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是疯了！？”
呼啸泛黑的魔风卷过, 像是连皮肉都要削下几块来，巨大魔影几乎堪比天高，每每舞动双拳都要殃及到不少邪魔, 倘若天元各族看到这场面，少不得给他颁个除魔之光的荣誉称号。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暴戾凶残的魔帝, 却冲他对面看起来很是平静的花尸, 无比惊骇地这么说了一句。
他看出花尸十分在意掌心里护着的大气运神魂, 这倒是不出奇, 他又何尝不垂涎如此气运浓厚的神魂, 纵然身为邪魔，亦受冥冥中的束缚加身, 修炼到最终, 为的便是挣脱这份束缚能够掌握自身命运。
因此奕魔专攻花尸掌心, 每一次出手都没有丝毫保留, 即使可能毁了大气运神魂也在所不惜，倘若他得不到, 倒不如先亲手毁了。
然而花尸宁可硬生生受下他的攻击，也要护住手中神魂，接踵而至的反击更是无比阴狠，招招裹挟了玉石俱焚的气势, 打得奕魔恼怒非常。
比起动手, 他更喜欢躲在幕后操纵与万物博弈, 但以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局势, 不分出个高低, 他也不会甘心。花尸却根本不顾身上增添的伤势, 悍然反击, 像是要拼谁会先因为伤势过重倒下一般, 邪魔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奕魔现在只觉得花尸他就是疯子里的疯子，疯得让魔也觉惊惧。
…
…
姜里雁压下心头无边怒火，发间三朵小巧异色莲花轻轻晃动，清楚感知到姜里雁此刻的心情，理智让她清楚意识到指间钳住的脖颈，是徒弟傅青芽的身躯，才没让姜里雁失控用力。
“你们且留在此处，不要离开。”
临时留下一道混沌真炁圈住徒弟们，姜里雁说完，与傅青芽一同消失不见。
下一刻，两人便出现在水雾氤氲的莲池里。
姜里雁没有与藏在徒弟身躯里的神魂废话太多，她抬手一掌轻拍在徒弟额头上，在傅青芽脑后瞬间飞出一道幽紫流光。
而后傅青芽的身子软软倒下，姜里雁扶住她放在莲叶上，才转眼看向被打出傅青芽体外的神魂，直到看清在莲池里乱飞的幽紫神魂，姜里雁眸光微微一凝。
那道神魂并非人形，气息危险而又强大，显然本体绝非天元能够诞生的存在。
浅黄的混沌真炁交错飞舞，遍布莲池上空，而此地法则随主人心念，一瞬间控制住雀跃地飞来飞去的神魂，让混沌真炁攀附缠绕着锁住它。
并存着孕育与吞噬同化万物两种特性的混沌真炁，在与这道幽紫神魂接触瞬间发出滋滋响声，并非吞噬，而是在互相对抗。
但她也无法抵御混沌真炁的束缚拉拽，被拖动着飞到了姜里雁的面前，直到与姜里雁离得极近，反而老实许多，舒展着莲瓣轻轻摆动，像是在与姜里雁打招呼。
姜里雁垂眸细数，眼前这道幽紫泛黑的莲花神魂已至十二品，与她莲池内孕育的另外三朵莲花属于同个品阶，而其中汹涌磅礴的魔气，精纯得就仿佛是魔气本源一般。
“你是什么东西。”
姜里雁没有丝毫怜悯，混沌真炁稍稍用力，作用在这朵异世魔莲的神魂上，收束勒得她花瓣凹陷出道道痕迹。
“呀，好疼！”
稚嫩的童音痛呼一声，层层叠叠的莲瓣萎靡地耷拉些许，她有些委屈道：“我不是东西……”
姜里雁笑容微冷，呵呵一笑道：“当然不是东西，你为何要占我徒弟的身躯，以及，她的神魂如今在何处。”
如果不是朦胧能够感知到傅青芽的状态尚好，姜里雁也不会有心情在这里逼供，当初她以为天生莲子会孕育出四朵莲花，然而直到金、红、白三朵莲花成形，唯独缺了一朵灭世黑莲。
姜里雁为此没少四处搜寻关于灭世黑莲的踪迹，然而傅疏那朵墨黑的深渊邪莲不是，如今又冒出一朵幽紫的异世魔莲，往日寻不到的同族，现在又一个劲的冒出来认亲戚么。
但这朵小紫莲不该碰她的逆鳞，姜里雁很少动过杀心，但这朵紫莲已经触犯到她最在意的人。
“因为要来找娘呀！”
童音清脆，浑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一般，又依赖地想往前靠近她，却被混沌真炁死死捆住，她像是委屈得想哭，小声道：“娘为什么还要绑住我，难道你连我也不认了吗。”
小紫莲说得太理所当然，以至于姜里雁脸上神情都能够总结成一个问号。
即便只是神魂，小紫莲也拥有着十分强大的力量，她被混沌真炁勒得极不舒服，本想用力挣脱，就连混沌真炁也被绷得颜色愈发浅淡。直到姜里雁不算友善的目光扫来，她才老实地任由混沌真炁继续捆着。
“她的神魂被带离了天元，多半是被带入魔界，我问你一次，这件事是你主使，还是另有他人谋划。”
这朵小紫莲仅是神魂就拥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对魔界而言恐怕也是拥有极为重要的作用，天地初生的生物承载天道法则之力，不是每个世界的天道，都会像天元天道这般敢算计，褫夺了那些强大存在拥有的法则之力。
姜里雁倒是可以不管不顾一掌拍散眼前紫莲的神魂，但这么做说不准就入了他人摆好的棋局，自入局中做子。
“我在魔界里头过不来呀，只能隔着好远好远偶尔看看娘亲您，花尸说他有办法送我来找您，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他说可以了，我就过来啦！”
童音对于占了他人身躯这件事情，根本没有意识到任何对错，只是也明白过来这副身躯原主对姜里雁的重要，她有些不高兴，也只能压在心底，委屈地耷拉着莲瓣不说话了。
姜里雁眼底一片冰冷，就连唇畔笑意也消失不见。
“花尸。”
还真是新仇旧怨撞到了一起，姜里雁此时才深刻意识到她斩草除根这项业务做得不够彻底，反倒留了个祸害竟敢算计她的徒弟。
至于这朵小紫莲该如何处置，就留给徒弟回来以后由她决定。
姜里雁的善心，仅建立在对方没有触及她底线的情况下，即便是同族，声声依赖地唤她娘亲，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半句谎话，也激不出姜里雁半点心软。
待查清紫莲与魔界的联系以后，徒弟若不想让紫莲活着，姜里雁也不介意少一个同族。
至于花尸，姜里雁思及此，唇角微微扬起，她要让这位魔帝挫骨扬灰，神魂湮灭，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姜里雁摘下发间三朵异色莲花抛入池内，淡声道：“看好她，如果有任何异动，可以就地诛杀。”
莲崽们自幼孕育于莲池里，在姜里雁默许下，自然也掌握了一部分莲池的力量，他们合力想要灭杀紫莲神魂不是难事。
莲叶轻轻合拢裹住傅青芽的身躯，姜里雁看了眼，便放心破开两界壁垒，她跨过这道裂缝，鸦青长发被呜咽烈风吹得飞扬。
这一刻，姜里雁没有约束实力，任由气息向外扩散蔓延，而后朝着打得惊天动地的战场飞去。
花尸与奕魔动作十分一致的停顿，目光皆是看向一处。
“哪尊魔帝来劝架？难道是她！不对啊，她只会起哄让我们打得再狠些，说起来，怎么不见她出现……”奕魔思绪发散。
“这个神魂于我有用，事后……我可以给你补偿。”花尸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低声说道。
奕魔眯起眼打量他，两魔争斗向来都是不死不休，少有一方认输之说，赢者只会愿意将败者的头颅作为战利品取走，更是不会认可对方的认输退缩。
别看花尸从头到尾表现的十分冷静，奕魔却觉得他才最没有理智，全然是个邪魔里的疯子。
只不过奕魔本性也与大多邪魔有所不同，他桀桀怪笑两声：“什么补偿能比大气运神魂还好，你能拿得出来，我自然不再追究。”
“她的本体。”花尸低声说道。
奕魔脸上仍然保持着怪笑，却像是僵住了一样，随后有些恼怒：“真的以为我不敢和你死斗吗？”
那道远胜上古凶兽般狠戾的气息越来越近，花尸默不作声地一拂手，盈盈展开的光幕里一朵十二品幽紫莲花在浓厚黑气里沉浮。
“这是……”奕魔愕然。
“我走之后，会将她本体所在告知你，放心，她的神魂并不在本体里，也不在魔界，你大可放心采撷。”
花尸身形逐渐朦胧虚幻，正在将紫莲本体所在位置传音告知奕魔，随着进入那处险境的路线传入耳中，奕魔神情愈发兴奋：“好好好，不过你可千万别骗我，否则上天入地，我也定会揪出你算账。”
“呵呵，放心……”
“放心吧，不用等了，我现在就让你们葬在一起！”
遮天蔽日的混沌真炁宛若万重山峰倒立坠落，姜里雁立于血煞弥漫的黑沉空中，抬手轻扇，魔界崎岖的大地轰鸣震动，汹涌的地火岩浆喷涌。
“敢动我的人，你们找死的方式实在是别出心裁。”
姜里雁双眸微阖，对抗着此界压制的同时，毫不犹豫地操纵无数地火猛然窜起，犹如火龙在长空飞舞翱翔，朝着两尊魔帝飞去。
“你惹来的祸事，自个儿担，我先走了！”
奕魔被这股气势惊到，显然来者实力远超他与花尸，什么魔帝的尊严，本性的偏执统统抛之脑后，先跑为敬！
“走不掉的。”花尸静静看着远处的女子气势张扬，天地任她肆意倾覆，四只漆黑的眼睛幽幽：“倒不如你我联手，才有胜算。”
奕魔反应过来，翻转躲闪数条火龙扑袭间缩小身形，他瞪着花尸，吼声既惊且怒：“你算计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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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棋子
以花尸的实力, 又怎会轻易被他发现踪迹，奕魔愤恨不已，他终于明白为何往日炼制无数化身像是怕死至极的花尸, 今日会与他打出火气。
再看那女子对大气运神魂的在意模样，大气运神魂显然对她十分重要, 奕魔这才反应过来, 也许他通过与傅青芽契约所看到的场景, 并非是傅青芽努力维持赌约, 终日小心翼翼的活着, 而是女子已为她遮蔽了赌约，他所看到的一直都是虚假幻象罢了。
“既已入局, 你在这发怒也没有用, 她是天元最强, 倘若你还执着于被设计的狂怒之中, 只会死得更快。”
花尸直接说出他的打算，交叠的痛苦哀嚎声响彻天际, 一道浑浊长河飞来，拦下了气势汹汹的火龙，但混沌真炁化成的山峰猛然压下，瞬间震碎了这道长河。
浓稠微黑的血液自他嘴角溢出, 在苍白泛青的皮肤上如蚯蚓般扭动滑落。
下一刻姜里雁便突然出现在花尸面前, 一拳轰碎了他的心口, 但很快, 花尸所受伤势飞速愈合, 他也迅速退远, 随后密密麻麻的化身齐聚, 挡在了他与姜里雁之间。
“既然你有办法应对, 也不用我再掺和了。”
奕魔盯着无数气息强大的化身，眼光闪烁，他已经有了退意，这女人未免太疯狂了些，竟以异族之躯在魔界如此强横肆虐，就连花尸苦心炼制的化身，每一具至多只能挡住她三两息的时间。
但很快奕魔的脸色发生变化，这方天地竟然已经被无声设以禁制封锁，而他也只剩下两个选择，看着花尸被姜里雁杀死以后，再来杀他。
又或是与花尸联手，诛杀姜里雁。
“你还真是阴损！”奕魔咬牙。
他又不傻，自然只能选择后者，但奕魔唯独想不明白一点，花尸自成名以来最出名的本领就是藏匿苟活，为何非要引这凶残女子来魔界，难不成就为了算计他？
但时间没有给奕魔太多思考的机会，他身形霎时暴涨，魔气激荡间带出了法则之力与四方禁制相碰撞。
姜里雁与花尸间隔了三千具化身，混沌真炁追随在她身后，每当姜里雁轰碎一具化身魔核，便会迅速接上绞碎这具化身。
她没有回头看身后咆哮冲来的奕魔，猩红血煞流动的天际忽然出现朵朵青莲，如薄纱一般的碧雾氤氲，莲瓣柔软得随风轻晃，点点碧光逸散。
奕魔庞大的身躯骤然撞上几近遮天蔽日的青莲阵内，强横的身躯就像是被一座座大山狠狠砸了数下出现凹坑，迸裂的皮肤里暗金色血液低落在魔界大地上，竟是直接燃起熊熊烈焰。
“拖住她。”
花尸平静说了一声，随后就地取出件件气息特异的东西，他要当着姜里雁的面炼化掌间的大气运神魂。
姜里雁笑了，无数混沌真炁随她心念化作丝线穿梭在这片空间之内，无情切割着花尸的化身，而后瞬间溃散充盈天地。
这才是姜里雁真正掌握的领域。
花尸也被这浅黄荡开的混沌真炁包裹，莫名的疲惫涌上心头，让他的动作顿住，这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久违的母亲怀抱里，不知觉地便卸下心防，放松身躯，想要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
不对！
花尸猛然睁开四只眼睛，却看见姜里雁就出现在他面前，脑后两道混沌真炁犹如蝎子尾刺，狠狠扎入他的脑袋里，宛若星空般浩瀚沉郁的魔核被无声击碎。
但还没有结束，姜里雁仔细小心地将傅青芽的神魂卷入莲瓣内藏好，趁着花尸尚有意识之前，混沌真炁破开他坚韧无比的皮肉，一点又一点地削成片。
“引我来，目的是什么？”姜里雁眼神清明。
“没有目的。”
花尸知道姜里雁看穿了他的打算，却不以为然，甚至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些许笑意，只要姜里雁在魔界不管不顾施展开领域的瞬间，他想要做的事情就已经达成了，是生是死也无所谓。
“你有很多机会毁了我徒弟的神魂，却一直按住不动，这叫没有目的？”姜里雁微微眯眼打量他，也懒得再废话：“没关系，先杀了你再说。”
花尸被千刀万剐的痛楚刺得面色愈发苍白，但成魔的这些岁月之中，他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无边的痛苦，姜里雁泄愤的举措，对他而言尚可接受。
“它们，已经发现你了。”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不悲不喜的面容也有几分茫然与痴狂，像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姜里雁操纵着混沌真炁一点点碾碎花尸的魔核本源，没有停手。
“天元天道为你遮蔽气机，才让你成为这万千世界唯一的变数，咳咳……但是，它们已经发现你了，你这道变数终于可以入局。”
花尸的魔核本源逐渐湮灭，再无力量来源支撑他愈合伤势，姜里雁留下的伤口瞬间崩溃，血雨点点坠落尘土，他却笑得越来越开怀。
姜里雁索性一拳打爆他的脑袋，而后嫌弃地甩甩手，啧了一声。
“聒噪。”
尚在青莲阵内被折腾去大半条命的奕魔更是感到惊惧，进阶至魔帝层次，身躯多是不死不灭的强横程度，她却无视了这种强大。
待姜里雁转身，慢悠悠朝他走来，脚下淡淡的莲花虚影轻托。
奕魔很果断地弯下小山般的头颅，毕恭毕敬道：“我愿为您献上生命，永生永世臣服于您。”
尊严算什么，能活下来再说，就连花尸也被她碾压着击杀，他就是再硬的一块骨头恐怕也会被一脚碾碎，倒不如先假意臣服，再寻机会跑路。
姜里雁弯唇笑了笑，问道：“还认得这道神魂么？”
“……认识。”
奕魔想起事情起因，少不得又在心里对花尸破口大骂，搞什么阴谋诡计就算了，可他与花尸既无远怨也无近仇，把他牵扯进来是闲得脑子也坏掉了么。
到了魔帝这个实力层次，再想往前一步已经几乎不可能，魔界至强尚在，压得他们这些魔帝只能低头，可魔若是会老实甘愿地什么也不做，就不是魔了。
藏在魔界内的奕魔远眺天元，找寻各种气运特殊的异族，并设计致使他们陷落绝境，再出面蛊惑结契，以赌约制衡，给予这些可怜遭受蒙蔽的异族强大力量为交易，既是谋划他们的气运，同时也借着他们在天元布局。
傅青芽便是其中之一，只是那时她的气运远不及现在这般犹如煌煌朝阳般浓厚，却也足够让奕魔的视线被吸引，因此他蛊惑了一只鬼物，屠戮了傅青芽所在的整座村子。
否则凭着傅青芽的气运庇护，那座村子又怎会落得尽数死绝的下场。
恐惧、怨恨，被复仇烈焰所包裹的神魂最是诱魔。
姜里雁声音平淡：“她是我的徒弟。”
奕魔瞬间明白，连忙将头垂得更低，想要说出更诚恳的蜜语换来生机，随之而来的却是眼前一黑，意识最终堕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细碎的魔核齑粉被姜里雁扬得随风飘散，她看着奕魔的庞大身躯被青莲异火灼烧殆尽，眼底一片平静。
半晌之后才对在莲瓣里沉睡的神魂低声说了一句：“原本想要留着让你亲手报仇，但是我没忍住，你应该不会怪师父吧？”
沉睡的神魂没有反应，姜里雁点点头，权当小青芽是以无声表达同意。
虚空之中，在一颗星辰的背面阴影处，一道蛰伏的强大气息骤然活了过来。
花尸睁开眼，看向前方充满孤寂的浩瀚虚空，耗费了他悠久岁月炼制的所有化身，以及一半神魂，才从姜里雁手里捡回一条性命。
值得吗？
花尸并不清楚，只不过既然这万千世界皆为棋子，姜里雁如此强大，又怎可不入局内，以她的强大和性格，自然也不会甘愿成为被任意摆布的棋子。
她是否能推翻这棋局，斩杀下棋的它们，花尸并不清楚，但他的寿元悠久，等得起。
天元能够孕育出一株混沌青莲，其他世界未尝不可。
魔界的天地初生紫莲比起姜里雁还太弱了些，这也是为何花尸并未诱她入局的缘故，倘若姜里雁这枚棋子在他的推动下，无法胜出，他亦可重新再择一枚。
他还等得起。
想必它们也想不到，那枚被迫入魔的棋子，有一日也能执子对弈。
花尸沉下心，涌动的魔气没入他体内，蕴养残缺大半的神魂，而他的气息也随之越来越浅，最终将要化作虚无，任谁也无法探查得知。
“小虫子藏得还挺深啊。”
姜里雁有些懒散的声音响起。
花尸四只漆黑的眼瞳骤然睁开，贯来平静的表情也出现波动，但他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吐出，便被风暴般的混沌真炁吞噬碾灭。
“沾染了混沌真炁还想逃遁，真就这么看不起我？”姜里雁歪了歪头打量这颗星辰，只是无人再能回应她的话。
…
…
莲池内，青翠莲叶遮蔽大半清澈池水，中间一朵虚实变幻的混沌青莲静静伫立。
地厄魔魂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它的记忆早已被磨灭，但天然压制带来的恐惧让它努力藏好自己，离那朵紫莲越远越好。
剔透的紫莲小巧，仍然被混沌真炁束缚着，却不妨碍她在莲池里飘来飘去。
逮着地厄欺负了好一会儿，才放过它，转而看向其他三朵莲花。
“诶，你们也是娘亲的孩子吗，这么说，与我就是兄弟姐妹了！？”
小紫莲一早就想和他们打招呼了，可是三朵莲花围着她不远不近的距离，只做监管，并不与她有任何交流。
三朵莲花此前受天道意志禁锢无法诞生灵智，如今桎梏松动，又被姜里雁贴身带着蕴养，往日朦胧隔着一层薄膜的意识渐渐苏醒。
稚嫩清脆的童音没有得到回应，她便往业火红莲靠了靠，赤红业火淡得似水波纹荡开，拦住了将要靠近的小紫莲。
“好凶！”
小紫莲被吓得往后一退，三朵莲花里，功德金莲与净世白莲都带着让她不太舒服的气息，反倒是这朵红莲让她心生亲近，偏偏是他脾气最不好，索性一直放任业火弥漫，不让紫莲有丝毫靠近机会。
功德金莲安然飘于池面，只要异世魔莲没有异动，他便不会对其关注太多。
“唉……”小紫莲声音有些低落，耷拉着莲瓣绕过业火弥漫的边际无意识飘荡，本以为娘亲看到她时会很开心，就像她的开心一样。
可是她好像做了一件错事，而娘亲对她的漠然，小紫莲也清楚感觉到，比起她，娘亲更在意那个弱小的人族。
“为什么呀……”
小紫莲想不明白，甚至有些委屈，比起整日只有癫狂邪魔厮杀乱嚎的魔界，她更想要待在心心念念已久的娘亲身边，但好像已经没有机会了。
纯洁无瑕的一抹白掠过池水，散落着淡淡光辉的净世白莲靠近她，似是安抚般地以莲瓣轻触着小紫莲。
“呀，你是说有办法让娘亲原谅我？”小紫莲惊呼一声，才像是在白莲提醒下压低了声音，极力小声地说道。
白莲轻轻碰了碰她，净白与剔透的幽紫相映，光影梦幻投入池底。
小紫莲像是得到莫大的支持与鼓励，果断浸入池水里，咕嘟咕嘟冒起好一阵气泡，伴随着气泡响起的是小女孩嗷嗷吃痛的声音，甚至都能让人想象出一张皱成苦瓜的小脸。
业火红莲和功德金莲都微不可察地朝这边转了些弧度，而后便没有了任何动静。
姜里雁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异世魔莲极为强大，甚至已经触摸到了炁的边缘，魔气本身仅是一种炁的低阶版本，真正影响心神理智的是魔界意志带来的法则之力。
严格来说，异世魔莲这么做虽然削弱了自身不少实力，但同时也洗蜕了她神魂深处的魔界印记，就连终年不变的池水也被消耗得下降了一瞬。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瞧瞧即便是无惧生死，只会被痛苦刺激得愈发疯狂的地厄魔帝，也怕极了这池水。
姜里雁没想到紫莲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有些怔然，随后顺手将快要沉到池底的紫莲捞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姜里雁不能理解，对她的认亲一说并未当真。
小紫莲被池水冲刷了神魂本源，幽紫变得极浅，透明得像是水精一般纯净无暇，原本雀跃的声音有些萎靡虚弱：“因为这样就能留在娘亲身边啦，我知道错了，您原谅我好不好？”
姜里雁蹙眉看她：“谁教你的法子。”
“没有！我自己想到的！”
小紫莲很讲义气，答应了不说出去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况且看姜里雁有些松动的态度，她顿时觉得白莲真是一朵好莲花，不愧是一家莲。
信她就有鬼了，但紫莲的决然也让姜里雁暂缓杀她的念头，先救醒徒弟再说。
莲瓣内沉睡的神魂被托入傅青芽额间，随着莲瓣化开，神魂也在牵引下归于体内。
“……师父？”
傅青芽懵然清醒坐直，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救了一个人，再之后的事情便像是做了个梦一样，隐约有些印象，却怎么也记不住具体的细节。
“没事了，之前你被花尸设计，神魂离体，根源起于这朵紫莲上……”
姜里雁轻拍她的脑袋，简单将这件事情说与她听。
“如何处置，都依你。”
徒弟和来自魔界的强大同族，姜里雁心中天平不会有任何犹豫地向徒弟倾斜，她也不在乎紫莲会怎么想，毕竟整件事最无辜的是傅青芽，什么也没做，就险些被他人取代了身份活着。
傅青芽眨眨眼，看着那朵脆弱得像是一戳就碎的紫莲被送到面前，她怔然地低头轻抚那道邪魔留下的结契烙印，却清楚感应到它已经消失不见。
姜里雁淡声道：“那只邪魔，也顺手被我解决了。”
“谢谢师父！”傅青芽扬起一抹笑容，随后看向紫莲，她的双眸黑白分明极为干净纯粹，盯着紫莲看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错了……”
小紫莲别扭地卷了卷莲瓣，若是在魔界，谁也见不到魔见愁的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在姜里雁偶尔的眼神扫视下，她便老实得浑然没了那股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气势。
“你不坏，可是为什么要伤害我呢？”傅青芽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小紫莲理不直气也不壮。
“师父，还是你来处理吧，不过……也许她罪不至死。”
傅青芽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也做不出决定，论杀伐果断，她远不及姜乌、纪亓与霍静然，但也没有楚玉那般温和亲善，能说服自己就这么放过紫莲。
“那就让她以自由为代价，护你一世周全吧，如何？”
对于傅青芽的反应，姜里雁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想好了如何处置这朵异世魔莲，她不会责怪徒弟的心软，各人有各自的心性与活法，只不过就这么放过异世魔莲也不可能。
魔界少了如此强悍的助力，对天元来说是好事一件，况且有异世魔莲在，也不用担心会有哪路宵小觊觎傅青芽，似这般大气运加身者，可不仅仅是魔族会垂涎。
“啊？”傅青芽有些惊讶。
小紫莲倒是很开心，雀跃欢呼：“好呀好呀！”
以她的寿元来说，除非傅青芽触摸到远比仙人更高的境界，否则多半是她送傅青芽走，熬个几千几万年算得了什么。
“答应嘛，我很厉害的，肯定能好好护着你！”见傅青芽惊讶着没说话，小紫莲有点急，朝她靠近一些紧张地说道。
傅青芽倒不是犹豫与小紫莲结契会心里不舒服，而是她隐约猜测到师父的本体就是莲花，如今再与一朵魔莲结契，怎么想都有种奴役师父同族的感觉，实在有些奇怪。
但看着小紫莲明明都有些神魂不稳，还雀跃地小声央求她，傅青芽点了点头：“好，那就有劳师父为我们结契。”
姜里雁眸光莹润，为异界的天地初生和傅青芽绘制契纹，所消耗的力量之巨，可以瞬间夷平一州，不过此时她们身处莲池之内，能够引得天地色变的强大力量被姜里雁约束在身周。
莲池之内就连天道意志也无法窥探，更别提阻拦。
因此由她构筑的契纹很快成形，傅青芽与小紫莲皆是分出一缕神魂飞入契纹内。
随着契纹隐入她们神魂，傅青芽没忍住又轻轻地惊咦了一声。
“这契约……”
小紫莲却满不在乎道：“没关系！只要娘亲不生我气，主仆契约也没事儿，还方便我保护你呢！”
傅青芽实在有点看不懂她：“但若是我有什么不测，你也会死。”
“那就让你永远也不会遭遇不测就好啦！”小紫莲理所当然道。
姜里雁眼眸微眯，问道：“为何你会认为我是你的娘亲？”
直到写满不平等的契约结成，异世魔莲也不曾有过半点抵触的反应，若非依仗着契约起不到制衡作用，那么就是真心实意地信任她。
前者不是没有可能，然而契纹是姜里雁亲手所绘，能越过她而违反结契的可能性实在不大，就算异世魔莲有任何异动也会在瞬间被她察觉。
“因为娘亲是娘亲啊？”
小紫莲似乎不理解姜里雁为什么会这么问。
姜里雁不为所动：“那么，你执着于留在我身边想要做什么呢？”
小紫莲悄悄地挪着靠近姜里雁，好不容易才到她脚边，舒展莲瓣蹭蹭她的裙角，“不知道，就是想和他们一样，也有娘亲疼。”
按照岁数来算，异世魔莲对姜里雁而言倒也的确还是个孩子，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就不再接着问下去了。
“我会打通与魔界的界壁，你趁机将本体唤来融合，仅是神魂不足以在天元护住青芽，待神魂与本体融合后，在这池水里泡够七日再出来，明白吗？”
姜里雁说话间，挥手划开一条通道，停顿几息之后，磨盘大小的幽紫莲花飞了进来。
“明白的！”小紫莲的神魂欢呼着朝本体飞去。
“师父……她真是您的孩子吗？”
傅青芽话是这么说，视线却忍不住一直往旁飘去，三朵色泽不同显得很是神异的莲花安静地浮在池面，其实她更想问这三位难不成也是，好不容易有些沉静地思绪忍不住散发。
作者有话说：
震惊，一胎四宝竟是真事！
小青芽你敢这么想，会被打的我跟你讲。感谢在2020-08-14 23:04:58~2020-08-15 20:0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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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初现端倪
姜里雁无奈地揉揉少女的脑袋：“瞎想什么, 跟我出去吧，他们应该都等急了。”
三朵异色莲花不为所动，受姜里雁示意继续看着紫莲在池水里浸泡, 紫莲倒是忍得住池水冲刷带来的痛楚，甚至还有心情絮絮叨叨地与三朵莲花小声说话, 只不过也只有白莲会对她做出回应。
姜里雁看了一眼, 便带着傅青芽离开莲池。
“师父！”
“是师姐吗？”
“应该没事了吧……”
守在外边几个时辰, 徒弟们都带着担忧与隐约可见的恼意, 只是离开了一会儿的工夫, 回来却得知傅青芽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夺舍，而他们也只能无能为力地等候师父解决, 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既相信姜里雁能够护住傅青芽安全无忧, 但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我没事啦！”傅青芽从姜里雁身后跳出来, 扬起笑容转了个圈, 安慰道：“你们放心吧，这一次有惊无险, 以后我会小心的，不再让你们担心。”
姜乌没有说话，唇畔这才浮现习惯性的微笑，方才凛冽锐利的剑意收敛。
“没事就好, 真是吓到我了, 怎么好好的会被夺舍, 河边难不成还有什么大魔头？”霍静然有些自责, 倘若刚刚她与傅青芽一起去打水, 或许师姐就不会被夺舍了, 至少也能喊来师父。
关心询问过后, 傅青芽并没有透露太多关于紫莲的事情, 并非是要刻意瞒着他们，只是她已经与紫莲结契，不必让师门其他人对紫莲产生太多恶感。
那紫莲瞧着像是个对善恶尚未分明的孩童，傅青芽心思纯净，况且有契约在身，更想教会她分辨善恶，既然一开始就给了她机会，傅青芽便不会做出干扰师门其他人对紫莲观感的事情。
“哎呀，肉都准备好了，暖锅总不能不吃吧？快快快，师妹往锅子里弄点水。”傅青芽被师兄弟妹们的关心暖得心头发烫，连忙转移话题。
瞧出她笨拙的转移话题，其他几人也就不再多言，倒是一直高悬的心放松许多。
…
…
“近来天元各处愈发多的界壁破碎发生，且不说魔界，单论此物……”
仙盟主盟，寻常修士不可靠近的一座楼阁之内，不仅是主盟的监察使，更有其他几座早已分离独立的仙盟足以代表他们盟主的监察使稳坐案前。
仙盟四分之后理应不合的场景却未出现，原仙盟共有九位天字监察使，皆是半步渡劫的修为，而今分出三位独立建盟，一位突破大乘之后闭关不出。
剩余五位仅两人镇守盟中，其余三人四处奔波，震慑妖族，修补破碎裂化出虚空的界壁。
说话的青年眉清目秀，白衣之下的身躯有些单薄，但在场近十人谁也不敢轻视他。
楼拜南扫了眼正襟危坐的监察使们，挥袖间身旁便出现一座罩着绣了暗纹黑布的笼子，等人高的笼子里关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楚，仅能从笼子不时剧烈晃动看出里面关了只活物。
监察使们的神情没有变化，他们清楚楼拜南很快就会揭晓笼内关着何物。
随着一道法诀落入黑布，才让它缓缓滑落，一个狠戾撞击笼子的人影出现。
“这是？”
其中一位监察使皱了皱眉，那人的皮肤极其苍白，似乎对骤然出现的光亮极为厌恶，随后更是暴躁，身周萦绕着浅黑色的流光，纵然被笼子篆刻的禁制反击也仍要攻击它。
他的双眼空洞，显然是被剜去了眼睛，愈合的软肉尚且粉嫩。
“在临近妖族极北之地，盟内的地字监察使与其麾下三十六人发现一处界壁破碎，修复完成后，便被通过破碎界壁的他偷袭，二十三人被其以怪异瞳术蛊惑心神，那名地字监察使拼着重伤才将他生擒带回。”
楼拜南平静地叙述前因，他没有说的是，除地字监察使以外，其麾下三十六人尽数死绝，而这名地字监察使也在完成了任务以后重伤不治已经身死道陨。
“它对人族有着极为憎恨的情绪，擅长蛊惑人心，这股泛着浅黑的力量也十分奇异，侵入灵脉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旦运转功法，便会不知不觉间混淆心神，轻易便使得修士爆体身亡。”
监察使们闻言不由得凝重起来，此前从未听闻过天元有这类诡异的存在，况且它虽是个例，却也足够证明其来者不善。
楼拜南低叹一声：“诸位，对天元虎视眈眈者，不止邪魔。”
“难道与那座秘境连接相同的世界，就是它的来处？”
“……倘若如此，让那些低阶弟子冒险入内修补薄弱界壁，岂不是太过冒险，此举要是被其他势力发现，仙盟恐怕要被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仙盟存在的意义，便是维护天元人族的安稳，必然要做出取舍。”
“但是那玄山……是个变数。”
这话一出，监察使们纷纷看向楼拜南，如今他们已经笃定姜里雁的修为必然已至渡劫，虽不清楚她为何不选择闭关等待飞升时机，但也不会轻信某些势力放出的谣言，真当她是依靠仙器才会如此强大。
秘境捡宝是假，仙盟暗中布局才是真，为的便是不着痕迹地引得所有势力自发送弟子入秘境，再以他们组合成一座大阵，修补那处一旦坍塌破碎将很可能诞生前所未有过的巨大虚空的界壁。
阵法若成，这些弟子极有可能落得殒命下场，幸运些也许都会毫发无损，但他们也清楚可能性并不大。
仙盟谋划已久，唯独漏算了姜里雁五个弟子皆夺得前百。
倘若她五个徒弟都折损在秘境里，以姜里雁的修为，难保她看不出布局痕迹。何况如此强大的修为，很多时候并不在乎所谓证据，一旦姜里雁闹得天翻地覆，又是桩麻烦事。
楼拜南剑指笼中之人，清泠剑气破开它心口，然而这样深可见骨的重伤反而激发它愈发凶狠的反应，笼子上的禁制光芒明灭不定。
“你们与宗门势力接触时，可有什么发现？”楼拜南不再提及此事，转而问起其他。
监察使们出现了片刻的沉默，他们清楚，这位天字监察使已经做出了回答，姜里雁动怒固然会以杀泄愤，但仙盟布局缜密，就连那座秘境引导了一众势力共同发现。
到那时候所有势力也会因为弟子陨落互相猜疑，任谁也猜不出对立得犹如死敌的仙盟才是此事主导者。姜里雁自然也应该是如此，纵然知晓事情背后必然有人主使，也顶多是杀入几个势力里泄愤。
一人之力终究会枯竭，但凡能够屹立在人族顶端的势力内，少不得有渡劫大能坐镇，倘若姜里雁引出这些大能，最终也只能选择不了了之。
但另一个对天元虎视眈眈的世界，却要比姜里雁危险得多。
“……天墟仰仗一位谪仙与两位渡劫大能，倒是没什么异常。近来封山似乎与那位谪仙有关，但再具体些的消息便无法探查得知。”
“白玉京一贯来清高自傲，其修士甚少出外，有任何异动都在我们监管之中，看不出与天元的变化有什么关联。”
其余三座仙盟的监察使把和他们结盟的宗门近况一一禀报，情报交流整合间，整个十六州势力近来的发展变化皆在他们掌控之中。
楼拜南似是沉思，而后沉声说道：“此间变化，多处界壁破碎，隐有人为迹象，你们要仔细留心，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大人，这会不会是魔教所为？”
楼拜南看他一眼，摇摇头：“这是晏行大人推演出的结果，倘若与魔教有关，又怎会让我等刻意演一出戏。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切记谨言慎行，即便是身边亲近之人，也绝不能让他们知晓分毫，清楚么？”
监察使们神情一肃，齐声应道：“是！”
“都回去吧。”
楼拜南转身，抬手按在笼子上，禁制瞬息被引动，笼内霎时雷火交加落在那人身上，吃痛的吼啸不绝于耳，却都尽数被锁在这座楼阁内。
直到最后它化作灰烬，才彻底生机断绝，楼拜南见此，眼底忧色若隐若现。
那些监察使则是默默隐匿气息，易了容貌，换上一身普通寻常的衣物从楼阁侧门离开。
唯独余下一人，静静等候楼拜南的吩咐。
“听闻这位姜宗主初次出现时，盟中一位弟子接待她时举止有礼，她应当对这位弟子观感还算不错？”楼拜南收了笼子，轻声问道。
“是，按照姜宗主此后的表现来看，她倒是个性情奇异的……好人，那名弟子给她留下的印象应当不错。”
“让他带走四个徒弟，为姜宗主留下一个徒弟，事情做得干净些，只能是凑巧，即便搜魂也无法察觉到不妥。”
那人有些犹豫，但仍应了一声是。
楼拜南转身看他，说道：“这么做虽有些多此一举，但也能让姜宗主最终有个顾忌。似她这般强者突然现世收下这些徒弟，想必也有她的打算，玄山对她而言算不得多重要，留下的这个徒弟或许能让她理智些。”
“五个亲传徒弟都卷入其中，皆是命数，留下一个已经仁至义尽，为了天元人族的安稳，总要有些牺牲……就算她不能理解，也无妨。”
仙盟行事，也不是为了能让其他势力理解与认可。
尤其这一次的布局，知晓者寥寥无几，如履薄冰的推动着布局发展，是成是败，仙盟也必须还是曾经那个仙盟，不能背负半点骂名。
这局势搅得越是看不清楚，越是容易浑水摸鱼。
作者有话说：
明天努力奉上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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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小镇
经历了一次夺舍风波后, 师门几人都下意识地不再让傅青芽单独行动，生怕再一个不留神，她又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魔头夺舍。
“……神仙啊, 我们村子每户人家都一定会供奉您，还请您一直护佑着我们的村子！”
一座近百户人家的村子里, 楚玉眉间青翠晶石闪耀, 温润的面容既有对万物众生的怜悯, 亦有着漠视一切的冷淡, 完美符合了村民们对传说中神明的形象认知。
“啧, 他这是越来越能装神弄鬼了啊，不就施法给他们凝聚了点生机吗, 至于这么感恩戴德么！”
纪亓不屑地撇撇嘴, 尤其是看到几个姑娘羞红了脸又充满敬仰与憧憬地看着楚玉, 更是嗤了一声。
他才不酸！
姜里雁睨他一眼, 说道：“你再不努力修炼，往后再说这种话被楚玉听见, 恐怕会被他吊起来打也没有还手之力。”
以楚玉如今的传承进展来看，共有九阶的青帝传承，他应该是已经迈入了第二阶，姜里雁对此研究不多, 只大概记得到了这个层次, 他已经能够以自身引动天地的力量。
如今天道的掌控力逐渐减弱, 楚玉若是施展成功, 能够借助的力量想必也不会太弱。
“怎么可能！”纪亓不服气。
就凭楚玉没事博取这些凡人的好感？还是闷头捣鼓药草炼丹？纪亓觉得他一个能打三个楚玉, 而且肯定是吊起来打的那一种！
傅青芽认真道：“论实战, 你可能真的打不过楚玉师弟, 只是他也不好战, 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
“谁担心了！你让他过来打我一拳试试！”
楚玉按照流程收获了村民们的信仰以后，便隐匿了身形走回来，恰好听到纪亓的豪言壮语，不由得微愣：“这是怎么了，师弟想让谁给你一拳？”
纪亓漆黑的眉毛一挑，正要说话就瞥见姜里雁略带笑意的表情，长久以来培养出的求生欲让他忽然领悟了什么，果断改口：“没谁，走吧走吧，就因为你又耽搁了时间。”
姜乌怀中抱剑站在师父身侧，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们，霍静然则是默默擦拭双刀，凌厉的凤眼也柔和了许多，像是对着十分珍重在意的宝贝一般。
在纪亓几声催促下，众人再度启程。这一路本就为了历练才选择以双脚丈量昌都大地，倘若因谁停下前行，其他人便会就地打坐修炼，或是选择发呆。
也就只有纪亓能够一直保持活力，从头到尾都中气十足地蹦跶。
走了数百里地，才终于瞧见一座颇具规模的镇子。
傅青芽有些高兴：“啊，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呀，这么大的镇子，肯定会有修士驻守，想必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吧？”
此时正是半夜，镇子里仅有一两点灯火亮着，就像是侧卧在雪地里的人影一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话音刚落，众人脸色骤然变化，霍静然更是恨不得扑过来捂住她的嘴。
姜里雁收回探查的神识，不动声色瞥了眼反应过来后自己捂着嘴的小青芽，心中不由感慨，这嘴……还真是百发百中。
“小心一些吧。”姜里雁提醒道。
“师父，真的有这么严重吗。”傅青芽有点后悔把话说得太早，倘若镇子里的人真受她一句话影响出了事情，该怎么办才好。
“这倒是与你无关，那座镇子里有鬼物肆虐，你们正好可以拿来练手。”
“是，师父！”
既然是历练的一部分，徒弟们便不再犹豫，在暗沉夜色里飞掠过皑皑白雪，迅速靠近镇子。
“你好像很激动？”
姜里雁没有第一时间跟上，而是微微侧过脸，看向肩膀上的小鸟。它约莫黄豆大小的两只眼睛好似藏着黑白两色的漩涡，一直紧盯着镇子方向，却硬是按耐住没有贸然飞过去。
小鸟的爪子挪动几寸距离，然后一头栽在姜里雁的脖颈处，亲昵地叽喳轻叫。
“馋了？想吃它们……”
“跟它比起来，你更想吃哪一个呢。”
姜里雁稍加思索，抬起手掌向上，一捧莲火在白皙掌心之间绽放，层层叠叠的莲瓣看似绝美，却藏着足以熔炼神魂的可怖温度。
还在撒娇的小鸟立即兴奋地蹦了起来，扑棱着翅膀朝莲火不住叽喳乱叫。
姜里雁没有刻意吊着它，随手便将莲火喂入它的口中，清楚听到小鸟打了个饱嗝，下一秒它又似乎有些羞赧地轻叫一声。
“吃它们能换来什么好处。”
“叽！”
“只是填饱肚子？”
“喳！”
姜里雁隐约感觉到并非这么简单，只是小鸟新生不久，恐怕对自己的能力也是还处在一知半解的程度，只有成长才能让它掌握更多自身的力量。
“去吧，换个方向进去，不要和他们抢。”姜里雁拍拍它隐约富态的鸟头。
小鸟一展羽翼，夜幕下身形陡然像是修长了许多，好看的尾翎轻摆，飞向镇子。
姜里雁站在原地细思小鸟变化，随后也迈步朝着镇子走去。
镇子里，阴气浓厚得让人刺骨冰凉，却是鬼物们的乐土，它们大多都不成形，犹如青烟幻化而成的狰狞模样扭曲着在镇子四处穿梭。
许默然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张纸钱，眉宇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这纸钱沾了极重的阴怨，是大多数魂魄不全的鬼物进补之物，鬼修们通常会用这一类物件喂养驱使已经收服的鬼物。
近来酆都多有异动，鬼物不受束缚在其他几都流窜肆虐，往日纵然有厉鬼生成也应当被酆都接引，却不知何故停留在了原地，产生极大隐患。
驱使鬼物的魂修亦是趁此机会浑水摸鱼。
许默然此前被调来昌都就任玄字仙盟监察使，似今日这般某座小镇有魂修出没作乱的事情本不应他亲自出马，但玄字仙盟人手并不多，加之现在仙盟威信大不如从前，发布的任务不像从前是散修抢破了头地争取。
他只好带着几名仙盟修士前来查看情况，可惜也来迟了一步，整座镇子无论修士亦或凡人，皆已殒命。
驱使鬼物的魂修却不知潜藏在何处，但没有离开，依旧停留在镇子里，就像是在挑衅他。
无论如何，许默然也不会轻易选择离开，他必须抓住这只魂修才能够对仙盟有个交代，镇子里近万条人命，绝不是一个寻不到祸首的理由就能结案。
陡然间，阴影里游荡出一个个人影，在凄冷的月光下却没有影子。它们散发着森森阴气，朝着许默然扑了过来，鬼物的天赋神通刺得许默然脑袋一阵疼痛，无数窃窃私语在耳边响起，扰乱他的心神。
稍有不慎，便会被鬼爪猛然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翻开的血肉逐渐乌黑。
“监察使大人！小心！”
一个仙盟修士回头看了眼许默然身后，连忙愕然大喊，那是头已有鬼王气息的厉鬼，他的提醒让许默然得以反应过来，凭借着灵动身法躲避袭向心口的攻击。
然而那名仙盟修士却被厉鬼记恨，它猛然出现在他身后，紧紧贴合，朝着他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随后厉鬼身形渐渐模糊，仙盟修士却眼底覆上一层阴翳，一抬手便剑指许默然。
镇子其他地方突然安静了一瞬，随后不知为何那些鬼物就叫得尖锐凄厉，甚至隐有召唤同伴的意思。
许默然心中微定，让剩余的仙盟修士靠近自己，随后他一马当先站在了最前面，与被附身的同门打了起来。
“死心吧，区区几个人修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要是你再这么不识趣继续挡路，真要惹恼了我家主人，说不定他会抽出你的神魂拿来喂给我。啧啧啧，修士的神魂，一定能让我尝出不同的味道。”
那名仙盟修士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毫不在意许默然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只不过是一副修士身躯罢了，到了不能用的时候脱离就是。
许默然眼神微变，在靠近他的瞬间翻手亮出一枚乳白玉符，灵力灌入其中，挥击向他丹田处，耳边顿时厉鬼尖锐怒吼炸开。
“该死，我定要主人将你碎尸万段了，再抽魂炼魄！”魂体丹田处洞开的厉鬼暴躁不已。
一道金红剑气与一道紫白刀气却突然穿过它。
普通术法或是刀剑锐气无法伤到魂体，遑论是将要蜕变晋升为鬼王的厉鬼，它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躯，赤炎与雷蛇肆意绞碎着它，一股冰寒更是阻碍了它做出断尾求生的反应。
“应该是我的刀气出得比师兄您要快上一些。”霍静然挑了挑眉，暗芒流动的双刀轻盈归鞘，她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姜乌没和她争论谁更快，目光落在了许默然的身上，向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姜兄，好久不见，这次多谢你出手相助。”许默然认真道谢。
镇子里潜藏的魂修实力绝对不低，但此地究竟有什么吸引了他停留，许默然暂时还不清楚，但也明白若是没有突然出现的姜乌和那使双刀的少女，恐怕他要以重伤和折损麾下修士的代价，才能换得一条性命周全。
姜乌与他并无旧情可叙，直接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现在是昌都洪州的第陆玄字仙盟监察使，因此地有魂修出没，特来查看情况，没想到碰上硬茬了。”许默然说罢，也有些好奇问道：“姜兄怎么还在昌都？”
“跟随师父在昌都历练。”姜乌言简意赅。
“姜宗主也在？”许默然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失态，轻咳一声解释道：“是了，以姜宗主的实力，这些鬼物倒是不足为惧。”
姜乌看向他，说道：“师父不会出手，至少现在这种局面，还不值得让她出手。”
“镇子里的鬼物……”许默然有些讶然。
随后从镇子的几处巷口阴暗处走出傅青芽、楚玉和纪亓三人。
纪亓甩着链刀，月华在纤薄刀刃上流转，消化着吞噬后储存在链刀里的鬼物。
他在看见许默然的一瞬间，下意识挑了挑眉，说道：“哟，这是仙盟的哪位青年才俊啊？”
“……阁下是？”
若说纪亓这话对他有敌意倒也不是，可听着似乎总透着股奇怪的意思，也多亏许默然一贯来的脾性，能够淡然应对。
纪亓随意地拱了拱手：“在下玄山纪亓。”
“师兄，鬼物已经清除干净了，但我始终觉得危机尚未彻底解决。”楚玉皱眉道。
他们几人入镇子前便散开，在彼此都能互相感应到气机的距离里，即使遇到危险也能迅速支援，最终会在一处汇合。
正好弥补了仙盟尚未清剿鬼物的区域，剩下一片地方，姜乌他们看见整日傻站在师父肩头的小鸟飞了进去，想必得了师父应允或交代才会这么做。
镇子另一端，黑白两色的鸟儿落在屋檐，随后张开鸟喙，初时并没有太大的动静，但随后整座镇子无端飞出密密麻麻成千的鬼魂，不受控制地朝它飞来。
许默然和姜乌一行人也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神情都有些凝重，谨慎地戒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变化。
一声不悦的冷哼响起，空中密集的鬼魂忽然定住。
小鸟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将鸟喙张得再大一些，无形牵引鬼魂的吸力随之变大。
“不识好歹！”
嘶哑的愤怒声音凭空发出，一道藏于黑袍之下的人影缓缓浮现。
但迎面而来的却是璀璨金红剑气、紫白闻雷刀气、无形的气运衰弱落在他身上。
草木疯长间宛若活物般自发攻击着他，更有一道人影三两下便跃至他面前，链刀挥舞间，仿佛月下又出现了另一重明月。
有个仙盟修士抬眼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低声喃喃道：“哪个势力培养出来这么凶猛的弟子，试探都没有，就打得如此凶悍……”
许默然微微侧过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倘若是换作姜宗主出手，恐怕也等不到那魂修还有现身的机会了吧，见过世面的许默然如是想到。
还在愤怒的魂修却有点察觉到不对劲了。
论修为，这几个小修士加在一起都不如他，可这都是什么怪物，尤其是那泛着金光的赤红火焰，沾上了根本就无法扑灭，仿佛连带着他的神魂一并灼烤。
偏偏魂修最大的底牌，那些受他驱使的鬼魂又不知为何脱离了控制，朝着镇子另一端飞去。
魂修藏在黑袍底下阴影里的脸看不出表情，他咬着牙努力闪躲，最终选定了傅青芽。
这些修士里，唯有傅青芽看着最普通寻常，魂修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她，搏一搏，否则今日要是交代在这儿，死于几个小娃娃手里，就是做鬼都永无颜面。
魂修藏在黑袍里的手取出一张暗紫符纸，悄然涂抹尸泥在其上，激活了尚未完全绘制完成的阴符，而后硬生生受了树枝用力的抽打，借势冲向傅青芽，阴符在他指间燃起惨白的火焰。
傅青芽看着朝她疾速飞来的黑袍人影，一股压抑的力量在黑袍人影里涌动，酝酿着无边的杀机。
“去死吧！”
魂修呼吸绵长，越是这个时刻，他越要谨慎做到一击毙命，才能让阴符当即起到作用，唤起那少女的魂魄为他驱使。
“哎呀，吵什么吵嘛……”
清脆的童音有些不太高兴，恹恹地响起，随后草木精气被骤然抽取一空。
黑袍人影也霎时顿住，接着就往地上砸落，发出一声闷响。
“放心哦，他没有死呢，只是被绞碎了周身骨头而已，千万不要告诉娘亲是我做的哦！”
不知何时从傅青芽身后蔓延生长至锁骨处的剔透紫莲，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便从顺着她的肩膀缩了回去，窝在莲池底下继续泡着。
作者有话说：
本来说今天要万更，结果通宵到早上七点才睡，又怕乱了作息忍住后面没再补觉，人都傻的
明天，明天一定！我今晚必然早睡感谢在2020-08-17 21:42:46~2020-08-18 22:5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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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疑窦
许默然也是在泽都一别, 听到种种关于玄山的传闻之后，第一次真正见证了玄山在数月时间的发展底蕴。
换作任何一个顶尖势力的弟子联手解决了鬼修，许默然都不会感到讶然, 但这几人才修行多久，况且还是拜入一个覆灭后重建的宗门, 许默然倒是为何那么多的势力反而与玄山隐约对立。
一个覆灭重建的宗门, 不选择与其他势力结盟, 也没有蛰伏低调发展, 反倒是屡屡出众得让人为之侧目, 这很大程度引来自居高位的势力不喜。
他们犯了惯性的错误，认定玄山想要往更高的地位爬, 自然就要选择依附更强大的势力, 却忽略了一点, 玄山与其他势力从开始就表现得极其与众不同。
许默然心中暗叹, 神色依旧淡然上前几步说道：“姜兄，在下有一事相求。”
“何事？”姜乌收了剑气, 扭头看他。
“此人作恶杀害整座镇子的人，其罪当诛，只是魂修向来不离酆都，他会出现在这恐怕还有其他图谋, 需要我带回盟内审问。不知姜兄是否愿意让我带走他, 我只要人, 其余物事皆由诸位做主。”
“人是我们打趴下的, 凭什么你说要带走就带走, 仙盟规矩就这么大？”
纪亓微微用力, 链刀旋着缠上他的手腕, 细长刀锋也化小贴合着肌肤, 他眼神微嘲地看向许默然，不掩挑衅之意。
许默然并未动怒，而是垂眸沉思片刻，随后抬眼认真道：“是我思虑不周了，此人约莫已是化神上三阶的修为，对几位其实并无太大用处，以千枚灵石为价换我们带走他如何？”
纪亓不动声色看了眼师兄，眼珠子轻转，盘算这买卖划不划算。
“在这儿审问，想听结果就付千枚灵石。”
清亮的声音伴随着姜里雁走出的身影，在空寂镇子里乍然响起，她肩上站着的鸟儿尾翎柔软搭下，雪白羽毛间宛若水墨流云般的灰黑缥缈，远比以前看着傻气又丑的小鸟形象好得多。
许默然淡然的神情终是有了些许变化，他微微倾身拱手行礼道：“见过姜宗主。”
站在他身后的仙盟修士们心底并不是半点波澜都没有，只不过许默然为人处世看似淡如水、轻如风，但一个没有丝毫心计和手段的修士，自然不可能成为玄字仙盟的监察使。
许默然没有示意前，他们纵然被纪亓的话挑出火气，也都只是沉着脸不出声。
姜里雁微微颔首，唇角轻翘：“怎么样，要是答应了就先交灵石吧，不想听可以尽快离开，免得不小心听见，也是要收费的哦。”
“这是千枚灵石，请过目。”许默然没有犹豫，清点出一千枚清光氤氲的灵石交到纪亓手里。
他身后的仙盟修士倍感憋屈，但是许默然的反应也让他们清楚，这几人恐怕极不好惹。
惹不起……便忍忍吧！
姜里雁收下纪亓转递过来的灵石，走到犹如烂泥般趴在地上的鬼修旁。她看清魂修状况后，微讶地挑了挑眉，随后青莲精气自她指尖溢出，落到了魂修的头顶。
“说说，酆都发生了什么？”
小鸟的变化与鬼物有关，这倒是像承了鬼车的血脉天赋，如果吞食鬼物就能进阶，姜里雁自然是要带它去酆都走一遭的。
而酆都的特殊，姜里雁此前也有了解过，天元自上古荒古结束以后，任何活物在死去以后魂魄都会被接引至酆都，是机缘巧合开启了魂修新道，又或是成为其他魂修的口粮、被鬼修奴役驱使，就看各自命数。
但无论是什么结果，这些鬼物、魂修都不会离开酆都，鬼修虽无明令禁止，却也很少在酆都之外行走。
这种亦正亦邪说不清如何对待处置的存在，人族也乐得他们待在酆都里不乱跑，只是这份习以为常了上千年的惯例，却在最近开始有了变化。
鬼修正想硬气地冷笑两声，身为奴役众多鬼物的修士，更重视神魂的修行，否则很容易被鬼物阴煞影响神智，稍有不慎就遭驱使的鬼物反噬。
也因此，他浑然不惧所谓审问，哪怕舍了这副皮囊，以他神魂的强大也能轻易逃脱寻具合适的肉身夺舍，鬼修对此早有准备，为此还备好了重新修炼的各种物件。
修炼回现在的境界也不过是花些时间罢了，岂会轻易屈服，他巴不得激怒了这些人修将他打杀。
谁知抗拒的念头刚起，神魂便陡然一阵刺痛，鬼修心惊之余连忙内视，才发现在他神魂上不知何时已有一朵青莲生根发芽，煞是好看。
就是扎入神魂的根脉显得极为恐怖，犹如人体脉络般蔓延伸展。
“……幽冥现世，我等自然不用再借酆都庇护，人修与妖修能光明正大在天元行走，鬼修和魂修自然也能。”
许默然眉宇轻皱，说道：“幽冥是什么？”
“嘿，往后踏入此道者皆有幽冥庇护，不再受天道约束。我说，不过是些凡人的性命罢了，值当你们这么认真对待么，我可以拿些好东西来换命，事情不必做得这么绝吧？倒不如放了我……”
鬼修略过幽冥不想多说的反应，自然也被他们看在眼里。
“姜宗主，若你暂时没什么想问，可否先让我问他几个问题？”许默然脸色没有变化，平淡地对姜里雁说道。
姜里雁点了点头：“随意。”
她微微侧过脸看了眼吃饱后正在发呆的小鸟，不禁陷入思考，幽冥与小鸟必然有什么关联，只是这幽冥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凡修行者，皆不可肆意杀害、伤害凡人，这是所有修士都要遵守的规矩。你在酆都能够役使鬼物，对这镇子里凡人的魂魄又怎会瞧得上，屠戮了整座镇子，目的到底是什么。”
许默然目光灼灼，下颌微微绷紧，显然鬼修对凡人性命的漠视，引起了他情绪的变化。
这又是一个鬼修不想回答的问题，偏偏神魂受制，他稍有抗拒念头就痛得几乎要叫喊出声，皮肉之苦尚且能忍，神魂根源处的疼痛则根本无法忍受。
“壮大幽冥。”
“幽冥到底是什么？”许默然接着问道。
然而鬼修没有回答的机会，裹在黑袍下的身躯忽然化作血水，就连神魂也被一股突然出现的力量绞碎。
姜里雁下意识想要留住他的神魂，但那股力量极为怪异，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青莲精气的防护，直接作用在鬼修的神魂上。
“咕！”
小鸟有些生气地叨了前方一下，夜色下空无一物的地方忽然荡开波纹，有道暗沉的椭圆旋涡出现，而鬼修变得透明极浅仅有些轮廓的神魂浮现，像是被丝线拉拽着靠近旋涡。
姜里雁挥出一道混沌真炁斩向旋涡，它好似感知到了危险，倏地合拢消失不见。
“这道神魂……”
许默然上前稳住鬼修的神魂不让其溃散，询问般看向姜里雁，虽然他更想问的是那道旋涡。但许默然也清楚，即便姜里雁有什么发现，也没有告诉他的必要。
倘若愿意说，这个时候姜宗主已经开价了。
“没用了，不过你也应该看出来，鬼修把所谓幽冥视作依仗，幽冥却对他们埋下控制的种子，随时引发。”
“单凭这个发现，足够你们去追查了。”
姜里雁的逐客令说得很明显，她有些在意刚才那股突然出现的力量，在这之前，而那道旋涡也很陌生，似乎无迹可寻，这对于一个亲历天元沧海桑田变化的见证者来说，并不正常。
小鸟与幽冥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姜里雁渐渐陷入沉思。
许默然却没有识趣地告辞，而是犹豫了片刻，看了姜乌他们一眼，才对姜里雁说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想和姜宗主借您几位徒弟一阵。”
“借？”姜里雁的思索被打断，看向许默然的眼神也就不太友善。
“姜宗主请放心，仙盟会以最高规格的酬劳支付，换取几位的帮助。”许默然反应过来，解释道：“极西妖族历来好战，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虽然有不少散修接取仙盟发布的任务，却也有些应对不暇。”
“玄山几位高徒实力不俗，晚辈想顺着这鬼修留下的线索继续追查，倘若有他们相助，把握也会大得多。”
修行之间并无绝对克制，但以姜乌几人的表现来看，他们对上这些阴煞鬼物却要比寻常修士更有胜算。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的身后站着姜里雁。
尽管抱大腿的行为说出来容易让人不耻，但要是真的有一条大腿摆在面前，散发着闪闪金光，试问谁不想抱呢。
许默然看出姜里雁对此事或许已经有些头绪，除了真的想让她的几个徒弟解应对不暇的麻烦外，许默然也想趁此机会从姜里雁这里了解到她发现的东西。
“你们怎么打算？”姜里雁没有替徒弟们做决定，而是让他们自己选择。
仙盟发布任务悬赏借助散修力量达成目的，已经是持续了数百年的做法，以许默然区区一个玄字监察使能给出的酬劳能有多少，姜里雁自然看不上。
但这也不失为一个让徒弟们历练的好机会。
“嗯……那也行吧，只是要帮多久？我们还要去弟子大比许诺的秘境呢。”傅青芽眨眨眼，倒是第一个开口。
“这个放心，不会影响到你们行程，秘境开启前，仙盟的传送法阵随时可以免费供几位使用。”许默然轻声说道。
其余几个徒弟见师父神情平静，便都答应下来，躲在温暖羽翼下固然安全，他们也清楚这一路跟着姜里雁更多的是磨砺心境，那么也是到了真正经历危险历练的时候。
纪亓却横了许默然一眼，下颌微抬，不满道：“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
没等许默然做出回应，霍静然就有些不能理解地回头看他。
纪亓撇嘴，半天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让他指着许默然骂仙盟就是虚伪的正道恶犬吧，那不是分分钟就暴露了他出身魔教的身份。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少年甩了甩高束的马尾，如狼双眸瞪了眼许默然，才对着同门解释道：“反正你们都跟着去了，师父身边没人待着也不行，就留我呗。”
姜乌闻言，微微低头似是思考。
其他几人也神情微动。
是啊，都跑去历练了，师父身边就没人待着了，想到师父孤零零一人启程走在苍苍雪地里的寂寥背影，他们顿时心生悔意。
“有你们四位玄山高徒答应相助已经足够，纪师弟若是愿意来便是锦上添花，不愿也无妨。”许默然面色淡然，平静道。
却拦住了姜乌几人正要反悔的开口。
至于纪亓对他捧了一下的话语毫不在意，哼了声。
纪亓最讨厌的就是这仙盟的修士，总是一副我最正义我最正确的模样，自以为是，恶心！
要不是师门其他人都在，纪亓说不定就要找个机会动手了。
姜里雁从纷杂思绪里回神，看向他们：“决定好了？”
“嗯，除这位纪师弟以外，其他四位会暂时留下来助我等追查其他鬼修的行踪。”许默然为此事盖棺定论。
“防身的法宝带了吗？”姜里雁微微颔首，对徒弟们说道。
“戴着呢！”
傅青芽声音清脆，其他几人也轻拍腰间由莲子和蜃珠组成的坠饰。
“好，那就去吧，注意安全。”
待他们走后，有些事情姜里雁还要向小鸟问清楚，吃了的鬼物到底是炼化为己用了，还是去了哪里，它又为何能发现控制了鬼修神魂的漩涡。
徒弟们乖巧地与姜里雁辞行，得到姜里雁回应才肯走，一直到收尾的仙盟弟子也离开镇子，姜里雁忽然偏过脸看向身侧。
纪亓正盯着仙盟修士们离开的方向，眼神锐利似狼，桀骜眉眼间窥不得几分少年气。
“……你怎么还在这？”姜里雁发现自己好像忽略的东西有点多。
“师父！！”
纪亓捂着心口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合着他刚刚又是表达对师父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的敬重关怀，都白瞎了！？
不对！
应该说师父心里头，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徒弟了！
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呢。
纪亓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前一秒还暗藏杀气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
“咳……我是说，怎么还不走，既然你师兄和师姐们都去挣外快了，我们也不能耽搁。”姜里雁越解释越淡定。
“真的吗？”纪亓对此表示怀疑。
“嗯。”
“师父，现在我们要去哪儿？”
“……暂时没想好，寒宫宫主尚未来信，要不去你的星月教瞧瞧？”
“师父果然是忽略了我的存在！！”
“没有，爱信不信。”
姜里雁拍了拍小鸟的脑袋，等傻徒弟把这事忘了以后，她再找时间问小鸟吧，现在还是先糊弄好纪亓再说。
看着她理所当然地随便找了个方向走去，纪亓无奈叹了口气：“师父，星月教得往这边走。”
…
…
“大人，安排玄山姜里雁留徒之事已经办妥，只是她的小徒弟不知出何原因，似乎对仙盟有些抵触。没等我以尘微镜控制许监察使心神，此人便拒绝了邀请。”
高阁之上。
楼拜南轻声应道：“那玄山宗主修为高深，不在她面前动用法宝和神通再好不过。至于她那徒弟对仙盟观感如何，不必理会，退下吧。”
“是。”声音主人不知藏在何处，高阁安静了下来。
“区区玄山，真的值得我们如此慎重对待吗？”
楼拜南有些不解，坐在他对面的人影却低笑一声。
“献祭了这批年轻修士以后，天元人族实力再遭削弱，真正的盛景就快到来，自然不能让这变数毁了我们多年布局。”
楼拜南按了按胀痛的眉骨：“尽快吧，仙盟内已有些质疑声音，他们到底不是傻子，多半是察觉到了什么。”
“放心，到那时候，你我都会亲眼目睹新时代的诞生，也是它能够到来的开拓之人。”
低沉的声音似乎已经畅想到那一幕，在高阁里响起的笑声十分愉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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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不请自来
“师父, 咱们现在去星月教，到时候秘境开了怕是会来不及吧？”
纪亓走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初他进玄山的想法可不太单纯, 在被师父发现时，还扯了个谎,
何况大哥掳走白玉京、天墟两个宗门的修士, 肯定是带到教内, 他贸贸然带着师父回去, 怕不是要发生什么碰撞。
姜里雁没看他, 挥手召出飞行法宝，以眼神示意纪亓坐上去。
“考虑得很周到, 那就坐飞行法宝吧, 免得时间太紧。”
“不用担心, 我不会为难星月教。只是想问问你这一体双魂的解决方法, 如果星月教找不出处理的办法，就只能按照我的法子来做了。”
纪亓听得有些怔然, 而后挠了挠头：“师父，您还记得这事啊。”
一体双魂在十六州人族眼里并非什么好事，多以邪物不祥看待，即使是在星月教内, 教众也会对他这个喜怒无常的少主敬而远之。
此时纪亓忽然反应过来, 自从入了玄山以后, 体内恶魂便很少占据身体主权, 他看了眼姜里雁的侧颜, 恍然发觉, 也许师父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清楚。
“好好休息, 到了我会叫你。”
姜里雁没在意少年内心各种思绪变化, 轻轻拍醒正在她肩头打盹的小鸟。
“之前在镇子里那股力量，你很讨厌它？”
黑白双色为小鸟增添许多神秘感，此时的它看起来才真有些神鸟应有的气韵。
小鸟歪了歪头思考一下，然后晃晃脑袋，叫了一声。
姜里雁干脆席地而坐，把它放在自己身前：“不厌恶？只是讨厌那道旋涡，为什么。”
这个问题让小鸟思考的时间变长许多，随后它连叫带比划地为姜里雁解释原因，时而扑棱着翅膀叫得凶神恶煞，时而又挺起胸很是威风凛凛地跳到另一边，与原先那个凶神恶煞的它自己呈现对立。
再绕场一周，鬼吼鬼叫着演绎出不同神态，最后朝着两边同时拜了又拜，只不过朝着威风凛凛的它自己拜得更多一些。
“它这是疯了？”纪亓被小鸟突如其来的表现吸引住目光，有些惊诧。
小鸟却瞪了一眼他，羽翼轻抖出两道黑白流光。姜里雁反应极快立马捉住它对向另一处，流光疾飞瞬间穿破飞行法宝的防御，发出嗤的一声，凛冽罡风从破口汹涌钻了进来。
“纪亓修为不高，受不住你的天赋神通，以后要注意分寸，知道吗？”
姜里雁皱着眉轻拍它脑袋，此时的小鸟就是个极具破坏力的熊孩子，根本分不清楚打闹和杀招之间的区别，刚才要不是她反应过来，恐怕傻徒弟身上就得多出个窟窿了。
“这……”
纪亓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他依稀记得兔长老在把这件特别定制的飞行法宝交给师父前，大夸特夸过它的防御能够抵得住大乘修士全力攻击一刻钟。
“咕叽！”小鸟则是看了他一眼，显然不高兴地拍打着翅膀飞到姜里雁肩头站着。
“依你所言，幽冥是一座带有完整法则的世界，能够统御所有鬼物？而幽冥无主，能够成为其主的存在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你。”
从小鸟绘声绘色的描述里，姜里雁大概捋清幽冥来历。
只是没想到这个经由她手得以新生的小家伙，竟然会与幽冥扯上关系。
但仔细想来也不奇怪，九凤乃神兽，鬼车为凶兽，在上古莽荒时期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它们缠斗至死，又涅槃重生，暗含阴阳生死之道。
能符合幽冥择主的条件再正常不过，让姜里雁好奇的是另一个符合条件的存在是谁。
看样子，它似乎对幽冥的掌控远胜小鸟。
“吞噬鬼物能让你对幽冥的掌控增强，是这样吗？”姜里雁记起小鸟一开始对鬼物的反应，大概猜到了其中关联。
小鸟点了点头，又轻轻摇头，随后张开鸟喙一吐，浑浑噩噩的一只厉鬼看了眼四周，遍布阴煞的脸上有些迷茫，最终看向小鸟，并臣服屈膝跪地向它低头。
姜里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所以幽冥之主的争夺，到最后就是拼兵力。”
小鸟得意地叫了一声，随后指使厉鬼原地转圈蹦跳，像是在炫耀着什么，还不忘让它去吓唬纪亓。
对于这种行为，姜里雁也懒得阻止，让纪亓上蹿下跳着躲厉鬼。
穿过那座熟悉的登仙城，再往前过千里便是极西之地，略显贫瘠的山地沙丘泛着青黄，到了这里才是真正的人迹罕至，妖兽踪影渐渐多了起来，偶尔也能看见化形不太完全的妖族出没。
在身为星月教少主的纪亓事无巨细地带路下，飞行法宝穿过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屏障，与十六州风格截然不同的座座奇异建筑映入眼帘。
数百座建筑拱卫着一座宫殿，其他建筑大多在屋檐悬坠着各种各样的石头状装饰，而那座宫殿却是乌黑方石堆砌而成，肃穆地静静伫立在中心。
“我大哥平日就待在那座宫殿里，修炼吃喝拉撒处理事务都在里头解决。其他这些房子，根据悬挂的星陨也有分别。”纪亓指着它们开始为姜里雁介绍。
姜里雁微微颔首：“把你哥叫出来吧。”
“诶！好嘞！”
也不知纪亓是怎么理解她这句话，竟是一甩链刀直接飞向宫殿，月华流转间刀锋砸向方石，激起宫殿的防御禁制。
“姓纪的狗东西，小爷我回来啦，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纪亓甩着链刀，叫嚣般的语气像极了上门挑衅，换作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看到这场景，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兄弟即将见面，又或是离家游子终回归。
原本还有些声响的星月教顿时静谧。
宫殿密闭的大门打开。
一个斯文儒雅，着月白长袍的青年走了出来，他微微一笑，毫不犹豫抬手挥出一道神通袭向纪亓，狠厉攻势显然没有留情。
“师父！有人要打我！”
以往纪亓就躲不过这招，况且如今他修为倒退，纵然能够越阶击杀大多数修士，但他亲哥可不在此列当中。因此，纪亓根本没打算躲，直接扭头朝着半空大喊。
下一刻，那道神通在半途溃散。
姜里雁缓缓从纪亓身后走出，眼眸微眯打量前方写满了儒雅随和的青年，笑道：“别来无恙啊，手伤这么快就养好了？”
“……原来是姜宗主啊，有劳您这么辛苦亲自送这孩子回来。”
纪隋然不动声色将手背到身后去，一贯来的无暇微笑隐有破裂的迹象。
“只是我这儿暂时有贵客登门，可否先让纪亓领您稍作休息。”如果只有纪亓一人回来，纪隋然就要按照以往惯例，把他打昏过去先关上几天再说。
但姜里雁也在……
为人处世总是要学会应变，这一点纪隋然自认做得很好。
宫殿以上等灵木制成的门框骤然被用力一砸，引得众人视线齐聚望去。
彩色纱衣披身的女子满脸冷然，不自觉用力捏着门框，硬生生捏得坚硬灵木凹陷，她紧盯着姜里雁，咬牙道：“是你……！”
“你是那头小黑龙？”
姜里雁早就辨出宫殿里她的气息，这龙女脾气倒是不小，姜里雁感知到的气息一直处于持续攀升躁动的状态，最终她果然没忍耐住，冲了出来。
面对姜里雁淡淡一声反问，玲珑也很快地冷静下来。
“咳……没想到姜宗主也认识我这位贵客。”
纪隋然察觉到氛围不太对劲，扬起微笑企图打圆场，并暗示她们两人尽可能别闹起来，好歹也要给他一个面子不是？
玲珑在经历一系列变故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受老祖庇护的龙族公主，先前一时失态已让她有些后悔，现在有纪隋然打圆场，便趁着机会冷脸不语。
“不认识，只是见过一面而已。”
姜里雁勾唇轻笑，真要说起来这龙族公主倒是与她的大徒弟有些渊源才是。
比起这头小黑龙很是在意的血海深仇，姜里雁倒是对她与姜乌有点相爱相杀的苗头更感兴趣一些。
纪隋然只是为了平息两方可能出现的矛盾，没再接着问下去，他微笑看向纪亓，说道：“还不快领姜宗主，你的师父去星楼休息？”
“我师父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关你什么事！”纪亓有师父撑腰，八分的嚣张也能再蹿几丈高，他的眼神从纪隋然面上扫过，不屑地哼了一声。
姜里雁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就连小鸟也歪着头与她视线一致。
两人一鸟，俨然带着大反派不请自来的气势。
比起斯文有礼、一直面带微笑的纪隋然，仿佛角色对调，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魔教头子。
玲珑冷脸道：“无妨，既然纪教主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我在此等候亦可。”
她说完也不想再多看姜里雁一眼，生怕仇恨灼烧了心神使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便往宫殿内走去。
纪隋然正要说些客套话，却忽然若有所思，随后叫住转身离开的玲珑：“请留步，玲珑公主方才与我所说之事，如果姜宗主愿意出手，我想是能够办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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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先祖
姜里雁对他说的话不感兴趣, 倒是因为玲珑的反应停住脚步，小黑龙的表情从冷漠到困惑再到黑下来只用了一两息的时间，生动形象地演绎出什么叫已黑化。
“纪教主, 我所托之事难道以星月教的实力也办不到吗，一定要请外人相助？还是你真当我极南妖族好欺负！”
玲珑心情快和她面前黑沉沉的宫殿一个颜色了, 一转身, 莹润的眸子盯着纪隋然, 她如今已是代掌龙族还未加封的女帝, 纯正大妖血脉带来的威压在四周弥漫。
“请玲珑公主息怒, 这件事想必你也是清楚的，白玉京和天墟摆明是要以拖字诀拒绝我们的要求, 杀了这帮修士倒是无所谓, 可也就彻底激怒了他们。”
“你想要以他们的性命换取进入秘境的名额, 自然不能做出这一选择。”
“若是玲珑公主不愿向姜宗主求助, 大可等到下一次机会，毕竟这些天资卓越的修士也并非时刻都待在宗门里不外出。”
纪隋然微笑解释, 龙族威压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影响。
“好，我倒想知道，她如何能帮我。”玲珑俏脸微冷，紧抿着嘴。
“喂喂, 别说得我师父很乐意帮你们一样, 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纪亓却不乐意地喊了一句。
有师父在旁, 纪亓的嚣张值直线上升, 以前打不过他大哥, 熊两句就被打得趴下, 现在有师父撑腰他还怕谁？
小鸟也意识到那头黑龙在针对姜里雁, 扑棱着翅膀在姜里雁身边滞空, 眼神不善地看向她，随时都准备让她长长见识。
姜里雁对此并未阻止，笑吟吟地任由他们交谈。
她也有些好奇，魔教势力与极南妖族合作绑了白玉京、天墟的修士，打算做些什么。姜里雁不是正义使者的化身，但要是这些小家伙打算搞事情，她也不介意抹杀掉不该有的苗头。
纪隋然看了眼傻弟弟，在心底悄然叹了口气，现在傻弟弟有大佬护着，他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说揍就揍了，实在是可惜。
“既然姜宗主没有什么异议，玲珑公主不妨那件事说出来，毕竟以姜宗主的实力和心地，在你付出一点报酬的情况下，想必也有可能愿意出手相助。”
至于他口中的报酬，到底是一点，还是亿点，就不好说了。
玲珑对姜里雁的恨意没有丝毫减弱，但极南之地最近发生的事情，也一直困扰着她，倘若不能解决，整个极南妖族都只能选择迁徙。
十六州被人族占据，另外的三极之地又有其他妖族盘桓多年，极南妖族选择迁徙，又能去哪儿？
“……极南之地自从我族内老祖宗陨落之后，多地都出现了界壁破碎的情况，诞生的虚空在缓缓扩大，如果再不进行修复制止，它们最终很可能会连接成一整片。”
玲珑说到这，瞥了一眼姜里雁这个在她心目中就是罪魁祸首的存在。
“似此类修补界壁的玄奥法门，尽数都在十六州人族手中。我要借助这次进入秘境的机会，派遣麾下妖修潜入，再取代一些势力的弟子伪装成他们，而后潜入这些势力的山门内，借机寻找这些修补界壁的法门。”
姜里雁听得皱眉，这拯救极南之地的方式可真够弯曲，但对于两族之间的隔阂来说，也的确是只有这个选择了。
正儿八经的谈交易，人族势力更乐得看着极南妖族因虚空覆灭，人族与妖族虽然不比过往的生死大仇，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永不会变。
时刻有可能带来威胁的妖族被虚空逼迫削弱力量，这正是人族愿意看到的结果。
至于极南之地会被虚空摧毁成什么样，并不在他们关心的范围内。
姜里雁好奇问道：“你们就没想过修补虚空的法门，是这些尚在弟子序列的修士无法接触到的吗？既然是为了潜入宗门，在宗门之外行走的修士数不胜数，随便也能揪来几个吧。”
“能在弟子大比获得名次者，即便不是这些势力精心培育的天才弟子，也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从那秘境出来以后，根据其在秘境所得必然会有相应奖赏，到时候我们自然会随机应变找机会，不劳姜宗主费心！”
玲珑没克制住情绪，反应过来后又软了些语气说道：“在外行走的修士大多都有任务在身，也不及这些在弟子大比有名次的修士好用。”
她说完就避开了姜里雁的目光，不知为何，她总是从那目光里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慈祥。
玲珑顿时想骂人，姜里雁可是杀了她龙族老祖宗的人，此仇简直不共戴天，若非实力差距过大，她早就直接动手了，对方竟然还用这种眼神看她，几个意思？
“所以想要我怎么做？”
姜里雁收回目光，这龙女倒是比她想象中更能担大任一些，只可惜妖族有些不成气候，否则何必借助其他力量。
不过姜里雁从未见过龙族出现女帝掌权，这让她越发的感兴趣，甚至有些想要扶一把，加之玲珑对姜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情仇，极大引发了姜里雁的恶趣味。
纪隋然轻咳一声，说道：“姜宗主的徒弟们，以及玄山几位弟子，都在这次弟子大比里获得名次。我想……正好是符合玲珑公主的要求。”
姜里雁笑意不达眼底，声音平淡道：“你们想让我帮着残害十六州人族？再怎么说，他们与玄山也是同道，这种事情我不会做。”
“您误会了，极南妖修可以暂时扮作玄山高徒的契约妖兽。至于那些被取代的修士，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待事情有了结果以后，便会把他们都安然无恙地放走。”
纪隋然看向玲珑，问道：“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就按你说的做，无论她想要什么，只要极南妖族出得起，就都可以！”玲珑避开姜里雁的目光，侧过脸看向一旁有些不耐。
“姜宗主呢？”纪隋然笑着问道。
姜里雁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看了眼纪亓，说道：“这次过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清楚，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吧。”
纪隋然笑容微顿，也循着她视线扫了眼纪亓，心下了然，随后笑意真诚了几分。
“还请公主且去稍作休息，待我与姜宗主谈完之后，结果如何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纪隋然吩咐属下护送玲珑离开，对此玲珑倒也没说什么，纵然心底不悦又能如何，到底是要依仗着姜里雁点头答应。
玲珑在走之前，视线微微一转只瞧见姜里雁转身走入黑沉宫殿的背影。
倘若她也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何至于让极南妖族沦落到今日这般境地，虚空危机步步紧逼，就连一线生机也要依靠如此臃肿的计划，最终甚至还要凭借运气才有几分可能成功。
“不能坐以待毙，遣几个能说会道的去与其他三极之地接触，看谁更有诚意，倘若此计不成，便让极南的妖族归顺他们。”
“至于我龙族，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逃离极南。”
玲珑不久前尚显娇蛮天真的面容，隐约也有了几分坚定，她抬眼看向前方千奇百怪的建筑，深吸一口气，果断传音吩咐身边老者。
“是。”她身旁的老者越发老迈，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似轻叹般应了声。
…
…
纪隋然很清楚在姜里雁面前，要保持少说废话的良好习惯：“纪某猜姜宗主特地带他回来，是为了体内另一道神魂的事吧？”
“现在纪亓体内算是一体三魂了。”姜里雁淡定道。
“……三魂！？”
饶是见惯了大世面，纪隋然仍然有些惊诧，他皱眉要伸手去探查纪亓的情况如何，却被纪亓一晃脑袋躲开了。
“别乱动！”纪隋然眉头紧皱。
“我师父说是什么肯定不会有错，你不信我师父？”
纪亓扬起下巴就是不让他碰到自己，至于体内从两魂升级到三魂这件事，他反而不太在意。
早已习惯身体时常由另一道神魂控制的日子，纪亓看着纪隋然好似真的很在乎的反应，心下暗自冷笑。以往在教里，纪隋然更倾向于让他体内恶魂掌控身体主权。
尽管善魂不是绝对的善，但恶魂却绝对符合魔教少主这个身份。
随着拜入玄山，恶魂对身体的影响逐日减弱，纪亓更是清楚，只要师父重视的那道神魂是他，那么他就一定不会再让恶魂有掌控这副躯体的机会。
“有些事情本不该让外人知晓，但姜宗主您是纪亓的师父，这事纵然让您知道了也无妨。”
“纪亓体质有些特殊，想必您也应该有些了解。似这般阴寒体质，加之血脉缘故，因此我纪家一位老祖的神魂……因缘际会，以纪亓他为容器，暂时寄住其中。”
纪隋然说得有些迟疑，这本是秘而不宣的星月教隐秘，但面对姜里雁，他真没太多勇气去衡量自己的骨气是否能支撑住嘴硬不说。
更何况纪亓毕竟是他的弟弟，以往是没有办法，如今既然拜了这位大能为师，或许能够改变一体双魂的局面。纪隋然也不想一直让纪家先祖取代亲弟活着，但有些事并非是他不愿，便可以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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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变化
“纪亓的身躯, 他就这么占着也有脸自称为你们纪家的老祖宗？”
姜里雁说得毫不客气，没有打算给纪亓体内恶魂面子的意思，听得纪隋然微笑着的神情凝固, 他示意地瞥了眼纪亓，想要让姜里雁说话尽可能委婉些。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纪隋然轻咳一声, 想要支开纪亓, 却被姜里雁打断正要开口说的话。
“不必这么麻烦, 你家老祖宗这会儿正抱着灵体琢磨如何吃了它呢, 听不见你我说话。”
姜里雁唇角笑意微嘲, 那道恶魂几乎扎根在纪亓识海内，倒是不好剥离, 只是让她有些没想到后来进入纪亓识海内的灵体作用如此大。执念在机缘巧合下融汇了亡魂而生的灵体, 拥有几乎法则的冰寒能力, 恶魂火急火燎抱上去, 也算是为纪亓挡了一次灾。
现在他不得不抵抗灵体冰寒侵蚀，因此让纪亓的神魂得以暂时安全。
纪隋然看了眼对他就翻个白眼, 对姜里雁就乖巧懂事小徒弟的傻弟弟，高高升起关怀的心顿时一堵。
他努力微笑道：“其实我并不想同意老祖宗的神魂入纪亓体内，何况老祖宗较为强势，很少让阿亓出来, 又用他的身体做了不少事情。当年父亲执意要这么做, 我没有能力阻止, 之后接手星月教才能暗中做些准备。”
“我知道姜宗主的来意, 也很庆幸阿亓能够拜您为师, 若只是我一人之力, 恐怕也说不好在准备做足的那一日, 阿亓的神魂是否会被老祖宗吞噬……”
纪亓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嘲讽地道：“说得好听, 反正嘴长在你脸上，想怎么说都可以。”
当身躯被另一道强大神魂所主宰，纪亓的意识就会变得浑浑噩噩，那些事情并非他的所作所为，清晰的记忆却一股脑地涌入让他承受。
纪亓明白，当有朝一日他无法承受这些记忆的冲刷时，也就是他被彻底取代的那一天。
“他没有说谎。”
尽管姜里雁还清楚记得纪隋然带着面具的表现，但也不会做出添油加醋的事情。
见纪亓哪怕有些赌气的不愿相信，却老实地站在姜里雁身后不再说话，飞挑入鬓的剑眉随着沉思不再张狂，纪隋然失笑轻轻摇头。
“既然姜宗主也有这个打算，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将我纪家老祖宗的神魂从阿亓体内拔除？”纪隋然笑过以后，认真地看向姜里雁。
“这个不急。”
姜里雁刻意带着纪亓来这里一趟，也只是想确认清楚纪亓一体双魂到底是什么情况，倘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神魂，因为外力而存在于一个身体里，姜里雁自然不需要犹豫。但要是先天因素导致的一体双魂，那么无论哪个神魂都其实是纪亓本身，姜里雁自然还要准备好一副新的躯壳。
但见了玲珑以后，姜里雁有些事情想要问清楚。
“方才那头小黑龙说极南之地多处界壁破碎，你可知具体情况如何？”
纪隋然被问及此事，表情变得远比之前还要严肃，他先是挥手布下一道禁制，而后有些凝重道：“星月教虽然只在极西之地活跃，但对于其他几处妖族发生的事情也能够搜集到些情报。”
“我想，界壁破碎或许是与上古百族复生有关。”
姜里雁原以为能听到点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闻，听罢有些无语道：“界壁破碎怎会因为他们复生导致。”
纪隋然本想为这位大能好好解释他了解到的上古百族覆灭的秘密，可转念一想，姜里雁实力如此强大，真要说对错恐怕也应该是自己向她请教论证才是。
“那玲珑公主在弟子大比开启前不久寻到我这儿，起先是要我为他们拿到修补界壁的秘术。不过姜宗主您应当清楚十六州对我等势力的态度，结下的仇远比他们与妖族的仇怨更甚。”
“后来才改为掳了两大势力的修士过来，想以这些修士性命换得秘术，只可惜那两大势力把秘术看得更重要，或者说他们更乐得牺牲一些门人，再度挑起整个十六州联手对付我们。”
姜里雁眼眸微眯看着他：“这么说，刚才在外面你说的那些话，真是在糊弄我。”
“这个不敢，只是我想您能听出弦外之音罢了。妖族有灭顶之灾，不会影响到星月教半点，对十六州人族而言恐怕还是好事。况且以姜宗主您爱惜弟子的性格，自然也不会答应刚才那种奇怪要求。”
纪隋然笑了笑：“从头到尾星月教也一直在尽心尽力完成他们的委托，做不到的事情并不鲁莽许诺。只可惜那位玲珑公主有些天真，始终不愿意放弃，也让我有些无奈。”
要不是玲珑身边那位老者实力强横，而玲珑为了得到修补界壁秘术又出手很大方，纪隋然也不介意直接撕破脸。
“谁和你说极南之地的变化，对十六州来说是好事？”
姜里雁垂眸，也感觉到有些疑惑，按照极南妖族的表现来看，恐怕出现的虚空已经造成极大影响，如此变化，仿佛是在预示天道此前一直在意的浩劫。
但姜里雁隐约察觉到这座天地传来的反馈，并非是天道始终记挂着的浩劫来临之前该有的反应。
“姜宗主的意思是……”纪隋然在片刻怔然后，等待着她的下文。
“你所说上古百族复生又是怎么回事。”
姜里雁没有那些家伙灵敏的嗅觉，也不会算命观星，除非涉及自身，否则多数大变化仅是有个预感。她唯独奇怪，若是那些家伙已经复生，要么暗中布局谋划，要么急吼吼地找到她叙旧。
总不能把找她叙旧排在找白泽算账之后吧？
纪隋然对于姜里雁跳跃式的问话倍感无奈，但也只能耐心解释道：“妖族对人族十分厌恶忌惮，我们的人也没办法打听得很清楚，只是听闻一些过去只在典籍内记载的大妖，有不少妖族亲眼目睹它们出现了。”
“嗯，我知道了。”姜里雁点点头，忽然屈指轻叩桌面。
纪隋然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像是被塞进暮鼓晨钟里，震得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远离此地数座建筑相隔的楼阁内，玲珑神色黯然低沉，攥紧一颗圆润珠子。忽然听到嗡的一声，再清醒过来时竟是险些控制不住显出原形，眼角的玄黑色龙鳞悄然隐去，她猛然站起身来看向对面满脸肃穆的老者。
“姜、姜宗主……”纪隋然捂着飞速跳动的心口，感觉舌头都有些不受控制，努力扯起一抹微笑道：“刚才这是怎么了？”
姜里雁摇头：“无事，我想知道的事情已经问清楚了，先为纪亓解决他体内那道老不要脸的神魂吧。”
纪隋然忽略了她直言不讳的说法，轻扯嘴角道：“那么，您不需要再了解关于极南妖族界壁破碎一事了吗？”
“不用。”
姜里雁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纪隋然却有种他被瞧不起的感觉，这眼神仿佛是在说他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何必要浪费时间多问。
以往对星月教所掌握的情报颇为自信，纪隋然还是头一回碰上这种他隐约触摸到事情真相，大佬却懒得与他多说的情况。
界壁破碎，虚空相连……
纪隋然一边领着姜里雁和纪亓走出宫殿，一边思考极南之地的情况，忽然觉得天有些暗沉，并非是受时节影响，而是还算明亮的光线骤然黯淡了许多。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随后瞳孔愕然微缩。
天塌了。
又或者说是天破了。
灰蒙天幕遥远的某个位置，忽然产生道道裂痕，就像是一张完整的镜子被突然敲碎，随后那片天空就真的裂成了一块又一块。
意味着毁灭的虚空骤然出现，成为天空十分刺眼的一道疤痕。
“姜前辈！”
纪隋然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隔岸观火想法的可笑，他皱眉叫了声姜里雁，随后紧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尽管那处虚空离星月教所在位置还很远，但纪隋然已经感觉到危险带来的压迫。也许极南之地变化就是如此，起先是一处界壁破碎，随着出现的虚空越来越多，最终整座极南之地都被虚空所笼罩。
无论是四极之地还是十六州，都是一个完整的天元，正如极南之地的异状也会在极西发生，十六州势必也会如此，按照玲珑的反应来看，此次界壁破碎恐怕与以往多有不同。
那么若是虚空笼罩整座天元，纪隋然想到这便不敢再接着想下去，他更愿意让这个想法只是自己的异想天开。
姜里雁微微蹙眉，半晌后，她低声道：“先为纪亓解决了一体双魂再说。”
“好。”倘若没有姜里雁的着重询问，纪隋然并不会在一瞬间联想到如此多，只会将那处陡然出现的虚空视作巧合。
毕竟这么多年来，界壁破碎诞生虚空的概率虽小，按照次数堆在一块儿看也算不得什么罕见的事。
妖族从来都是放任虚空自行消失。
但现在，极南妖族却为了虚空四处寻找任何有可能的机会。
…
…
刚才姜里雁轻敲桌面传出的声音传了很远，寻常的修士或是妖族并不受影响。
但是在许多不同的地方，或明亮或阴暗处，一双或是多重眼眸蓦然睁开。?
第九十九章 一口一个
混沌青莲没有死, 这是谁也不会感到惊讶的事情。
“要去见见她吗。”
“你能确定，会是真正的她吗？”
“这世间变化太大，一切都陌生得叫我回忆不起从前, 倒是这直接得有些暴力的作风，依旧如往昔……”
“那就不要去了, 省得挨打。”
四极之地, 不同的地势外, 一众曾经俯视群妖的妖修们, 恭恭敬敬候着不敢有任何异动, 就连表情也都收敛得极其乖顺。
但激动内心又让尽可能冷静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妖修从未想过这一天能够真的到来, 曾经上古莽荒百族的辉煌仅能在残破的岩壁石碑上看到只言片语的记载。
强大得仅凭肉身就足以让山河倾覆、天地变色的先祖们, 竟在平静无奇的一日踏入四极之地。尽管他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就不再出现, 却也让妖修们为之振奋不已。
一旦先祖们出关现世, 对妖族而言会是怎样一个新的局面？他们猜想，他们激动。
“那只杂血的小狐狸, 进来说话。”
向下蜿蜒的阴冷潮湿通道里，传出阵阵嘶鸣。被叫做杂血狐狸，身为极东妖族强者之一的狐族长老没有半点不忿，他弯着腰钻入通向地下水脉的通道里, 背后是其他妖修暗藏艳羡的目光。
冰冷刺骨的水脉肆意穿梭在地底深处, 一头只剩下纯黑骸骨的巨马浸泡在玄水里。骸骨缝隙间溢出的血色烈火是他命数终结前不甘的滔天怨念化成, 威力的确非凡, 就连建马自己也无法承受被其灼烧的痛楚。
“先祖。”
云狐化作原形, 趴伏在地上无比恭敬地轻声叫道。
“现在这世上可有一人, 实力强大, 行事特别不讲道理。嗯……总爱无端端地心善, 但更爱无端端地动手，约莫是长这副模样。”
自他身旁浮起一团清水，照着印象里的样子塑造个大概。
云狐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那女子模样实在感到陌生，更不明白先祖为何突然这么问，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有些震惊，难不成先祖的复生并非个例。
他绞尽脑汁将一个个可能的人选划掉，无论是人是妖都一个不剩，云狐顿时有些着急，先祖单独传召他进来问话，怎能连这点小事都不能让先祖满意。
“回先祖，在被人族占领的十六州里，有个名为玄山的势力，其主与您所说相符，只是她是人族……”
云狐记起族内圣子潜入玄山寻找妖祖下落的事，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似乎很久没有传信回族里了，片刻的走神让他有些惶恐，连忙贴近地面等待建马的答复。
“说说吧，那是个怎样的人。”建马泡在水里，空洞的眼眶里血色与金色相映，恍若洪钟的声音不知怎么变得有些轻飘飘，就像是他也走了神。
诸如此类的场景，不仅仅是在这一支极东妖族发生。
“那人名叫姜里雁，性情倒是与其他人族多有不同，来历很是神秘，不知怎的就成了玄山之主……”
“咕，接着说。”
翠绿树冠里，闪烁着璀璨光亮的金蟾张嘴似乎发出怪笑，它对于妖修所说的名字并不在意，毕竟当年谁都没个正经名字，即使是那人，它们也记不住她叫什么。私底下便喊她大魔王，大家也不知道魔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莫名贴合她的作风，就这么喊习惯了。
尤其是在哪个笨家伙不小心当着她的面喊出来以后，被她一顿痛殴，这个名号瞬间就流传开来。
“还是那么粗鲁。”
漫天大雪里，宛若冰晶雕琢而成的鸾鸟气韵高贵，冷哼了声，漂亮的尾翎婉柔飘动。那名妖修说到姜里雁一记天降流火砸毁十六座宗门，多加了句姜里雁可能拥有强大仙器，就被它一句冷语吓得闭上嘴。
她以为是自己妄言惹恼了先祖，只能跪在冰面上不敢抬头，没有看到鸾鸟那双晶莹狭长的眸子里光亮柔和了几分。
“笨鸟啊，就得先飞。谁和你说只有会喷火的鸟儿才是凤凰后裔，有这时间自怨自艾，还不如把你这乱糟糟的鸟毛梳理干净呢。”
鸾鸟不愿回忆过去，会让她想起曾经弱小的自己，但那人初见她时的画面和声音，却一次又一次在脑海里重现。
“她不会借助任何外力，你们又怎会明白。”
“那是连神也无法比肩的强大。”
鸾鸟骄傲的低语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
…
密室里，烛火幽幽。
纪隋然安静地取出这些年搜集的各种温养神魂的灵材，以及有关于神魂的阵法、秘术。即使它们之中大多数对纪亓的情况起不到半点作用，但依然珍贵要付出不少才能得到，纪隋然也都搜罗回来放在这间密室里。
纪家老祖的神魂显然很强势，在来时路上纪隋然并没有趁此机会刻意描绘老祖，一方面是心神都被虚空带来的危机占据，另一方面他也没有资格责怪什么。搜集这些东西，更像是在给自己的无能找一些安慰。
倘若没有姜里雁的出现，纪隋然难以与老祖抗衡，最终老祖会真正取代纪亓的结果已成定局。何况在拥有丰富经验的老祖治理下，星月教的发展远胜从前，在姜里雁带着纪亓回来的一瞬间，纪隋然说不清楚心底的感受到底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
“除了这些蕴养神魂的灵材在之后有用，其他的都拿走吧。”
姜里雁止住纪隋然一股脑这外掏东西的动作，换作以前要她来分离出一道神魂，还得保证肉身完好无损，也难以做到。让她一巴掌拍散纪亓的肉身，再保其神魂无碍还容易些。
不过现在有小鸟在，事情反倒是变得容易许多。这种考验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老师傅去做，虽然小鸟在这方面也没经验，但架不住它天赋占了优势。
“能叨出他身体里另一个神魂和灵体吗？”
姜里雁轻拍了拍肩上小鸟，换来它有些疑惑的两声咕咕叫。
小鸟先是张开翅膀一顿叽喳乱叫，像极了平时炸毛起来就咋呼个没完的纪亓，接着又突然停住，把被冻得一动不动的神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后面那个！”
对小鸟的戏精表演爱好，姜里雁也是有些无奈，尤其是在对上纪隋然迷茫片刻后渐渐强忍住嘴角上扬的神情变化。
小鸟点了点头，扑棱着翅膀飞到纪亓脸上。此时他还清醒，清楚感觉到鸟爪在鼻子上故意踩了踩的动作，纪亓脸色一变正要和小鸟来场对骂，就被猛然靠近的鸟喙一啄，意识瞬间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纪隋然在看到那只白羽玄纹鸟的鸟喙直接戳入纪亓额间，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又连忙停下，生怕自己的莽撞举动会惊扰到它。
随着小鸟脑袋往后一甩，纠缠在一起的两道神魂硬生生被它从纪亓额间叼了出来，场面异常诡异。
而小鸟对那道灰蓝色的灵体更感兴趣，兴奋地叼着它不撒口，纪隋然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家老祖的神魂也被它叼着晃来晃去，最终也没开口说些什么。
星月教不需要依靠老祖才能够存活，他占据了纪亓的身躯十多载，纪隋然觉得就算现在姜里雁非要打散老祖的神魂，他也问心无愧，绝不阻止。
这个想法刚起，纪隋然就看见老祖与灵体纠缠在一起的神魂被突然吸入鸟喙里。
纪隋然嘴角轻抽，违心地道：“只要阿亓平安无事就好，姜前辈不用担心，我心里不会有丝毫芥蒂。”
“哦。”姜里雁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
小鸟盯着灰蓝灵体陷入了纠结，最终想起一柄很能吵吵的剑。比绿豆大点有限的眼睛里闪过精芒，灵体瞬间化作一柄灰蓝的袖珍小剑，被它踩在鸟爪下，托着小鸟稳稳浮空。
纪亓睁开眼就看见它御剑飞行的一幕，默默闭上眼再睁开，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以前就打不过它，现在还会使飞剑，这谁顶得住啊。
姜里雁站在玉床前，看着傻徒弟一番复杂的神情变化，嘴角微微勾起：“感觉如何？”
“特别好！多谢师父！”听到她的问话，纪亓迅速翻身坐起来咧嘴笑道。
纪隋然在旁特意轻咳一声。
“嗓子要是不舒服就去抓两副药吃！”
纪亓仍旧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下巴一抬满是傲然，眼角余光瞥见那些堆在一块的灵材时，语气有些别扭的软和了些。
“往后管好你的星月教，倘若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就来玄山寻我，记着别空手来，不然我都嫌丢人。”
两兄弟纵然性格不同，那份骄傲却如出一辙。
纪隋然摇头失笑道：“先顾好自个儿的修行吧，我这个做兄长的若是要向你求助，才叫丢人。”
姜里雁任由他们兄弟二人在那儿别扭地互相关心，挥手召来小鸟靠近，吞了纪家老祖的神魂以后，小鸟身上的玄纹似乎色泽浓郁了些微。
“看样子，是要带你去酆都走一趟了。”
作者有话说：
前段时间朋友们讨论牙齿的时候我还在围观，结果没几天就长了智齿……
原来真的会很痛，连吃东西都不香了qaq
找回状态我一定就冲！?
第一百章 召回
“师父要带它去酆都？”纪亓从玉床跳了下来, 说道：“我就先去找师兄他们吧，正好也还赶得上进那个秘境里摸仙器！”
姜里雁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叫声回应，摇了摇头：“不, 去酆都的事情不急，等下我会传音通知阿乌他们回山, 带你们几个见见我的老朋友。”
“师父您的朋友？那秘境的仙器……”纪亓挠了挠头, 有些犹豫。
“所谓的仙器, 只是能够承载更强大力量的器具罢了, 与灵器之间的区别仅此而已。如果你们真的感兴趣, 到了合适的修为，我可以给你们安排。”
虽然姜里雁对仙器并没有太大追求, 之前只是处于一种可以不需要但不能放过的心态, 现如今有比得到它们更有意思的事情要做, 姜里雁也就懒得再让徒弟们去浪费时间了。
想来那些个身为长辈的家伙, 总不会好意思连见面礼都不给吧？以他们的底蕴，给出的见面礼哪个会比一座秘境里还是未知数的仙器差。
姜里雁说这话时的自信, 让纪亓多年以来的认知被一瞬间打破。重点在于她最后的一句可以安排，他对姜里雁已经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敬仰，听到这话更是没有半点怀疑。
“嗯！我听师父安排！”
纪隋然没眼看地转过头，他也是没想到傻弟弟的本性会如此单蠢, 但转念一想, 这话从姜里雁嘴里说出来的确极具真实性, 让他一瞬间也对仙器的追求减淡。
想到这他连忙晃了晃脑袋, 扬起微笑道：“姜前辈既然有事要离开, 我也就不挽留了。只不过前辈既然救了纪亓, 我身为兄长也理应送上谢礼, 还请前辈不要拒绝。”
姜里雁漫不经心道：“谢礼交给纪亓吧, 算是弥补你们纪家这些年对他的亏欠。”
“也好。”纪隋然微怔片刻，笑容也愈发真诚。
至于那位纪家老祖的神魂，纪隋然没有再提起。他与纪亓的父亲以为凭借老祖就可以让星月教更上一层楼，但纪隋然不这么想，既然已经被那只白羽玄纹的鸟儿啄了去，倒也省了他还要想着如何处理老祖神魂的烦恼。
“极南妖族的事，你去和他们说，过几日我会去看一看情况如何。”姜里雁想起还有只小黑龙在外头等候，便提了一嘴。
纪隋然点头应道：“有您出手，是他们的福气。”
“嘁。”
纪亓还是看不惯兄长这副笑面虎的做派。
…
…
燎原烈火将森然阴煞燃烧一空，数道剑气毫不留情地斩灭一只只鬼物半透的身躯。
脸色惨白的魂修顿时发狠，顷刻间数不尽的鬼物犹如浪潮自他体内涌出，很快就有锋锐刀气腾转飞至，穿过魂修的各处身躯，却没留下一点伤害。
“不过是几个有点能耐的小娃娃，真当自个儿实力天下无双了？实在可笑……”
魂修犹如沙砾摩擦的粗哑嗓音说着嘲讽话语，还没等他得意多久，刺骨冰寒从刀气接触到他身躯的位置开始蔓延。接踵而至才是真正的闻雷刀气，银白雷光萦绕，道道落在实质上。
“……这几个家伙还真是凶悍，难怪监察使大人会特意邀请他们相助。”
几乎沦落为看客的仙盟修士忍不住小声与同伴吐槽，许默然已经是一方监察使，自然做不到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便让他们辅助姜乌一行人办事。
现在昌都鬼物肆虐，不少势力都选择各扫门前雪，分摊在仙盟头上的压力也就随之变大。
这几个仙盟修士起先还有些瞧不太起姜乌他们的修为，然而一旦进入实战，他们对姜乌师兄妹几人的印象只剩下三个字，杀疯了。
然而他们没注意到，在片刻之后，霍静然和姜乌挥斩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瞬，接着便是楚玉和傅青芽，只是很快又全身心投入对战当中。
直到那魂修不甘倒下，霍静然收起双刀，有些疑惑地歪头看向其他几人：“你们有收到传音吗，师父让我们直接回玄山。”
“收到了。”姜乌微微颔首。
一黑一青两柄长剑碰碰撞撞地飞回来，最终回到它们各自的主人身边才老实些。
傅青芽拍拍化龙剑，点头道：“我也收到啦！”
额间青翠渐隐的楚玉走过来，温声道：“我也是。”
师门四人很快做了决定，师父的话，谁也不会对此有什么异议。
“那个谁？”霍静然索性转身挥手向仙盟修士招手。
“霍姑娘怎么了？”为首的仙盟修士自动代入那个谁的角色，他看了眼神情平常的其他三人，配合的微笑正要说些场面话捧一捧这几位，却被霍静然接着说的话弄得愣住。
“师长有命，吩咐我们回山，有劳你代我们向许监察使说一声，我们没办法继续留在这帮忙了。”
仙盟修士怔愣片刻，连忙说道：“这也快要到那座秘境开启的时候了，几位此时回山，再去秘境恐怕时间有些紧张。”
霍静然蹙着眉，时间紧张也是他们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但很快姜里雁的传音再度响起，霍静然眼底的不耐烦被讶然取代，她沉吟道：“嗯……秘境我们多半也是不去了，有劳你再代为通知一下吧。”
秘境的奖励是由仙盟和其他几大势力筹备定下，霍静然觉得通知了仙盟一个已经足够。
“这……”仙盟修士迟疑回头看了眼同伴们。
玄山弟子不去奖励的秘境，这事可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
“你只要替我们转告一声即可。”
霍静然没耐心等他这个那个，眉尾一挑，说完便转过身朝傅青芽他们说道：“走吧？”
既然师父一下传召他们四人回山，肯定事情不小，几人也都不想把时间继续浪费在这里等着仙盟答复。
他们说走就走，留下仙盟修士在这儿神情复杂。
“……先回去向监察使大人禀报吧。”
虽然玄山弟子直接离开，但想来此事也没什么，顶多是仙盟在昌都这里少了一份助力罢了。至于奖励的秘境，玄山弟子不去，恐怕对其他势力来说还是个好消息，一下少了五个抢夺秘境内珍藏的对手，谁知道了不高兴？
“你们说，师父怎么突然就把咱们叫回去，难道是仙盟有什么问题？”霍静然靠着椅背，忍不住冒出阴谋论。
这个猜想未免有些夸张，其他三人笑了笑也没有当真。
仙盟若真有问题，想必师父她就不会只是一道传音召回了。
傅青芽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也可能是师父在外面干了一票大的，喊咱们回去分宝贝呢！”
“……咳。”楚玉觉得她这个说法，有些像是在抹黑师父的形象。
“师兄你觉得呢？”霍静然好奇地看向姜乌。
姜乌轻笑道：“回山以后就知道了。”
“哦……”
两人对他敷衍的作答很不满意，但也只能按捺住心里的好奇，等着灵舟飞向玄山的距离不断缩小。
另一头，同样是乘坐着灵舟的师徒二人。
纪亓尽管知道得比师门其他四人要多，但也随之更为好奇：“师父，您的旧友脾气好吗？”
“不好，一个比一个脾气差。”姜里雁搭着灵舟边缘遥望云海，她轻声道：“过去师父是脾气最好的那一个，常常帮着劝架。”
尽管姜里雁的劝架方式比较特别，但她说出来也不觉心虚。
纪亓听得下意识神情一凛，按说他不该置喙师父，但不得不说，若是脾气比她还差，那得是什么绝世大魔头的脾性才能做得到啊。
“师父您这么厉害，那他们也应该很厉害吧？”纪亓忍不住再次问道。
“还行。”姜里雁感觉灵舟飞行的速度太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考虑是不是要拎着纪亓直接飞回去，飘远的注意力回笼，她补充了一句：“远胜当世强者。”
“当世？”纪亓发现了重点。
“上古百族听说过吗。”姜里雁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
接着便好半晌没听到纪亓的回答，灵舟内只剩下小鸟咋呼着御剑飞行的声音。
飞了这么久，满眼都是平平无奇的云雾，姜里雁倍感无聊地转身，就看见几近石化状态的徒弟浑身上下都写着震惊。
“师、师父。”纪亓感觉舌头都快打结，结巴道：“您刚刚说的是上古百族吗？就是，是我听错……还是您……”
姜里雁叹口气，拍了拍傻徒弟的脑袋：“还是太年轻。”
想到莫问丹见了她各种展露实力之后的反应，迅速调节好心态且能不让人厌恶的示好，不愧是修炼多年，纪亓和莫问丹比起来心境就多有不如了。
掌心温热在头顶轻轻拍了两下，纪亓怎么也淡定不下来。
“所以山里的烛龙、白泽，还有蜃龙长老！”纪亓飞快跟到姜里雁的身边，说出几个名字，有些紧张地问道：“他们都是本尊？”
姜里雁轻笑点头。
纪亓突然回想起当初体内另一道神魂做出的决定，以及他受恶魂影响，真打算在玄山内做些坏事的想法。
“原来我已经逃过一劫了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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