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沨动作很快,但是南逢不是被抬上来的,他与尘沨一起过来,单从外表看着并没有什么太严重的伤。
掌门和白澄看了面上一讪。
这哪里伤得重了。
“谌妄也来了?”南逢一进来,明明目光线落在地上的沈长钰身上,但是他话却是对着谌妄说的。
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现在这一幕是什么情况。
只是到现在他还要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却在同时,沈长钰听到了他的声音,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沈长钰到底还是对南逢骨子里是有一股惧怕,他一听到南逢的声音,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但是南逢瞧着却没有什么异常。
“沈长钰伤了你,你见了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吗?”白澄忍不住开口,他看着地上的沈长钰,心中也有了底。
人的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沈长钰在惧怕。
也不知道南逢做了什么竟然会让他这样惊惧难安。
似乎背后的隐秘真的不简单,掌门与他虽然都不爱管事,但是真正事情摆在眼前却不会置之不理,况且南逢尊为风清门长老,擅自处置只会拂了掌门的面子,所以这也是谌妄不惜多花费一些精力也要将人带到这里的缘故。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南逢看了一眼地上的沈长钰,却故作意外:“是啊,我刚还好奇长钰怎么会在这里?那日我派他离开宗门去为我办些事情,怎么今日和谌妄一道出现,难不成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你们二人怎么了?”
他丝毫不提沈长钰伤了他的事情,话说的自然,若不是早先知道他这人的面目,几人险些都要被他骗了。
“你未看见我们一同出现,又怎会知道我与沈长钰一起来这里?”
谌妄冷眼看着他,他和沈屏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宗门,所有人的确都看见了,但唯独沈长钰出现,只有掌门和白澄他们亲眼见了。
但是南逢却开口就是说沈长钰与他一起。
这明摆着的漏洞谁能看不出。
白澄和掌门二人微微蹙眉,“南逢,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直接说出来,将事情早早解决了。”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掌门和白澄也还是对南逢有一份宽容,他们只想尽早将事情解决了。
但是却忽略了南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
他一副漠然表情,“要交代什么?我只是吩咐长钰下去办一些事情,至于我受的伤,只是修炼不当造成的,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明白。”
他摆明了一副装傻模样,掌门和白澄一时之间也不好直接质问。
谌妄却在此时开口,“你既说沈长钰没有伤你,那么你伤口上残留的灵力是怎么回事?”
他手指轻轻一点,诸人便感觉厅堂中的灵力波动慢慢的明显起来,好像淡淡一层水幕上出现粼粼波纹,灵力竟然像有了实体一般,让他们看出一点蹊跷之处来。
谌妄的本事他们是知道的,而他这一手却是他们都不曾见过的,不过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的是南逢肋侧的伤口处竟然能看出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儿。
并且那血腥味周围的灵力熟悉得很,底下沈长钰身上的灵力只消稍微一比对便知就是他。
“这样你还要说沈长钰没有伤你吗?”
南逢自知已然不能轻易敷衍过去,索性认了,不过却未和盘托出,“长钰是我的徒弟,他伤了我只是一时不慎,我既不追究他的责任,也不会将我师徒二人的事情摆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谌妄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多管闲事吗?”
别人对谌妄尚且有所顾忌,掌门和白澄是偏袒,但是南逢却不为所动,反而暗讽谌妄等人多管闲事。
即便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依旧藏着掖着不肯说清。
“你不肯说实话,那么就让沈长钰自己来说,你们二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
白澄一开口,南逢便微微蹙眉,掌门往谌妄面上看了一眼,也没有说话,他这便是默认了,而谌妄也没有出言反对。
地上的沈长钰还惧怕着,一副狼狈惶恐模样。
他对南逢的惧怕深入骨髓,就是这样诸人都在的地方,也会让他觉得逼仄。
白澄让蓝玉将沈长钰扶起来,然后鼓励道:“你与南逢有什么纠葛就在今日说出来,若是南逢做错了,我们自当严惩,同样的,若是你有半分虚言,也是一视同仁,严惩不贷!”
他的话并没有让沈长钰稍微放下心中隐忧。他人虽然是站了起来的,但是目光飘忽,无论往哪儿看都不敢直视南逢。
南逢在一旁也没有开口,白澄对沈长钰说的这一切他好像并没有听见似的。
蓝玉趁机不动声色地在沈长钰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催促他开口。
沈长钰犹豫了半晌,然后慢慢启口,“我与师尊并没有纠葛……那日我是一时失手伤了师尊,但师尊宽容,并没有惩治于我,只让我下山去替他寻找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找到了吗?”白澄问。
沈长钰摇摇头,这时他忽然往南逢面上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敛了目光,由着蓝玉扶着他,却是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其中有蹊跷,而且沈长钰显然是受了南逢的胁迫,一句实话都不敢说。
但是关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沈长钰作为当事人,他若是现在不肯诚实开口,旁人就是再怎么替他说话都无济于事。
南逢好似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扭头往沈长钰面上看了一眼,然后对着白澄道:“你们可满意长钰的回答?事情便是如此,我说了你们不相信,那长钰说了总该相信吧?”
“世间的机会用过一次便少一次,今日你若没有好好把握住,那么他日再遇见这样的情况,除了你自己必然要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之外,再没有第二种结果。”
蓝玉突然间开口,白澄略讶,眸中闪过一抹意外。
不过乖乖徒弟都开口了,白澄便又多了一句嘴,“是这样没错……但是也只说一遍,人都有自己的路,他若选择那一条最不该走最难走的,那我们不管怎么样劝他都无济于事。”
此言一出,别说是沈长钰,就是南逢也脸色微变,他看上去有些恼怒,“蓝玉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刻意引导长钰居心何在?我自知与你们没有过节,且还是你的师叔,今日你等咄咄逼人在前,现在长钰将一切坦言相告,你们却还要继续……这是非要逼死我吗?”
“师叔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蓝玉哪里有这种心思,只是有些事情旁观者清,不想让长钰师弟走了歪路,便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想好了再说。”淮渊难得也开了口。
“淮渊师兄说得对,毕竟今日事一了,便再没有人能给他个公道,到时候他人从这里出去,谁知道下一刻能不能安稳地走回自己住的地方,毕竟是师叔你们师徒二人的事情,别人出了这个门再想掺合就难了,是吗?”
蓝玉有白澄在前边撑腰,一开口就没有太多的顾忌。
一旁沈屏从头到尾沉默了许久,忽然也开了口。
“凡事总有求个明白,沈长钰若是对长老你不尊,之后自要处置,但长老亦是不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该有的事实始末务必要求一个清楚明了,这才好彼此放心满意。再则,我兄弟二人虽不和,但毕竟血亲,长老你是我兄长的师尊,我自是对你诸多崇敬,所以还请长老莫要三推四阻,以免白白浪费了掌门他们的时间……”
沈屏说完,南逢面上就有不愉,只是思及一些谣言,他不免想到谌妄与这人的关系。
而且沈屏开口,谌妄也并没有开口阻止,他的意思显而易见。
对着谌妄不好驳斥,但沈屏就不一样了,哪怕他的言语是谌妄无声支持。
“既是你兄长,你自然是要为他说话,只是你才刚刚入门,谌妄他教你教的还不够……几位师叔师兄们说话的时候,你还是勿要开口为好……目不能视,耳能不能听也不好说,谁也不知若是说错了话,你师尊会不会如我这样护着长钰还两说。”
南逢以自己与沈长钰的关系类比沈屏和谌妄,其心可诛。
沈屏自己行得端便浑不在意,但是其余的人却是脸色微微一变。
沈屏不知道别人的想法,继续道:“眼睛看不看得见不重要,心却要敞亮,长老做的事情自己一清二楚,一味的逼人帮你遮掩是忘了那句话吗?”
“什么话?”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牙尖嘴利!”南逢不喜道。
“多谢长老褒赞,但是沈屏愧不敢当,毕竟你才的确是能言善辩,能将黑的说成白的也是不容易,只是苦了我那愚钝的兄长……被人害得无半分自由,性命也不知道在不在自己手上握着,现在还要昧着良心帮人遮掩,就不知秋后算账时,他焉有命在,可别到时候一桩意外,就随便将人打发了事。”
沈屏一语双关,既将南逢的心思挑明,也在警告沈长钰识相,他现在老实交代还有掌门几人为他申冤,可若一离开这里,到时候连性命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说。
念及于此就看沈长钰能不能听得进去,留给他的机会不多,这一次到底是能换的自由,留得一条命,还是被人逼得做个哑巴到时后果难负。
沈长钰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旁人如何想沈屏不知道,但是他自己知道,他说出此话的目的。先前沈长钰做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而且曾经他也想过要陷害沈屏,只是自己反倒酿成苦果,这是沈长钰对沈屏原身造的孽,沈屏自然不可能轻易饶过。所以一开始他是打着将沈长钰交到南逢手里的打算,想要他们狗咬狗,只是后来通过谌妄他又知道了一些事情,便先留给他一次机会。
现在要先与南逢算账,别的事情可以先缓一缓。
终于沈长钰有了动作,他慢慢抬头,目光却是落在沈屏的身上。
“那日我的确伤了师尊,只是一开始我并非有意……”说到这儿他顿了下,隐去了一些难以启齿的隐秘。
诸人也大概明白了是什么,并没有追问。
沈长钰露出一丝苦笑,继续道,“后来则是心中怀了愤恨,将无意变成有意,我重伤师尊……本意便是为逃走,但是在离开之后我发现了一件事情,他在我身体里下了咒。”
“短暂的疼痛和屈辱尚且可以忍一忍,但是体内的咒将要伴随我一生……让我难以忍受,我再次回去威胁他解了我体内的咒,但是他却告诉我一件事情。”
“焚玉仙尊带着沈屏离开宗门,他下了这种咒,只有焚玉仙尊能治得了……此外,他还吩咐我一件事情,说父亲留给沈屏一件宝物。”
“他需要那件宝物,便想让我解决了沈屏,然后再从父亲那儿拿到这东西交给他。”
“他告诉我之后会还我自由,只要我达成他所愿,只要一切都做好……”
说到这里时沈长钰又颓丧不少,“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容易做得到,但是却没有想到从一开始我便错了……焚玉仙尊根本不可能解了我身上的咒,而且师尊他也不会放过我……所有的一切,是我咎由自取!”
沈长钰一说完诸人便明白了。
南逢知道谌妄下山,而且他还有所图谋,让沈长钰杀了沈屏得到沈氏一族的宝物是条件,他还要借着谌妄的手最后再解决了沈长钰。
听着便觉得沈长钰鬼迷心窍,被南逢哄骗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明知这一切都不容易,但是沈长钰仍要义无反顾地去做,他想要自由,从未如此渴求的想要一丝自由。
以前他与沈屏都活在泥泞中,便没有那么多的嫉恨,可是当有一天他发现,沈屏居然从泥泞中走出,而他自己却始终停留在原地。
心中的恶果便开始结出花来。沈长钰与其说十分嫉恨沈屏,不如说是恨自己,也恨让自己落得这种地步的南逢。
但是他又做不到向南逢寻仇,便只能挥刀向更弱者,而这个人便是沈屏。
他拼着将自己的所有隐秘都戳破,让沈屏放松警惕,从而下手……但是沈屏却没有踏入陷阱。
沈长钰将一切都说完了,沈屏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蓝玉淮渊几人意外更多,他们没有想到沈长钰和南逢之间会有这么多的纠葛,而这一切事情的背后,最惨的却是沈屏。
他无端遭受沈长钰的嫉恨,而且一度险些着了道,南逢从始至终像是个局外人,可一直又是在局中,沈长钰虽是棋子,但是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并非全是为人所逼。
很多时候他都能及时回头,但是却没有及时的停下脚步,反而将一切推到更加艰难的地步。
“沈屏父亲突然染了重疾卧病,此事与你有关系吗?”尘沨忽然开口,沈长钰一愣。
他面色青白,良久才慢慢开口:“我虽没有出手,但是我知道师尊对他下手……”
沈长钰说完,南逢却嗤笑道:“仅仅只是知情吗?我的好徒儿,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南逢的声音阴恻恻的,“你无辜那是以前……现在,却早就不是了……”
沈长钰身体一僵,半晌才颓败地低头:“是我,我害得不止父亲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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