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极轻地“嗯”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游溯打电话过来了。
游溯生怕苏酥不高兴又把电话挂掉,语速很急,也很诚恳:“我知道我错在哪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当面赔礼道歉。”
然后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游溯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生怕对面说出一句“不行”。
所幸,沉默了许久后,苏酥轻轻地说:“好。”
游溯欣喜若狂:“我们还在原来的地方见面,不……不,我去接你,我去学校接你,我当面跟你说清楚。”
苏酥把手机放在枕头旁,面无表情地听着游溯说话,全身又饿又热,酸痛无力。
最后,等游溯激动地说完后,苏酥慢慢说:“直接过来,你知道我在哪。”
然后他又睡了过去。
睡梦里,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张扁扁的纸片,全身只有指甲片厚。
他只能艰难地用两条纸片腿走路,无论看见什么,都只想扑上去大吃一顿。
于是他决定先找一家饭店饱餐一顿。
可他走啊走,路过生活用品店女装店童装店五金店打印店……就是没有饭店。
路上遇到的人见了他就笑:“看这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
苏酥又饿又累,坐在路边走不动了,还得用手抓住路灯,防止自己被风吹飞。
然后不知怎地,就在他饿得思量怎么生啃路灯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口大锅,锅后面正站着游溯,拿一把大勺子在锅里搅啊搅,把饭菜的香气全搅了出来。
他当即跳进锅里,身体就像一块干海绵吸饱了水,急速膨胀,筋骨血肉也随之填充在纸片之间。
吃饱后,他还悠然地漂浮在汤面上,不愿出来。
最后游溯拿着大汤勺把他从汤锅里捞出来,无可奈何地笑。
苏酥当即吓醒了。
猛地睁开眼,他的第一感觉是,天黑透了。
再向身旁转头一看,却发现漆黑中站着一个黑渗渗的身影。
“谁?!”苏酥惊吓开口。
“我。”随着话音响起,宿舍里的灯也随之亮起,身披黑斗篷的游溯正站在面前。
“我见你睡得挺香,就没喊你。”苏酥盯着他看了半天没说话,游溯便主动解释道。他人高马大,苏酥却在他脸上看出了点局促的神色。
苏酥直接没力气生气了。
反正他刚才睡觉跟“香”没一点关系,不过看在他诚心来学校的份上,还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游溯脑海中当即闪过无数种解释。
他在来之前跟下属仔仔细细地学习了许久,从怎么道歉,怎么哄人开心,到怎么揣测心情,可以说是把理论学了个十成十。他有信心这次一定能把苏酥哄开心,然后重新拿回好友位。
最终只剩下一句话:“对不起,我来晚了。”
苏酥从鼻腔里发出极轻的哼声,然后骄矜开口:“抱我下去。”
游溯连忙探身半跪在床边,一手搂着苏酥的脖颈,一手穿过腿弯,将苏酥固定在怀里。
他的右臂还带着伤,但依然轻而易举地连人带被子卷成卷,从床上抱起来,落在地上站定。
把苏酥抱在怀里后,他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怀里的人轻了许多,虚软无力,浑身发着烫,脸颊是不正常的酡红,嘴唇却苍白干裂。
他的脖颈细弱无力,一条银白的项链挂在脖子上,松松垮垮,更衬得脖颈细得一手就能拢住。
苏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就着怀抱,将羽绒被裹在身上,缩进游溯的怀里,甚至还在游溯的胸前拱了拱,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阖上眼睛。
“苏酥?”游溯低头,轻声问道。
苏酥动都没动,依旧闭紧眼睛,喉咙中发出轻轻的哼声以示回应。
这是来自魅魔的本能,在过度饥饿的状态下遇到缔结关系的人时,会下意识想追寻他的气味、体温和怀抱,并通过亲密接触来获得安全感。
游溯心里又胀又痛,将苏酥抱得更紧,又问:“你想去哪?”
苏酥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将脸从游溯的胸前挪开,闭着眼睛想了一会,说:“你家。”
游溯当即愣了一下。
“怎么,不行吗?”苏酥瞟了他一眼,就仿佛他不答应,就能当场从他的怀里跳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很快,他又重新闭上眼睛,趴回原来的位置。
“当然可以,不过……”游溯没说下去,不过他犹豫的原因其实是——他并没有一个人类社会意义上,真正的家。
他有很多住所。
在魔法界,光明圣廷管辖下的地区,只要他想,他能在任何地方休息。
在人界,他曾在许多城市间奔波,也置办了许多房产,对他而言,购置人类世界的小小蜗居轻而易举。
但这些都是住所,不是家。
来之前,他跟下属敲定了一套缜密的方案,包括空中旋转餐厅共进烛光晚餐、焰火表演、私家电影院,等气氛到位再认真道歉……唯独没想到苏酥直接要去他家。
他既没家,也没提前准备。游溯想找个空隙,赶紧咨询一下恋爱大师该怎么办。
“快去,不要在学校里,别被别人看见了。”苏酥催促。
游溯想解释他用了隐身术,没被任何人看见,但见苏酥闭着眼睛小憩的模样,又觉得没必要讲这些细枝末节。
他思索了一下,想起自己先前曾在宣大东门对面小区买下过一套大平层,印象中装修还不错。
两地相距不远,他便直接带着苏酥瞬移到了主卧里,落地瞬间却当场荡起一层浮灰,呛得苏酥直接咳出眼泪。
苏酥揪着游溯的衣领,抬起上半身,看了看明显有几个月没住过人的卧室,问道:“这就是你家吗?”
游溯难得有些红脸,因为床上桌上地板上都覆了一层浮灰,墙角结满了蜘蛛网,甚至因为他们的到来,地面上的小虫子四散逃跑,拖家带口地躲回阴暗的角落。
最致命的是,桌上还堆着一团用过的绷带,血迹已经变成了深黑,表面也因为积灰而变成了浅灰色。
游溯替苏酥挡住灰尘,然后顾不上遵守人类世界的规则,连忙使了个清洁魔法,将灰尘和垃圾清扫一空。
他干脆使用清洁魔法,把整间房子都清理了一遍,然后才轻轻把苏酥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放轻声音说:
“我很久没回来过了……现在都打扫干净了,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
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这是下属告诉他的人类社会经验,可他还不知道苏酥喜欢吃什么。
苏酥不太愿意从游溯的怀里出来,可游溯显然只有追杀魅魔的经验,没有饲养魅魔的经验,只是轻轻摸了摸苏酥的脸颊。
“都行,你看着做。”苏酥半闭着眼睛,其实他现在最想吃的不是普通饭菜,但他又偏偏不愿对着游溯说出来。不过他也有些好奇,游溯这种人竟然会做饭,不知能做出什么来。
“好吧。”
游溯转身进了厨房,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确定苏酥没跟过来后,连忙摸出手机,打通下属的电话。
游溯:“紧急求助!计划作废了!苏酥来我家里,现在我要做饭,他喜欢吃什么?快查一下。”
此时正在自己老婆身边讨好卖乖,却被上司突然传唤的怨种下属:“圣子,你都把人带家里去了,还不知道人家喜欢吃什么吗?”
“等等,你带去的哪个家?该不会一进门先吃了一脸灰吧?”
游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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