜴人不为所动,专注盯着她的动作,似乎在分辨是什么意思,然后它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余茉的脚边。
“这是什么?”
蜥蜴人本来四肢触地,等了会儿没见余茉有任何动作,它捡起脚底落下的草渣,然后掰着四肢查看,没看到伤口,往前走,就见余茉握着刀气势汹汹地瞪着它,它放弃靠近,掰过尾巴狠咬了口,将草渣敷上,眨眼间,血流止住。
它咕噜噜地叫起来,指指药草,再指向闵奚。
“你要帮他……”余茉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紧接着惊喜道:“谢谢!”她忙将药草捡起来,揉碎了敷在闵奚的身上,期间蜥蜴人离开,给她补充了药草。闵奚的血终于不再流了。
余茉有些拿不准它的意思,所幸蜥蜴人没有久留,等闵奚的伤口止住血后窜进密林消失。她了解到的蜥蜴人是独居动物,性情残暴,若是碰面非死即残,如果她没有猜测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那只蜥蜴人的领地,它竟然没有攻击他们,真是很让人惊讶。
她没敢熟睡,躺在闵奚的身边,药草的效果很好,血流止住后,她将背包里的饼干嚼碎了喂给闵奚,又给他喂了点附近捡来的浆果。后半夜的时候,闵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心心念念的余茉,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咧着嘴,尾巴动起来扯着伤口很痛,但他还是忍着将尾巴圈在她的身上,将她塞到胸膛前。
“余茉,余茉,余茉……”
含含糊糊的嗓音,像是受伤的幼崽的呢喃,他浑身散发着药草的苦香,身形是余茉的两倍有余,却蜷缩着,将脸埋进她的胸前,满含依赖地嗅着她的气息。清醒的时候克制不敢靠近,如今昏昏沉沉,凭借着本能将她锢紧,尾巴在她的腰间勒出红痕。
余茉皱眉,“你醒了?哪里疼,让我看看。”
闵奚凝望着她,群星闪烁,相隔不过半拳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楚他脸部鳞片的轮廓,就算面容类人,那双碧色的眼瞳还是展露出迫人的野性,只是望着她的时候,却仿佛燃烧了一把火,将周围的空气都炙烤得滚烫灼热。
他呜了声,露出很可怜很可怜的表情,双臂将她紧紧抱着,尾巴也缠在她的身上,他埋进她的怀抱,用柔软的头顶轻轻蹭着,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余茉推了推他,他浑身僵硬,更紧更紧地抱着她,颇有种谁来都撕不开的架势。余茉见他不是难受的样子,稍稍放心。
“你比我要清楚怎么处理伤口,既然醒了,先把伤口弄好……”咕噜噜的声音逐渐降低,闵奚发出人类的声音,是很轻很含糊的嗯。余茉垂头看他,发现他竟然睡着了,她推了推他的胳膊,无奈叹口气。
就算睡着也不用这么大的力气吧!她怎么翻身啊!
蜥蜴人带来的药草很管用,几天的时间,原本狰狞的伤口就痊愈了,只是伤口的位置鳞片秃了。闵奚或许是觉得很丑,不知道从哪里翻出衣服,再次不伦不类地裹着,偶尔和余茉视线撞上,就很羞涩地移开,默默蹲到角落里,全然不像受伤时那么黏人,反倒有股疏离。
余茉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因他的疏离有些难受,她只能靠做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背包里有作物的种子,这里不是她的地盘,她不敢乱动,在等闵奚痊愈的时间,就撑着脑袋观察蜥蜴人。
是的,就是那只给她草药的蜥蜴人,闵奚虽然没有说明他们的关系,但余茉猜测那只蜥蜴人应该是闵奚的兄弟姐妹,或者是他的父母。
闵奚醒来和蜥蜴人见面的时候,着实惊到余茉,当时她不清楚他们的关系,以为要打架,抽出刀子准备着,就见蜥蜴人的尾巴和闵奚的尾巴短暂交缠片刻,然后就头抵着头,咕噜噜地叫起来。
那是余茉第一次在闵奚之外的蜥蜴人的脸上,看到疼惜的表情。蜥蜴人扯着闵奚的胳膊翻看,看到缺失鳞片的部位,喉咙里就发出稍显尖锐的愤怒的音调,闵奚就咕噜噜地安抚它。两只蜥蜴人不知道说到什么,频频看向余茉,然后余茉就在蜥蜴人的脸上看到了惊讶。
余茉是后来理解了蜥蜴人惊讶的缘由。据她的观察,蜥蜴人是独居动物,就连和闵奚关系很好的蜥蜴人,在见到闵奚的伤口好转后,就开始发出威胁的声音,意思是要他们离开它的领地。
而在此期间,余茉并没有发现蜥蜴人有雌性。这只蜥蜴人的体型比闵奚稍微大些,鳞片和面部都显得要成熟,她后来问过闵奚,知道它是闵奚的哥哥。
“哥哥”是余茉解释给闵奚的定义,但是闵奚告诉她,他和蜥蜴人不是人类社会关系里的兄弟关系,他和蜥蜴人同母异父。
蜥蜴人脾性暴躁,领地意识强,就算是配偶,都不能允许对方出现在自己的领地里。他们只会在发、情期的时候,和异性短暂地□□,度过发、情期,就各自占地生活,配偶也不是固定的,更不会出现像闵奚这种,雌性跑了还追着去的情况。
所以,不仅是蜥蜴人对闵奚的配偶是异类且固定的情况表示出惊讶,余茉也觉得很震惊,震惊的同时,又有股莫名的甜意冒出来。
第254章 蜥蜴24
眨眼间已经过了夏季, 森林里的植被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只是气候变得凉爽起来。林间开始生长出一种类似蔷薇的花,颜色艳丽, 攀在石壁间, 将光秃秃的洞穴装扮得仿佛童话故事里才有的存在。
蜥蜴人的领地和余茉曾经居住的岛屿隔着将近半天的距离,她曾经觉得蜥蜴人之间大概偶尔会联系,但她很快就推翻这个推测。回到岛屿后, 闵奚再也没有提起过蜥蜴人,就连余茉提出想要去蜥蜴人所在的海岛, 也被闵奚果断拒绝,他甚至误会了,用很疑惑很委屈的嗓音呜呜了整晚,那意思仿佛是余茉要移情别恋……
余茉撩开垂落的花藤,她没有放弃回家的打算, 有机会就会在接近魔鬼海域的岛屿记录暴风雨的情况,虽然仍旧没有什么突破, 但是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一座搁浅在荒岛的轮船。
轮船遭受到猛烈的撞击,里面的东西保存得不完整。余茉挑选了很久,找出一个雕刻漂亮花纹的矮柜,一个被包裹在棉毯里的小铜镜,铜镜的周围镶嵌着宝石, 碗碟基本都是碎的, 但是耐心寻找还是能找到两三个掉落的位置很巧妙、缺了边角的瓷器……
身后有声音传来, 余茉知道是闵奚, 因为她闻到一股很香的烤鱼的味道,“做好饭了?”闵奚回应了一声, 避开脚底散乱的各种瓷器,蹲坐在旁,静静看着她。
靠近石床右面的墙壁,有条横挂直通外部的花藤,藤上挂满衣裙,花朵点缀在旁边,就连余茉都沾染上花蜜的味道。她散着头发,皮肤呈现健康的蜜色,正在将带回的瓷器按照喜好摆放在周围,石床上铺着厚厚的棉毯,她将擦拭干净的蝶碗扔到床上,伸手一指,“用它们装食物,我马上就出去。”
闵奚捧着碟碗离开。
石穴内部持续地传出声音,闵奚熄灭火堆,怔怔地望着花藤遮掩间若隐若现的身影。他伸手盖住胸口的部位,有些愣愣地想,他竟然还活着……
他早就打算好,等余茉离开的时候,他就不要活了。可是没想到几月过去,余茉还留在这里,她没有走,睁开眼睛能看见她,他就抑制不住地开心,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全都奉到她的面前,心底那点隐秘的渴盼,希望她能留下来,不要再走了,或者……
闵奚神色暗淡,没继续想下去,花藤骤然被撩开,余茉换了身新的裙子出来,是件青蓝色的棉质长裙,领口和袖口装饰花边,她其实不适合这种衣服,但没办法,能够找到的裙子都是这种的,她已经习惯,若无其事地坐到闵奚的旁边,“闵奚?”抬眼就发现闵奚直直盯着她,尾巴在后面摇来摇去。
闵奚回神,羞涩地垂头,将盛满海鲜的碟子推到余茉的面前。碟子里盛着手掌大小的扇贝、鲜嫩的海虾,还有条挑干净骨刺的海鱼,香味扑鼻,余茉食指大动,开始享用,就在她吃到半饱的时候,旁边一直安静的闵奚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余茉疑惑,“怎么了?”
闵奚养好伤后就没再穿衣服,他能感觉到余茉对他的身体很好奇,那种好奇只是单纯的好奇,没有掺杂厌恶和恐惧,时间长了,他就没有之前那样拘束。新长出的鳞片更加粗厚,密密实实地覆盖他的身躯,脸部的鳞片要柔软很多,面部充血的状态下,就算有鳞片遮掩都挡不住他脸部的热意。
闵奚抬手,将落到他掌心的蔷薇花举到她的面前,见余茉没有抗拒他的靠近,心间漫出喜悦,将稚嫩美丽的花朵插到她的耳边,嗓音沙哑:“漂亮,很漂亮。”
余茉笑起来,摸摸鬓间的花,“这些花很像我家乡的蔷薇,以前蔷薇花开的时候,妹妹总是想将花移到家里,做成花墙,可是我们寄人篱下,做不了主,现在我能够住在整面花墙的地方,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妹妹。”
笑意淡去,“我有时候倒是不希望外面的人知道这里的情况,不然妹妹知道这里的消息,以为我已经离世,该有多伤心,她容易哭……”
闵奚眼底的羞涩喜悦褪去,喉间发疼,轻轻地问:“你想回家?”
余茉点头:“嗯。”
闵奚移开目光,站起来,话语很是艰涩,“我帮你……”
余茉摇头,“回家的路要经过魔鬼海域,我观察了很久,最近的状况很不好,每日都有暴风雨,就算你的水性再好,再能潜水,遇见暴风雨也是很危险的。”
闵奚自然清楚魔鬼海域的危险,“我不怕。”
余茉皱眉,问:“你想怎么送我回去?”
“我可以潜进海底,我经常到那里捕食,我清楚周围的环境,有鳞片保护,就算受伤也很快就能恢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不会让你受伤……”海底的漩涡很危险,但不是没有丝毫办法的,半夜醒来偶尔听到余茉略带哭腔的声音,他知道她是不会留下的,这几日的日子像是偷来的,很甜蜜,他就算是死了也甘愿。
“闵奚……”
“你不想活了吗?”余茉眉头皱得死紧,得出结论。
几月前在实验基地发生的那一幕在脑海上演,和闵奚此刻流露出的情绪相似,很惊讶,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不想活了,因为什么?余茉咬着唇,很难将他的求死意志和自己联系到一起,可是事实就是事实,闵奚因她的离开丧失了生存的意志。
这很不可思议,尤其是知道闵奚这种物种的生物习性,它们绝对不是会为伴侣殉情的生物,他是怎么长的?在他的种族里算是绝对的异类了……
余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反复出现那日在实验基地,闵奚满身染血看向她的眼神,浓烈得仿佛一把火要将她燃烧,又似乎冰层下涌动的浪潮,裹挟着汹涌的悲伤和绝望……她捂住胸口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往旁边看,闵奚就睡在石床周围,但是他的位置空空无人。
余茉下意识地高声喊他,“闵……”话音卡在喉咙里,寂静的只能闻到树叶响动的深夜,隐隐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她收起惊慌,借着月光离开石洞。
石洞外面种了止血的药草,用木栅栏围着,周围是颜色各异的野花,地面被清理过,铺着层海滩边才会有的柔软沙砾,沉船里发现的鞋子的鞋底都很薄,余茉很珍惜她自己的运动鞋,平常能不穿就不穿。此时穿着缎面的薄底鞋走过洞穴的沙砾,脚底感觉不到半点不适。
古木参天,树根虬结,余茉仰头,望见碧色树影掩映下的闵奚,他蹲坐在一根树杈上,尾巴耷拉在半空,月色很淡,落在他的身上,给鳞片镀上了层冰凉的冷色,他这是在做什么?
余茉没有出声,静静望着他。闵奚和平常在她面前展现的面貌很不同,此刻的他脸色很冷,或者可以说,他的面貌本来就是冷的,冷且凶。
他在她面前的时候,像只无害的小动物,乍见到面无表情的闵奚,余茉吃了一惊,她不像最初那样抗拒闵奚,反倒在日常相处中,逐渐习惯他的样貌,但此刻的他,绝对称不上类人。
身躯健硕,一片一片的褐鳞在月影下格外清楚,随着他鼓起的肌肉微微张合,一直蔓延到他的下颌,再往上鳞片逐渐变淡,但是脸部仍然有清晰的纹路,余茉瞪大眼睛,不自觉地捂住胸口。
“呜……”
闵奚的眼瞳在黑夜下显得格外幽深,余茉注意到他的舌头伸出来,探向眼球,她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尽管闵奚很注意自己的行为习惯,不经意间还是容易暴露他的行为,令她惊讶的是,闵奚似乎在哭。
她眨眨眼睛,突然觉得闵奚的身影很悲伤。她在树下静静站了会儿,默默回到山洞。闵奚没有在外面待很久,他回来的时候,身体微微有些凉意,余茉先是感觉到阴影罩下来,然后石床旁边的床榻传出声响。
他应该是躺下,准备睡觉了……
睡意来袭,余茉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到掌心有热意,她猛地醒神,先是感觉到小腿处缠着截尾巴,她安下心,认真感受了下掌心的触感,悄悄地侧头,闵奚靠在她的旁边,他的手掌很大,两只手却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腕,将脸埋在她的掌心。
泪珠在她的掌心积成浅浅的水洼。
他又哭了……
仿佛突然之间被针刺了下心脏,又疼又麻,余茉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却不听使唤,紧紧盯着黑暗里埋头在她掌心哭泣的……蜥蜴人?她看到他脸部的纹路,看到他的鳞片,还有那两只粗厚坚硬的手掌……
余茉抿着唇,突然翻了下身,闵奚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怔怔地望着她,却见余茉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熟了翻身,她面朝着他,另只手正好覆在他的手背,就像是在握着他的手一样。
闵奚睁大眼睛,眼泪僵在眼眶里,愣愣地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他很小心地克制着亲近余茉,怕她厌恶自己,这些日子就连靠近都不敢,只小心翼翼地做贼般在她深睡的时候碰碰她的手,或者是她的衣角。
即使是她睡熟无意识做出的举动,都足够让他欣喜,他咧嘴笑了起来,尾巴晃动几下,他慢慢地俯身,枕靠在余茉的旁侧,痴痴地望着她的睡颜。
无知无觉地发出依赖的声音。
第255章 蜥蜴(完结)
余茉醒来, 闵奚已经离开,她盯着石壁发呆,半晌蜷了蜷手指, 掌心积攒的泪洼早就干了, 没有半点粘腻的感觉,她撑着石床坐起来,洞口花藤被撩开。
烤肉香味传进来, 闵奚咧嘴笑道:“你醒啦!”他端着碟子进来,摆放在余茉昨天刚收拾出的桌子上面, 然后就蹲在桌子旁边,盯着余茉。
余茉被看得不好意思,“我要换衣服。”闵奚呜呜两声,转身面朝墙壁,身后的尾巴轻轻晃了两下。
用完早饭, 闵奚挂在树上晒太阳,余茉则鼓捣她带出来的作物种子, 种子种类还算丰富,都是改良版的,有番茄、土豆、红薯、玉米,还有小白菜,她虽然没有种植的经验,但在研究基地的时候, 和厨房的工作人员闲聊, 知道这些种子是经过改造的, 适合蜥蜴群岛生长, 不仅缩短了它们的种植期限,就连产量也得到提升。
随身携带的军刀被她用作锄地的工具, 这其中少不了闵奚的帮助。石洞门口的荒地,杂草、树根都是他清理的,他还在余茉的指挥下,将土地翻了好几遍,直到土壤变得柔软又松散,余茉才谨慎地播撒下种子。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冬季来临前,刚好能够收获一波,到时候就不用总是吃烤肉或者是海货,就能够吃到新鲜的蔬菜。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暴雨,最开始下雨的时候余茉还暗赞种植的时间很合适,可连着几天都是雨,她就开始犯愁,最后是闵奚看出她的焦虑,从森林里带出了一种宽叶的植物,种在旁边,刚好能挡住暴雨。
剩下的种子余茉没敢再种在外面,她找了几个大石头,让闵奚把内部掏空,里面填满土壤,将种子种在里面,搬进石洞里。
余茉不仅要担心种子,就连那艘载着她出过几次海的小船阀也很是紧张。船系在海滩边,虽然有闵奚的帮忙,做船不是很难的事情,但是那艘船里装了很多她喜欢的东西,船壁四周装饰着壁画,还有一张特别柔软的毛毯。
闵奚出去打猎了,余茉只好自己到海滩边,趁着现在雨势不是很强,将船挪到森林里放好。他们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四周都是闵奚特意留下的味道,他现在变得更加强壮,凡是他活动的地方,很难见到其他的动物。以防万一,余茉还是拿了闵奚睡觉的毯子披在身上。
风浪果然很大,站在海滩边,遥遥望向远方,只见东面的天空被积聚的乌云挡住,电闪雷鸣,似乎都能听到浪涛的怒吼。
几日前,余茉在附近的岛屿上遇见了师兄等人,他们没有离开蜥蜴群岛,还未到达魔鬼海域,就险些被狂风卷走,他们邀请余茉留下来,但是余茉拒绝了,只答应了每隔几日交换信息。他们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基地关于魔鬼海域的检测报告,检测报告显示,距离魔鬼海域暴风雨期结束,至少还有五年的时间……
虽然五年的时间很长,但大家都松了口气。只要有等待的希望,就不是那么的难熬。
余茉解开绳索,拖着小船往岸上走,浪花拍打她的小腿,带着她往后退几步,她踉跄了两步,站稳,正准备抓紧旁边的礁石,抬眼就见远处有黑点飞快跑来。
离得近了,她看清楚那黑点不是别人,而是闵奚。离得远的时候,他跑得很快,离她只要几米的距离,他突然停住脚步,站在岸边,怔怔地望着她。
“你要走……”
风浪很大,闵奚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就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呢喃,余茉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朝他喊道:“快来帮我!”
闵奚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眼睛变得越来越红,斑驳的红痕就像是烈火要将他瞳孔的绿意燃烧殆尽,神情渐渐由悲伤变得悲痛,高高扬起的尾巴彻底坠地,在泥泞的岸边拖拽着,他往前走两步,倏地跌倒在地。
他没有一天是快乐的,余茉终将会离开的事实日日凌迟着他,每次离开她的身边打猎的时候,他总是克制不住地想要快点回去,快点回去,否则就见不到她了!有时候到手的猎物逃走了,他都无心追赶,非得回去一趟,看到余茉在熟睡,或者在洞穴侍弄她的种子,他才能安心地继续捕食。
这一天终于来了……
闵奚痛苦地望着余茉,天际滚着乌云,远处雷声轰鸣,就算要离开他、离开这里,也不该是在这样的天气下!他都说过要帮她,她是不信任自己,还是怕他会缠上她?他只觉得胸口生疼,像是被徒手撕开,鲜血淋漓的血肉被迫承受着利刃的攻击,瞪大的眼睛里弥漫着淌不尽的泪。
“带我走……”
闵奚跌进海水里,明明只到他腿肚的深度,他却仿佛浸泡在里面,被裹挟着往前,没有半点支撑。跌跌撞撞地倒在余茉的脚边,他没敢碰她,只是捏住栓船的绳索,仰着头,苦苦哀求道:“别丢下我,带我走吧。”
余茉惊讶,心跳窒了窒,没说什么,静静和闵奚对视,她蹲下身子,握住闵奚捏住绳索的手,他的手很凉,他的脸很僵硬,就算有鳞片遮挡,似乎都能感受到面具后面那具惨白的没有血色的面容。
“船里有很多东西,我只是想把它带到安全的地方,你来了,帮帮我,把它拖到那块石头后面,”余茉伸手指了指方向,松开握着他的手,微微笑道:“闵奚,能帮我吗?”
闵奚还有些愣怔,似乎没从她没想离开的信息里回神,视线仍旧胶着在她身上,四肢却开始使劲,拖着船往岸边走,边走边不忘保护余茉,尾巴荡到她腿边,挡住袭来的海浪。
回到洞穴,闵奚将烧好的水倒进浴盆。浴盆是闵奚发现的一块造型呈现椭圆形的石头,掏空内部,刚好够余茉半躺进里面。
余茉换掉脏衣服,闵奚借着她用过的水清理干净,将浴盆移到角落,然后将还放在火堆旁的烤肉拿出来,撕下块塞嘴里试试温度,确定温度正好,这才递到余茉的面前,表情讨好,尾巴也在地面微微晃了晃。
余茉嘴角翘了翘,接过烤肉三两下吃完,她早就察觉到闵奚略显失落的情绪,有时候他的情绪很外露,盯着她的眼神充满哀求,有时候他又很克制,克制到只敢在夜晚偷偷地埋进她掌心哭泣。
余茉有察觉,只是最近忙着和师兄等人讨论魔鬼海域的事情,还要讨教种植的事,她很累,回到洞穴就想睡觉,没有多余时间让她更深地思索闵奚敏感脆弱的心思。
她用毛巾裹着湿发,朝着闵奚招招手,“过来,帮我擦头发。”
闵奚仰着头看她,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里满满都是疑惑。余茉招招手,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还将毛巾递到他面前,微微笑着,闵奚浑身震了震,慢腾腾却又显得很谨慎地到她面前,接过毛巾。
他的手是适合捕猎的手,很粗很糙很健壮,不是用来擦头发的手,他的动作很僵硬,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将猎物剥皮抽骨,却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的头发。长到肩膀的头发,沾着水珠,湿漉漉地垂在后背,闵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凭着记忆里的余茉擦拭头发的动作,轻轻地搓动起来,生怕扯断她的半根头发丝。
余茉换了舒服的动作,闵奚立刻拿开手,喉咙里发出咕咕的疑惑的声音,是在问动作弄疼她了吗?余茉闭着眼睛,不像是弄疼的样子,闵奚更加小心地对待她。
用了两条毛巾,余茉的头发终于没有那么湿了,闵奚想用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他见过她那样把头发弄干,但是手指刚触碰到头发,就缠在指甲上,弄断了两根,他顿时疼得皱起眉头,呜呜地喊起来,仿佛疼得是他!
余茉拿掉他指甲里沾着的发丝,笑起来,眼睛都笑得看不见了,等她笑够了,就见闵奚怔怔望着她,眼神羞涩,尾巴摇晃两下,偷偷地缠住她的双腿,余茉止住了笑意,伸手,“别动。”
闵奚果然听话僵站。
他脸部的纹路清晰可见,余茉却不觉得恐惧,她已经很熟悉这张脸,甚至会在师哥师姐说起蜥蜴人时隐含的那种厌恶的语气里感到生气,她甚至拒绝和师哥他们在一起,而是回到熟悉的洞穴,难道这还不能说明她的选择吗?
她或许真的变了,变得很奇怪,竟然想要和异类生活,甚至是恋爱,想到这里,余茉的唇角却高高翘起来,捧着他的脸,拇指沿着鳞片的边沿细细摸去,闵奚却显得很难堪,他竭力逃避余茉的触摸,却碍于她的别动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睁着眼睛哀求她。
别碰我,别碰我,这具身体让你感到恐惧,甚至厌恶……
“很丑,不要碰。”闵奚沙哑着说。
“哪里丑?”指腹沿着他脖颈的粗鳞片摸到脸部,脸部的鳞片细软,贴住不动,能够感受到鳞片下面血脉的鼓动,凉意沁骨,她仿佛上瘾,摸来摸去,摸得闵奚眼睛红红的,快要流出眼泪,却不再说出拒绝的话,反倒像是等待最后判决的罪犯,满脸都是绝望!
余茉终于拿开手指,闵奚却仿佛经受过什么难以忍受的酷刑,瘫倒在石床,他勉强撑着石面稳定身形,垂头,极力掩盖眼底的悲痛,她那样清楚地观察自己,是想要认清他异类的身份,彻底抛弃他是吗!他渴求的不多,只希望她别丢下自己,就算要离开,也带他走,他会远远地注视着她,绝对不打扰她的生活……
闵奚在心底哀求,别丢下我,求你,别丢下我……
“我没有告诉师哥他们我住在哪里,只是和他们约定,隔几日会找他们,这样做你猜是因为什么?”
“闵奚,你能够听懂我的语言,我很开心,其实你要是不懂也没什么的,有些人就算语言相同,却也说不了几句话,有些人语言不同,却能彼此扶持……你懂我的意思吗?”
闵奚面露疑惑。
余茉吻住他的脸,温热的唇贴在冰凉的鳞片上,闵奚浑身震颤,尾巴都激得高高扬起,僵硬在半空。余茉看到他这副傻兮兮的模样,笑了起来。
“如果有一日能够离开这里,你愿意跟我离开吗?”
闵奚瞪大眼睛。
余茉重复道:“如果有一日能够离开,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闵奚觉得可能是幻听,但是他唇上的触感很真实,余茉甚至咬了他一口,很疼,他却裂开嘴笑起来,眼神亮晶晶的,尾巴早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就缠住她的腰,怕她反悔似的,高声喊道:“我要!别骗我……”
余茉无奈地擦擦他的眼泪,拍拍身边的位置,“以后来这睡吧,不要睡在地上了!”
闵奚仍旧有些愣愣地,动作间很是谨慎,但余茉却很喜欢他,喜欢到甚至开始想象未来回到青城市的话,要造间怎样的房子将他藏起来,又或者和妹妹见面后,就带他离开城市,毕竟她觉得这里的生活虽然不如城市方便,却处处都很悠闲快乐……
余茉想了很多,闵奚就在她旁边,悄悄伸出手,又收回,最后还是余茉察觉到他的动作,滚到他怀里,枕着鳞片睡过去。闵奚则小心翼翼地,视若珍宝地抱着她,眼睛都没敢闭上,生怕是自己的梦。直到天亮,他意识到余茉在自己的怀里,才后知后觉地笑起来,露出白亮的锋利的牙齿。
就算她是骗她的,他也相信了!余茉躺在他怀里的这一刻,就算让他献出生命都愿意!
第256章 蜥蜴·番外1
师哥他们在距余茉约四五个海岛的路程落脚。他们将海岛命名为太阳岛, 寓意新生。岛屿就像她的名字那样,除却高高挂在顶部的阳光,什么都没有。岛屿有座低矮的山峰, 师哥他们在山峰脚下发现了一种黄色的质地粘稠的土壤, 经过几人的试验和实践,终于在冬季来临前建造好了一座可容纳数余人的房子。
山洞被余茉装修的很漂亮温馨,可是住在山洞和屋子的感觉是不同的, 在发现粘土前,余茉甚至动过回到实验基地将砖块偷出来, 现在倒是不用那么冒险。她将太阳岛上的粘土运到山洞前,终于选准了位置,用师哥教的方法,掺水和泥,用石块当基石……
后续余茉没有很费心, 她将想法告诉闵奚,闵奚听明白后, 就将建房子的活揽过去。每日捕完猎物,架在火上烤着,他就攥着根木根到水泥旁搅和,他甚至有很特殊的测量标准,应该是属于他的本能,垒造的地基又直又稳。
而余茉则将重点放在作物种植上, 冬季马上就要来临, 这些日子闵奚打来的猎物越来越多, 可是他完全没有存储的想法, 把有平常两三倍的猎物烤熟,撑得肚子圆滚滚的, 不仅他自己吃,还要强迫余茉全都吃完!
余茉告诉他,她真的吃不了,闵奚就总是有些哀愁地盯着她,将烤肉割成块状,递到她的嘴边,语气像是在哄挑食的孩子,“再吃一口吧!”
余茉闭紧嘴巴,任凭闵奚怎样抓耳挠腮就是不张口,自顾自地蹲在地面观察冒出的苗,闵奚没有办法,只好将火熄灭,等一会儿,将烤肉热好,再递到她的嘴边,“很久了,再吃一口吧!”
余茉冷着脸,“不要打扰我,我不想吃。”
闵奚连话都不说了,喉咙里自然地发出很哀愁的咕噜噜的声音,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仿佛根本不怕她的冷脸,时不时地瞅瞅落叶,再瞅瞅余茉细小的胳膊腿,很是大声地叹一口气,继续找准机会让她吃完。
余茉是真的要撑死了,都能感觉到食物在嗓子眼里,看到烤肉就想吐的程度。她觉得闵奚可能要冬眠,趁着冬季来临前补充身体所需的大量能量,变做脂肪用来给冬眠期消耗,可是他能睡那么久,她可不行!
她早就让闵奚挖了两个地窖,一个用来储存白菜,一个用来储存红薯,她只种了这两种蔬菜,应付冬季完全够了。她还将小部分的红薯切片晒干,放在山洞里平时吃,洞口也让闵奚挖空两个石头,用来储水。解决完吃喝的问题,余茉彻底不慌,静静等着冬季的到来。
一天晚上,洞穴外狂风大作,房子已经建好,但是里面的东西没有洞穴齐全,余茉准备等冬天过去再搬到房子里住,她正在规划怎样装修,闵奚突然捧起她的脸,呜呜地叫起来。
“你觉得我很可怜?”余茉挑眉。
闵奚摸摸她的脸,顺着她的肩膀捏捏她的手腕,目光落到她瘦瘦的肚腹和双腿的时候,眼里的哀愁简直要溢出来,“冬季很漫长,猎物很少了,怎么办啊……”尾巴烦躁地甩了两下,他说:“要好好吃饭,不可以挑食!”
无论余茉怎样跟闵奚说她不需要冬眠,可在闵奚的眼里,就算她不冬眠,可冬季的食物哪里来呢?难道她要饿着肚子,还是只吃那些根本就没有味道的野草?没错,他把白菜、红薯等等非肉类的东西统称野草。
睡觉前,闵奚拿出藏起来的烤肉塞到余茉的嘴边,余茉已经快要睡着了,却还是被烤肉的味道熏起来,还带着余热,他应该刚刚拿到火堆上烤过,怕闵奚哀愁得睡不着觉,余茉只好张嘴吃掉,剩下最后一口实在吃不完,她给喂到闵奚的嘴里,闵奚要吐不吐的,被余茉捏紧嘴巴,硬生生地弄进肚子里。
闵奚转身要再去拿肉,余茉直接翻身压到他身上,双手紧紧揽住他,双腿死死压着他,闵奚瞬间僵硬,怔怔地盯着她,眼球爆红,尾巴也羞怯地晃动起来,余茉闭着眼睛喊道:“老实点,不要动,睡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洞外一片白茫茫,还在飘着雪粒子,却没有见到闵奚的身影,余茉高声喊了几遍,没听到回应,她推开挡在洞前的石块,只推开条能够挤出去的缝,脚刚踏到外面,就被刺骨寒风冻的瑟缩了起来,她迅速回到洞穴里。
糟糕!忘记准备御寒的衣服了……
没想到冬季来得这么快,睡一觉的功夫气温骤降!
余茉抱臂,裹着被子,蜷缩在火堆旁。不知道闵奚到哪里去了,最近捕捉到的猎物越来越少,如今大雪降临,更难捕捉,希望他快点回来,地窖里的蔬菜够她支撑整个冬季了,就算闵奚想要吃也是够的。
洞穴外传来声响,余茉没有立刻迎出去,紧紧靠着石壁,堵在洞口的石块被搬动,露出截熟悉的健壮的褐色身影,余茉欢呼了一声,跑到闵奚的面前,抓着他的手往洞穴里拖,“你到哪里去了!”
闵奚变得非常健壮,余茉堪堪到他的胸口,他的鳞片变得更加坚硬厚实,仿佛铠甲罩满他的身体,碧色眼瞳折射出幽幽的寒光,视线落到余茉脸上的时候,冰雪消融,瞬间露出温软无害的笑意,他推开余茉的手,往后退几步,生怕周身的寒意侵蚀到她,扬起攥着的冰块,“茉,吃这个!很多,要多吃点,吃饱!”
肉质肥嫩的海鱼被他拎在手里,还在往下滴着水,在他的身后有个竹叶编制的篮子,盛满了海鱼和海虾,浓郁的海腥味扑面而来。而闵奚浑身都沾着水,他站着的位置积了层浅浅的水洼,他肯定是到了很深的海底才捕捉到的,余茉心底感动,不顾他周身的凉意,牵着他的手往洞里带,“别傻站着了,快进来烤烤火。”
隔壁的小洞穴里存放着闵奚早就准备好的木柴和干草,烧火的燃料不用很担心。余茉升起火堆,闵奚已经利落地盛了盆凉水到外面冲了遍身子,将海腥味冲走,然后拿出条海鱼刮鳞开肚,处理干净后交给余茉。
他擅长烤肉,煮鱼汤这种事还是余茉做得更顺手。
余茉先是吃了好久的烤肉,然后就是紫薯干,看到鱼虾的瞬间肚子就咕咕叫起来,“白菜很好吃的,我做道你没吃过的,保证你很喜欢!”
她拿出一颗白菜,煮了一道白菜鲜虾汤,调料是师哥他们给的,他们在附近发现很多植物可以用作调料,油是用野猪肉炒出来的,她没做鱼汤,而是做了道炒鱼,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醋,要是加点醋味道肯定更好吃。
闵奚在冬季前做了很多准备,但他和从前相比显得有些食欲不振,因为余茉没有吃很多,还是很瘦,他担心得食不下咽,虽然要壮很多,但余茉要是见过他其他蜥蜴人冬季的体型,就知道闵奚有多瘦了!
闵奚只是尝了几口,夸赞道:“好吃!”然后就将食物全都推到余茉的面前,他拍拍肚子,“我很饱,不饿,茉要多吃,全都吃完!”
余茉自然不同意,但她怎样说闵奚都闭着嘴巴不张开,她总算是体会到之前闵奚强迫她吃东西的无奈了,但她有很多办法,她先自己吃一口,然后下一口必定给闵奚,要是他不吃,她也就撂下筷子躺床上,把闵奚逼得愁眉苦脸,在她旁边唉唉叹气,最后实在扛不住,只好在余茉往他嘴里送食物的时候,张嘴咽下去。
竹筐里的鱼虾结成冰块,余茉把它们放在门口,馋肉的时候就做汤喝。大部分时间她都很无聊,闵奚总是在睡觉,但只要她发出声响,他就会睁开眼睛,看见她还在醒着,就抱她到怀里,宽厚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腰,轻轻拍打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他显然知道这种声音能够让余茉身心舒适。
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再醒来是被冻醒的。动物冬眠的时候体温通常都会很低,防止消耗过多的能量,闵奚的周身是鳞片,贴着她皮肤的位置,冰雪般,余茉的脸都冻麻了,她稍微动了动,离开闵奚的怀抱,裹着被子缩到火堆旁。
洞穴外已经是冰雪的世界,隔着缝隙都能感到刺骨的寒意,最冷的时候来了!余茉抽了抽鼻子,头靠着石壁睡过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躺在闵奚的怀里,不同于之前的寒凉,他的身体温度很高,很舒服,余茉蹭了蹭变得温热的鳞片,窝在他的怀里继续睡过去。
“咕噜噜——”伴随着轻柔的略显沙哑的声音,睡得很沉很香。
闵奚温柔地注视着躺在怀里的余茉,尾巴慢悠悠地晃来晃去,时不时地贴着她的四肢试探温度,等他闭眼一会儿后,又猛地睁开眼睛,将余茉轻轻地放到棉被堆起的床上,他则跑到火堆旁,凑得很近,火焰撩到他的鳞片,直到将鳞片烤得发热,他也因温度过高有些虚脱,才跑到洞口喝口水,等温度适宜后,重新将余茉抱在怀里,看她舒服地窝在他的怀抱,他只觉得心都快要融化了。
他不觉得用这种伤害身体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他想要抱着余茉,但他的温度很冷,那就只能让温度热起来再抱着她。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和余茉在暖融融的洞口里相依度过寒冷的冬季。
第257章 蜥蜴·番外2
一日, 刘眉来到岛屿。余茉从来没有将岛屿的位置告知过他们,都是她隔三差五到太阳岛和他们见面,顺便交换各自捕捉到的食物或者是药品物品。刘眉的到来让她吃了一惊, 暗暗在心底想, 要换位置了。
不是她不信任他们,而是没有值得她信任的凭证。如今在荒岛生存,他们需要蜥蜴人的帮助, 无论是食物还是在其他蜥蜴人入侵的时候,请求闵奚的帮助, 他们没有道理伤害闵奚。但离开这里之后,或者是当利益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难免生出二心。
余茉面色如常,和闵奚到了太阳岛。原来是师哥他们找到陌生的植物,味道闻起来像是花椒, 整整一个冬季,他们的嘴巴都淡得厉害, 闻到这股味道就很想尝尝,尝试后的结果就是中毒。
余茉拿着植物给闵奚看,闵奚闻了闻,向她点头,然后跑向远处,再回来的时候, 将摘来的药草递给刘眉, 刘眉面露踌躇, 余茉笑着接过来, 递给刘眉。
“煮成水让他们喝,毒性就解了。”余茉站在闵奚的旁边说。
刘眉道谢。
处理完, 刘眉说道:“师哥一直试图和外界联系,就在前天晚上,卫星电话传来短暂的讯息,是路易斯。”
余茉挑眉:“他拿的是李老师的电话?”
“师哥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安排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师哥趁乱将老师的房间搜了一遍,拿到了他的专属电话。路易斯气急败坏,骂老师和他断了联系,他还说了很多……”
余茉想到来时看到的师哥的黑脸,“他们吵起来了?”
刘眉面色也很不好:“我们没有想到,路易斯竟然是这次项目的投资人,他可是致和的股东,看起来平易近人,谁能想到就是他和李老师勾结想出的这些破实验……”声音越来越低,刘眉愧疚道:“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冲动了,可是当时忍不住,事后信号彻底被切断,肯定是他那边做了手脚,我们彻底失去了联系外界的方式!说不定,更惨的还有……”
“我们既然知道了实验背后的真相,路易斯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他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不仅不会派人来救我们,还会散布我们海难死亡的消息,我们在社会上就彻底消失了。”
余茉从来没有指望能够得到外界的帮助,也就谈不上有多失望,“就算他派人来救我们,你们敢上他的船?魔鬼海域正处在暴雨期,外面的人进不来,对我们来说反倒是安全的,不要多想,等暴雨期过去,我们总会有办法离开。”
余茉和闵奚留在太阳岛一上午,帮助他们分辨出采集来的植物各自的功效,在别人面前余茉从来不允许闵奚用语言和她交流,而是他比划她猜,她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蜥蜴人的能力。更何况这群人是曾经的研究人员,对自然物种,尤其是有潜力的物种有着莫大的狂热情绪。
离开的时候,刘眉来送她,刘眉来到海岛闲得没事就用各种花草编织出手链耳环打发时间,野花鲜嫩,翠绿枝蔓交错缠绕在余茉的手腕,“我在福利院长大,小的时候很笨,被领养家庭抛弃,后来出人头地考进致和研究院,我在里面压力很大,生怕做不好被老师、同事瞧不起,过得很不好,这里反倒让我觉得舒服,要是可以的话,真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余茉含笑听着,刘眉鼓起勇气看了闵奚一眼,强壮高大的蜥蜴人站在面前,压迫十足,她猛地吸了口气,“我很抱歉,我是真的挺害怕的……余茉姐,祝你幸福,我别的东西没有,这串花就当是送你的结婚礼物。”
结婚?余茉微微愣住,她瞥向闵奚,仿佛这一刻才有真实的感觉,她朝着刘眉挥手,“谢谢你的礼物,等我再来的时候给你带漂亮的首饰。”
离开太阳岛,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逆向到闵奚的兄弟的岛屿。他们到的很是时候,闵奚的兄弟,就是那只曾经给余茉送药的蜥蜴人,正被几只野猪攻击,冰雪消融,闵奚的兄弟,余茉暂且称呼它为小黑,因为他的尾巴是褐色渐黑的,小黑冬季过得并不好,骨瘦如柴,鳞片炸起,很丑很可怕。
他可能是饿得狠了,离开洞穴打猎,却被同样饥饿的野猪围攻。野猪的獠牙猛地刺向小黑的肚腹,那里只有薄薄的软鳞覆盖,很柔软,很容易刺破。闵奚早已经奔跑过去,发出尖锐的嚎叫声。
余茉迅速拿出弓箭,这是让闵奚按照她画的制造出来的,弓箭的箭身和弓是用的森林的某种略有弹性的木质切割的,弓弦则是用的动物的筋,余茉经常练习,准头不错,木箭飞射,直中野猪的后腿,而这时闵奚也扑过去,撕咬住野猪,眨眼间就将它扯成两半。
战斗很快结束,小黑躺在血泊里,闵奚静静坐在旁边,没有多余的动作。小黑喘了两口气,挣扎着拖过野猪的尸体放在嘴里狠很撕咬,嘴边都是血,吃完半头猪,小黑恢复力气。
尾巴轻轻地拍了拍闵奚的尾巴,小黑转身进入密林。等他再出来的时候,身后不仅跟着只体型稍小的雌性蜥蜴人,还用宽树叶捧着鲜艳的花塞到闵奚的怀里。
小黑所在的岛屿盛开一种特别香甜的花,闵奚经常偷偷来摘,小黑驱赶过,但闵奚不怕。渐渐地,小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春天来临,鲜花盛开,他猜测闵奚来这里肯定是为了鲜花,果然,闵奚很开心,但他不知足,尾巴拍拍地面,再拍拍他,小黑呲牙威胁,闵奚不为所惧,持续性地拍拍地面,小黑的尾巴烦躁地甩了甩,猛地转身,背对闵奚,拎起野猪尸体,和雌性坐到旁边享用,闵奚则抱起余茉跑进密林深处。
……
闵奚躺在花海里,半睁着眼睛,尾巴圈在余茉的腰间,花海间弥漫着甜腻的味道。余茉摘下一朵花,放在嘴里嚼,味道很香,不同于蜂蜜的齁,是股非常清淡的甜香,不会很腻,这让她想到果汁。
余茉一口气吃了好几朵花,闵奚看着她,圈在她腰间的尾巴慢慢地往后扯,余茉猝不及防地倒在他的胸口,闵奚咧着嘴笑起来,胸口一震一震的,余茉恼得锤了他一拳,“你干什么!”捶到他的鳞片,硌得手背都是红痕。
“咕噜噜——”闵奚收起笑意,温柔地注视着她。拿过她的拳头细细地舔舐,略带轻微的麻意,他的舌头柔软又湿润,沿着红痕开始舔舐,然后到她的胳膊。她的胳膊压倒一片花,沾着花蜜,浅黄色的花蜜仿佛金粉洒在她的身上,阳光下熠熠闪光,充满诱惑。
“咕噜噜——”声音开始变调。最开始是安抚余茉,想要她别生气,后来声音里就带着浅浅的讨好意思,就像是有根草在她的心间挠啊挠,闵奚的嗓音越来越低,含含糊糊,像是乞食的幼崽,哼哼唧唧的,舔过她的胳膊,然后是她的肩膀。尖锐的牙齿微微刺向她的肩膀,没有用力,但是很麻,是那种带着痒的疼。
余茉急忙捂住他的嘴巴,“不要再舔了……”她眼里含着恼怒,语气却暴露羞意:“更不许咬我!”她突然想起最开始被闵奚诱惑着做的时候,她是很理智的人,要不是闵奚偷偷咬她,用含着特殊激素的牙齿触碰她,她根本不会和他到那一步的!
想到这里,余茉就满心羞愧,她随便抓了把花塞进闵奚的嘴里,闵奚的嘴被花和草堵起来,他满脸委屈,尾巴固执地圈在她腰间,却不肯老实,轻轻地蹭,动,沿着她的腰滑倒她的腿部,尾巴尖比他的手还要灵活。
“咕噜噜——”闵奚委屈地望着她。嘴里的花草咀嚼咽下去,又被塞了一嘴,他没有拒绝,很听话的咀嚼再咽下去。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满嘴都是花的香味了。他想要,喉咙里的咕噜噜声音越来越大,隐隐带着股急切地催促,贴向余茉的嘴,让她尝尝他的味道甜不甜,是被花浸透的甜。
余茉耐不住,闵奚有时候缠起人很要命,等她回神的时候已经回到船上。船在海面游荡,随着波浪起伏,透过床缝,余茉看到蓝天白云,还有闪着金线的海面,而她的面前,是只拥有碧色眼瞳的蜥蜴人,他有着最漂亮最干净又最炙热的眼睛,余茉抓住闵奚的胳膊,布满鳞片的胳膊,鳞片掩盖下的肌肉爆起,渗出汗珠,掌心有些粘腻,余茉仰头贴住他的唇,“咕噜噜——”闵奚的声音愉悦又沉迷,眼神炙热如火,尾巴紧紧圈住她的腿,仿佛谁都无法将他从她身边赶走,要死在她身上。
余茉想到刘眉说的话,或许留在这里也是很不错的选择,她是很快乐的,从来都没有过的舒心愉悦。
第258章 蜥蜴·番外3
余茉是顶着满头的鲜花醒来的, 鲜花编织成的花环戴在她的头顶,浓郁的花香弥漫在船舱内,旁边是架在火上的铁锅, 锅里煮着花瓣, 花蜜将水染成淡淡的黄色,花蜜炖海鲜?她还没有尝过呢,味道很奇怪, 不算难吃,但绝不是她的口味。
闵奚将鲜花连根挖起, 载进洞穴,整个春天洞穴都是这种鲜花的味道,很香很甜蜜。到了夏天的时候,鲜花枯萎,森林里弥漫着其他植物清香的味道, 有草木发出的味道,有泥土发出的味道, 在各种各样自然的气息里,石屋终于建造完成。
……
日子慢慢地往前进,几日前余茉到太阳岛和刘眉见面,他们的联系慢慢地减少,但是余茉和刘眉的联系却在加深,余茉教会刘眉弯弓射箭, 刘眉则兴致勃勃地将打猎来到猎物送给她, 她不仅给余茉带来一笼野兔, 还带来了死亡的消息。
有人受不了原始生活, 在魔鬼海域风平浪歇的时候,企图乘船渡海, 半途却遭遇漩涡,命丧海底。众人唏嘘,却谁都无法左右谁的思想,只能尽可能宣传魔鬼海域的情况,在暴风雨期,那里就是嗜血的坟茔,就算暴风雨期过去,依旧危险重重,更别提最近是风暴的频发期了。
余茉将亲手打造的木箱子送给刘眉,还有她最近在新岛屿发现的沉船里的宝物,刘眉很开心,她已经很久没有换过衣服,她如今已经不怕闵奚,她经常和余茉见面,闵奚就守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躺在树上晒太阳,但刘眉每次都能看到闵奚半睁着眼睛,视线笼着余茉,她稍微走远点,他就会警惕地醒来,直到确认周围没有危险,才重新躺下。
刘眉欲言又止,余茉问她怎么了,刘眉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前几天我外出打猎的时候,发现了一只受伤的蜥蜴人,它看起来很小,还没有成年,我本来想走,但是看它很疼,就用背包里的药救了它,余茉姐,这些兔子其实是它捉来送给我的,有很多,我根本吃不完,我告诉它不要再来,可它不听,它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你是怎么跟他们交流的啊?”
余茉表情严肃道:“刘眉,现在是春夏季,是他们的发情期,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刘眉红着脸:“你怎么说这个啊!我当然……”她抱起木箱,看着余茉很认真地说道:“余茉姐,你不要和别人说这件事,我怕他们伤害它。”
荒岛的日子是悠闲的,这对在都市里快节奏的人来说是享受,然而这种享受是短期的,久而久之,精神的寂寞慢慢地露出脑袋,在最开始的时候,刘眉对闵奚是很畏惧的,但后来,她总是用艳羡的目光看着他们。太阳岛的众人是同事,虽然有很亲近的关系,但实际上,还是单独的个体,就算共同经历过困难,心底还是渴盼着那唯一的属于自己的陪伴,可以说悄悄话,可以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可以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没有任何犹疑地,笃定地知道有人在担忧,在祈盼对方的安全。
余茉开始担心刘眉。她通过闵奚了解蜥蜴人这个种族,闵奚是异类,但其他的蜥蜴人未必。她怕刘眉受到伤害,但是在见过刘眉很多次,她就发觉,她没法阻止任何人的脚步,每个人的命运,会遇见谁,会遭遇到什么,都是早就预设好的,她只能做到提醒,却阻止不了。
好在蜥蜴人对伴侣是很好的,有蜥蜴人的陪伴,她不用担心刘眉在打猎的时候遭遇到猛兽的攻击却无力反击。她不知道刘眉和那只蜥蜴人进行到哪一步,是单纯的朋友,还是短暂的消遣,亦或是当做长期的陪伴,她只能默默地等待刘眉愿意倾诉的那天。
刘眉送来的兔子在经历了短短的夏天,由一笼变成了好几笼。余茉惊叹它们的繁殖能力,最开始的那笼兔子,余茉给它们起了名字,但因为有了名字,就连它们的子孙后代,都狠不下心剥皮吃掉,那些没有名字却诞生于它们母亲腹中的兔子,每每想到要吃掉它们,就有种罪恶感。
余茉的洞穴、石屋、菜园很快就被兔子占领,吃狠不下心吃,余茉只好将它们放走,她实在是养不了这种繁殖能力强的动物。闵奚见她终于把注意力从刘眉转移到其他动物的身上,颇有种熬出头的感觉。
在他看来,动物是动物,余茉的同族是同族。就算再可爱的动物吸引余茉的注意力,他都觉得没什么,毕竟那些东西是食物,他对它们有着绝对的主导权。但是余茉的同族不同,他们随时可能拐走余茉,带她到遥远的东方,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下,他每日殷勤地跟在余茉身后,确认她不再总是跑到太阳岛,暗地里摇尾愉悦。
他为余茉捉来山脚的野山羊,圈养在洞穴附近的栅栏里,甚至还捕到一只野猪,但是那只野猪很强悍,把他弄好的栅栏撞烂,跑进洞穴,弄碎碗碟,最后它就被闵奚剥皮吃掉了。闵奚捉来天上的鸟,树上的虫子,海里的鱼虾,有些得到余茉的夸奖,有些把余茉吓一跳,余茉喜欢的东西,闵奚会得到她的笑容,要是他再要求要求,余茉还会主动吻他,但要是碰到惹她害怕的东西,余茉就会接连几天几夜不跟他说话。
闵奚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兔子、山羊,甚至是鱼虾能够让余茉接受,树洞里藏着的大青虫,或者土里埋着的褐色的粗虫,会吓到余茉呢?难道它们的长相差别很大吗?他想到那只褐色的虫子,颜色和他相似乎,余茉也会觉得他可怕吗?
闵奚不甘心,因为他有褐色的鳞片,他虽然不想余茉因此就喜欢所有的褐色的东西,要真是这样,他不会开心,但他绝对不愿意看到余茉厌恶褐色的虫子,就好像她会因为讨厌褐色的虫子,慢慢地也会讨厌他。
闵奚捉来褐虫,装进罐子里,凑到余茉的身边,尾巴亲昵地缠着她,讨好地打开盖子递到她面前,学着她夸奖野兔野山羊的口吻,“很可爱,送给你!”
余茉头皮发麻,就连腰间拴着的那截尾巴,都突然变得可怕,她忍了忍,闵奚却还使劲往她眼皮底下送,她猛地推开他的手臂,“别拿这种东西给我看,闵奚!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今天晚上不要进来了!”房门关闭,闵奚呆愣在原地,几秒钟后,房门开启,闵奚下意识露出讨好的笑。
余茉冷着脸,不看地面,“把这些虫子清理干净,要是再让我看到,以后都不要进来!”
房门再次关闭。闵奚委屈地收拾地面,这天晚上,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哀求,甚至可怜的样子,余茉都没有心软,实实在在地把他在门外关了一整夜。到第二天早上,闻着烤肉的香味,看着被他收拾好的地面,还有喂好青草的小羊和小猪,再看他因整夜被关在门外而显得憔悴可怜的面容,这才消气,好声好气地告诉他,她是觉得虫子的样子很恶心,跟他没有半点关心。
心底却止不住地想,他也太敏感了吧!
……
一天,余茉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闵奚送给她很多东西,有些是留不住的,鲜花编成的花环,虽然鲜花枯萎,青叶不再,她还是很珍惜地收藏着。还有海底的贝壳、珍珠。他甚至还学会缝剪衣服,将沉船里打捞的布匹切割成单片,再单独缝合。海底漂亮的鱼,五彩缤纷,散发着奇异的光,他也捞出来放到洞穴外面特意挖出来水泊里。
那些漂亮的鱼很快就死了,闵奚还想再捞,余茉拒绝,她觉得美丽的不是捞出来的鱼,而是在海底自由傲游散发着奇异光点的鱼。她更愿意闵奚带着她潜入海底,亲眼观看,她更喜欢的还是在海岸寻找贝壳。漂亮的贝壳都被当成装饰品,洞穴被贝壳装饰得宛若海底龙宫,角落堆积的珍珠,在阳光透过缝隙洒在上面的时候,更是美轮美奂,让人移不开眼睛。
余茉坐在珍珠堆上,托腮思考,她似乎从来没有给闵奚准备过礼物,可是她能送什么东西呢?她抿唇想着,忽然想到,有次她随手摘了朵花给闵奚,闵奚开心得睡觉都抱着,后来鲜花枯萎,他还攥着花的尸体不肯松手,眼睛湿淋淋的,盼着她再送一朵。
思来想去,她能做的也就是珍珠项链,闵奚很爱美,爱美是不分性别种族的,他喜欢在花堆里打滚,他带着余茉看过很多她以前没有见识过的鲜花,还有海底的漂亮贝壳。他拿走的沉船里的箱子,都是带着雕花,或者用贝母珍珠或者金银镶嵌花纹的箱子,普通的箱子他看不上。
等闵奚回来的时候,余茉握着他的手给珍珠打孔,然后用丝线串起来。串到一半忽然笑了,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渣,珍珠是闵奚掰出来的,孔是用他的指甲打的,她只需要用丝线串起来,想到这里,余茉觉得愧疚,就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闵奚就羞涩地笑起来。
余茉由衷地感叹,她太喜欢闵奚了!
串好的珍珠项链,底部拴着她找了一整天才找到的贝壳,贝壳很小,缝隙很紧,适合装东西。她在里面装了她和闵奚的头发,用红绳栓起来,“这是永结同心的意思,象征着我们恩爱,白首不离!”
闵奚满眼惊喜,珍珠项链戴在脖子上,几天都不摘,余茉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自己,就因为她送的很普通的礼物,每天都能听到他不自觉发出的咕噜噜的声音,有时候音调清扬愉悦,就像人在开心时哼出的小曲。
后来,是在海洋捕捉鱼虾的时候险些弄掉,闵奚才小心翼翼地藏进他的宝箱。余茉在宝箱里看到好多属于她的东西,甚至还有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丢失的内衣裤!
第259章 蜥蜴·番外4
余姣最近心神不宁, 经常半夜惊醒,起初她是觉得周青彦又要作妖。
她的工作很顺心,办公室的同事关系和谐,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同事关系太和谐导致的周青彦周期性发癫。有时候备课很累, 或者是遇到难缠的学生家长,周青彦总在开导之后,不阴不阳地加一句“还是在家自由”, 余姣自然动心,但是她很快就醒神, 坚决将周青彦的屁话赶出脑海,不能受到他的蛊惑,不然一步错步步错……
余姣在经历将近一周的失眠后,去看了医生。熬好了药材拿回家喝,期盼能够解决最近的状况。可是她的症状非但没好, 却越来越严重。
她捂住胸口,脸色惨白, 周青彦皱眉看着她,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肚子,问她哪里难受。余姣胸口窒息,就像塞进了一块大石头,把心脏的位置给占满了, 坠得难受。
余姣攥着周青彦的手, 泪眼朦胧:“我好难受, 你把我的手机拿过来。”
手机递给她。周青彦满脸焦急:“姣姣别怕, 我们现在去医院。”他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刚要抱起她,余姣推开他的手:“我没事,我要联系姐姐。”
她曾经联系过研究院,得到的是信息保密。后来时间长了还是联系不到姐姐,她和姐姐同事的家属们到研究院询问过,他们那边的态度很模糊,告诉他们研究院所在的地方信号不好,就连他们想要联系也很困难,要他们稍安勿躁。余茉很着急,可她没有其他的途径可以联系到姐姐,只能默默期盼她能联系自己,希望她平安健康……
可最近却让她心神难安。这种感觉很玄妙,明明她的身体健康,可胸口却窒息难受,她觉得姐姐出事了,想到这里,余茉就忍不住哭起来,满脸都是泪痕。周青彦给她擦掉,又流出来,周青彦心疼地喊她:“姣姣,别担心。”
余姣闷声喊道:“那是我姐姐!”
那是她在世界上最亲最亲的姐姐,是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是相依为命的姐姐,余姣已经将近两年多没有见过姐姐,她知道姐姐的工作很忙,经常联系不到是常有的事,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就连她的生日都没有问候!
以前姐姐就算再忙,也会在她的生日前后联系她,她到研究院好几次,得到的信息都是含糊不清的,可最近到研究院,感觉氛围很奇怪,就连保安都增加了很多,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余姣越发不安。
周青彦咬着牙,屋子里弥漫着浓稠的黑雾,余姣早已习惯这股黑雾,无知无觉地被包裹在其中。它们不停地蠕动、弥漫,包裹住余姣,严丝合缝地将她藏在雾气里面,完完全全包裹住她、拥有她的感觉让周青彦隐隐癫狂的情绪渐渐平缓。
他默默地念道,那是姣姣的姐姐,是她的亲姐姐,不可以嫉妒、不可以嫉妒、不可以嫉妒!
周青彦抱住她:“姣姣,那也是我的姐姐。我知道你很担心她的状况,但是在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不要让自己难过,明天请假,我们到研究院问问情况,如果他们还是含糊不清,那我想办法进去里面打探,好吗?”
他伸手擦掉她的眼泪,指腹都是潮乎乎的泪珠,“姣姣,我陪着你呢。”
余姣仰头:“真的吗?”
周青彦握住她的手,在她通红的眼皮上亲了两口:“真的。”
余姣抬起手背擦干净眼泪,拿出手机:“那我请假,我要去问明白,凭什么不告诉我,我是姐姐的妹妹,她的消息都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
周青彦紧了紧手臂,“是啊,姣姣说得对。”
研究院在致和的内部,以往研究院的家属可以申请进入致和的招待间,但是最近致和周围的安保增加,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入。
余姣联系到其他消息不明的研究员的家属,在致和的外部闹起来。他们吵着要见致和研究院的院长,要知道研究院的近况。他们的诉求根本不是多么难的事情,只是想要知道家人是否平安。就连这点诉求都不能满足吗?
接连几天他们都吃了闭门羹,直到致和的负责人出现,严声斥责驱赶他们的安保,将他们请进致和的招待间,像他们说明了致和研究院的近况。
致和内部的环境很精致,在全玻璃式的电梯里,余姣注意到某层的露台前有架很漂亮的花藤秋千,阳光斜照在上面,有位穿着白裙的女孩坐在上面捧着本书,她依偎在旁边身穿西装的男人身上。
而在她的身后,有数根很怪异的花藤缠绕在她的腰间,颜色艳丽,黑红相间,余姣揉揉眼睛,觉得可能是最近休息不好,眼睛花了,那些黑红色的藤蔓似乎能动。
余姣还想再看,倏地,对面的男人看过来,和在女孩面前露出的温柔神色不同,他的眼神很冷,透着股冰冷的寒意,就像是漆黑的深海荡起的未知的涌动,四肢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发颤。
视野骤然发黑,稀薄的黑雾罩住她的眼睛,周青彦的气息涤荡开来,消解了对面男人释放的威压,只是周青彦的语气很不好,声音有股压抑的嫉妒:“姣姣,你在看什么?”
余姣:“没有。”她闭起眼睛。
“睁眼。”
余姣悄悄睁开眼缝,周青彦脸色寡白,黑眼珠浑黑,额头两侧盘踞的青筋隐隐显露,她暗叹不好,又要发疯了。她还没开口,周青彦就贴近她的耳朵,他是隐身的状态,只有余姣能看见,因此余姣缩着脖子在角落里,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你喜欢他那样的?”
“没有没有!”余姣用气音说话,怕周青彦多想,还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
“他旁边的女生很漂亮,我看她都不行吗?”
“不行!”
“周青彦,你太霸道了!”余姣微微鼓起脸颊,捏住周青彦环在身前的胳膊,使劲拧了拧,胳膊很硬,她拧不动。周青彦沉着脸,咬着她的耳朵:“姣姣还记得答应我的吗?不可以看别的男人,更不可以有其他想法,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知道啦,知道啦!”余姣翻白眼。
致和的负责人对待他们的态度很友好,但是这种友好的态度并没有让众人安心。因为他们的态度过于热情,这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果然,致和的负责人满脸歉意:“李老师的团队到达魔鬼海域的时候就和我们失去了联系,我们很着急,一直在积极联系,可始终没有办法,后来得到了些消息。是李老师的团队那边传过来的……”
“我儿子怎么样?”
“小安还活着吗?我做梦梦到她喊我妈妈,要我救救她,她现在什么情况!”
“我的……”
“请大家听我说,按理说研究过程虽然有危险,但是我们为这次的研究付出多年的心血,危险降到最低,可是李老师的团队在经过魔鬼海域的时候就遭到海难,后来经过我们的积极联系,发现是李老师违背了研究的本愿,和团队里面的人私自进行非法的研究,造成了团队全员下落不明,给我研究院也制造了莫大的损失……”
招待室瞬间乱做一团。
负责人满面痛苦,“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补偿你们,同时派救援队到魔鬼海域搜寻研究人员,至于李老师和参与到这次非法研究的人员,我们也在努力寻找,找到他们,我们会派人告知!”
离开致和,余姣恍恍惚惚的,她眯着眼睛,阳光灼烫,她却如坠深渊。最后,是周青彦现身抱她回家。余姣就连睡着都在哭,周青彦看着心里难受,只能忍着,他哄她睡着,用黑雾将她包裹,然后重新回到了致和。
黑夜,他遇见了林晏舟。
两人不算陌生,各大宴会经常碰面。
林晏舟穿着笔挺的西装,右臂搭着件女士风衣,走廊尽头的厕所亮着灯,他懒懒地依靠着墙壁,掀开眼皮看了眼周青彦,“周总。”他发出一声笑,“这是什么状况,变成鬼了?”
昏黑的走廊,周青彦浑身寡白,青筋显露,状若厉鬼,林晏舟在魏婧安出来前先一步拐进厕所,留下句:“你想要的真相我会告诉你,现在请你离开。”致和有太多的秘密,不能被人探查。周青彦离开,林晏舟捂住魏婧安的眼睛,怕她看见厉鬼吓到。
魏婧安手都没洗,就被林晏舟罩住眼,她浑身一颤,微微有些抱怨:“你干嘛,吓死我了!”林晏舟拢住她的双手放到水流下面,触足慢慢地涌出来,缠绕住她的腰肢,温声道歉:“是我的错,刚才在走廊遇见一只鬼,我害怕,婧婧要保护我。”
魏婧安斜撇他一眼:“你还怕鬼啊?”魏婧安捏住还想往上的触足,嗔道:“在外面呢,别闹。”
周青彦得到林晏舟发来的信息。
致和的研究院分为几派人,以路易斯为首的高层主张人类进化,不过这项提议被否定。但是路易斯心有不甘,和同样主张人类基因进化的李老师共同组成了新的团队,表面上是进行之前的任务,可实际是在寻找机会,暗地里已经实验了很多研究。
而跟随李老师前往蜥蜴群岛的研究员们,则是精心挑选的为人类基因进化的被实验者。余茉自然是其中之一。事情暴露的时候,致和就派人捉拿路易斯,可路易斯却不见踪迹。
在信息的最后,林晏舟将研究团队的路线发送给他,同时还有魔鬼海域的研究报告。
第260章 蜥蜴·番外5
遥远的天边凝聚着团漆黑的云, 浪涛翻天,云雾和泡沫将天与海搅成一片浑浊。不多时,雷声开始轰鸣, 大雨倾盆, 隔着几座岛屿的距离,仍能感受到那股携带雷霆气势的风浪,似乎能在瞬间将人掀翻。
余姣和周青彦来到了距魔鬼海域安全距离最近的岛屿。研究院得到的信息也很少, 李老师的研究团队在到达魔鬼海域的时候就失去了联系,期间断断续续地传回一些信息, 致和的高层根据路易斯的近况,推断出了事情的真相。但魔鬼海域的那一方,李老师的团队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并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余姣自从得知姐姐被当成研究对象,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梦里姐姐向她求救。姐姐向来很坚强,遇到困难只有余姣躲在姐姐的身后哭, 这还是第一次她在梦里见到如此脆弱的姐姐。
余姣一刻也呆不住,周青彦就安排了直升机直飞岛屿,魔鬼海域正处在暴风雨期,就算开出再高的价钱,也没有人冒险当向导。因为在这段期间进入魔鬼海域的人,不单单是冒险的事, 那是绝对的有去无回。
他们在岛屿待了将近两周, 期间周青彦安排货船补送了物资, 还购买了一辆用来穿越魔鬼海域的摩托艇。根据得到的信息, 最近几年的魔鬼海域都处在暴风雨期,但期间会有风平浪歇的时候, 周青彦准备利用这段时间迅速度过,就算倒霉遇到暴风雨,他能在瞬间包裹住余姣。
周青彦凝望远处的黑云:“姣姣,怕不怕?”
余姣摇头,片刻,又诚实地点点头。
周青彦:“抱紧我。”
余姣收紧手臂:“我抱紧了!”她扭头观察腰间弥漫的黑雾,“你要裹紧我,千万不要松开,要是、要是有危险的话,就不要继续往前了。”
周青彦嗯了声,摩托艇入海,轰隆一声,猛地朝前方跃动。浪潮涌动,余姣使劲贴着周青彦的后背,口腔里呛进几口海水,味道很咸,余姣皱着脸,眯着眼缝观察周围的情况,到现在海面还是很平静的,天空也是蓝色的,摩托艇下激荡起的水花喷薄,溅到余姣的脸上,余姣忍着,周青彦询问她的状况,余姣说没事。
摩托艇的速度很快,就算遇见突发状况,也好容易调整方向,余姣渐渐适应海面的速度,周青彦说道:“姣姣,睁开眼睛,看海面漂亮吗?”
金色光点鱼鳞般在海面波动,浪涛翻涌,往后看是天海一色,偶有碧色岛屿点缀,波点是揉碎的洒落的金子,海面飘荡着清清淡淡的咸涩味道,是大海的味道,越靠近魔鬼海域,顶部盘旋的海鸟不见踪影,海水里偶尔路过的鱼儿消失不见。
视野范围内是浑浊的漆黑。余姣紧了紧手指,黑雾蔓延,彻底将她拢罩在里面。往常溶洞般的空间让余姣感到窒息,但在此刻,和漆黑的海水相比,黑雾显然是她安全的来源。余姣依赖地蹭蹭涌到脸颊的黑雾,她的指间被黑雾填满,是周青彦在用她的方式告诉她,别怕。
就在余姣以为顺利的时候,摩托艇骤然攀高,紧接着重重落下,她藏身黑雾,视野都是雾蒙蒙的,根本不知道周青彦发生了什么,然后她就感觉她在慢慢地下沉,余姣急得哭出来,“周青彦,你还好吗?”
她紧紧攥着指间的黑雾,不敢松开,直到听到周青彦的回应,提起的心才落下。她问:“发生了什么?”
周青彦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姣姣在里面待好,不要怕,我带你离开这里。”他彻底没了形体,散成粘稠的血雾拢罩住余姣,余姣注意到黑雾里弥漫的血色,她不敢多问,更不敢让周青彦分心,她小声地说:“周青彦,我们回家吧。我不想你有危险……”她很想姐姐,可她也不想周青彦因此丧命。她的指腹被血色沾染,粘稠的泛着黑色血液触目惊心。
余姣度过了最惊心动魄的几十分钟。她紧紧咬着唇,跟随着血雾在海底翻滚。周青彦的血肉凝聚成绳索牵扯到海底的沉落物上,以此来稳住免于被漩涡吸附。他将更多的血肉凝聚在余姣的四周,他则承受着魂魄被绞杀的痛苦,漩涡带来的巨大的吸附力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的血肉,黑雾渐渐地变得浅薄,周青彦凝聚更多的绳索攀扯海底,硬生生扛了几十分钟,终于在海面暴雨停歇之际,猛地朝前方跃去。
散开的黑雾聚拢到余姣的四周,形成球状体包裹住她。沿着海底滚向更远处,直到撞到艳丽的珊瑚从,被各色的鱼儿好奇地啃噬,周青彦才缓慢地松开绑缚余姣的雾气,带着她涌出海底,就近落在附近的岛屿。
周青彦凝聚的形体很虚弱,只是淡淡的影像,被阳光照射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余姣顾不得其他的,双臂架住周青彦的胳膊,将他拖到背阴处。
他其实并不沉,脸色很淡,近乎透明,额头、脸部、手臂,任何袒露在外的部位都盘踞着狰狞的青筋,余姣心疼地摸摸他的头。
周青彦虚弱喊:“姣姣、姣姣、姣姣……”
岛屿的海岸处是灼烫的沙滩,在最里面是茂密丛林,那里很茂密,地面的草丛目测有她半身高,余姣不敢过去,但她看到有几颗很高大的草叶,形状像扇子,余姣刚要起来,就被周青彦勾住手指,他的语气阴阴的:“姣姣,不可以离开我!”
余姣安抚他:“你乖,我不离开,我去那里拔几颗草就回来。”她双手搭在他的额头,“给你遮阳光。”
周青彦:“亲我,我很快就能好。”
余姣挡住顶部的阳光,吻住他的嘴,如他所愿将唾液渡给他,周青彦不依不挠,余姣捂住他的嘴,让他等等,小跑到林子旁边,拔了几颗草就跑回周青彦的身边。
扇叶形状的草叶堆叠到周青彦的身旁,遮挡住阳光。余姣怕他还是不舒服,坐到他面前,用手掌挡住缝隙。周青彦睁着眼睛,目光胶着在她的身上。余姣的脸颊晒得红红的,她擦擦汗珠,不敢动。
“周青彦,你好点了吗?”
周青彦嗯了声,声音还是很虚弱,他扯着她要她到他身边,余姣僵着不动。
“周青彦,你不要闹,我想帮你,我什么都做不好,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周青彦牵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贪婪地吸取她的味道,“姣姣胡说。你最重要了。”
周青彦的状态很不好,他的四肢有不同程度的渗血,就连眼珠都盘踞着清晰的血丝,余茉精神紧张,紧紧盯着四周,生怕在这时候有野兽出现。她寻了树枝、石头堆在身边,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她很饿,但她使劲忍着,不想给周青彦增加负担。
与此同时,密林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余姣瞪大眼睛,她将草叶往下拽,勉强遮住两人,她默默念道,不要发现我们!她屏住呼吸,视野里逐渐露出褐色的高大身影,而余茉的心也沉到谷底,她遇到怪物了!
那是一只面目可怖的怪物。
它有张类人的脸,眼睛是像爬行动物那样的竖瞳,浑身遍布鳞片,粗硬的鳞片像尖锐的刀片排布在它的周身,它像人类那样站立,身后有条硕大的尾巴,整条尾巴比余姣还要粗还要长,最可怕的是它的手掌,很粗很厚,还有尖锐的指甲。
它一爪子就能拍死我!余姣可悲地想道。
余姣四肢发软,她寄希望于身边的石块,期盼着怪物能够在发现她有石块的时候能畏缩不前,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因为那只怪物看起来很凶,完全不像是会害怕什么的样子。
她挡在周青彦的身前,绝望地想到,如果姐姐落海遇到这些怪物的话,能平安吗?她的眼眶开始发红,喉咙有些痒,忍着眼泪,在怪物朝着他们走来的时候,做好以自身为诱饵保护周青彦的打算。
周青彦的语气很凶:“姣姣!”
稀薄的黑雾缠住余姣,将两人紧紧地牵扯在一起,周青彦的声音引起对面怪物的注意。那只怪物猛地发出尖锐的嚎叫,宽厚的脚掌出现在眼前。周青彦很虚弱,他凝聚不出实体,只是很稀薄的血雾,如果这时候怪物发动攻击,很危险。
然而就在怪物离他们只有几米距离的时候,它停住脚步。
余姣捂住周青彦的嘴,趴在他的身上,陷在黑雾里,遮挡他们的草叶落在地面,他们彻底暴露在怪物的眼里,然而怪物只是远远地盯着他们,余姣等待片刻,悄悄睁开眼缝,怪物离他们很近,余姣注意到这只怪物有些怪异。
它穿着衣服。
准确地说,是套着裤子,遮挡生,殖,器的部位。这说明这只怪物是有羞耻心的,而且它的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洁白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而那只怪物的面貌竟有些古怪的温柔。
像一只被驯服的猛兽。
余姣注意到它不知道听到什么声音,凶狠的面容骤然变化,它慢慢地蹲在地面,坐在那条硕大的尾巴上,它的眼瞳竟然是绿色的,好漂亮!
余姣很奇怪地生出这个念头。
她竟然会觉得一只怪物是漂亮的,而且在密林时不时地传出的脚步声中,她竟然奇迹般地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期待。
一个穿着奇怪的女人出现在密林里,她套着经过剪裁的白色长裙,背着弓箭,短发齐耳,眉眼英气,晒得很黑,穿过密林出现在阳光底下的时候,整个人都泛着浅浅的蜜色。
余姣的震惊在随着怪物冲向女人的时候到达极点,她想到没想就跑过去,同时将石块掷向怪物。然而怪物的行为出乎她的意料,那只格外凶狠的怪物停留在女人的身边,尾巴蹭向她的腰肢,在石块投向它的时候,用尾巴甩开,朝着余姣凶恶地龇了龇牙。
怪物很健硕。和女人站在一起给人很直观的冲击,女人只到它的胸口。
余姣眼睛通红,她根本就注意不到那些细节,她满心都是姐姐,黑雾拴在她的腰间,阻止她前进,余姣哭得鼻涕流出来,“姐姐!”喊得撕心裂肺。
余茉搭上弓箭的手微微僵硬,她眯眼看向远处,就看到余姣泪眼汪汪地盯着她,她的大脑瞬间空白,那是妹妹?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推开闵奚的手臂,瞪他一眼,闵奚瞬间将露出的牙齿收回,委屈巴巴地盯着她,不懂余茉为什么要因为外人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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