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再讲价,这个价格很公道了,他再讲也讲不下来。
问了可以先把木桶放在这,他们这会出一个牌子,支付牌子的价钱做定金就可以到时候再来取。
这个伙计说的是知府大人家里人的产业,这个他还是比较相信的,他想等到时候需要买其他东西时也可以来这里。
至少这儿价钱是真的还不错。
周子墨交了定金,领了一块小牌子就走了,他没打算买太多东西,就准备离开汴梁城了。
只是走之前再花了几个大钱买了两个玉米面的馒头和一碗羊杂汤和两个小的分着吃了,吃完肚子就饱了。
带着两个小的出了汴梁城后,他们就回了难民棚,这两天府城还是会给他们供餐的,不过这需要他们自己凭着户籍去领了。
第二天一早,周子墨就起来了,领完两碗白粥,就等着里正叫集合。
周里正在巳时找了他们,提了收钱的事,“我们这烈酒是必要的东西,如果是有钱的,可以倒时和我一道去买,没有银钱的,我可以先帮你们买起来,但这钱是我给你们垫上的,要用必须记账。”
有一户人家不太乐意,那个夫郎嘟嚷,“这还要我们记账,前些年的……”
周里正没理会他,只是问有没有人和他一起去买烈酒。
周子墨等了两户人家说了话才提出一起去买。
杨氏看了一眼,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现在这会子你就有钱了?”
周子墨不理她,只是把手里早就捏着的三十大钱交给了周里正,“族长,我一个哥儿,手里没什么钱,昨日去当了家里父母给打的平安锁,这才有了钱,我们还要生活,只有这么些了。”
周里正接过了钱,安慰他,“这世道你一个未出嫁的哥儿还要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实属不易,这也不怪你。”
杨氏没被公爹说,但心里还是不舒服,这当众打脸滋味可不好。
她没再说,再说公爹指定生气,公爹生气,哪怕她男人回护,也讨不着好。
周子墨就这样跟上了村里人进城的队伍,周子奇带着周子轩在李杨媳妇媳妇身边,他还是很放心的。
他们进了城没看其他地方,直奔酒肆。
周里正负责还价,他们只要守在一边做个人多势众的样子来就好。
酒肆老板这段时间见多了药铺拿货,还没见过这种过的苦哈哈的难民来买烈酒。
他看这些人多,听周里正说的量,就爽快的给出了拿货给药铺的价钱。
“一斤酒十一个大钱。”
很多人脸上挂不住了,这价格,还是贵了呀。
“这,我们是洒扫屋子,这这,还是贵了啊。”
“这已经是我拿给药铺的价钱了,他们多是伤口消杀,你们怎么还洒扫也要酒。”
“这不是瘟疫吗,我们这分到的地方是大面积感染了瘟疫的,这用烈酒洒扫图个心安嘛。”周里正笑着回道。
酒肆老板琢磨着,也觉得很有道理,这话说出去,以后自己这烈酒生意还会更好,心情好,也就降了一个大钱的价,“看你们也不容易,一斤酒,十个大钱。”
谈了一个大钱下来周家村众人都很高兴,周里正更是连连道谢。
他们大多只打了一斤酒走,周子墨考虑到家里小孩免疫差,还是咬牙掏了十五个大钱打了一斤半的酒。
周子墨打完了酒,和周里正说了一声,就准备去搬那个桶了。
许文崇则是还要去拿药,他们走的一个方向。
周里正看着两人一同离开,神情微滞,转头看到二儿子还是那副不开窍的样子,气的一巴掌呼了下来。
周二虎哪怕再聪明,也不懂为啥他爹这会子要打他,他压根没想过娶妻的事。
周子墨是不知道周里正想什么,不然他肯定要说他想多了。
因为虽然大方向是一致的,但没走两步就完全不同道了。
周子墨把后续的钱补齐后,就把酒筒放入木桶里,吃力的把木桶背了起来。
这种木桶是有背负的方式的,就是要背它,得要弓着腰,很难受。
走到半道,实在辛苦,就放下来休息了会儿,他喘着气,蹲在小巷门口,羡慕的看着过的牛车驴车,哦还有一辆马车。
唉,以后还是要买头小牛犊,但牛犊贵啊,要六七两啊。
周子墨托着腮,想七想八的。
“周哥儿。”
周子墨扭头看去,发现又是许文崇,“许郎君?”
他连忙站了起来,只觉得怎么会这么巧,最近经常遇见许文崇了。
许文崇笑意加深,“没想到周哥儿也是往这走,也是巧了。”
他看周子墨一边的木桶,想到他原本蹲在那可怜的望着远处的行人,也就了然。
“不若许某来搬这个木桶,哥儿搬这个还是太辛苦了。”
他主动的想要帮周子墨分担,怕他不答应,还特地补充道,“之前那块玉石许某受之有愧。”
周子墨语塞,本来想拒绝的,看着许文崇虽然说话温和,却又显得不容拒绝的样子,还是把拒绝的话吞回去了。
他转而道,“那就多谢许郎君了。”
许文崇笑意更浓,他把手里提的药包和酒筒放入木桶里,二话不说的就背起了木桶。
周子墨没想到他这么雷厉风行,跟着走了一段路。
最终发出了感叹,原来姿态还是很重要的,原本翩翩如玉,芝兰玉树的郎君,这么一弓下来,竟然也显得狼狈。
不过,周子墨抿唇无声的笑了一下,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理,看着这么狼狈的许郎君,竟觉得和以往一般好看。
周子墨还快了脚步,赶到了前面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也不吃,只是提着。
许文崇没注意到,他在努力挺身板,不是很想在心悦的哥儿面前露出这么狼狈的样子。
等出了城门,周子墨喊住了许文崇,微红着脸把怀里还温热两个油皮纸包着的肉包子塞给许文崇,自己背起了木桶。
城门离难民棚不远,许文崇也明白周子墨不想别人看到。
不过,许文崇摸着怀里的肉包子,低头笑了起来。
还挺可爱的。
许文崇揣着包子回了他的棚子。
何氏见着儿子难得表露在外的喜悦之色,耐不住好奇问,“怎么,捡着宝了?”
许文崇轻咳了一声,把又被他揣进怀里的肉包子拿了出来。
何氏和许纹绣注意力都转移到肉包子上了。
何氏掰开包子,喂给许纹绣半个,这才挑眉问自己儿子,“你怎么舍得买包子的?还是肉的。”
“不是儿子买的,儿子帮了一个人,是他送儿子的谢礼。”
许文崇稍稍内敛了自己的情绪,整了整身上的麻衣,回答母亲的话。
“帮人?”
何氏不太信,但见儿子守口如瓶的样子,也就作罢,继续关注肉包去了。
这边周子墨背着木桶回去时,不少人家都看见了。
周子墨知道这情况,但也没办法,这么大的东西,放空间里再拿出来,他怎么解释它来路?
他从典当行出来就没想过放空间里,就为了让它过明路。
等把木桶放进棚里,突然想到他们还要去下河村。
笑容缓缓凝固。
周子墨开始发愁自己该怎么运输这个木桶,唉,要是这个木桶有转轮就方便多了。
然而他在想桃子吃。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求助李杨一家。
揣着怀里剩下准备和周子奇分着吃的两个包子,去找李杨媳妇了。
李杨媳妇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们家没什么东西,就是有也可以放进木桶里一起带着,方便的很。
只不过不肯收这两个包子,周子墨只好放下了包子就走。
周子墨回到棚里,搓了搓脸,觉得这也太像奶奶在村子里的那你推我塞的人情往来了。
又想到奶奶了。
周子墨有些出神,奶奶对他很好,但周子墨其实清楚,奶奶对他好的根本原因就是他是他爸的大儿子。
当然不否认奶奶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奶奶,可那一层关联总是让周子墨患得患失。
尤其后来阿姨也生了一个儿子,奶奶怕他伤心,没说要带小孙子,但周子墨也知道奶奶会在他住校时偷偷的去他爸那看小孙子,带他去玩。
他没让奶奶知道他清楚这件事,也是怕要么奶奶把小弟弟带回来和他一起,要么奶奶怕他伤心不再去看了。
他爸后来倒是对他比较愧疚了,觉得是自己当年不配当一个好父亲。
他把从上一个孩子那失败的经验吸取,将爱毫无保留的浇灌给了第二个孩子,小弟被他们教养的很好,他们也曾提出过要接他来住。
但周子墨实在受不了自己爸爸对他那小心翼翼的,想要弥补的样子。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像个债主,而不是亲人。
他拒绝了爸爸的提议,后面妈妈也来看过他,请他吃饭,给他生活费,还会给他买衣服,鞋子。
妈妈也有新家庭了有两个双胞胎女儿,他也见过,他很喜欢那对小姐妹,她们也很喜欢他这个哥哥。
但叔叔不喜欢他,也不让妈妈带女儿去见和前夫的儿子。
后面妈妈就没带过妹妹来见过他了,虽然衣服零食,鞋子也没见少,但偶尔疲惫感太重了。
他清楚,叔叔不喜欢他,妈妈要经常来看他,还每次都买些不便宜的衣服鞋子肯定受了不小的压力。
他拒绝了妈妈的看望,彼时还很腼腆不爱说话的少年,第一次说出了很恶毒的话。
有时候周子墨晚上还会梦到三年前的那个场景:
疲惫的女人大包小包的在他面前坐下,他望着那个女人粉底也遮掩不了的憔悴,突然冷嗤一声,“你是觉得愧疚在补偿我吗。”
没等一脸惊愕的女人说些什么,他又道,“可我不稀罕,你这完全是在自己感动自己。”
少年起身把奶茶一饮而尽,“别来找我了,除非你还想再制造两个像我一样的悲剧的话。”
他转身离开,奶茶店的门被他关上。
周子墨愣愣的坐在地上,看着木桶双眼无神。
“大哥,你怎么了?”
孩童特有的稚气未脱的声音和暗含的担忧将他拉回了今生。
他抱着周子奇,低声而珍重的道,“大哥会把你们养大成人的,大哥保证。”
哪怕你们是我偷来的弟弟们。
但那又有什么呢,他一生,没有什么是只属于他的。
爸爸妈妈不属于他,他们留给年幼的他的是年轻气盛的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是法庭上双方都不想要他的声音。
奶奶因为爱他的儿子而爱他,奶奶也不是属于他的。
如今的两个弟弟,是原主的弟弟,关心的也是作为原主的他。
没有什么是属于他,21世纪现代父母离异奶奶去世的周子墨的。
没有任何人,会单纯的因为他这么一个人而喜欢他。
周子奇本来是委屈巴巴抱着小子轩,想要问周子墨为什么到了嫂嫂家怎么没带他走的。
可现在他不想问了,他觉得哥哥现在很悲伤,很难过,这一路来,他从没见过哥哥如此脆弱的样子。
他也小声的回应道,“我相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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