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九渊剑宗
一年的时光过得很快, 这一年的九渊剑宗和九渊剑宗所在的仙岛都发生了很多事。
其中最轰动的一件事便是异宝阁出了一个很有名的医修,此人号摸鱼大师,一年前在异宝阁横空出世。
本来众人还以为这人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是想碰瓷闲鱼大师搞一波营销, 却没想到, 摸鱼大师确实是有几分真本事的,经由她出品的无数灵丹妙药, 一度在鉴宝大会上被拍出天价。
比如那“平平无奇痒痒粉”,竟然拍出了五百上品灵石的高价,比如“三步一癫散”,一剂竟然卖了一千上品灵石, 再比如说“神仙药泥丸”, 一枚就卖了五千上品灵石。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虽然这名字怪了些, 屡遭时下流行清雅君子之风的修士的唾弃,猜想能取出“摸鱼大师”这样名号的人, 能给自己的灵药取这样的名字也不奇怪, 但不远千里来仙岛上为了竞拍它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说到灵药名字上, 崔辛夷可是真冤枉。
她每隔本月或是一月给异宝阁送一次要拍的灵药, 林见画会照例问她的灵药可有名字, 崔辛夷是个取名废, 平常懒, 就给自己研制的每一种灵药编一个代号就行了, 但这代号总不能放到拍卖会上。
崔辛夷便让林见画看着办,找人给她的灵药取个名字便行。
等到崔辛夷在门派里听说了摸鱼大师的代表作都是什么“恍恍惚惚一步倒”、“困不欲生”、“叫你一日放不出大招香”时, 她就猜到了事情的不妙。
林见画这厮懒得给他的灵器取名字罢了, 竟然开始给她的灵药取起来名字了, 还让她的灵药名字成了异宝阁的一大特色。
她谢谢他,又给她找了个不想认下摸鱼大师这个马甲的理由。
这一年里,闲鱼大师似乎跟摸鱼大师打擂台似的,也出了不少新品,效果比之前的竟然还要惊艳。
异宝阁出了一个闻名五洲的炼器师闲鱼大师,眼下又有了一个新秀摸鱼大师,两人在市井间被好事的人并称为“鱼类双杰”。
崔辛夷听说了这离谱的并称时,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听多了什么“叫你一日放不出大招香”之类的名字,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
可等到她碰巧去找林见画算算这段时间赚到的灵石,林见画说漏了嘴,崔辛夷才知道,“鱼类双杰”竟然还是林见画传出来的。
眼下,崔辛夷坐在桌子边上,听见林见画那一句“除了我,谁还能想出那么有特色的名字”,略重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面无表情盯着他。
林见画听见这“咚”的一声响,一抬头,就瞧见崔辛夷面色不善看着他。
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心里一咯噔,想起了上次崔辛夷才发现她的灵药都被取了那么离谱的名字时的场面。
当时的崔辛夷虽也什么都没说,却直接让他每日挥剑的次数提高了五千下,本来每天挥剑三千次他都嫌累,现在的咸鱼林见画成天都要累成狗了。
他正忐忑不安想着要不要先向崔辛夷认错,保证自己再也不敢了,却听崔辛夷道:“这次的灵石我六你四。”
林见画:“……好。”
看到林见画这么乖觉,崔辛夷顿时心情舒畅了许多。他们现在算的是最近一个月拍的灵器的灵石,一般都是林见画设计制造灵器,崔辛夷只要提供相应的灵药就行,所以分的时候都是林见画拿大头,他六她四。
这一年来,崔辛夷光是拍灵药便赚了有一百万上品灵石,有了灵石,她便有了很多底气。除了数灵石的时候偶尔会有点遗憾,前世为什么不在异宝阁挂名卖灵药,要不然她早就发家当了富婆。
除了赚了灵石,崔辛夷的修为也提高了不少,她早早就到了筑基后期。有张阑清带她修行,她练剑果然少走了许多弯路。
她在筑基后期待了有四个多月了,张阑清说她大抵过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到金丹了。
又看着林见画手里灵活拨着算盘,脸上苦哈哈算着账,崔辛夷一时间心情更好,连那“鱼类双杰”也不介意了。
这时候,忽然有一只雪白的灵蝶停到了崔辛夷的手背上,她摘下灵蝶,打开里面的灵信,发现上面竟然罕见是师父发给她的灵信。
“小辛夷今晚来后山,为师有要事找你,酉时三刻,切不可迟。”
收下信,她却有些疑惑,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师父向来懒散,怎么会定下那么具体的时间与她见面?
左思右想,崔辛夷还是赶紧与林见画告别,回到了九渊剑宗的主峰上。
时下正值春末,主峰上灵力浓郁,正是辛夷花怒放的时候。去年映山道君心血来潮在主峰上种了不少的辛夷花,眼下山上的辛夷花掩映在薄薄的白雾中,更添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飘渺仙气。
崔辛夷绕过潺潺流动的溪水,来到了二师姐方南书的院子前,她叩门喊了几声“师姐”后,方南书才姗姗来迟,给她开了门。
方南书穿着便于活动的绛色窄袖长袍,袖子挽起到了手肘的地方,手上还沾着面粉,看上去方才像是正在做菜。
她一看见崔辛夷,似乎有些慌张,竟然挡在了门口没让崔辛夷进来,只道:“辛夷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你今天不是说要出宗门买点东西吗?”
崔辛夷:“也没买什么,索性无事,就早点回来了。今天师父小师叔他们可是有什么事?师姐见到他们了吗?”
方南书“啊”了一声,道:“什么?师父?小师叔?我没看到他们啊,师弟也没见着。”
说罢,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又补充道:“今天也不知道大家都在忙什么,主峰上都冷冷清清的。”
长相明艳的女子说着不自觉摸了一下鼻子,挺翘的鼻尖上顿时沾上了一点白色的面粉。
崔辛夷的目光落在了那点白色的面粉上,又缓缓移开视线,道:“没事,师姐先去忙吧,辛夷先回去修炼了。”
方南书顿时如蒙大赦,终于送走了自己的师妹。
刚走了几步,崔辛夷越想越不对劲,她转头一看,正看见二师姐猛地关上了门。
崔辛夷:“……”肯定有问题。
她没多想,反正师父和二师姐总不会害她,等到了晚上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崔辛夷回到了洞府,打算打坐一会儿练练心法,还没坐下,洞府外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她一打开门,就见着了一个稀客。
“大师兄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里了?”
她侧身让出位置让傅其凇进来,傅其凇却摇了摇头,道:“三师妹,我还有要事在身,今日来却是为了一件师妹的喜事。”
等到送走了傅其凇,崔辛夷又坐下打坐。
这本心法她已经修习了无数次,她早就能一刻入定了,可这次,她反复沉下心境,却久久难以静下心来。
白衣少女坐在蒲团上,又拿出了傅其凇方才送给她的东西。
这是一支粉玉雕成的辛夷花模样的钗子,模样极精致,上面的两朵辛夷花有半个巴掌大,还隐隐散发着灵气,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方才傅其凇说祝她生辰快乐,这是给她的生辰礼。
“师妹,师兄过去也有个跟你和二师妹差不多的妹妹,可惜她出了点意外。师兄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想着当初家里的妹妹喜欢漂亮的首饰,便给你也打了一件。你才十几岁,怎么能成天素着,多戴点鲜亮的首饰多好看。”
生辰快乐。
这真是极其陌生的一句话。前世崔辛夷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养育她长大的师父,还从未有人那么妥帖地记得她的生辰,专门等在那一天同她说一句生辰快乐,给她准备一件生辰礼。
对了,她差点忘了,今天才是她真正的生辰。
崔辛夷把玩了一番这辛夷花钗子,又细心将它收好放进了乾坤袋里,想起了傅其凇除了这礼物,还说了旁的话。
“对了,师妹,我前些日子就听见师父说要给你过生辰来着,还说要给你个惊喜,眼下又没什么动静了,也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睡得太久,又给睡忘了。”
崔辛夷:“……”好了,她现在知道师姐他们神神秘秘在做些什么了。
确实很惊喜,现在惊喜了。
等到了晚上,就变成了考验她演技的时候了。
到了跟师父约定的时辰,崔辛夷破天荒拿出了镜子照了照,确定没什么不妥后才打开了洞府的门,往后山走去。
这个时间,主峰上已经全黑了。崔辛夷来到后山,转过了个弯,引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片的通红。
不是起火了,而是后山的树上这时候全挂满了灯笼。
细细数来,眼前的灯笼得有几百盏,红彤彤的灯笼映照在如镜的水面上,照出几分如梦如幻来。
静水便摆着一个长桌,桌边站着好几个身穿白衣的人,正望着崔辛夷。
方南书过去,把有些呆愣的崔辛夷拉到了长桌旁。崔辛夷一瞧,发现在这里的不仅有师父师姐,竟还有孟雪川。
映山道君怀里抱着一只不断挣扎的灰胖的猫,一边努力按住猫,一边笑着对她说:“小辛夷,生辰快乐啊。”
方南书也笑着同崔辛夷道:“真是恭贺我们的小辛夷,又长了一岁。”
孟雪川环臂,看了崔辛夷一眼,才最后道:“崔辛夷,生辰快乐。”
眼下真是不用演,崔辛夷都觉得惊喜和感动。
她看着这满山红彤彤的灯笼,又看了看桌子上丰盛的佳肴,忍不住想,他们为了给她一场这般惊喜的生辰宴,定然花了不少心思。
崔辛夷正打算道谢,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道喊声。
“快来人啊,失火了!”
又听到一阵弟子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中混杂了一道谄媚的声音。
“傅师兄,就是这里!弟子远远便瞧见主峰后山一阵红光,定是有贼子纵火烧山!这火光才刚起,那贼子定然没跑多远!”
作者有话说:
缺的一更明天写,今天没空了
? 72、九渊剑宗
这话音刚落没多久, 崔辛夷等人就瞧见一个弟子领着傅其凇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大师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弟子。
傅其凇等人见着了“放火烧山的贼子”们,一时间面面相觑, 等发现这里的火光其实是挂满了树枝的灯笼后, 众人更是陷入了沉默。
还是傅其凇先向映山道君行了个礼:“师父,您怎么在这儿?”
其余弟子也齐齐向映山道君行了个礼后才悻悻然告退。
映山道君瞟了他一眼, 道:“我还以为你这阵仗是等不及要篡我的掌门之位。”
傅其凇干笑了一声,道是哪里敢,他又问:“师父为三师妹庆生竟然没叫上我?”
孟雪川道:“准备生辰宴花了些功夫,要是同大师兄说了, 师兄能抽得出身?”
傅其凇过去将胳膊搭在了孟雪川肩膀上, 半个身子靠过去,他笑道:“还是小师弟懂得心疼人。”
孟雪川:“……重死了,起开。”
方南书笑道:“方才我们正打算给师兄发灵信, 让师兄过来。”
傅其凇立即站直,又道:“我早就把准备的生辰礼给三师妹了, 下午我还同三师妹讲, 说是师父之前说过要给她准备生辰宴, 本来还以为师父后来又忘了, 没想到还真有。”
他话音刚落, 映山道君、方南书、孟雪川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
傅·终极氛围破坏者·其凇不解:“怎么了?”
崔辛夷忙笑道:“辛夷之前虽听到了师兄这般说, 不过也没猜到师父和师姐师弟竟然给我准备了生辰宴。”
“……还是挺惊喜的。”
师门的人终于凑齐了, 这场宴席也就开始了。
席间孟雪川一直不停地给傅其凇灌酒, 连方南书都微微笑着敬了傅其凇好几杯酒,傅其凇深知是自己给三师妹的生辰宴搞了破环, 一点儿都不推辞。
但没成想, 最先醉倒的竟是孟雪川, 他一张俊脸上酡红,站起来,举着杯子对着当空的一轮明月:“我,可是要成为五洲第一剑修的人!”
说完这一句话,他又看向崔辛夷:“崔辛夷,你再努力也没用,你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崔辛夷:“……”
傅其凇很快将他拉到了一边,向崔辛夷几人告别后,带着醉醺醺的孟雪川离开了。
映山道君正在给怀里的猫猫喂鱼吃,那灵猫身子格外肥壮,崔辛夷定睛一看,正是张阑清的呆木头。
呆木头本来还在挣扎,结果吃了映山道君的几根小鱼干后就立即躺平任撸了。
手边是方南书酿的青梅酒,很醉人,方南书撑着下巴,脸上浮现了一抹动人的红晕,崔辛夷也不免感觉有些晕晕的。
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意识,可崔辛夷是寿星,要留到最后。
滴酒不沾的映山道君这时道:“你们两个也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修炼。”
终于解放了,崔辛夷向映山道君道别后,撑着身子就往外走,走的时候她还觉得尚好,可过了一会儿,眼前就慢慢花起来了。
身子好像在慢慢变轻,每一步都变得飘飘然,眼前有无数的小星星在转悠。
张阑清除完妖回到宗门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许久,他一身玄衣还没换,浑身还沾着血气,正打算回到洞府清洗一番,再去后山看看崔辛夷练剑。
迎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白色人影。
那人走起路来踉踉跄跄,险些要摔倒。
张阑清定睛一看,此人竟是崔辛夷。
他停住脚步,看她走到他跟前,顿住了,皱着眉头仰起脸瞧了他一会儿,似乎在努力辨认他的身份。
“哦。”她自言自语点点头,“原来是老古板张阑清。”
张阑清:“……”
平日里不是乖巧地一口一个小师叔吗?原来私下里竟然直呼他的名字。
姑娘浑身酒气,平素里冷白的脸蛋上染了一层薄红,醉意下的杏眸里水光潋滟,她像是不舒服地狠狠拧起了黛眉。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张阑清:“小师叔,今天是我的生辰礼,小师叔不送我生辰礼吗?”
说罢,她张开手臂便要奔向张阑清,张阑清用一根手指头摁住了她的额头,阻止了她往前奔来的动作。
今天是她的生辰?
难怪喝得那么醉,想必是师兄给她准备了生辰宴吧。
崔辛夷挣扎了一会儿,醉意上头的大脑根本不清楚现在自己是在做什么。她往前走不了,干脆呆呆坐在了地上。
张阑清低头睨了她一阵儿,他是崔辛夷的小师叔,总不能这样把她丢在这里吧。
他瞧了一眼满身酒气的崔辛夷,低头看了看自己出门归来还未换的玄衣,唤出了湛卢剑。雪白的湛卢剑停在了半空中,张阑清伸手抓住崔辛夷的后领,一个提溜将她提到了剑上。
崔辛夷已经睡了过去,身子趴在剑身上,脸颊靠着剑柄,四肢都垂在了剑身外,毫无仪态可言。
张阑清瞧了一眼,却颇为满意。
白衣道君掐了个诀,负手往前走去,驮着姑娘的湛卢剑也随着他往前走。
第二天清晨,崔辛夷从宿醉中醒来,头疼欲裂。她坐在床上吃了颗灵药缓了一下,才感到神清气爽。
没想到二师姐的青梅酒后劲那么大,昨天她走到一半就醉得失去了意识,剑灵被她跟惊蛰一起放进乾坤袋里了,也不知道后来她是怎么走回洞府的。
崔辛夷转过头,才发现一只灵蝶停在了她的床头,不知待了多久,打开来看,是崔韬发来的灵信。
“吾儿辛夷,生辰喜乐,不知何时归家?为父与你母亲已为你准备了生辰礼,现已送达九渊。为父和你母亲都盼望你早日归家。”
她目光顿了片刻,手指微微用力攥紧了信纸,一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要说这一年九渊剑宗里谁的名声最为响亮,那必定是常毓道君门下的小弟子崔寒樱。她一进宗门便得了不少的关注,私下有弟子传出她是北洲洲主的小女儿,还曾有弟子说,自己的道君当初参加了那一场拜师宴,崔寒樱其实是那场拜师宴天赋最强的一个。
她这一年内修为不断提高,眼下竟已经有了金丹初期的修为。
修为能在一年内从筑基初期提高到金丹初期,便是被现在的弟子们誉为“门派之光”的天才侯镜箔也没有达到这样恐怖的升级速度。
能胜过她的,只有门派小师叔张阑清。
也有弟子不屑,觉得她现如今便是金丹的修为很可能掺了水,修为提高那么快,她的剑法却不一定厉害。
等这样的传言传出来的第二天,便听到了崔寒樱打败自己的四师兄赵潜渊的消息。
常毓道君门下的弟子多是修炼上的天才,赵潜渊也是难得的天才,崔寒樱能在剑法上胜了赵潜渊,足以说明她的修为并没有掺了水,是实打实的天才。
相比之下,当初的小比新秀崔辛夷却低调了很多。
她不像崔寒樱那样常常出主峰,整日里深居简出,众人对她的关注在随着小比后渐渐减少,只是后来似乎听到了她到了筑基中期的消息。
每年在小比上突出的新弟子数不胜数,后来有多少都泯然众人了。崔辛夷那么久都没有什么消息,修的又是最容易卡境界的逍遥剑道,指不定现在正像她的师姐方南书一样被困在了筑基,再也没法突破了。
深居简出的崔辛夷此刻正往张阑清的洞府去,又到了每半月一次的针灸了。整个治疗过程已经持续一年了,不过这是张阑清娘胎里带出的病,若要完全治好他,至少还得再过两年。
张阑清因为常常出外除妖,很是繁忙,有时候难以顾及崔辛夷的灵信,便早早给了崔辛夷可以打开他洞府的一把灵匙。
崔辛夷自如打开了张阑清的洞府门,过去把呆木头抱进了怀里,□□了一把。
有猫的人难免不对别的猫感兴趣。
呆木头从她的怀里跳出去后,崔辛夷瞧见了桌案上一碗黝黑的药汁。
张阑清这次又没有喝药?
崔辛夷已经好几次瞧见张阑清人不在洞府,他那兑好的药却放在了桌子上,一次两次的还可以推说是他来不及喝药,可这都好几次了,有沏药的功夫,却没有喝药的功夫。
她给张阑清引灵入脉的时候却没发现他少喝了一次药。
她把药碗端起来,看了一眼,药汁的苦涩气味顿时萦绕在鼻尖,别说是喝了,连闻一会儿,都让人受不了。
不会是因为太苦了吧。
她赶紧放下了药,从乾坤袋拿出了一瓶甜丸。
虽现在不常给人看病了,可她还有着以前专做医修时的习惯,带着许多给小孩子的甜丸。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的
? 73、九渊剑宗
张阑清回来后, 沐浴更衣一番,便很自如地脱了上衣,盘腿背对着崔辛夷坐在了地上。
崔辛夷跪坐在他身后的蒲团上, 把一个个灵针刺在他背上的穴位里。
两人一时间默默无语, 张阑清忽然道:“崔辛夷,你是不是快结丹了?”
崔辛夷下意识点了点头, 才想起来他根本看不着,道:“境界有动,应该是快了。”
张阑清又接着道:“你修为提高太快,剑法也能跟得上, 唯恐你心境跟不上。逍遥剑道也曾因其易于修炼鼎盛一时, 可惜大多数修士却被困在了金丹期,终其一生因为心境无法再进一步。”
“你对自己的心境可有把握?”
崔辛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弟子过去没有想那么多。”
她当初选修逍遥剑道, 很大的原因便是早就知道无情剑道是个什么样子。她深知自己是个有私心的,不可能如同张阑清这样做到一心为大道, 摒弃情爱。
但逍遥剑道却可一试, 逍遥剑道最坏的结果是可能一生都被困在金丹期, 运气好点还能领悟剑意, 继续修炼下去。
可面对无情剑道, 崔辛夷却始终有些心虚。
这一世, 她要的东西太多, 想要地位与名声, 实力与复仇,可留给她的路并不多。
张阑清背对着崔辛夷, 声音淡淡:“逍遥剑道并非有你想的那般难以修行, 可也没有我师兄说的那么简单, 天生有赤子之心的极其少见。”
“你要做好许多年都困在金丹期的打算。”
剩下的疗程又在两人的沉默中度过了。崔辛夷临走前,张阑清却叫住了她。
披着外衣的青年将一个金色的盒子递给了她,崔辛夷接过盒子,仰头不解看张阑清:“小师叔,这是?”
张阑清微不可察抿了一下淡樱色的薄唇,似是有些不自然,他道:“是生辰礼。”
眼前少女的一双眼睛一瞬间突然像猫一样微微瞪圆了,她不解道:“小师叔为何送我生辰礼?”
张阑清张了张嘴,正想说不是那日你喝醉的时候向他讨的吗?可看她这副迷茫的模样,才想起来有人喝酒了会断片,忘记喝醉时的记忆。
他道:“是听师兄说过的,不该少了这份礼的。”
崔辛夷面上微微带着困惑,但还是礼貌向张阑清道谢后带着生辰礼离开了,整个洞府里又剩下了他独自一人,张阑清总算觉得自在了些。
他坐到了桌旁,目光落在了桌案上那碗漆黑的药汁上,顿了顿,才用玉白的手端起了碗喝了下去。
苦涩顿时在口中蔓延开来,这药还隐隐有一股恶臭。
呆木头小声喵呜喵呜叫着跳到了桌案上,只听“砰”的一声清脆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呆木头的爪子还是那么不老实,因着呆木头,他一向不会在桌案上放些容易被扒拉下去的东西,又是什么东西被扒拉下去了。
张阑清将掉到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发现是一个陌生的玉瓶,地上还掉着一张纸,像是被呆木头一起扒拉下去的。
他捡起那张纸,上面是一行熟悉的小字。
“甜丸,药后服,可解苦涩。”
是崔辛夷的字,也只有她有他洞府的灵匙,能在他不在的时候开门了。
他吃这药都快一年了,她以往怎么想不起来给他甜丸,现在却想起来了。张阑清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空碗上,忽然想起了什么。
瞧崔辛夷那样子,一般人开了药定然是不给甜丸的,他见过一些医者随手会带些甜丸一类的东西,专门用来哄小孩子。
难不成她是见了他总是晚些喝药,以为他怕苦?
崔辛夷离开张阑清的洞府后,还有些不敢相信张阑清竟然想起了给她准备生辰礼。她一直以为生辰礼只有关系极好的朋友或是很亲近的师长才能送的。
张阑清算是她很亲近的师长?也……也不算吧。
她皱了皱眉,打开了那金灿灿的盒子,往里一看,发现里面竟然卧着一本书,上面正写着“清邪录”。
他竟然送了她一本……心法-
九渊剑宗两年一度的宗门大比终于要开始了。
宗门大比与宗门小比不同,宗门小比参加的只有那一届刚刚入门的弟子,或是上一届入门的弟子,弟子们还可选择到底参不参加。
宗门大比却是要求剑宗每个弟子都要参加的。
大比来临,崔辛夷不像旁的弟子那样不断打听着各峰各门弟子的修为,找人试探他们的深浅,想要在大比中博得一个好名次,得到宗门道君们的赏识和关注。
别看这些赏识和关注不重要,能在天下第一剑宗九渊收徒的一峰之主,那都是五洲数得上名号的大能。得到了大能的赏识,能在人家跟前露个面,留个名字,说不准还能得到不同大能的指点,那还是除了自家师父以外的人脉。
崔辛夷仍是循着旧例,每天雷打不动地修炼,白天练心法,晚上练剑法。
崔辛夷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在大比前便突破到金丹的契机。
孟雪川见了她还不积极,顿时恨铁不成钢,一天崔辛夷打坐练心法练了一天,晚上正要出门的时候被孟雪川给拉住了。
少年马尾辫高高扬着,发间的玉珠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他道:“崔辛夷,你平素两耳不闻窗外事便罢了,都快要大比了,你还不赶紧打听打听旁的峰里的弟子们的修为?”
崔辛夷:“叫师姐。”
孟雪川顿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喊了一声三师姐。
他又问:“你不会还指望着能突破到金丹吧?我都放弃了,我虽然不指望能在大比前突破到金丹,但入门一年半,能有现今筑基后期的修为,也算是在各位道君面前比较瞩目的了。”
崔辛夷拨开他抓着她小臂的手,淡淡道:“虽是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说,可修为还是更重要的,这场大比出不了头,还能等下一场。”
眼前的少年一双猫儿眼瞪圆了,他难以置信道:“你是放弃这场大比了?”
崔辛夷看了他一眼,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师弟放弃了继续突破,反而去搜集各峰弟子的消息,我却与你不同,师弟刚刚突破到筑基后期,可我在筑基后期已久了。师弟没有自信的事,我却是有些许把握的。”
孟雪川看着她一双黛眉微微抬高,颇有些傲气的模样,打不住地气闷,他哼了一声道:“你可别得意说大话,往后谁更厉害还说不准。”
崔辛夷点了点头:“那我拭目以待,等着师弟成为五洲第一剑修的时候。”
听见崔辛夷说这番话,孟雪川也有些不自在,他自己的理想自己说出来是一回事,可经由旁人口中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说完这番话,崔辛夷便抬脚转身离开了,可她才没走两步,孟雪川又叫住了她。
少年微微抬着下巴走过来,把一叠纸塞进了她手里。
崔辛夷满脸疑惑,打开了那张不知道被它的主人握了多久的皱巴巴的纸,发现竟然是总结好的各个峰弟子的信息。
“你这是?”她抬头看孟雪川。
眼前这少年立即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他反驳道:“我又不是专程来给你送这个的。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反正……反正你不能总是输给旁人,给我们逍遥剑道丢人!”
他语无伦次说着,白皙的脸上慢慢红起来。
崔辛夷细长的手指捏着那皱巴巴的纸张,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她道:“师弟的意思,我明白了,一定不会总输给旁人给我们师门丢人的。”
孟雪川看她没看出来这张纸是他早早就准备好的,一时间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环着手臂睨了她一眼,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大比刚开始的时候,崔辛夷还没突破到金丹,不过她的运气还算不错,前面抽到的两个对手都与她一样是筑基后期的,她靠着剑法轻松赢了他们。
众人瞧见崔辛夷的修为竟然是筑基,一时间不由得有些震惊,他们本以为,在宗门里没有消息的修士,大多是因为许久没有突破了,没想到她竟然同她的师弟一样都突破到了筑基后期。
可差了一个境界,总归还是天壤之别,小比新秀的崔辛夷,跟当初同她打成平局的崔寒樱比起来,终究还是差得远了。
更别说是跟那些早已到金丹修为多年的天才师兄师姐们相比。
他们的关注很快从崔辛夷身上移开,转到了侯镜箔、钟云、赵潜渊和苏宴这些真正的天之骄子身上。
崔寒樱起先刚知道崔辛夷的修为已经到了筑基后期的时候还惊了一下,又暗自为自己早早将修为调到了金丹初期而自得。
若是她当初犹豫,没有将修为调得那么高,这会儿说不定又要被崔辛夷压一头。虽她向来不在意这些,可被崔辛夷压过总归是对她经营的名声不利的。
更是不利于侯镜箔对她的印象。
她这般想着,看向了身边的崔仙客,她笑吟吟道:“兄长,你可得加油了,你瞧,辛夷妹妹都快要赶上你了。”
知道了崔辛夷的修为,崔仙客却是松了一口气。
崔仙客比崔寒樱倒是多想了一些,虽眼下崔辛夷的修为跟他是同阶,但逍遥剑道前期的修为一向提高得比无情剑道要高,等到后期崔辛夷遇到了难悟剑意的时候,就该比不上他了。
索性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便被崔辛夷给比了过去。
这时候,崔寒樱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辛夷妹妹修为提高得那么快,定然剑法非凡,上次领教了一番她的剑法,始终难以忘怀,不妨我再去找她切磋一番?”
作者有话说:
又缺了,明天一定补!
? 74、九渊剑宗
崔仙客听了崔寒樱这番话, 倒是露出了几分诧异,他道:“妹妹,你与她的修为早已是一个天, 一个地, 光是你们两个站在一起,旁人都能看出来修为高低, 去找她比试,少不了一些好事的弟子说你是要仗着高修为欺负她,何必要找不痛快。”
崔寒樱点了点头,道:“也是。”
他们站在一起没多久, 钟云和赵潜渊便找来了, 瞧钟云和赵潜渊匆匆找来的模样,崔仙客都能猜到他们找来必定是为了守擂战的事。
守擂战是九渊剑宗每届大比都会安排的一项以师门为单位的比试,到了每个弟子都要参加的个人比试结束后, 宗门会在演武场中央搭建擂台,每个弟子都可上擂台比试。
弟子们须以师门为单位轮换着来攻打擂台, 每次只能上场一个弟子, 哪个师门的弟子能守到最后, 便是这个师门守住的擂台, 成了这一届的擂主。
一个师门的弟子们通常会早早在个人比试的时候就会商量好守擂战的战术, 眼下崔寒樱的两位师兄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也恐怕只有守擂战的事了。
守擂台战战术他一个外人总是听不得的, 于是崔仙客也顺势找了个借口, 离开了此地。
崔寒樱见了赵潜渊与钟云倒还是很开怀的,她叫了一声“二师兄”和“四师兄”, 又往他们身后看了看, 问道:“大师兄怎么没来?”
赵潜渊故作吃醋道:“小师妹只叫了一声二师兄和四师兄, 便想着大师兄,我看师妹眼里也就一个师兄了。”
这句话引得崔寒樱又掩唇笑了起来,模样比二月的春花还要娇艳,赵潜渊愣愣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倒是钟云解释道:“大师兄平素里就忙,眼下师父又派了他去帮着傅师兄办宗门大比的事了。”
赵潜渊皱起了眉头:“我看掌门师门里的人都似对大师兄颇有成见,尤其是掌门和傅师兄。大师兄去给他们帮忙,不会被刁难吧?”
钟云看了他一眼,语气严厉了些道:“师弟,祸从口出,切勿妄自揣测旁人。”
赵潜渊悻悻然应了一声是,又兴致勃勃问起崔寒樱个人比试抽到的对手,帮她分析起对手来。
钟云就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就被一帮的赵潜渊问道:“二师兄都连胜好几场了,下一场抽到的是哪一个弟子?”
钟云瞥了赵潜渊一眼,道:“掌门三弟子,崔辛夷。”
赵潜渊和崔寒樱明显都有些震惊的模样,反应过来两人的实力差距后,赵潜渊不禁幸灾乐祸了起来。
“二师兄,你这下子可得给崔辛夷点厉害瞧瞧,让她上次在异宝阁那般嚣张,她不过一个私生女,竟然拿着北洲世子玉牌。”
钟云听见他这话,不禁又皱起了眉头,他深知赵潜渊的父亲西洲洲主是有名的风流,光是传到各大洲的私生子女,都有好几个。赵潜渊向来对世家的私生子女没有好感。
他正打算说四师弟两句,让他别总是那么冲动,却听一旁的崔寒樱呆愣愣道:“私生女?”
赵潜渊疑惑看向她:“我记得小师妹父亲对外只说与夫人有两个孩子,崔辛夷这般凭空冒出来,难不成她不是私生女?”
崔寒樱一张芙蓉面上白了一瞬,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立即恢复自然,道:“没什么。”
这回钟云却没说什么,听说上一次小比时,侯镜箔都想与崔辛夷比试一番,他早就跃跃欲试与崔辛夷比试一场。她的修为比他低一个境界,大不了到时候他就压着修为,更好可以酣畅淋漓战一场。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守擂战的事,钟云、赵潜渊便跟崔寒樱分开了。
路上,赵潜渊刚见过崔寒樱,心情很是不错,他一脸荡漾道:“小师妹真是我见过最漂亮可爱的女修,我从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她与旁人不同。二师兄,你说,我是不是天生便与小师妹有缘分?”
钟云看了他一眼,没提醒他见崔寒樱第一眼也觉得她有些不同的事实,只道:“兴许吧。”
听见这话,赵潜渊又乐起来,他脸色微红问钟云:“你说,小师妹对我有没有什么意思?”
钟云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你本来玩心就大,眼下不专心修炼,还想找道侣,你不把自己的道放在心上,别误了小师妹的道!”
赵潜渊面上有几分沮丧,沉默了好一会儿。
过了半响,他才缓过来,想换个话题,又问道:“师兄,你可知道异宝阁一年前新来的摸鱼大师?”
钟云:“是听说过这人的名声,你问她做什么?”
赵潜渊哀愁地叹了一口气,道:“我长兄一听说了摸鱼大师,便要我去跟大师结交,这都什么事儿啊?异宝阁的保密工作那么严,要真能结交,怎么不与闲鱼大师结交?”
“他还说,那人的名声没起来,若真等摸鱼大师也像闲鱼大师那样名扬五洲的时候,更没结交的机会。我现在啊,更愁的是那欠的两万灵石贷怎么还?”
他一边向钟云抱怨,一边唉声叹气,钟云点了点头,道:“当初师弟就该像我一样忍耐一些时日,不该向你兄长要灵石的。”
赵潜渊:“……”
二师兄整天像个苦行僧似的,换他可忍不了-
崔辛夷这天仍在打坐练心法。
师父不管她,张阑清为她找来了关于惊蛰的记载,好歹是上古名剑,翻上一翻,还是能找出些记载的。
这是她悟剑意需要的东西。
惊蛰是她的本命灵剑,她这会儿修心法的时候把它拿了出来放在了一边。
剑灵也跟着被放了出来,久不出来,它也跟着劝崔辛夷:“你以为你每次都能像以前上次筑基那样想什么时候筑便什么时候筑吗?要不,你还是看一下孟雪川给你的各个峰的弟子的信息吧,不然等回头输得太惨多丢人。”
崔辛夷仍是没有搭理它,她现在用的这本心法是筑基期能用的最深奥的心法,前几日她总觉得哪里没有领悟,可今天她却有一种快要彻底驾驭这本心法的感觉。
像是一直理不清的线眼下终于找到了头绪。
剑灵自讨没趣,一个人又回到了惊蛰里。
过了一会儿,它突然感到惊蛰里的灵力慢慢提高,像是有谁正往里面注水。剑中的“水”慢慢增多,积累下来,又被一个圆球状的东西吸收进来,“水”又急速减少,圆球吸“水”膨胀后长成了一个金色的小球。
剑灵正不明所以,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崔辛夷这是结金丹了!
它激动地跑到外面,对崔辛夷道:“崔辛夷,崔辛夷,你又突破了!”
可静静打坐的少女这时候却突然眉头一皱,身子往前一仰,吐了口血出来-
第二日的宗门大比上,清风拂面,各个负着剑的白衣修士衣带当风,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钟云跟崔辛夷的这场比试并没有引起多少人关注,来看他们比试的都是两人师门和一些仰慕钟云的修士。
崔寒樱和赵潜渊也赫然在其中,令崔寒樱窃喜又不解的是,侯镜箔竟然也来看这场比试了。
侯镜箔的目光看似一直在看着台上,实则偶尔会微微侧目,落在边上艳若桃李的女子身上。
崔寒樱一直注意着侯镜箔,自然也注意到了侯镜箔的目光,她目光也跟着落在方南书的身上,一时间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崔辛夷很快到了比试场上,她来的时候,现场修为在筑基后期往上的修士都隐隐感到了她浑身灵力的不同。
她竟然一夜之间突破到了金丹。
赵潜渊面上也露出了震惊之色,他忍不住道:“她前日与人比试的时候不还是筑基后期?”
说完这句话,赵潜渊又似想起了什么,脸上带上了得意的笑容:“她昨日才突破到金丹,反正怎么可能比得上钟师兄?”
崔寒樱微微抿住了唇,也是一言不发。
只边上一个扎着马尾辫,绑着玉珠发带的少年听到了,冷冷觑了赵潜渊一眼,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你且等着看。”
赵潜渊正想说你是什么人,却在看清了少年的面孔后止住了声,他认出了眼前这人正是中洲世子孟雪川。
他们西洲一直想与中洲交好,这些日子他还因为办事不利被长兄骂,中洲的世子他确实是得罪不起。
台上的钟云见着拎着一把细长银剑的少女与他已经是同样的修为,还笑了一下,道:“我本来当崔师妹的修为不过是筑基,昨日还想着要相让师妹,才能与师妹打个痛快,眼下看来却是不必了。”
“崔师妹,还请赐教。”
钟云说着,也拔出了他的灵剑。
崔辛夷淡淡抱拳回了个礼:“还要请钟师兄见教了。”
两人的神色自从说过这句话后便变得不同了,连空气中都仿佛有一丝锐利之气突起。都是一心修炼的宗门老卷王了,一个对视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出勃勃的战意。
? 75、九渊剑宗
也不知道是谁先出的剑, 两个人就已经战到了一起,众人只瞧见现场两道白色的身影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不断相撞。
剑光如银光, 不时在其中闪烁, 随着一声“哐当”的金石相撞之音,空中两剑相交, 两道白色的身影悬浮在半空中的时候,众人只能瞧见剑气掀起两人的衣袂和鬓边的碎发。
崔辛夷努力抵抗着钟云的君子剑,白净的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无情剑道修习和研究的人很多,因此早早就有了分支, 君子剑便是其中一脉, 是常毓道君师门的一大特色,几乎她门下的每一个弟子练的都是君子剑。
其中的钟云更是常毓道君师门除了侯镜箔外将君子剑练得最好的一个,也是宗门里有名的卷王。
这是孟雪川给她的那张纸上记下的东西。
崔辛夷想过钟云的君子剑会很强, 但没想到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
她试过张阑清的剑,只知道张阑清与她切磋的时候从未用过全力, 可也能通过剑气看出来, 若他真使出了全力, 她必定接不住他的一剑。
她也试过孟雪川的剑, 孟雪川其实算得上是在剑道上比较有天赋的了, 有张阑清给她开小灶, 本身修为又比孟雪川强, 她能极轻易地接下孟雪川的剑。
崔辛夷本以为, 大比上的修士的剑再厉害,也该是在这两种实力之间, 她总不至于硬抗的话, 一剑都抵挡不住,
眼前钟云一张白净斯文的脸上毫不见慌张,他又压了些力道,看着眼前少女吃力的表情,不由道:“崔师妹,我修炼了许多年,若只拼灵力,你必然是不敌我的。”
崔辛夷不等他说完,却已经卸了力道,往后一跃,重新执起手里的惊蛰向他刺去。
这时候,少女手中剑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令钟云都有些眼花缭乱。
他一边应付着少女看似毫无章法的剑,一边道:“早听闻逍遥剑道修到一定的境界,可使手中的剑彻底化作手臂的一部分,更能灵活出招,以奇制胜。”
说着,他挡住了少女的一剑,又道:“崔师妹的剑,今日果真令我大开眼界。”
崔辛夷只面无表情地不断出剑,手上的动作令人应接不暇。
底下的崔寒樱凑近了侯镜箔,她一边看着,一边担忧地问身边的侯镜箔:“依大师兄来看,钟师兄能赢吗?”
忽然闻到崔寒樱身上传来的一股异香,白衣男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挪了挪步子,离她稍微远了些。
他淡淡道:“能不能赢,凭师妹的实力,难不成看不出来?”
近些日子,他修行上出了点问题,一直心情不豫,眼下实在是懒得搭理崔寒樱。今天来看崔辛夷的比试,一方面确实是上次对崔辛夷的剑法印象深刻,另一方面……却是想来看看她。
可眼下见了她,他不免又有些心情复杂。
意识到了侯镜箔的冷淡,崔寒樱抿了抿唇,却还是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道:“多谢师兄。”
赵潜渊早就听见了他们二人的对话,本来是心中酸涩难平的,他早就看出来了崔寒樱对侯镜箔似是有些不同的。
但一个是他从入门便景仰的大师兄,另一个是他喜欢的小师妹,他哪一个都怨恨不起来。可眼下见了大师兄对小师妹冷淡,瞧见小师妹强颜欢笑的神情,他又不免心疼起师妹来,对大师兄多了一丝怨恨。
他对崔寒樱道:“师妹,你能瞧出来是谁赢了吗?我倒是看二师兄这次是稳赢了。崔辛夷本来就不如他,方才那一剑,崔辛夷可是主动卸了力道的。”
崔寒樱也没心情同他说话,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侯镜箔,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孟雪川这会儿跟方南书站在了人群中稍微靠后的位置,听见赵潜渊这句话,他都着急地踮起了脚尖,仰头去努力看清台上那两道白色的残影。
崔辛夷与钟云的修为都比他高了一个境界,两人的比试他自然是看不清的。
方南书微微眯起了美眸,往前看了看,又见身边的孟雪川是这样的反应,不由道:“师弟竟然这般担心三师妹?”
孟雪川被她这样一说,一下子站直了,装成了若无其事的模样,手背贴在腰上,抬头望天,道:“我哪里是担心她。”
想着这会儿若不看,又怕是错过了什么,又微微踮起了叫,道:“她可是用了我给她搜集的弟子信息,若是输了,那我也亏了,何况,她输了,我们师门也要跟着一起丢人啊。”
方南书瞧见他那副模样,不由得会心一笑。
瞧清楚了台上崔辛夷的表现,她本来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
这场钟云与崔辛夷的比试似乎比旁的比试时间都久了许多,久到钟云慢慢感觉出了灵力在慢慢衰竭,才意识到崔辛夷的剑招飘忽不定,实则是一直在拖延时间,消耗他的灵力。
他每个使出全力的一招,她都在浑水摸鱼,躲了过去。
钟云是真君子,意识到崔辛夷的战术,他没有被戏耍的恼怒,反倒有一种合该如此的感觉。比起大多数的剑修将剑谱练了千八百遍将剑招融会贯通,崔辛夷其实更善于用脑子,她每个剑招,都早早计算好了,看似杂乱,实则有她自己的章法。
不过可能她自己没有发觉,她的金丹有一处致命的威胁。
想着若是再这样耗下去,他打不到崔辛夷,崔辛夷的结局也是将他的灵力耗尽,显然瞧见他发现了,崔辛夷几番向他看去。
她已经在等着他认输了。
为了一场比试,把自己弄得灵力衰竭,并不是一场划算的买卖。
想到这里,钟云倒没有什么被自己晚入门多少年的师妹打败的羞恼。他只是收了剑,朝崔辛夷行了一礼,道:“师妹剑招不凡,钟云认输。”
他这话音一落,在场许多人顿时都静了静。
钟云早早在几年前便出名了,是门派里受到众人瞩目的无情剑道天才。逍遥剑道虽修行得快,但若是同修为论剑招,钟云不该是比不上崔辛夷的。
赵潜渊彻底呆愣住,连崔寒樱都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一直等着看的是崔辛夷被钟云一剑击败,可不是他们的天才二师兄认输的戏码。
先前两人的争斗孟雪川是一点儿都没看清,但钟云这一声认输他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眼见着崔辛夷赢了,他都忍不住想夸一夸崔辛夷,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还好她没给我们门派丢人”。
唯有侯镜箔和方南书是一脸平静,仿佛是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台上的崔辛夷收了惊蛰,却向钟云道:“钟师兄,这场该是平局。”
崔辛夷此话一出,台下更是震惊声一片。
弟子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不明白为何崔辛夷忽然不认钟云的认输,反而说两人的平局了。
钟云也是讶异了一下,转而又忽然明白了崔辛夷的意思,笑道:“崔师妹有君子之风,此场比试钟云受益颇多,承让了。”
崔辛夷冲他点了点头,也道:“钟师兄承让,这场比试若算辛夷赢了确实是辛夷胜之不武。”
她这话一出,倒是让钟云微微诧异,依照一般人的做法,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认输,她大可认下来,不仅往后能踩着他在宗门的名声更胜一筹,此次大比她的位次还能再进一位。
可她却选择了跟他是平局。
能在此时选择还跟他是平局的,绝对不是个小人。
钟云想到此处,便想起了上次胡乱揣测崔辛夷小肚鸡肠,不礼让兄长姐姐的事来。他一时不免有些愧疚,师父说得对,君子之剑,理应时时刻刻严于利己。
这场比试,着实给他上了一课。
比试结束后,钟云一下场,赵潜渊和崔寒樱就围了上去,问钟云为何要中途认输。
没看到崔辛夷输掉的场景,赵潜渊很是不服气,他道:“二师兄,那崔辛夷一看就知是接不了你几剑的,你为何还要认输?”
崔寒樱也一脸不解看着钟云。
钟云还未开口,一旁的侯镜箔却走到了几人跟前,替他回答了:“二师弟的剑招很消耗灵力,他却一直刺不到剑招身形都很快的崔师妹。”
此言一落,赵潜渊瞪大了眼睛,道:“崔辛夷是靠消耗钟师兄逼得钟师兄认输的?”
崔寒樱也道:“若真是如何,二人打成平局也算是合理,反正若论真本事,崔师姐也比不上二师兄的。”
听见自己的师弟师妹这样说,钟云却皱了皱眉头,他道:“比试结果是如何,我跟崔师妹的实力比较便是如何,师弟师妹不必为我的不敌找补。”
赵潜渊和崔寒樱便没再说什么。
崔寒樱一开始见着崔辛夷突破到了金丹,还有些不爽快,眼下听着周围的弟子对崔辛夷的夸赞却有了别的想法。
崔辛夷跟钟云都能打成平局了,这场比试过后,崔辛夷必定名声大噪。若是她在此时跟崔辛夷比试,能几招赢了崔辛夷,何尝不是一个踩着崔辛夷上位的机会。
钟云怕灵力消耗竭尽,可她却有着几乎无穷无尽的灵力补充,根本不怕这些。
越想越是觉得此计行得通,崔寒樱干脆往崔辛夷几人的方向走过去,朝着正跟方南书和孟雪川说话的崔辛夷道:
“崔师姐,寒樱看师姐的剑招这般漂亮,早已仰慕多时,不知师姐可否能给寒樱一个机会,让寒樱与师姐论场道。”
说罢,她又补充:“寒樱想与师姐堂堂正正论场道,还望师姐能拿出些真本事,寒樱并不想跟师姐拖着打。”
眼前这女子表情格外真挚,崔辛夷瞧了她一眼,听见她口中的“堂堂正正论场道”,不由轻笑了一声。
“好啊。”
? 76、九渊剑宗
听见崔寒樱主动约着与崔辛夷论道, 钟云却面露忧虑,道:“小师妹,今日便罢了, 崔师妹方才才与我比试完, 灵力消耗了不少。你此番再与她论道,恐怕不公平。”
这时候, 赵潜渊却拦住了钟云,他道:“二师兄,不过是一场比试,又不计入正比。崔师妹都答应了, 二人你情我愿, 你又何必阻拦?”
说罢,赵潜渊又向钟云传音道:“二师兄,你拦什么拦, 我早就看崔辛夷的嚣张气焰不顺眼了,正好让小师妹与她比试一场, 最好几剑将她打败她, 也好杀杀她的威风。别一个私生女, 就能仗着北洲洲主是非不分的偏宠, 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股往日难见的狠厉, 引得钟云皱起了眉头。
他四师弟虽向来有些顽劣, 可在修炼上也算得上用心, 天性善良, 却从未对旁人有过那么大的恶意。
钟云传音道:“师弟,我早同你说过, 这不过是旁人的家事, 我们还是少插手的好。再说, 师妹赢了崔师妹还好,倘若输给了她,那该当如何?”
倒是赵潜渊对崔寒樱颇为自信:“师兄,你还是太君子了,若是换成了师妹,她定然不会输给崔辛夷。”
钟云又看向侯镜箔,道:“大师兄,你也劝一下师妹罢。”
钟云不用多说,侯镜箔便明白他的意思。他这个师弟,实在是一副天生的菩萨心肠,惯会做老好人,他也明白钟云此刻劝阻崔寒樱是担心她输了放在心上,易生心魔。
崔寒樱虽面上看不出来,跟她朝夕相处的钟云和侯镜箔却知道,她最是心高气傲,两次都输给相同的一个人,必然心绪难平。
可侯镜箔却没有这样的闲心,只道:“论道本就有输有赢,若一味求赢,算得上什么求道,且随师妹去吧。”
钟云听见这话,只得无奈叹了一口气,那句“崔辛夷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被他咽了下去。也罢,亲自尝试一下教训,总比他每日苦口婆心相劝要好得多。
大比是允许弟子们私邀论道的,只不过这论道不计入总评的名次罢了。
崔辛夷与崔寒樱在管事弟子的带领下上了比试场,两人例行了个礼后,便各自唤出了本命灵剑。
崔寒樱是颇为自信的,毕竟这段时间她确实是练过一段时间的剑了,并不像一年前的小比那样,许久都没有好好练剑,剑法生疏,才败在了崔辛夷的剑下。
崔寒樱平素与二师兄也对过招,她早知二师兄的剑如他这个人一样温吞,君子排在展露锋芒之前。有时候她的剑风稍凛冽些,二师兄都会向她认输,夸赞她进步极快。
她早就觉得,她与二师兄已经算得上的平手。不过平手的名声说起来并没有打败天之骄子要好看些,因此她并没有像打败赵潜渊在宗门里大肆宣传。
钟云的剑法极好,但坏就坏在他太认死理。
他这样认死理的肯轻易认输,崔寒樱却不会。
她早就想好,一会儿与崔辛夷对招,绝不给她拖延的机会,几招之内胜了她,定然会压过崔辛夷现如今的风头。
一身白衣、头上簪着流苏簪子的女子盈盈一笑,头上的簪子迎着天光闪出金光,她向崔辛夷道:“崔师姐,寒樱这次可不相让了,还请师姐拿出些真本事罢。”
那少女闻言,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轻轻笑了笑:“既然师妹如此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她手腕一扭,执剑向崔寒樱刺了过去。
天光下,银剑被映照出耀眼的白光,微微有些刺人的眼睛。
崔寒樱微微眯着眼辨认眼前这白衣少女的剑招,待瞧清楚崔辛夷使出的是那一式后,她微微勾起了唇。
方才她已经瞧了半天崔辛夷与钟云论道,就算逍遥剑道的剑法变幻莫测,她也从方才看出了崔辛夷剑招的门路。
崔寒樱挽了一个剑花,一个跳跃,白衣蹁跹的身影飘到半空中,她横剑在身前,欲要直接挡住崔辛夷的那招剑,用灵剑振飞崔辛夷的剑。
可她刚刚横剑的时候,崔辛夷的剑招却突然一歪,斜劈过来,剑尖从她的眼前撩过,斩断了她的一截碎发。
剑气如虹,顿时迸发出来,如同一阵飓风,又宛如万剑齐向她飞来。
预测错误加上慌张之下,崔寒樱只来得及用灵力护住脸,整个人却瞬间被剑气掀飞,重重摔在了演武场上。
底下的众人只瞧见,头戴琉璃簪子的女子身轻如鸿,衣袂翻飞,飘飘若仙,一个剑花挽得更是漂亮至极。
相比之下,对面的少女只戴着固定发髻的银簪,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但这一剑却格外凌厉。
可在众人惊呆的眼神中,她手执惊蛰,划开一剑,横剑的崔寒樱却瞬间被剑气掀飞,重重倒在了地上。
崔寒樱后背与坚实的地面相撞,脊背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痛,手掌撑着地,几度欲起身而起不得。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方才崔辛夷那一剑,是用了十成十的修为。
羞怒之下,她慢慢明白,崔辛夷能一剑胜过她,恐怕剑法早与她不在一个水平了。
众人反应过来,赵潜渊第一个跑到崔寒樱的身边,忙将她搀扶起来。他抓住她的手,看见上面擦破的伤痕,顿时又气又怒。
崔寒樱本就细皮嫩肉,眼下擦破点皮看上去都颇为骇人。
赵潜渊搀着崔寒樱,冲台上的崔辛夷怒道:“崔辛夷,论道便是论道,你何至于如此出手伤人!就算是有私仇,也不能在比试的时候报吧!”
崔辛夷下台,走到崔寒樱的身边,凑近瞧了一眼她的擦破的伤,微微抬起了眉头。
赵潜渊语气更是不善:“崔辛夷,你笑什么?”
这时候,孟雪川也走了过来,他瞧了一眼崔寒樱的伤,不由啧了一声,道:“确实挺严重的,这擦伤,敷上灵药得小半天才能完好如初吧。”
他用手肘捅了捅崔辛夷,道:“我记得你以前给师父过一个可以外敷的伤药,专治师父手上和脸上的猫抓痕的。不如给她一个,涂上那药,不用半天,一刻钟的功夫就痊愈了。”
孟雪川这话,看似是在为崔寒樱着想,却是在不断提醒众人。
看吧,她受的那点小伤,根本没有赵潜渊说得那么严重。
众人听见这话,又见崔寒樱手上的擦伤确实没那么严重,一时间不由得面上表情微妙。
崔辛夷却淡淡瞥了孟雪川一眼,传音道:“拿我的灵药做人情,一瓶卖一千上品灵石,买吗?”
孟雪川被她这句话一噎,淡淡哼了一声,顿时不说话了。
真是不识好人心,他这不是瞧着旁人都拿别样的目光看她,怕她被人给误会了,给她解围的么。
崔辛夷朝崔寒樱道:“是我出手没有分寸,给师妹赔不是了。”
崔辛夷说是赔不是,但众人都心知肚明,修士之间论道难免受伤,况且只是被剑气掀飞,崔寒樱受的伤那点儿伤能重到哪里去。
哪个修士不是这样整日磕磕碰碰的,唯有她那么娇气。
这个时候,崔寒樱还扶着赵潜渊的手臂,她只朝着崔辛夷点了点头,柔声道:“崔师姐,我无事。”
只有赵潜渊仍不服气,道:“我知道你父亲大抵在家对你有诸多偏宠,但你可得记得,往后的世子定然是你兄长,你最好不是故意借此机会欺负你寒樱!”
崔寒樱听此,脸色立即变得煞白,忙喊住赵潜渊:“四师兄!”
众人听着赵潜渊一句云里雾里的话,只觉得莫名非凡,令人摸不着脑袋。
唯有崔辛夷听此,止住了笑容,看了赵潜渊一眼,慢慢重复了一遍“世子之位”,又欣赏了一会儿崔寒樱慌张的模样。
她道:“往后如何,赵师兄且等着瞧吧。”
? 77、九渊剑宗
大比的个人比试过后, 崔辛夷得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位次,自从上次她在小比之后销声匿迹了好一段时间,眼下又展露头角, 这次得了更多的关注。
个人比试过后, 便到了九渊众弟子最喜欢的每两年一次的守擂战了。
守擂战除了是门派内的活动,还是九渊剑宗的一件盛事, 每次守擂战不仅有各个峰的道君来观摩比试,还会邀请各大洲的洲主或是重要的修真世家来观赏九渊弟子们的风采。
可虽说九渊每年都会向各大洲的洲主递名帖,可来的洲主却寥寥无几。仙岛离各洲都有万里之遥,洲主和各个重要修真世家的家主多是事务缠身, 大多只会派个代表意思意思, 来的却多半是来看看自己的孩子的。
今年就只来了东洲的洲主和中洲的洲主。
南洲、西洲的洲主坐席上好歹来了代洲主前来的使者,唯有北洲洲主席上,竟然空无一人。
崔仙客瞧着那空荡荡的位子, 心中却生了一丝安慰。往年父亲从未为他来过,若是今年来了, 他必定心中难平。
除此之外, 守擂战还有一项传统, 便是在守擂战前, 都有各峰各山道君和前来观赏守擂战的宾客都会捐出一件仙宝, 来下注哪峰哪山的弟子能拔得头筹, 成为今日的擂主。
一般的道君都会投给自己的弟子们, 这次下注刚开始, 众道君和世家家主使者便都投了仙宝。
常毓道君刚投了一件上品灵器,眼见着自己的师兄映山道君还没投, 便忍不住凉飕飕道:“师兄这次不会又放着自己门派不投, 反而投给我们门派吧?”
听见常毓道君说的这句话, 众道君都忍不住向映山道君看去,脸上都带了几分微妙的笑意。
他们的掌门映山道君是众人公认的九渊老咸鱼,不仅如此,因着前些年都是常毓道君门下的弟子拔得头筹,旁的道君都当这每两年一次的守擂战是白白赔了一件仙宝。
偏偏映山道君不是,他才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被困在了金丹期,二弟子被困在了筑基后期,虽说两个弟子实力都不弱,但耐不住人少,顶不过旁人的车轮战。
而他的师妹常毓道君的弟子不仅人多,各个都是公认的天才,几乎每次都能成为守擂战的擂主。
映山道君凭借着每年跟着他的师妹投常毓道君,每年都能赢许多仙宝。每次投映山道君门下的,反而只有他师弟曛迟道君。
众人又向张阑清看去,那年纪最小的道君却早早已经投了映山道君。
映山道君闻此,只是尴尬一笑。
他心道反正又没规定非得要投自己师门,那不得投一个赢面最大的道君,可顶着众道君的目光,他可说不出这番话来。
不过这次到底是不一样了。
映山道君道:“师妹,谁说这次我要投给你,我新收的两个弟子,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听说过他们在大比中的表现了,这次本座还是算比较有信心的。”
“这次,我自然要投给自己。”
听映山道君这般自得地提起自己的两个弟子,有道君不由得道:“当时拜师宴我便瞧着那两个弟子不错,特别是掌门那个小弟子,没成想,反倒是那个三弟子崔辛夷更厉害些,还是掌门有眼光。”
常毓道君也有些可惜:“若是你那小弟子和三弟子都来修无情剑道便好了,现今他们可就都是我的弟子了。”
有人道:“常毓道君为何觉得遗憾,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那五弟子和六弟子,我看倒是也不错。”
众人闻此,自然又哈哈笑起来。
映山道君只端着杯子,微微笑着。
张阑清听道君们这般笑,想起了这一年多崔辛夷几乎是没有闲下来、不分昼夜的修炼来。旁人似乎并没有多认同过她的剑道天赋,张阑清陪她练过那么久的剑,早就摸清了她也绝算不上剑道的绝世天才,至少光论天赋,崔辛夷是连孟雪川都比不上的。
可她却有一种极强的理解能力和韧性,张阑清有时候会想,她这样的理解领悟能力,若是去修一样不用练剑的任何道统,都能在此道事半功倍,成为那个道统的绝世天才。
比如崔辛夷才十几岁的年纪,确实早已在医道上卓有成就。
她也不像是很痴迷剑道的样子,怎么练剑的时候就整日一副拼了命的架势呢。
底下各个世家的人听了映山道君的话,便立即想起了刚来的时候听到的两个在大比中崭露头角的逍遥剑道的弟子。
都过了多少年了,以前的逍遥剑道的弟子大多是遭到了困境,他们都快忘了,刚入门的逍遥剑道的弟子,却是在同辈之中都会有一段辉煌碾压时期的。
可就算逍遥剑道的弟子在前期修炼的时候能碾压无情剑道的弟子,如映山道君刚收的两个徒弟那般一个是一年多便达到了筑基后期,一个是一年多便结了金丹的也不多见。
众人心思浮动,一时间被映山道君说的这三言两语倒是真有些犹豫不决。
东洲的洲主和中洲洲主坐在一处,寒暄了几句后,东洲洲主苏明看向了北洲空缺的席位,问与崔韬熟识的中洲洲主孟春道:“今日崔家怎么没来人?难不成是困在了半路?听说崔韬兄的小女儿表现很是不错,怎么,好不容易找着女儿了,他不来看看?”
孟春只是笑笑,道:“我也不知崔兄是如何打算的,近日倒没同他联系过。”
“可若是再不来,这也不派人来,那可就失礼了。”-
傅其凇虽忙碌,可大比诸事,却是他一手承办的,因此他今日也在现场。
方南书早就同几人商量过战术,他们宗门的人不多,打不了车轮战这样消耗灵力的战术,便计划晚一些再上场。
可也不能太晚了,后面擂台上剩下的弟子只能是越来越厉害的,就算赢不了,也不能让师门的弟子成了上去就是给旁人打下去的炮灰。
孟雪川对这样的事分外兴奋,他对方南书的计划有一点不认同:“师姐,为何说我们师门就没有赢的希望了?常毓道君的师门赢面最大,到时候我们若是在常毓道君的弟子被打下来的差不多的时候再一个接一个上去,只要赢了常毓道君的弟子,那擂主一定就是我们的了。”
崔辛夷瞧了他一眼,笑吟吟道:“师弟这主意妙啊,不妨等到侯镜箔上场的时候,你上去打擂把他打下去,只要你能打败他,那擂主之位岂不是尽在囊中?”
“不光是擂主之位,宗门第一天才、门派之光的头衔都要易主。”
孟雪川:“……不是还有我们大师兄吗?”
方南书和崔辛夷给了他一个“你说得倒轻巧”的眼神。
孟雪川立即默默闭嘴。
傅其凇听完他们的话,倒是笑道:“怎么?你们是不相信自家的大师兄,反倒是追捧旁人的大师兄?”
傅其凇看了一眼崔辛夷和方南书,半真半假道:“两位师妹可等着瞧吧,一会儿我就去把那个姓侯的打得落花流水。”
崔辛夷听大师兄开这样的玩笑,一时间不由得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到底是哪里怪也说不上来。
隔了半响儿,才想起来,傅其凇竟然称呼别门师弟叫做“姓侯的”,虽说崔辛夷也对未来魔子没什么好印象,但傅其凇到底是为何?
不过她也没闲心多想这些,听见耳边的孟雪川忽然说看见自家的老爹来了,她下意识朝宾客席上看过去,却没有瞧见崔韬熟悉的身影。
崔辛夷一时间不免得心中有丝怪怪的、失落的感觉。
傅其凇离开前,向方南书传音道:“南书,我听说你大比得的名次不错,你……你现今可能拿剑了?一会儿的守擂战可能上场?”
方南书握紧了手里的寒露剑,这一年多她都待在主峰,已经许久没有瞧见侯镜箔了。
一年多的时光,她没有把自己像以前那样完全封闭,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不停地做灵食上。主峰多了两个师弟师妹,两个师弟师妹都卷得要死,没有很多时间来陪她,可比起往年那个常常只有她和师父两个人的主峰,却已经热闹了很多。
小师弟除了修炼外,性子很是调皮。他听说张阑清教崔辛夷练剑,给崔辛夷开小灶,便去找师父做主,说也要师父手把手教他。
师父哪里会愿意教他,自然便是拒绝他,让他自己摸索着修炼,或是自己找张阑清去,他那时候跟张阑清的关系闹得那么僵,哪里会去找他。
孟雪川记恨师父不教他,常常故意从她那里讨要许多小鱼干,去后山在师父喂猫之前把他的猫全部喂饱,让师父便是有小鱼干也无法引来猫咪撸猫。
师父那样淡定懒得动弹的一个人,都能被小师弟气得满后山追着他跑。
三师妹有时候会来找她讨要小鱼干喂蠢蠢,有时候会抱着蠢蠢来看她,还会任由方南书给她扎小辫子、梳好看的发髻。
更多的时候,崔辛夷会给她讲一些修炼上的事,讲小师叔是如何引导她练剑的,还会问她一些修炼上的问题。
她知道三师妹对她没法继续修炼这件事感到很遗憾,其实一直在想着拉她一把。
大抵是这段时光太过明亮,慢慢覆盖了她曾跟侯镜箔相依为命的日子,她终于慢慢看淡,渐渐能走出去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剑,终于朝傅其凇点了点头,笑道:“大师兄未必也太小看我了,我若是连把剑都拿不起来,怎么可能能赢了旁人?”
傅其凇看着方南书这样意气风发的笑容,一时间竟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由衷开心笑起来:“我就知道,师妹定然是能走出来的。”
“今日你且看着,过去欺负你的那人,师兄定然要替你好好教训一顿。”
赵潜渊正站在离崔辛夷等人不远的地方,看见他们师门几人言笑宴宴的模样,不由冷哼了一声,道:“都是注定要输的结局了,竟然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钟云立即皱眉打断了他,教训了他一顿。
可一向听钟云的赵潜渊这次虽嘴上答应了,脸上却露出了些不屑的神情,他向崔寒樱传音:“师妹,你且等着,看我在守擂战上不好好教训崔辛夷一顿给你出气。”
崔寒樱却皱了皱眉,没有答话,她看向身旁的侯镜箔,却发现他一直瞧着不远处,目光依旧静静落在崔辛夷等人身上。
不知是在看崔辛夷,还是在看旁人。
? 78、九渊剑宗
守擂战终于正式开始了。
先上台的反倒是外门十二山的弟子, 内门的弟子们都默契地不上台,给外门的弟子一个在众道君和世家面前展示的机会。
若这时候真上台与他们抢擂台,也是极给自己师门丢人的没有风度的行为。
外门的弟子打完一圈后, 终于留下了一个最厉害的师门。这时候, 已经有内门弟子迫不及待按着战术上台了。
众人都翘首观赏着比试,不时对台上的弟子们点评一番, 向身边的道君恭维他门下的弟子出色。
崔辛夷不停地看他们的比试,一边在心中默默记下他们的招数。
这其实对她来说也是一个绝好的学习机会,她甚至在心中暗自思量着往后能与哪个弟子过过招。
可看了一会儿,她又不自觉往世家席位上看过去。只见着北洲崔家席位上仍是空无一人。
左右又看看, 旁的世家席位上, 若来的不是家主,那也有专门的使者代为参加,怎么偏偏崔家无一人。
崔辛夷左右看着的功夫, 不妨与离主座最近的张阑清对上视线。她恍若无事地移开视线,冷不丁耳边传来青年熟悉的嗓音:“你又在憋着什么主意?”
崔辛夷听他这样问, 一时间不由得心中气恼, 她传音道:“小师叔不看比试, 光盯着我作甚?”
张阑清只淡淡道:“守擂战事关宗门颜面, 又是你大师兄一手承办, 你切不可生事。”
崔辛夷轻轻叹了一口气:“辛夷与小师叔相处一年多, 辛夷是什么样的人, 小师叔还不清楚吗?辛夷不过是从未见过这般多的大人物, 一时间心中好奇,才多看了几眼。小师叔这般误会于辛夷, 真是让辛夷好生伤心。”
张阑清:“……”又来了, 又来了。
这一年多, 他每次同她讲什么道理,劝她少些心眼子,都让她卖惨装可怜蒙混过去。
张阑清索性不再同她说话,他往底下的洲主席位看去,也才发现原来北洲洲主席位上仍旧是空无一人。
本来崔辛夷等人的战术是等着在常毓道君师门上台前就赶紧上,他们可不想做被常毓道君师门打下来的第一批炮灰。
可傅其凇临时改了战术,说是让他们在常毓道君师门第一个弟子上台后再上。这样的战术,简直是要跟常毓道君师门正面抢夺擂主之位。
孟雪川倒是兴奋,方南书本还有些忧虑,听大师兄说了什么,也同意了。
崔辛夷料想,大师兄出这样的计策,恐怕是手里有了什么底牌能赢过侯镜箔。
常毓道君师门先上台的是他们的小弟子,此人是他们师门修为最低的一个,不过也已经是筑基中期的修为了。
这样的修为放在逍遥剑道都是难得的天才,更何况是无情剑道。
孟雪川本想上去,结果被傅其凇给拦住了,说是先让他瞧瞧。果然有人跟孟雪川一样心急,是往年一个除了常毓道君师门外便最有胜算的师门的弟子,那弟子也是筑基中期的修为,三两招便败给了常毓道君师门的弟子。
孟雪川在其后便上场了。
“映山道君门下四弟子孟雪川,请赐教。”
比试论道都有先礼后兵的习俗,两人都要介绍一番自己的师门名姓才开场。
孟雪川身着白色道袍,抱拳行礼后,“锵”的一声,抽出了芒种,金色的长剑在日光下简直要闪瞎人的眼睛。
他的剑如同他的人一样锋利,白衣少年脚尖轻点地面,头上的马尾辫轻轻甩了一下,便挟着剑气向那弟子刺去。
台上的道君瞧见他的剑,又是一阵唏嘘。一位道君惊讶道:“掌门小弟子手里的剑可是芒种?”
另一位道君道:“剑身窄长,浑身金色,又有形似谷物的纹路,不是芒种还能是哪一个?”
那位道君道:“得上古名剑青睐,此子定然不凡。”
又有道君笑道:“照清照兄此言,那掌门门下的弟子岂不是个个都不凡?”
“此话怎讲?难不成掌门的三弟子也有名剑认主?”他们早早就知道映山道君仿照古例,每个弟子入门前都会让弟子去剑窟寻剑。
可剑窟里的上古名剑多心高气傲,很少会让弟子们认其为主,若认了旁的普通灵剑又亏,还不如找炼器师专门定制一把品质上乘的灵剑。
这回是映山道君亲自答话了,他颇为自得道:“我三弟子崔辛夷得的灵剑可是惊蛰。”
几位道君听见这话,又不免震惊一番,灵剑们脾气古怪,其中惊蛰的脾气最是古怪,修真史记载的芒种、谷雨这些灵剑都换过好几任主人了,可惊蛰千百年来却死守剑窟。
都说上古灵剑是最有灵气的,能让惊蛰信服的主人,定然绝非池中之物。
这时候,几位道君便翘首期盼着,认真往擂台上看着了,他们都等着好好看看,名剑惊蛰的主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崔辛夷却对这些一无所知,她站在边上,观摩着孟雪川与那弟子的比试。下一个上场的是筑基后期的方南书,二师姐上过台后才轮到她。
她从来只知道自己的惊蛰是剑窟里的来的,是有些特别,却不知它这会儿竟然会引起那么多道君和各个世家的关注。
孟雪川虽打下去了常毓道君的小弟子,却被另一个金丹初期的师兄给打了下去。
他也没什么不服气的,反正他的修为本就不如这人。
可打下他的人修为已经比方南书高了,这还怎么让方南书上?方南书却提起了自己的寒露剑,绕过了他们道:“让我来吧。”
崔辛夷和孟雪川不解看向傅其凇,傅其凇却笑了一声:“可别小看你们师姐。”
那弟子并不是常毓道君门下的弟子,见了上来的是宗门里有名的美人方南书,还惊讶了一下。
宗门里早已有方南书转修厨道的传言,可分明前几日的大比上,这位明艳大美人师姐还拿着她的寒露剑,一剑掀翻了一个同样修为的对手。
不过可惜后来是输给了一个金丹期的修士。
不过今日不管她到底是不是真的重拾剑道了,她一个筑基期的弟子,都绝不是他这个金丹期弟子的对手。
方南书只抱拳向这弟子行了个礼,笑吟吟道:“映山道君二弟子方南书,请赐教。”
这弟子只冲着方南书点了点头,便立即执剑向她刺了过去。守擂战最好是速战速决,免得到时候浪费灵力,他的对手可不只是方南书一个。
那女子站在原地了好一会儿没有动,只似静静地在打量他的剑招,终于待他到了近处的时候,她一个闪身,竟消失在了原地。
那弟子惊骇了一下,停下身子,四处看了看,竟然没能瞧见方南书的身影。这时候,忽觉背后一道剑风袭来,他一转身,正见方南书正执剑向他刺来。
他横剑在身前挡住女子的剑招,“铿”的一声两剑碰撞声后,女子猝不及防被剑气击退了好几步。
这弟子趁着方南书处在下风,又刺出一剑。
方南书正半蹲地上,一双凌厉的凤眸锁定了刺来的剑,待这弟子的身影靠近时,她虚晃一枪,身如鬼魅般绕到白衣弟子的一侧,抓住了他的手腕一甩,将弟子狠狠甩了出去。
那弟子在半空中被甩得飞了一会儿,才勉强控制住身形,落到地上时急急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他刚落到地上时,方南书已经抓着银白的寒露剑追了上去。
寒露剑正如其名,实则与惊蛰都是脾气古怪的上古名剑,寒露刺出时,周遭的风都似乎裹挟着凉意,极其凛冽。
那金丹期的弟子慌忙躲避,一时间竟处在了下风。
在底下看着的孟雪川早已经是目瞪口呆。
他只知道他的二师姐一向温柔安静,与世无争,却没想到拿起剑的二师姐竟然这般厉害。
整个人神采飞扬,仿佛变了一个人。
或者说,这大概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崔辛夷虽已经看过了二师姐的几场比试,但也没想到对上这个金丹期的弟子,师姐完全不同前几日那样。
若非她能明确地看出来方南书的修为,恐怕她要以为这场跨境界的比试,她师姐才是修为碾压那弟子的那一个。
台上的常毓道君好奇道:“南书似乎是变了许多。”
映山道君瞥了他师妹一眼,忽然道:“师妹不带弟子前来拜会,她能不好吗?”
常毓道君不明白他的意思,又问:“什么?”
素来好脾气的映山道君竟然轻哼了一声,没搭理她。
常毓道君无奈看向她师兄,怎么这人年纪越大,跟猫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性子就跟猫越像了。
这时,张阑清道:“师姐不必介怀,兴许是看弟子变化这般大,师兄一时间太过感慨。”
常毓道君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白衣弟子终究还是没在擂台上撑太久,很快就被方南书打了下去。
底下爱慕方南书的那些男弟子们一时间起哄了起来,这时候竟然有人高喊:“南书师姐,千秋万代!”
人群沸腾,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表面上受无情剑道压抑,实则谁又能完全对异性没有一点儿憧憬和向往。他们性格单纯,多是暗地里悄悄奉方南书为女神的。
其中有人还喊道:“南书师姐,我永远都是你的追随者!等我有一天为你弃无情剑道!”
傅其凇和孟雪川都被吓了一跳,傅其凇正待整治现场秩序,却突然听到师父传音道:“不用忙着整治,且让南书听听,除了侯镜箔那竖子,宗门里有多少人喜欢她。”
傅其凇为难了一下,看着八方来宾,此举虽是对二师妹好,可着实的不利于宗门名声啊。
正这般想着,又听到映山道君补充道:“……也不是不整治,这群弟子真是的……一天天的不好好修自己的无情剑道,光惦记着长得貌美的师姐了,师长都是怎么管的啊……”
傅其凇:“……好的。”
作者有话说:
看到大家在催揭晓辛夷的身份了,也知道大家比较心急,一直在按照大纲写的,需要些铺垫,也快了。
? 79、九渊剑宗
擂台上的方南书听着这一声声的呼喊都有些手足无措, 她从这群起哄的人群里瞥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这一年来,她出门的实在不多,过去因为常常给旁人做灵食送灵食, 一方面确实是无事可做了, 另一方面则是她天生都不太会拒绝旁人。
可自从师弟师妹来了主峰,她无聊的日子少了很多, 自己不会拒绝旁人找她做灵食,师弟师妹却会帮她拒绝。
她还记得过去很多年,偶尔几次,她在宗门里遇上几个弟子, 这些弟子都会主动找她搭话, 喊她一声“方师姐”。
有人会很认真地夸她做的灵食好吃,有胆小的弟子每每同她打招呼,都会很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 脸上通红一片。也有人似她三师妹那样,会问她是不是像传言的那样再也不修剑道了, 为什么不修剑道了。
其实一直以来, 多的是人来关心她。
崔寒樱瞧着台上那貌美女子光芒万丈的模样, 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好像一直以来她孜孜以求的东西, 忽然被另最不可能的人极容易地得去了。
她想起了什么, 目光微微一转, 身边的白衣男子正暗暗盯着台上的女子, 一张清隽的脸上似乎瞧不出是什么神色。
崔寒樱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 忙叫了一声“大师兄”。
侯镜箔转过来温和地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师妹?”
崔寒樱只轻声说了一声“没事”, 便没再多说什么, 将目光转到了台上的方南书身上。
很快,在映山道君的示意下,傅其凇立即严肃制止了起哄的弟子们,并训斥他们不一心修炼,竟然拿师姐开玩笑,实在是不像话。
训斥完了,傅其凇又传音问映山道君可还行,映山道君看到底下的弟子们果然收敛了起来,才满意点了点头,夸赞傅其凇道:“你办事,还是最让为师放心。”
崔辛夷和孟雪川本来见方南书与金丹期的弟子作战,能将他打到处于下风已经够厉害的了,没想到二师姐竟然能越级击败对手。
这简直是突破了崔辛夷和孟雪川的认知。
见着两个师弟师妹震惊的神情,傅其凇摸了摸下巴,不由自得道:“忘了跟你们说,你们二师姐不仅是做饭很好吃的厨修,当初还是能越级打败师兄,一剑掀飞我的天才。”
他看了看崔辛夷和孟雪川,摇头叹了口气,不由酸溜溜道:“如今见着你们两个,总是叫我回忆起当年跟南书一前一后入门时的场景,师父总是更看重女弟子些。”
“这个金丹期的弟子明显剑法不怎样,刚结了金丹没多久,不敌你师姐也正常。等下一个金丹期的弟子上场了,你师姐就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常毓道君门下的赵潜渊竟然上场了。
同是常毓道君门下的弟子,赵潜渊早早便结了金丹,明显比之前的那个弟子得到的关注多了许多。
与他比试的又是能跨境界赢了金丹期修士的方南书,众人一时间还有些犹豫不决,到底是方南书能守住擂台,还是赵潜渊能攻下擂台。
可等二人真正开始过招,赵潜渊金丹期的修为终于凸显了作用,他稳稳压了方南书一头。
他修的是君子剑,可却比君子剑的剑气霸道了许多,一直逼着方南书不断往后撤。
等过了好一会儿,赵潜渊才意识到,这场比试似乎僵持得有些久了,面前的女修一直不停地躲闪,迟迟击不中她让他越来越心焦。
不过是一个筑基期的修为,为何就像是一个滑不溜丢的泥鳅一样。
赵潜渊心思一动,知道不能这样同她消耗自己的灵力下去了,他不再压制自己,立即拿出十分的修为。方南书躲过这一剑,却不想他竟然刺出了另外一剑。
她一时间没躲过去,竟然被这一剑直直刺中肩胛。一般弟子论道,若是此番躲不过去,直接执剑指着落败的弟子即可,哪有真刀真枪地要伤对手的。
众人只见方南书被赵潜渊刺中肩胛,肩头的白衣瞬间被殷红的血色浸透,而后被剑气所伤,直直往后飞去。
在她即将要落到地上的时候,侯镜箔正打算飞出去接住方南书的时候,眼见着崔辛夷飞了出去,稳稳接住了那道往外飞的白色身影,他才停住了脚步。
崔辛夷接住师姐后,便立即引灵入脉,查探了一番她的伤势,发现不过是被金丹修士的剑气伤得有些厉害,肩胛处被刺的一个窟窿才严重些。
方南书面色有几分苍白,虚弱笑了笑,对崔辛夷道她没事。
崔辛夷皱了眉头,赶紧将灵药捂在她的伤口处,给她喂了丹药。
底下的孟雪川见此,都快要蹦起来了,他质问道:“赵潜渊,你这是什么意思?同门论道,切磋即止,你明知道自己是金丹期的修士,为何对上一个筑基期的修士下手如此不知轻重?”
赵潜渊见自己确实是误伤了方南书,一时间也不由得有些心虚,但想起什么,他又理直气壮了起来:“修士论道,受伤是多正常的事,前些日子,崔辛夷伤了我师妹,我师妹不是也未曾说些什么吗?”
“一码归一码。”孟雪川皱着眉头,“你难不成是要借着论道公报私仇,”
他嗤笑一声:“赵潜渊,你可真是个十足的小人。”
赵潜渊听此,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他道:“实力不怎么样,倒是挺会颠倒黑白的,有本事,你就来同我战一场!”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钟云立即训斥停住了赵潜渊,傅其凇也揪住了孟雪川。
傅其凇向在场之中的人道歉后,众人也没多说什么,有人笑着打圆场说是这冲突不起来才怪,都是少年血气正旺盛的时候,顾念些同门情谊也是应该的。
孟雪川很是不服气继续让赵潜渊还在擂台上,傅其凇却云淡风轻道:“你急什么,若是真判赵潜渊一个误伤同门之罪,也不过是轻罚,且看着你三师姐如何教训他吧。”
这时候,崔辛夷却突然朝赵潜渊道:“你说,论道之中,同门切磋,受伤在所难免?”
赵潜渊看她一眼,对上她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不知道为何,一时间竟有些发慌。不过方才才说出的话,他又不是没有认下来的勇气,于是便点了点头,道:“这本就是事实。”
崔辛夷将缓过来的方南书送下了台,托付给大师兄和孟雪川照顾,便又脚尖一点,飞到了擂台上。
白衣少女径直拔出剑,剑尖指着赵潜渊,朝赵潜渊道:“映山道君门下三弟子崔辛夷,请战。”
她声音朗朗,响彻整个演武场。
两个颇受众人关注的金丹初期弟子对决,一时间立即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甩下这句话,崔辛夷就立即将惊蛰刺了过去,剑尖锋利,挟着一缕寒芒。
对面少女的剑很快,赵潜渊一时间来不及格挡,慌忙躲避,可纵使他提前反应过来了,也还是被剑气割断了一缕发丝。
躲过这一剑后,崔辛夷又已经换了个方向,又刺出了一剑。
一时间,他竟然无力还击,只躲着这速度如闪电的剑。
且他隐隐察觉出,这少女的剑风并不似普通的论道,他竟然从中感觉出了一丝……杀气。
众人只见,白衣少女执着一把银剑,那银剑细长,隐隐流露着水光,剑身上却盘旋着丝丝缕缕的闪电,隔了很远,依旧能听到闪电的噼啪作响。
台上有道君道:“难怪。”
有人问:“怎么,她的剑招为何如此迅速?简直是有违一般金丹初期弟子的剑式。”
那道君又解释道:“她手里的剑是惊蛰,惊蛰一向以速度见长,过去一千年未曾现于人前,竟然令许多人都忘了这剑的威力。”
“还有方才方南书的寒露剑,也是速度见长,虽比不上惊蛰,却能令它的主人越级赢过对手。不过与剑磨合又是一份看缘分和辛苦功夫的,两位弟子必定下了不少功夫,我宗门逍遥剑道也是后继有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赵潜渊慢慢意识到,再这样躲下去,他是不会再有反击的机会了。
当崔辛夷的剑再刺过来时,他停了下来,令众人惊叹的是,他竟然站在原地,直直接了崔辛夷那一剑。
可惜他挡的位置不对,只挡去了崔辛夷的剑一半的攻击,她的剑的剑气散出去,往他身去,竟然将他的衣襟划破了。
修士对于自身的体貌都是万分在意的,赵潜渊宁愿是受伤也不想被划破衣服,更何况是当着那么多的道君和各个世家的面。
他心中气恼,使出的剑也越是凌冽。
可对他的剑招,每一式崔辛夷似乎都能轻轻松松化解。她没给他留下太多反击的机会,又立即使出快剑。
赵潜渊只觉得眼前剑光交错,竟然分不清孰真孰假,他一个愣神,不知往何处躲去,只能不断后退。
可擂台就那么大,往后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剑气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朝他袭来,赵潜渊只觉得身上一凉,低头一看,原本得体整洁的宗门道袍已经成了褴褛的破布条挂在身上。
他气恼望向眼前一脸淡然的白衣少女,只见她朝他露出了一丝笑来,又挥出一剑。
这剑的剑气仿佛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道,她有心使坏,赵潜渊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令他顿时往后飞去,重重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四肢百骸都是火辣辣的痛,一股血腥之气涌上喉头,他顿时吐出了一口血来。
? 80、九渊剑宗
赵潜渊半支着身子, 眯着眼睛抬头向上看去。
曜日格外灼人眼,这时候有微风吹过,慢慢吹动眼前这白衣少女的衣袂。她逆着光站着, 看不清面容, 但这样居高临下的目光和直直指着他的剑尖,却让赵潜渊产生了屈辱。
她衣衫洁净, 不然纤尘,而现如今的他却狼狈十足。
耳边隐隐传来台上的道君和底下的弟子们夸赞崔辛夷的声音。
“还是掌门有眼光,我看这崔辛夷和孟雪川都不错。崔辛夷才入门一年多,竟然就有了这般本事, 还把常毓的四弟子给打倒了。”
“真是可惜了, 我看台上那女娃若是跟我修了无情剑道,那就是我的得意弟子了。”
……
“崔师妹可真厉害,往日在宗门里从未注意过她, 没想到她竟然那么强。”
“我瞧着上次小比她就有潜力,你看小比的时候哪个弟子赢过她了。这样看起来, 赵师兄似乎也不怎么厉害, 他修为都到金丹那么久了, 竟然还不如一个才结丹的。”
“快别说了, 赵师兄输了定然不好受。”
……
“赵师兄, 多有得罪, 是辛夷的不是。但师兄也说了, 同门论道, 也难免磕磕碰碰,赵师兄定然不会介意的吧?”
这道轻柔的少女声音将赵潜渊的视线拉回到崔辛夷的身上。
她刚说完这句话, 赵潜渊耳边却又传来她的传音。
与她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的这话的语调轻柔不同, 她传音的身影是没有一点儿感情的冷静。
“崔师妹邀我论道的目的暂且不提, 她技艺不精,我误将她一剑掀飞了出去,令她受了些皮外伤,也已经给她赔了不是。赵师兄却揪着此事不放,还对我言语威胁,辛夷也只全当成了赵师兄护妹心切,狗吠声大了些,没有理会。”
“赵师兄今日与我师姐论道,明知我师姐才不过筑基后期的修为,你结丹多时,竟然不知分寸,一心急于求胜,导致我师姐受伤,还不肯道歉。”
“今日此举,我不过是以牙还牙,还望师兄往后嘴巴放干净些,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说罢,她收了剑。
崔寒樱慌忙跑上擂台,扶起了赵潜渊,她问道:“师兄如何?伤得可重?”
她低头一看,赵潜渊一张脸上一时间竟然神色莫辨,他在崔寒樱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这一次,再没有人说崔辛夷下手过重,反倒是众人都在隐隐帮着她遮掩。凭什么?就凭她的师父是九渊的掌门,她的师兄是主办了大比的负责人吗?
还是说,她是北洲洲主的私生女,反倒可以步步青云,反倒可以欺负他的师妹,连带着这时候也有机会把他踩在脚下吗?
若是旁人都知道了她不过是一个为人不齿的私生女,她还能有如今这风光模样?
他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他看着崔辛夷,突然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你以为自己是快意恩仇,帮自己的师姐报了仇?”
“北洲洲主崔韬一向人品贵重,他有寒樱这样温柔善良、心怀大义的女儿,怎么还会有你这样一个品性不端、狡猾霸道的私生女?”
“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我便要揭穿你,入宗免试资格是给洲主的儿女,可你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屡次抢了洲主原配所出的亲女的东西,诸位道君、家主,诸位眼下都可以评评理,到底是崔辛夷配不配这入宗资格?”
赵潜渊特意用灵力加大了声音,一时间,他的声音在整个演武场清晰地响起,传进了几乎每个人的耳朵里。
赵潜渊说完这番话,一时间只觉得心胸舒畅,仿佛积累了许久的郁气终于吐了出来。他抬起头,满以为会看到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听到阵阵谴责崔辛夷的声音。
映入眼帘的确实是众人震惊的神情,不过几位道君和一些世家家主或使者的目光却是落在他的身上的。
底下的弟子里确实有怀疑崔辛夷身份,说她不配的。
这一切似乎都是在按照他所预想的进行,可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他心中隐约升腾起一股怪怪的感觉。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崔寒樱,却见她的脸上竟然一片煞白,彻底失去了血色。
还不待他问小师妹到底是有哪里不适,一道雄浑的声音却打断他了。
“私生女?你说本座有私生女,私生女是何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色宽袖长袍的男人负手从天而降,面容英俊,模样瞧上去像是刚过而立之年。
这男人只淡淡地用一双凤眸看了擂台上的赵潜渊一眼,便向映山道君拱手行了个礼,道:“北洲洲主崔韬,有事拖延晚来了许久,向掌门赔不是。”
映山道君起身也拱手道:“洲主不必多礼,往日您连抽空前来的功夫都没有,眼下能赏光前来,都是我等的福气。”
崔韬道:“这一年多的日子,蒙掌门照顾我家辛夷。”
映山道君此时已经坐了回去,靠在椅子上,摆摆手,道:“洲主客气了,辛夷素来乖巧懂事,也给我这个不中用的师父脸上添了不少光,该是我谢过洲主培养了那么好的女儿。”
两人寒暄了一阵,崔韬才看向了底下的赵潜渊,他声音淡漠,语气中却含了一丝威亚。
“你方才说谁是本座私生女?”
崔韬步步逼近赵潜渊的时候,他背上都生了一层冷汗。
赵潜渊从未见过北洲洲主崔韬,方才听这男人主动应下他的答话,他才猜出来他的身份。眼下他自然以为是他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了崔辛夷的身份,才惹得眼前这男人不悦了。
毕竟崔辛夷是他最心爱的女儿,赵潜渊也早早见识过自家父亲宠爱私生女的模样。
可事实摆在眼前了,赵潜渊也早已说出口了,崔韬是一洲之主又如何,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别的洲主、世家家主和道君的面,他总不能再颠倒黑白。
想到这里,赵潜渊原本面对位高权重又实力强悍之人的畏惧也退去了,他理直气壮道:“崔洲主,我说的私生女正是崔辛夷。”
“谁同你说我女儿辛夷是私生女的?”
崔韬淡淡问道,又将目光挪到了站在赵潜渊身边、脸色煞白的白衣女子身上。
崔寒樱接到崔韬的目光,不自觉想起了之前赵潜渊说崔辛夷是私生女时,她下意识答出的一声是。
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心脏砰砰砰跳了起来。
赵潜渊听见崔韬这声问话,不自觉呆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起了在他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崔辛夷是私生女,并非是堂堂正正入宗门时,为何许多人的目光那般诡异。
为何现下崔韬又反问他谁同他说的崔辛夷是私生女?
赵潜渊看向对面的少女,那少女神色淡淡,仿佛这会儿发生的事情皆与她无关。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私生女。
她手里拿着是象征北洲世子身份的玉牌,是北洲洲主崔韬最宠爱的女儿。
崔韬目光从崔寒樱身上移开,再度落到赵潜渊身上,他道:“辛夷归来许久,本想开个正经的认亲宴昭告五洲,却不想因为一些琐事一拖再拖。辛夷修炼忙碌,本座本想等这次大比后便将辛夷接回家,再办认亲宴,却不想只拖了一年多,便有人将本座亲女诬陷成了私生女。”
他这话一出来,之前听了小道消息,以为崔寒樱是北洲洲主亲女的弟子顿时哗然。
他们本以为崔寒樱出身高贵,又是门内有名的天才,可称得上是天之骄子,令不少人倾羡仰慕。
眼下她并非洲主亲女的事实一旦曝出,众人瞧她的目光顿时变了味。
既然崔辛夷才是北洲洲主的亲女,那崔寒樱又是何人?门内传出她是北洲洲主亲女的身份总不能是空穴来风。
也有不少出身世家的弟子曾亲眼见过崔寒樱跟着崔夫人赴各种宴会,逢人介绍也只说是家里的小女儿。
崔家小女儿出生便流落在外,崔寒樱也是几年前找回来的,难不成她是冒名顶替领了崔辛夷的洲主亲女的身份?眼下崔辛夷回来了,她这个冒牌货却还顶替着这样的身份。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被揭穿,她脸上的神色确实不太对劲。
旁人家的亲女流落在外许多年,她倒好,正大光明冒领了旁人的身份,过了好几年的尊贵日子,若说她完全无辜,这会儿已经陷入阴谋论的众人也绝不赞同。
崔寒樱听着崔韬当中承认崔辛夷的身份,又见着台下弟子各种有意无意的窥探,一时间如同被放在火上般煎熬。
她五指用力,攥紧了衣襟,努力装得若无其事,可面上却怎么都自然不起来。
当初的她,也未曾知道崔辛夷尚还在人世。她乃堂堂上界帝姬,又哪里能看得上一个下界洲主女儿这样的身份。
她亲自下界,不过也是为了天下大义,想的也是救未来的下界众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并不知情便罢了,眼下还用这样的眼神瞧她,这些年来,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越想越委屈,崔寒樱往台上的师父看去,这会儿的常毓道君却拧着细眉,一副沉思的表情,往日看似慈爱的师父这会儿却好似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目光。
她求救的目光向台下的钟云和侯镜箔等同门师兄师姐投去,盼望着就算他们不为她说句话,能把她带下去也好。
眼下她正扶着为她出头的四师兄,处在众矢之的,哪怕动一步,都有许多人瞧着。可若是同门师兄弟把她带下去,那就不像是因为心虚而临阵脱逃了。
作者有话说:
? 81、九渊剑宗
她给侯镜箔传音, 道:“大师兄,可否……先带寒樱下去?”
那白衣男子只淡淡瞥了她一眼,竟然叹了一口气, 道:“四师弟本也是为了你出气, 平日里处处护着你,眼下他受了伤, 又遭受北洲洲主的诘问,你怎好留他一个人在上面?”
他这话说完,崔寒樱立即愣住了,她抿了抿唇, 又向钟云传音。
大师兄一向不偏袒她, 可二师兄就不一样了,二师兄跟四师兄素来待她最好。
她又吞吞吐吐向钟云提出了自己的请求,说是大庭广众之下, 面对的又是这些德高望重、身份尊贵之人,她心生胆怯, 想要下去。
钟云迟疑了一番, 竟然也如同侯镜箔那般拒绝他了。
崔寒樱不想引人注目, 可钟云是守礼的君子, 也不想引人注目, 长辈们都在谈话, 他若是随意走动, 难免不妥。
崔寒樱头一回差点被自己这个榆木脑袋的二师兄给气到火冒三丈。
崔韬还在接着说:“今日趁此机会, 诸位道君和各个世家的家主都在此处,本座便先将我家辛夷介绍给诸位认识一番。”
说罢, 他看向了崔辛夷, 朝她摆了摆手:“辛夷, 快过来。”
傅其凇、方南书和孟雪川等人都是早早就知道崔辛夷的身份的,因此对于此事还不算太过震惊。他们只惊讶的是,赵潜渊竟然公然造谣崔辛夷是北洲洲主的私生女。
还竟然在守擂战这样的场合说出来。
他们几人都看向崔辛夷。白衣少女从始至终都目光淡淡,她紧了紧手中的剑柄,抬起头朝崔韬看去,恰巧与崔韬的目光对上。
崔韬与时下流行的美男子长相并不相同,他肤色并没有那么白皙,更没有那么仙气,整个人五官深刻,是很端正的俊朗。
崔辛夷前世见过他许多回,那时候从来都没怀疑过自己会是她的女儿,因为两个人长得实在是不太像。
她更像她那个当初美貌名扬五洲的崔夫人,精致漂亮得像是易碎的精美瓷器。
可现如今她对上崔韬的那双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是有几分像他的。
崔辛夷从那双与她同样黝黑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动作顿了一下,犹豫了一瞬,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朝崔韬走去,把手放进了崔韬朝她伸出的手中,被他拉着站在了他的身边。
崔辛夷刚一露面,便有人惊讶道:“方才擂台离得远,我便瞧着这小女娃有些面善。现在近距离一瞧,便发现倒是与令夫人长得极像。”
崔韬哈哈笑起来,脸上都是自得,他道:“长得不像我才好,像她母亲,模样漂亮。”
说罢,他又向崔辛夷一一介绍这些世家的家主,崔辛夷一个个的行罢礼,暗暗记下他们各自的身份。
隔了不远,张阑清一手端起了玉杯,另一只手轻轻撑着下巴,面具下的黝黑凤眸注视着那满脸含笑的少女身上。
明明流落在外许多年,她现今的礼仪却像是拿尺子量过一般的规矩,引得众人都夸奖她有世家女的风范。
可她那表情,明明是方才都有些微微的抗拒之意。
多年未曾归家,还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亲人,亲人还对自己这般看重,她为何萌生抗拒之意?
张阑清细细想着,一时间竟然还忍不住皱起了眉。
忽然,耳边传来师兄有些凉凉的声音。
“师弟,在看什么?”
他缓过神,面具下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玉手转了一下已经空掉的杯子,把杯子扣在了桌案上,只淡淡道:“没什么。”
看清发生了什么,常毓道君是满脸歉意,向映山道君道歉道:“师兄,都是我平素管教不严,才令这孽徒犯下这样的事来,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然污蔑师妹!师兄且等着,我定然会让这孽徒给师兄和辛夷一个交代。”
她说着,秀丽的眉毛拧在一起,微微激动时动作大了些,耳边的玉坠都在跟着她的动作晃荡。
映山道君轻叹了口气,他的师妹素来严于利己,管下颇严,又很好面子,发生这样的事她才是最自责的一个。
但此事小辛夷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他道:“师妹不必如此自责,弟子犯下的过错又怨不到我们这些做师父的人身上。”
说罢,他又道:“不过那赵潜渊是如何得知辛夷是什么私生女的,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教唆,师妹等回去可得好生询问一番。不光是宗门对他有一番处罚,我这个当师父的,也必然要为我自己的徒弟讨回公道。”
“还望师妹届时不要插手便是。”
常毓道君自然是点头答应。
崔韬带着崔辛夷与人一一相认并没有持续太久,九渊还在办着守擂战,他自知失礼,但一想起有人竟然将他视之如珠似宝的小女儿当成是私生女侮辱,他心中的怒火就怎么都止不住。
他暗自后悔当初为何听辛夷的,没有在她启程前往九渊前为她办一场认亲宴。
若那时候便将五洲各个大人物都请来,将辛夷风风光光介绍给旁人认识,不然怎么会让辛夷受这般气!
今日当众认亲,他知道场合不对,可其实也是为了给辛夷撑腰。
这番事了后,他拍拍崔辛夷的肩膀,让她继续去参与守擂战,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女儿的背影,他又转身向映山道君赔礼。
“崔某自知今日之事做得不妥当,耽误了贵宗的盛事,但小女是九渊的人,那弟子也是九渊的弟子。崔某知礼数规矩,贵宗的事崔某不便插手,但恳求掌门给小女一个交代。”
一洲之主都这般请求了,映山道君也本就不打算轻饶赵潜渊,只说“洲主言重”,站起身回了崔韬一礼。
此刻的赵潜渊知道自己应该是闯了大祸,已经满脸冷汗,跪在了地上。
映山道君站起来后,并没有坐回去,而是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跪着的赵潜渊和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崔寒樱身上。
映山道君问傅其凇:“污蔑同门,败坏宗门名声,该当何罪?”
傅其凇行礼低头道:“回禀师尊,污蔑同门,罚一百灵鞭,败坏宗门名声,罚去外门扫山一年。”
赵潜渊听见这样的处罚,顿时大惊失色。
一百灵鞭还好,大不了就是在床上躺上一个月,可若是去外门同那些洒扫弟子一样扫山门一年,那他在宗门中往后可就真的要沦为笑柄了。
他抬起头,想要向师父求救,但常毓道君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他这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
赵潜渊终于慢慢意识到,今日已经没有人能救他了,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犯下了怎样的大错,脸上也浮现了灰败之色。
他看向崔寒樱,崔寒樱只是哭,他身子慢慢瘫下去,慢慢伏倒在地,心头一片苍凉。
映山道君听了这责罚,便道:“既然如此,那就按例处罚,来人,将他拖下去。”
立即便有了几个管事弟子上来,当着众人的面将赵潜渊压了下去。
赵潜渊被押下去后,映山道君道:“当着那么多弟子的面,本座也想多说两句。诸位都知道本座生性惫懒,不喜理会俗务,幸得诸位不嫌弃,让我当上了掌门之位。”
往日总是笑吟吟,一副好脾气模样的映山道君这时候脸上没了笑容,化神期修为的威压慢慢散出去,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丝压力,背上沁出一层冷汗,心中也有些战栗。
映山道君再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那也是修真界最顶级修为的大能。
虽从未见过他出剑,但有传闻说,他是五洲的第一剑修。
“可本座不喜理会旁的事,却最是看不得旁人欺负本座的弟子。”
白衣道君的目光隔着许多人群,与擂台上站着的白衣少女对上。
“祖师爷曾为我算过一卦,说是我命中注定有四个徒弟,本座门下的任何一个弟子都是本座的得意门生。崔辛夷是我门下三弟子,她入道三月筑基,一年多就结了金丹,若论天赋,确实是万一挑一。”
“本座不希望再听到旁人污蔑我的弟子,说她不配我弟子之位。”
说罢,他整个人往回走,又坐在主座上,整个人像是一只慵懒的白猫,令人丝毫看不出来他方才那散出威压的恐怖模样。
化神期修为的威压被收回后,在场的弟子和世家之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 82、九渊剑宗
赵潜渊被拖到了刑罚堂罚灵鞭的时候, 他趴在行刑的台凳上受刑,管事弟子一鞭鞭地往他背上挥舞,他的臀部和脊背都是一阵火辣辣的痛。
起初他还能扛得住, 细想方才发生的一系列的事。
明明是小师妹告诉他的崔辛夷是私生女的, 为何现今却变成了崔辛夷是真小姐,小师妹反倒变成了个冒牌货?难不成是小师妹一直在骗他?
后来, 身上的疼痛加重,他的脑子越来越不清明。
忽然,耳边的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停止了,周遭的弟子们仿佛叫了一声“侯师兄”, 随后是他们纷纷退去的脚步声响起。
侯师兄?是大师兄来了?鞭刑结束了?
他吃力地想要转动脑袋, 往后看看来人,可眼睛的余光只能瞥见一角雪白的衣料。
已经失去血色的嘴唇翕动间,正要喊出“大师兄”三个字, 到了嘴边的字眼却化成了一声痛呼尖叫。
“啪”的鞭声又在他耳边炸开。
这一鞭子比前面他已经记不清数量的鞭子更要重,打得他仿佛要三魂七魄离体。他已经叫得那样惨烈了, 那人的动作却没有停。
快要被昏阙过去的前一刻, 赵潜渊想, 这人一定不是他的大师兄。
大师兄平日里最是爱护他们这些师弟师妹, 怎么可能会对他们下这样重的手。
一身白衣, 面容清隽的男子停了甩鞭的动作, 目光落在了溅上几滴殷红鲜血的衣摆, 微微皱了皱眉。
他施了一个清尘诀, 又看向浑身狼狈、已经完全昏死过去的赵潜渊。
侯镜箔随手将鞭子扔到了一边,轻声道:“真是蠢货, 什么样的阿猫阿狗也敢对我的阿姐动手。”
他这话的声音压得极低, 语气与他现如今这副光风霁月的师门大师兄模样全不相同。若是让平素极其熟悉他的赵潜渊和钟云见了, 也定然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他们大师兄说出的话-
崔仙客在原地静静站着,看着自己的父亲为崔辛夷撑腰,心里一时间有种复杂难言的感情。
他来到九渊剑宗好几年了,父亲也未曾参加过一次守擂战。他以为父亲是诸事繁忙,可如今看来,恐怕并非如此。
父亲繁忙许是真的,但繁忙的他却宁肯迟来给众人赔罪,也要为了崔辛夷来一次。
从来都记不住自己生辰的父亲却能将崔辛夷生辰记得清清楚楚,还提醒他给崔辛夷准备生辰礼。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定内心的不平。
崔仙客走到了崔寒樱的跟前,看女子一张巴掌大的脸上还都是惊惶,见了他就委屈地唤了一声“兄长”。
崔仙客却没有接她的话,他心绪杂乱,只浅浅笑了笑,说要带她去见父亲。
崔寒樱注意到崔仙客的冷漠,心头微微难过。
这会儿她纵然是不愿去见本就对她不善的崔韬,可也知不该拒绝,只好跟着崔仙客一起去了。
他们走到北洲洲主席位上向崔韬行礼的时候,崔韬正坐着品茶,一副正等着他们的模样。
“不错,这段时日修为长进不少。”
他这话不知道在说谁,两人都一齐答谢。
崔韬又问了崔仙客一些旁的事,交代了他几句崔夫人的话,便将他打发走了,只留下崔寒樱一人。
“知道本座将你留下是什么意思吗?”
崔韬品了一口茶,淡淡道。
崔寒樱自然心知肚明他是什么意思,可她这时候只能装作是不知道,摇了摇头道:“父亲,寒樱不知。”
崔韬放下茶杯,冷哼了一声,道:“本座比你多活了几百岁,别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在我眼前蒙混过关。若不是夫人舍不得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站在这里?”
崔寒樱听见他的话,手指紧了紧衣袖,道:“寒樱不明白父亲的话。”
崔韬:“你不必在本座面前装模作样,本座也不吃这一套。你自己做的事,你自然比本座要清楚,往后还望你好自为之,不然再令辛夷受委屈,本座定然不会轻绕于你。”
崔韬的声音不小,旁边几个世家家主或使者的目光都集中到这里,令崔寒樱心中羞窘至极。
她做了什么?明明是赵潜渊在大庭广众下污蔑崔辛夷是私生女,她更没有乱说什么去引导赵潜渊做这些。现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崔韬却将责任全部都推到她的身上。
凭什么?就凭她现在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吗?枉她往日还将崔韬视作亲生父亲,将崔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现如今看出她并非崔家血脉了,先是往日将她捧作掌上明珠般的崔韬对她弃如敝履,现在,连崔仙客都似对她有些不耐了。
方才崔仙客不但没有安慰她,后来更是丝毫不考虑她的处境,任由她单独与崔韬在一处。
她这时候才看清,原来,相处时日再久,也终究胜不过血脉相连。
崔韬令崔寒樱退下后,又将目光集中到了擂台上的崔辛夷的身影上。
少女已经执剑与对面的白衣弟子斗了几个回合了,照崔韬看来,崔辛夷剑招灵活熟练,一招一式皆有缘法,一看就知道是付出了不少功夫的。
来九渊剑宗的这一年,她着实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本以为小女儿来这里也不过是来外门凑凑热闹,没想到竟还真不怕吃苦,学了些真本事。
崔韬正这般思量着,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崔世叔”。
他抬头一看,正见着苏宴站在他面前。
白衣公子衣白胜雪,腰间只戴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灵玉佩,模样清俊,举止有礼。
“阿宴快快免礼,许久未见,阿宴修为愈发精进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苏宴便将话题扯到了崔辛夷的身上,他道:“苏宴前些日子有幸见过辛夷妹妹一次,辛夷妹妹聪颖非凡,真是令苏宴一见如故。”
听苏宴这样说,崔韬一下子便听出了他话中何意,他微微思索一会儿,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苏宴,笑道:“那小女与阿宴还真算得上有缘。”
不管辛夷喜不喜欢苏宴,这苏宴也算得上是人中龙凤、数得上号的青年才俊,他总是要为他的女儿筹谋一番的-
守擂战已经到了后半场。
见崔辛夷又打下去了几个常毓道君师门的弟子,台下的众人都惊叹不已。这次映山道君师门的弟子还剩下一个崔辛夷和未上场的傅其凇,可眼下常毓道君那里,却只剩下一个侯镜箔了。
果然,下一个上场的便是最受众人瞩目的侯镜箔了。
侯镜箔上擂台时,衣带被风轻轻带起,模样清隽,声音清润。
“常毓道君大弟子侯镜箔,请师妹赐教。”
崔辛夷对着未来的魔子,眼前这俊朗和善的男子,依旧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成为未来祸害五洲的大魔头。
不过他祸害五洲与否,都与她无关,崔辛夷只当是不知道五洲的未来,将侯镜箔当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师兄。
侯镜箔又道:“崔师妹,你眼下不过是金丹初期的修为,我早想找个机会与妹妹好生比试一番,值此机会,镜箔便将修为压止与你相同的金丹初期。”
崔辛夷点了点头,只淡淡道:“侯师兄,拔剑吧。”
两人的剑一旦开始了交锋,身形在这一刻成了两道残影,令坐在下面的弟子们应接不暇,有人悄悄问道:“诶,有人能看出来现在是崔师妹占了上风,还是侯师兄占了上风吗?”
有弟子接道:“这还用看?肯定是侯师兄占上风,毕竟侯师兄可是元婴前期的修为。”
有人惊呼:“侯师兄竟然突破到了元婴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高位上的道君也对这一场比试格外纳罕:“那崔辛夷都已经连战了好几场,如今灵力定然消耗得不少,她与比她高了一个大境界的对手比试,有意思……有意思。”
另一个道君道:“不愧是私下里有宗门之光称号的弟子,这侯镜箔也不错,对上相差这般悬殊的对手,他竟然还将修为压制到了金丹初期。”
“不过……”这道君说到一半,竟然惊讶地“咦”了一声,失笑,“眼下处在下风的竟是这位侯镜箔。”
侯镜箔与崔辛夷过了几招,便一边用手里的剑抵挡崔辛夷的剑招,一边同她道:“师妹的剑法果然不错,师兄总算是遇上了一个有意思的对手。”
他横剑挡住她斜劈过来的一剑,又多看了一眼她的惊蛰,悠哉道:“师妹的剑可是从剑窟中寻的?真是一把好剑,瞧上去倒是比师兄的灵剑还好上几分。”
现在看上去是崔辛夷一直对他输出,侯镜箔一直在抵挡,实则崔辛夷知道,现在的他根本没有用出十分与她对招。
反倒是拉着她扯这些有的没的。
她道:“师兄谬赞,我观师兄的剑也不简单。”
崔辛夷跟有上古名剑的孟雪川、张阑清比试过,也跟崔寒樱、赵潜渊等人论过道,自然能看出来剑的不同。
侯镜箔的剑绝非是普通灵剑,就算是从剑窟中出来的,那也是剑窟中的上古名剑。
侯镜箔闻言笑了一声,只道:“当初师门的规矩里是可以不去剑窟中寻剑的,当时师兄刚入门派,太过窘迫,一时半会,竟然连找炼器师打一把灵剑的灵石都没有,又不肯向师父开口,这才机缘巧合下得了这把灵剑。”
他的声调里颇有对当时初入门的怀念。
崔辛夷识海里的剑灵听见这话,宛若听见了什么秘辛,惊讶感叹:“难怪后来他黑化成那个样子,果然每个反派都有一个不幸的童年。”
崔辛夷:“……闭嘴。”
未来魔子将来如何实在同她没有什么干系,他突然对她说这些悲惨的过去干什么,难不成是听她回一句“好可怜啊,你过去好惨”?
崔辛夷没有搭理他,侯镜箔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修为恢复到元婴初期,他一直让着崔辛夷,看上去似是在跟崔辛夷认认真真地比试,但有时候却能泄露出几分漫不经心,让崔辛夷有些被逗弄的错觉。
终于等到了最后,崔辛夷主动认输。
侯镜箔虽然让了她,但又好像没有完全让,若是她一心僵持下去,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是她灵力耗尽,灵脉受损。
崔辛夷有自知之明,知道该及时止损。
面前这一身白衣清隽的男子抱拳向崔辛夷行了个礼,道:“崔师妹,承让了。”
崔辛夷只淡淡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礼,便向台下走去,耳边却突然传来侯镜箔的传音。
“崔师妹,眼下你我二人不足为对手,但我等你成长起来的那一天,届时再好好打一场。”
她脚步微微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往前走,只当是没有听见侯镜箔的话。
见着崔辛夷果然被打下了擂台,已经有不少弟子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了,他们道:“我就知道,这次必定还是常毓道君的师门夺魁。”
有弟子道:“真是没意思,年年都是常毓道君的师门赢。”
他身边的弟子拱了拱他的手肘,道:“这守擂战说的是以师门为单位,看上去是拼谁家师门的弟子多,但谁不知道,到头来,还不是宗门里那些顶尖天才的比试吗?”
“要我看,若是门派里再不出一个比侯师兄更厉害的弟子,那常毓道君师门恐怕就要包揽守擂战的魁首几十年了。”
又是先前那个弟子,他打断那弟子的话:“诶,不对啊,映山道君师门不是还有傅师兄未曾上台吗?”
那弟子说话的声音小了些,他道:“你提傅师兄做什么?当初傅师兄也厉害,毕竟是掌门首徒,可你看,眼下哪个掌门首徒混成了他那个模样……”
“他整天忙于宗门事务,一点剑宗大师兄的模样都没有,就他那修为,往后不知道多少弟子都能超过。”
一旁的孟雪川听着,只觉得一腔怒火从胸口烧开,他正想与他们理论一番,却被崔辛夷给拦住了。
崔辛夷这会儿心情正不好,她暗暗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走到那几个弟子跟前,笑盈盈道:“我与几位打个赌可好?”
那几位弟子对视一眼,认出是映山道君三弟子崔辛夷,想起方才说的他们宗门的坏话,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心虚。
有一个弟子站出来,问道:“崔师妹赌些什么?”
崔辛夷微微挑了挑眉头,道:“我听方才几位说这场守擂战,必定是常毓道君师门的赢,我们就赌这场守擂战赢是会是谁,若是我们师门输了,辛夷就给几位一人五千上品灵石。”
那几位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心动,就算是世家子,五千上品灵石也是一笔不少的钱,更何况他们几人当中还有些并不宽裕的。
可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崔辛夷这样说,更像是在故意诱骗他们。
孟雪川一听崔辛夷这熟悉的话术,一下子就听出了她恐怕是又想要讹骗旁人,他方才才恼过这几个弟子,也跟着煽风点火:“若是我们师门输了,我也给几位每人一千上品灵石。”
那几位弟子像是更心动了,有弟子道:“若是常毓道君师门输了,该当如何?”
崔辛夷道:“我们都出了六千上品灵石了,不过我们也不为难几位,各位师兄若输了,每人给我们一百上品灵石即可。”
几位弟子一听,果然眼睛更亮,但貌似却还有些迟疑。
这时候,一位弟子跑过来,撞过他们的肩膀,跑到崔辛夷和孟雪川的跟前,大喊道:“我赌,我赌!”
孟雪川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林见画。
这林见画不是同崔辛夷是老相识吗?怎么他也来凑热闹?
林见画一来惊叹道:“天底下竟然还有此等买卖,真是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瞧瞧,侯师兄不是稳赢吗?都这样赌了,还犹豫什么?”
“崔师妹,孟师弟,我师兄等会儿过来,可否也算上他一个?”
崔辛夷点了点头,道:“辛夷不是小气之人,自然可以。”
那几位弟子一听有人先他们一步跟崔辛夷赌了,果然纷纷也答应了这个赌约。
孟雪川却满头雾水,传音道:“崔辛夷,这……不会你根本没有把握我们师门就一定会赢吧?为何林见画也来占便宜?”
崔辛夷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实话说,师弟,这些都是我的同伙,我其实是来坑你的。”
孟雪川:“……还以为我是傻子。”
崔辛夷没再多解释,只道:“你且等着便是,我都听见师父押了咱们师门赢了,这还能有假?”
孟雪川沉默了一下,点头道:“有道理。”
“那林见画不会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吧?”
崔辛夷与相处了许久的林见画对视一眼,慢慢道:“默契。”
可惜她这句默契才没说一半,就被来者给打断了。
“崔辛夷,你先跟我过来。”
崔辛夷抬头,来人一身白衣,正是张阑清。
明明是隔着一层面具,崔辛夷却觉察出眼下张阑清的表情必定不好。守擂战最后一场刚开始,他竟然擅自离席。
她不过是与旁人打个赌,难不成他也要管着?崔辛夷不想过去,只道:“小师叔,辛夷还想留在原地看比试,能等一会儿吗?”
面具下的白衣道君却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可。”
顶着孟雪川几人的目光,崔辛夷不好与张阑清僵持,只好点了点头,先跟着他离开了。
等到了僻静处,崔辛夷还当是他要问她方才那事,她直接道:“小师叔将弟子带到这里,是要弟子将方才那事向小师叔解释一遍吗?”
“弟子不是故意坑害他们几人,您瞧着,我可没有给他们打上欠条。那几个弟子又不是出身名门世家,弟子想坑也坑不出来几个子儿,何必找他们……”
姑娘微微激动起来,声音脆生生的,这样连连解释,声音宛若黄鹂般清脆。
白衣道君却直接打断她的话:“我知道。”
崔辛夷愣了一下,撞上了张阑清面具下那双黝黑的凤眸,她慢慢移开视线,不解道:“那小师叔带我来这里是何意?”
张阑清的声音有几分低沉:“你的金丹有损,你不知道吗?”
崔辛夷黛眉皱了皱,小声道:“弟子知道,只是……”
“只是你不想错过守擂战,你是一个医修,比谁都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形,金丹有损一时并没有什么大碍。”
张阑清一字一句替她回答了她所有想说出口的话。
崔辛夷又呆了呆,他什么时候对自己竟然这般了解了?
张阑清瞧见她这副模样,便放轻了语气,道:“你知道为何有的修士结丹后会出现金丹有损的情况?”
“每个逍遥剑道剑心不稳的人到了筑基或金丹后就会出现这一遭,你结出的金丹有损,就是遇到了困境。若是难悟得剑意,便会长久困在金丹期,短则几月几年,久可达多年乃至一生。”
崔辛夷喃喃道:“这就是逍遥剑道的困境?”
张阑清:“对,你说为何你们师门多年在门派的名声都不显,甚至还有人说要走下坡路。你可知道你师父为何愿意押自己的师门会赢?”
崔辛夷这时候才隐隐猜出了原因。
“是我师兄突破了困境,领悟了剑意,他是不是突破到元婴了?”
崔辛夷一直知道自己的大师兄当初是被困在了金丹中期的修为,师兄的修为本就比她高,又向来低调,她没留心仔细看,自然发觉不了师兄修为的提高。
白衣道君下巴微抬,冲崔辛夷道:“你自己去看。”
这时候,离擂台近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她往那里望去,只见擂台上陡然出现一道白光,直上云霄。
白光里的傅其凇手执一柄长剑,与侯镜箔的剑相撞,两道白色的身影正悬浮在空中僵持着。
周遭的弟子都被他们的剑风吹得踉跄着往后退。
只有元婴期的修士使出全力作战,才能对修为低的弟子们有这般大的冲击力。
崔辛夷瞧着那两道身影,眼睛微微发亮。原来逍遥剑道的弟子一旦悟了剑意,修为就能几日之内突破好几阶。
可是大师兄等来这一天却花了许多年。
耳边又传来张阑清的声音:“傅其凇因为家破人亡,仇人占了他家的洲主之位,一心想要复仇才导致修炼走火入魔。崔辛夷,你呢?”
“你到底是因为何事,才使得金丹竟然比傅其凇当年破损得还要严重?”
作者有话说:
? 83、九渊剑宗
崔辛夷沉默了会儿, 没有说话。
看她那副模样,张阑清也没有再问下去,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等着守擂战结束。
守擂战最终以惊爆众人眼球的傅其凇的胜利结束了。
崔辛夷见到大师兄赢了比试, 正打算迎上去找师姐他们,便见着崔韬正负手向他们走来。
崔韬早早便注意到了崔辛夷在傅其凇与侯镜箔的比试刚开始, 她就跟着这位九渊剑宗的小师叔到了此处,明明别处那般热闹,又有辛夷的同门师姐师弟,她却暗自与这张阑清待在一起。
按理说, 守擂战是九渊宗门盛事, 张阑清作为宗门小师叔,更应当全程陪伴他们这些宾客。眼下他却私自离席,真是好生不懂礼数。
往日他不曾见过张阑清, 还曾仰慕过这位九渊剑宗的曛迟道君、名扬五洲的传奇天才。
崔辛夷见父亲来了,连忙向崔韬行礼, 问了一句:“父亲怎么来了?”
崔韬的目光一时间没有停留在她的身上, 反而静静打量了一番她身边的张阑清。
张阑清见崔辛夷向崔韬行礼, 下意识也跟着行礼, 道:“久仰崔洲主大名, 今日一见, 果然神采非凡。”
可行完这礼起身, 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按照辈分, 他与崔韬乃是平辈,怎能与崔辛夷一同向他行晚辈之礼。
他半弓的身子顿了一下, 又若无其事直起身。刚抬头, 就对上了崔韬有些不善和莫名的眼神。
崔韬回了个平辈礼, 静静道:“曛迟道君这一礼在下可受不起。道君虽是少年英才,但按辈分也是我家辛夷的长辈,承蒙道君这段时日对辛夷的照顾,晚辈之礼在下实在承受不起。”
崔辛夷与崔韬相处的时日不长,但也早就摸清了她父亲的为人,崔韬为人温文尔雅,名声在外一向不错,何曾初见便对人这般阴阳怪气。
张阑清倒没听出来什么,他只当崔韬讲礼,对他方才行错礼不满,便从善如流地又拱手向他行了个同辈礼。
得知崔韬来找崔辛夷定然是有事相商,张阑清便先行离开了。
崔辛夷问:“父亲找辛夷是有什么事?”
崔韬目光落在少女那张与崔夫人极其相像的脸上,崔夫人温柔软弱,脸上总是依赖的神情。崔辛夷却不是,她虽温柔,却是个极有主意的。
崔韬:“北洲再过一月便有兽潮,届时为父希望你们几人都能赶回北洲,协助处理兽潮之事。”
北洲兽潮的事崔辛夷一直都是知道的。妖族聚集地鬼门森处在中洲和北洲的交接处,北洲与鬼门森交接处的妖族封印没有中洲那般强,每年四月封印最弱的时候,都会有妖族突破封印,带领兽族大队践踏北洲土地,祸及北洲修为低弱的散修们。
前世崔辛夷在北洲时,也经历过一次兽潮,知道其中的利害。
北洲每年都要向离得最近的中洲借兵,据北洲的民众说,崔韬每年那个时候都会常常奔波忙碌于兽潮之事,也因此最受北洲民众们爱戴。
崔辛夷前世就不止一次疑惑,崔仙客当初那个北洲世子的名声那般大,怎么她从未听说过崔仙客对北洲最大的隐患兽潮做过什么事来。
崔辛夷点头:“父亲,辛夷知道兽潮带给修士们的危害,到时一定准时前往,协助父亲处理兽潮。”-
傅其凇一剑停在了侯镜箔的喉咙处,险些停不住自己的手。他收回了谷雨剑,冷哼了一声,才感到在心中积压多年的郁气终于平了下来。
对面的白衣清隽男人输了这一剑,他久久不动,目光落在了傅其凇握着谷雨剑的手腕上。过了一会儿,却突然勾起了一抹笑来,对傅其凇道:“傅师兄剑法精进不少,实在令在下钦佩不已。”
傅其凇只淡淡瞟了他一眼,传音道:“你早该明白的,像你这样的败类,怎么可能为天道所容,你的修行迟早会出问题。”
他又淡淡嘲讽道:“别说是现在的你不及我,现在南书心中早已无你,待她突破桎梏,修为大涨,往后你连南书都比不上。”
侯镜箔只静静听着,忽而一笑:“镜箔从来都只愿南书更好,望她大道永成,我们二人各自安好。她从泥潭中走出来,我是高兴的。”
侯镜箔说这话时没有传音,他耳边那道熟悉的脚步声果然在听到他的话后停住了。
侯镜箔转身,方南书正静静站在不远处,这一回,她的脚步只是顿了一下,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傅其凇这里来了。
“大师兄,你果然已经悟了剑意,恭喜师兄,竟然一下子突破到了元婴初期。”
女子眉眼之间本有一种冷艳,可眼下笑靥如花,硬生生冲淡了这点冷意,整个人娇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傅其凇看了一眼侯镜箔,果然见他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在方南书的脸上,他侧过身子,挡住了侯镜箔的目光,笑着对方南书道:“师妹原本就天赋不凡,待悟了剑意,将来定然比师兄要更胜一筹。”
方南书闻言笑容更大。
这时候,孟雪川一下子走到了傅其凇身边,左右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面上仍有些难以置信:“师兄竟然突破到了元婴,竟然瞒得那么紧。”
傅其凇得意扬眉,笑得露出两个虎牙:“本就是要让你大吃一惊的,为何要告诉你。要是让五洲的未来第一剑修听着了,不得日日夜夜修炼,与师兄斗个不眠不休。”
“师兄才不像三师妹那样有精力,去跟你卷。”他说着,揽住了孟雪川的肩膀,将整个身子靠在了孟雪川的身上。
孟雪川一脸生无可恋,听到傅其凇口里的“五洲第一剑修”,只觉得脸上又烫起来,出口反驳傅其凇。
反倒是方南书听见了他们的话,问道:“对了,三师妹呢?”
孟雪川正想说崔辛夷方才是被小师叔给叫走了,就听见了崔辛夷的声音。
“师姐找我有什么事?”
傅其凇放开孟雪川,看了一眼姗姗来迟的崔辛夷,道:“师妹说找你有什么事?今天师兄给师门夺了守擂战的魁首,师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来迎接得胜归来的师兄,真是令师兄好生失望。”
崔辛夷闻言挑眉,道:“师兄也不看看,之前的对手都是谁帮你打下去的,有些人真是好大的脸面,全将功劳归到自己一个人身上了。”
听见这话,师门几人又笑开了。
侯镜箔收了剑,望着在人群中笑得开怀的方南书,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慢慢离他而去-
崔仙客自从见过崔韬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刚到了房间,他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衣斗篷人正坐在他的桌案旁,饮着他的茶。
“你怎么在这里?”
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黑衣斗篷人,崔仙客的心情愈发烦躁,“如今宗门内管得那么严,傅其凇大肆搜捕可疑之人的动作还没停,你为何要冒着风险这时候来找我?你是想害我吗?”
黑衣斗篷人闻言冷笑了一声:“害你?傻孩子,你瞧瞧,从小到大,是谁守在孤苦无依的你身边,帮你扫平在北洲府里的障碍,助你在北洲府上过得更好。”
“更何况,若是我要害你,早就害了。我既然能进混进九渊,就一定不会让人发现,拖累于你。”
崔仙客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这黑衣斗篷人自他有记忆时便陪在他的身边,崔仙客小时候时还将他当成无所不能的仙人。可现在他长得了,早早便接触了修炼,就知道黑衣斗篷人这一身本领,身上却没有一点儿灵力波动,是有异常的。
天底下能吸取灵力修炼的,除了人族修士,便是妖族也可以。可是不吸收灵力修炼的,却只有魔族一种。
魔族早就在五千年前便销声匿迹了,崔仙客知道有异常,可也从未往那上面想过。
黑衣斗篷人又道:“你瞧见今天的崔韬来了?他过去可曾为你来过?”
崔仙客只是一言不发。
黑衣斗篷人接着道:“你看他是怎么对崔辛夷的,又是怎么对你的。眼下崔辛夷都已经是金丹初期的修为了,可你呢?你修炼不知道比她多了多少年,却被她这个半道出家的给超过了。”
崔仙客道:“修行之事,本就是逍遥剑道比无情剑道晋级得快,她若是到了困境,我必能超过她。”
“后面再超过她?”黑衣斗篷人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以为等到了后面,你还有机会超过她吗?你当崔韬这次特意叫她和你一起回去处理兽潮是为何事?”
“崔韬此人,最是虚伪,他自己靠着兽潮积累的不少好名声,眼下可不是个好机会,能带着未来世子与他一同积累名声去。”
崔仙客难以置信:“父亲带着我跟崔辛夷一起去处理兽潮,是在这次兽潮中从我们二人中选一个做世子?”
黑衣斗篷人道:“你倒是还不算傻到无可救药。”
崔仙客面色沉了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听黑衣斗篷人道:“若是现在选世子,你当你是那个心眼比谁都多的崔辛夷的对手?”
“我劝你还是好生思量一番吧,到底是赶紧下手,还是一味心慈手软等着崔辛夷夺走你的世子之位。”
说罢,黑衣斗篷人便要转身离开。
崔仙客却突然叫住了他。
“你要去做什么?”他早看过黑衣斗篷人离开的方向,并非是每一次在宗门中找过他后,黑衣斗篷人就会立即离开宗门的。
他隐隐知道,除了他的事,黑衣斗篷人还在做自己的事情。
往日崔仙客可以不管,可眼下宗门中处处守卫森严,他还是担心黑衣斗篷人被发现后连累自己。
黑衣斗篷人只是冷笑了一声:“傻孩子,先管好你自己的事罢,我的事,你少管。”
说罢,黑衣斗篷人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崔仙客的洞府里-
整洁宽敞的洞府里,一身白衣的侯镜箔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灵剑放在了他的腿边。
男子清隽的面容上沁出点点冷汗,秀气的长眉也微微皱着。
此刻的侯镜箔正在自己的内境中。
宗门中少有人知道,除了映山道君和张阑清,侯镜箔也是有内境的。
他从不告知旁人自己有内境,正是因为他的内境中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秋风萧瑟的朱门前,一脸脏污,衣衫褴褛的小少年正蜷缩在墙角里啃着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子,他费劲地咬下来,大口大口咀嚼着。
为了逃离追兵,他已经三日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这块饼子还是他好不容易从别的乞丐那里抢过来的。
少年警觉着,一边吃,一边探听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耳边传出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他赶紧站起来,将吃了一半的饼子塞进了胸膛里,左右看了看,挑了一条路就拔腿往外跑。
这就是来追他的追兵。
他的脚步声引来了那队士兵的注意,“走走走,我听到了那小子的动静,就在这里!”
少年费力地往前跑,感觉到胸腔中的空气都要被挤空了,他没有鞋,光着脚底板踩在地上,脚上早已经被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又长,整个脚底板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疼到麻木。
可他不能停下来。
停下来就不会有命了。
在他跑得眼前昏沉一片的时候,瞧见朱色的墙上,竟然有一个大洞。他实在没力气再跑了,来不及多想,便钻进了那洞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不行了,让侯镜箔钻洞钻了一半……
明天见!
? 84、九渊剑宗
跑到洞里后, 他眼尖瞧见墙内侧上立着一个木板,便抓起木板将洞口盖住了,听见墙外整齐的脚步声过去, 高喊着“那小子肯定是往那边去了”。
他背倚着木板, 重重地喘气。
“你是什么人?”
忽然,耳边传来清甜的一道女声, 他惊慌抬起头,却看见虽稚嫩但已经初显出倾城色的少女。看见小院子里陡然出现的这个人,少女像只兔子一样迟迟不敢往前,脸上的神情瞧上去比他还要害怕。
他心中陡然闪现的杀意因见着她那副兔子的模样而立即散去。
再跑下去, 他必定无处可去, 眼下他藏进了这些世家家中,若是再被旁人发现,为了活下去, 他也只有杀人灭口了。
可眼下他面对的是这样单纯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
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他随便装装可怜, 这蠢小姐就收留了他。他的通缉令都传遍大街小巷了, 这少女竟然还一脸同情地对他说往后他尽管可以留在这里, 她会把他当成弟弟看待。
他面上甜甜地叫“阿姐”, 实则一点儿都没有放下心中的警惕。
后来观察许久他才发现, 这少女明面上是这方府的小姐, 其实过得连个仆人都不如, 一个人被变相禁锢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难怪连传遍大街小巷的消息都不知道。
他哄着她,装乖巧骗她, 留在了这个安全的小院子里, 终于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他知道这少女读了很多所谓的圣贤书, 天真蠢笨又书呆子,他心里嗤之以鼻,面上却讨好地夸她善良,暗地里却能顶着一张乖巧白净的脸蛋残忍杀死日夜喵呜叫的野猫。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她面前隐藏真实性子的习惯和目的慢慢变了。他慢慢发现两个人彻底的不同,见的人多了,他才忽然明白不正常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他害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害怕她知道他并不善良,只是个会虐杀野猫、毫无同情心的异类变态。
他知道外面的通缉令已经少了许多,都过了好几年,他的模样大变,稍作伪装便不会再被认出来,可他却迟迟不愿出来。
他习惯了听阿姐傍晚叫他一起吃饭,习惯了两人夏夜里在庭院乘凉看月亮,他也怕她不习惯,怕他走了旁人又来欺负她。
那天阿姐正趴在院中的石桌上乘凉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很大很大的雨,阿姐慌忙躲避,却因为地滑崴了脚。
两个人都没有灵力,他冲进大雨里把阿姐抱进了屋子,两个人身上都被雨水淋湿了。
每次进入内境,他看到的最多的幻境就是那一天。次数多得他都能想起那天的风雨扑在脸上的感觉,脚下地面的湿滑,和阿姐抱着他脖子叫他镜箔的声音。
这成了折磨他日日夜夜的心魔。
有内境,却说不得,他不知旁人的内境中会是什么样的东西,也不敢说出自己内境中的东西。
恐怕也没有人能想到,最是温文尔雅、克己复礼的宗门无情剑道大师兄,实则却是个困于情.欲、难以解脱的卑劣小人。
侯镜箔的修为早早在修至元婴的时候便停滞了。
他的剑法不断精进,可每每进入内境修炼心法,却总是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原来这就是无情剑道不得动情的原因,他修至元婴才发现,若是不能彻底忘了方南书,恐怕他的修为就再难精进一步。
除了这些,他还发现,自从上次去了一次禁地,他身体里那股奇怪的力量似乎在慢慢觉醒。自从他修了无情剑道,那股力量仿佛被他的灵力压住了,再不出现,可眼下,却又有些再起的意思。
侯镜箔冷汗涔涔从内境中出来,缓了会儿,平定了一下气息,思量半响,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些书简。
这些书简都是他上次从秘境里得来的,书简好似是几千年甚至是上万年前的东西,有些字还是古体,侯镜箔又去宗门藏经阁查了许多古籍才能读懂。
书简里的东西简直称得上是惊人。
上面说现在的五洲不过是偏僻的小地方。原来如今的天地分为上界和下界,上界的修士们生再灵力充沛、灵宝聚集之处,多是自小便天赋异禀,也有另一套修炼法门。
书中对上界的繁盛富有极致渲染,那里好像就是一个地上铺满上品灵石,水池里流的都是罕见的万年灵液,随处都是几万年份的灵草。
这是魔族最向往的地方,他们可以蛰伏千万年,等着他们命定的领导人魔子的出现,带领他们逃脱水深火热,打下下界,打上上界,享用无穷无尽的灵宝。
看到“魔子”两个字,侯镜箔心中莫名一跳,却又没当回事地继续读下去。
上界为帝君管辖,他常常通过一枚叫做窥天镜的东西窥探下界的进展,可上界的人却因为天道立下的规矩,而不能轻易下界。
而他现在所在的下界,竟然只是书中描述的一个穷乡僻壤。
——当然,跟遍地珍宝的上界比起来,它确实只能算一个穷乡僻壤。连五大洲的顶级世家,五洲的顶级宗门们,在上界任何一个世家面前似乎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读到这里的时候,侯镜箔心中不禁嗤笑,鄙视真是一个圈子,下界掌握了几乎全部资源的世家宗门看不起散修,可到头来,他们也被所谓的上界俯视着。
他并非是有多相信这来自那个被关在禁地里的魔族的书简,这书简所描述的上界,富饶美好到令人觉得不真实,到底是有几分魔族领袖给自己的部下画大饼的意味。
可奇怪的是,书简中所记载的历史,又隐隐与现在的五洲历史重合。
侯镜箔刚放下书简,便觉察出房间里有一道陌生的气息。
他的动作只是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放好书简,拿出自己的灵剑,手腕一扭,灵剑轻轻巧巧划出了一道凛冽的剑气,他冷冷道:“是谁,还不快出来?”
黑衣斗篷人似影子一般突然现身在房间里。
作者有话说:
? 85、九渊剑宗
“想不到无情剑道的大师兄, 竟然也有入魔的时候。”黑衣斗篷人轻飘飘躲过了那道剑气,声音带着笑意。
侯镜箔拿着剑,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掸了掸身上的尘, 看向那浑身都裹在了漆黑斗篷下的神秘人。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我九渊?”他没回答黑衣斗篷人的话,转而淡定问向他。
这人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敌意, 侯镜箔就没有继续对他出招。
“我的身份?”那人桀桀笑了起来,“我是谁倒是不重要,侯师兄只要知道我是能帮助侯师兄实现心中伟愿的贵人便是了。”
“心中伟愿?”侯镜箔轻笑了一声,“阁下对我了解得可真不浅, 那阁下可知道我有什么心中伟愿?”
黑衣斗篷人道:“我能帮阁下登高位, 成至尊,助阁下得到所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包括女人。”
他的语气颇为胸有成竹, 令侯镜箔都多看了一眼。
斗篷人还在接着说:“想必阁下已经知道了上界的繁荣,小小的一个上界算得上什么东西, 若是阁下能带领我们十万大军打下上界, 天下尽在阁下的手中。”
黑衣斗篷人得意洋洋, 历任魔子无一不是野心勃勃, 怎么可能对高位毫无向往之心。这样诱人的话, 正常人都顶不住, 更何况是魔子。
他满心等着瞧见这青年的因为野心而激动的脸庞, 却不想抬头一看, 侯镜箔正神色淡然在纸上写着什么。
注意到黑衣斗篷人抬头看,他停住了笔, 将纸笔收了起来, 道:“你说, 我记着呢。对了,你说的上界可是当真?十万大军在何处?你们……可是魔族?”
自从上次去过一次禁地,侯镜箔早就猜到了那被关押的人的身份。禁地的事情过了一年,竟然又有魔族的人找上门来,他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来找他,但也隐隐猜到是与他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有关。
黑衣斗篷人见这届魔子竟然如此上道,宛若面对崔仙客时自如坐在了侯镜箔的椅子上。这青年神色淡然,清雅俊俏,一副书生模样,看上去最是无害。
但黑衣斗篷人早早知道,魔子可从没那么简单的。
他道:“侯师兄果然是聪明,竟然那么快就猜到了我们的身份。”
书生模样的无害青年继续很上道地问道:“现在的魔族在五洲何处,我要如何才能与你们联系上?”
黑衣斗篷人道:“魔族都聚集在中洲魔窟里,待你……”
可还不待他说出下一句话,一道凛冽的剑气就陡然向他劈来了!
“侯师兄!就是这里!我方才接到了侯师兄的举报灵信,说是有可疑之人误闯进了我们宗门。”
剑气随着人声而至。黑衣斗篷人急忙躲避,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神色冷漠的执剑白衣道君出现在了他面前。
有人破门而入,几个身着九渊弟子服的少年堵住了门口,一个谄媚的弟子站在为首的傅其凇旁边,指着黑衣斗篷人大声道:“侯师兄,此人青天白日一身黑衣,定然可疑。贼子,既已被俘,还不快现出原形!”
傅其凇抬手示意这弟子稍安勿躁,看向那先入门的道君道:“清衍道君已在此处,我等退一步协助道君即可。”
侯镜箔朝清衍道君行了个礼,正义凛然道:“道君,我与此人素不相识,此人贸然闯入我宗,竟然意图诱拐弟子行不利宗门之事。”
他说这话也没错,这黑衣人想要说服他带魔族打下五洲,可不是不利于九渊之事?
清衍道君点了点头,又执剑朝向黑衣斗篷人:“贼子,竟敢来纠缠我宗弟子,还不快束手就擒!”
见识了侯镜箔这一系列反常的操作,黑衣斗篷人已经傻了眼:“侯镜箔,你竟然叫了九渊的人来?”
侯镜箔却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私闯进来,我定然是要上禀宗门的。”
黑衣斗篷人怒气之下,扫了一圈,又看了一眼侯镜箔,道:“你且等着吧!”
说完,等不及清衍道君和傅其凇的反应,这黑衣斗篷人竟然一个旋身,消失在了原地。
几个人都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原地打量,可却寻不到一点儿这黑衣人离开的踪迹。意识到这一点儿,连清衍道君的神情都凝重了些。
清衍道君看向侯镜箔,问道:“那黑衣人,为何找你?同你说了些什么?”
几人都向侯镜箔看去,侯镜箔正要将黑衣人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向清衍道君复述一遍,可临了又想到自己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转而道:“弟子不知,那人只道是有可供弟子修为突飞猛进的神秘典籍,想要给弟子修炼。弟子看他行踪可疑,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灵力,故此产生了怀疑。”
方才几人都见了那黑衣斗篷人,知道他确实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灵力的,侯镜箔说这话也不见隐瞒。
听见他这样说,已经有不好的猜想浮现在了清衍道君和傅其凇的心头,傅其凇虽对侯镜箔的印象不好,但此事有关宗门安危,料他也不敢隐瞒。
倘若真是千年未曾出世的魔族,这魔族来找侯镜箔,想必是要诱拐他修魔族功法。
兹事体大,傅其凇跟清衍道君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清衍道君对侯镜箔道:“速速与你师父传灵信召她回来,将今日之事一字不差同她说一遍。若是这黑衣人再来找你,你定然要上禀宗门。”
侯镜箔面上乖顺应了是。
说罢,清衍道君与傅其凇等人便离开了原地。
白衣青年低着头,恭顺等着清衍道君离开,等这行人一走,他脸上的阴沉表情便再也遮不住了。
什么玩意儿,回回来,回回都是画大饼,真当他是傻子,放着好好的仙门弟子不当,反而去当藏在阴沟里的东西。
不过想起黑衣人方才说的话,他心中又烫了烫。若真有书简中的上界那等美妙的地方,不管使了什么手段,他都定然在此处分一杯羹。
可这野心的火苗刚起来却又立即熄灭了,想起他在内境中遇到的心魔,他努力去想过去是怎样的生活,眼下又是怎样的日子,可却一直都无济于事。
他往日心绪难平之时最喜用此招,对权力和如今地位的迷醉往往能令他忘却那不起眼的难过。可最近却愈发不能了,尤其是在大比看到了方南书后。
这样下去,他心境必然会毁。
“大师兄。”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耳边陡然出现一道清甜的女声。
侯镜箔抬头,正看到了崔寒樱站在门口,一脸关切望着他。
“大师兄怎么了?”
青年此刻穿着一身白色道袍,浑身乌发一半被簪起,一半松散垂在了肩头,他肤色冷白,神色却带着几分阴郁,与素日大不相同。
这样半眯着眼睛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崔寒樱心跳突然慢了半拍。
可很快侯镜箔就收敛了神色,他看见崔寒樱似有些呆滞,心中忍不住掠过了一丝厌恶。
崔寒樱正抬脚欲进入房间,门却猛地“砰”的一声在她面前关上了。
她整个人被吓了一跳,隔着门却传来侯镜箔略带疲惫的声音。
“我今日有些累了,师妹若有事,便去找其他师弟师妹罢。”-
主峰演武场上,孟雪川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他头上布满了一层密密的汗,气喘如牛,一副已经耗尽了灵力和体力的模样。
崔辛夷的惊蛰剑正停在了他头顶。
少女利落收了剑,垂眸看了地上的孟雪川一眼,轻笑道:“师弟修炼还得再努力啊,结了金丹却连我这个同是金丹初期的师姐都打不过,师弟五洲第一剑修之名遥遥无期啊。”
“可不是,照这样下去,师弟岂不是得把我们这些人都熬死了才行。”
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响,崔辛夷抬头一看,来的竟然是素日里忙得无法脱身的大师兄。
孟雪川也躺在地上,惊奇地转头看了一眼。
崔辛夷道:“大师兄怎么有空来看我们?宗门事务都处理完了?”
傅其凇扬眉道:“宗门事务?你莫不是在嘲笑你师兄我?师妹且等着看吧,往后忙成狗的该轮到谁了。你们这几日可瞧见师父了?”
他环臂而立,颇为得意。
不远处练剑的方南书也过来了,闻此,她自然接道:“师兄就不要卖关子了,师父早几日就将主峰上的小猫们交给我喂养了,他每天早出晚归的,一大半的时间都待在了宗门事务堂。”
崔辛夷嘶了一口气,很是惊奇:“师父竟然舍弃了一天睡十个时辰的习惯?”
孟雪川也惊得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了起来:“师父竟然将他的猫托付给了旁人?”
两人对视一眼,又满眼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方南书和傅其凇。
傅其凇得意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个躺椅,悠哉躺在了上面,他眯着眼睛,晒着太阳。他这副随时躺平的姿态,仿佛是在祭奠他过去几十年忙成了狗一样的人生。
三月的天,日光温暖,风轻轻吹动在枝头怒放的辛夷花。
傅其凇娓娓道来了他过去这些年这么忙碌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 86、九渊剑宗
“我的傅姓是前南洲洲主的姓氏。”他这样的话一开篇, 崔辛夷和孟雪川看向他的目光立刻变得讶异。
傅其凇丝毫不意外于他们的震惊。
“师兄十五岁之前,可是南洲世子。”他轻轻笑了笑,头枕着手臂, 面上带着一丝对过去的缅怀。
“父亲是南洲洲主, 他有个与旁的洲主都不同的地方,他很信奉实力为尊, 能者居上,早早放出话来,说是南洲有人能赢过他,他的洲主之位便可拱手让人。我那时候天赋卓绝, 即将择师入道, 也像孟师弟那般年少轻狂,选了逍遥剑道,成了九渊剑宗的首徒, 又是一洲世子,当真是风头无两。”
“我甚至想过, 往后若我修道归家, 正式领世子玉牌时, 也要像父亲那样, 办一场比武大会, 若有人赢我, 我也随时可以将世子之位拱手让人。”
说到这里, 他自嘲地笑了笑, 一双眼睛里倒映着天上的流云。
“我没想到,我并没有我想的那般洒脱。十五岁那年, 有人挑战家父, 将家父一剑击杀, 取代家父登上了洲主之位,而后这人立了他的长子为世子,亲手废除了那条‘能者居上’的条例,自此南洲易主。”
“我父亲以礼待人,守君子之风,却忘了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实力为尊的世界。他不结盟,反倒给人留下了一个钻空子的理由。”
雕花靠椅上的白衣青年说起这事的时候,宛若在讲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人的身世。
崔辛夷看着他,这时候才发现他此刻的神态模样竟然与师父很是相像。
青年的嗓音清润,将往事抽丝剥茧,一一呈现在了他们面前。
傅其凇的人生以十五岁为分水岭分成了两部分,十五岁后,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猝不及防便从云端掉落了下来。
他一开始,只想着自己要复仇,便发疯修炼,结果却将自己困在了金丹境。
遭遇困境的第二年父亲忌日,他在雨夜里跪在了师父门前三天三夜,恳求师父为他报仇。他是映山道君的第一个徒弟,自然是知道映山道君瞧上去懒散,实则最是护短。
可映山道君拒绝了他,把他拎起来,教训了他一顿。
师父说,过去的南洲洲主是他敬佩的人,可人种下的因,就该由这人来偿还。世间该换一种道的时候,总会有先驱者阵亡,去为后来人探索新法铺下道路。
那时候的他只是哭着说不明白,可他其实是明白的,师父的意思就是说他父亲立下那样的规矩还不完善,更不找人结盟,就是上赶着当大怨种的。
脑壳上还留着被映山道君的玉棍敲过的疼痛,尚且年少的他只是怨恨师父为什么不出手。
师父看着他,一脸无奈的神情。久而,他苦恼摇了摇头,口中嘟囔着“我也是第一次当人家师父啊,小孩子怎么那么难带”。
当天夜里,他死撑着不走,最后还是还没有收徒的常毓道君将他带回了他的洞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映山道君就已经坐在了他的房里。
这一次,映山道君面对他的面容就从容了许多。
傅其凇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候映山道君说的每一句话。
“徒弟啊,你看那人赢了你爹,不过是占了便宜,现如今这个世道,其实并非全是实力为尊的,你能看到的是世家互相结盟,掌控了权力和资源。若有权,你大可招揽一批比你强悍许多的强者臣服,为你驱使。”
“区区一个世子之位算得了什么,你是掌门首徒,是我唯一的弟子,待我羽化,你便能继承整个九渊剑宗。天下第一剑宗在你手里,别说是一个洲主了,便是仙盟司的仙官来了,也要与你礼让三分。”
后来的故事,大家便都知道了。
傅其凇被映山道君画下了一个偌大的大饼所迷惑,从此过上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埋头于如山的宗门事务堆里,燃烧了自己,养懒了师父。
讲到这里,崔辛夷等人表情皆有些微妙,连方南书也微微有些讶异,她也是第一次听大师兄讲了他过去的完整版本。
只有孟雪川很实诚地说出了他的疑惑:“师兄,当年的你竟然如此好骗,还一骗就被骗了那么多年?”
傅其凇眼睛一眯,朝他招了招手,孟雪川不明所以地俯身过来,头上便猛然一疼,挨了一个爆栗。
他捂着头震惊睁大眼睛瞪着傅其凇,刚想说什么却被傅其凇给打断了。
“你不会以为我真那么傻吧?”傅其凇的声音这会儿有着跟他之前不同的嚣张,“我之所以记师父说过的那段话记得那么清,正是因为我早早便用留音石记下了师父说的话。我这些年勤勤恳恳为宗门办事,本就是为自己谋名声的。若是师父羽化不肯将掌门之位传给我,到时候我就把那传音石复拓个几万份,流传于世,让师父羽化后名声也不好。”
他脸上带着孤注一掷、要不好大家一起不好的狠劲儿。
崔辛夷等人满面震惊地看着傅其凇,仿佛从今日开始对他有了全新的不同认识。
傅其凇咳嗽了一声,似乎发现自己是一时不慎在师弟师妹面前露了老底,他解释道:“那时候师父拒绝帮我报仇,我走投无路,想着靠谁都不靠谱,想法便有些偏激。”
方南书“啊”了一声,蹙眉道:“可是师父这些年不理宗门俗务,又不管教弟子,他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啊。”
虱子多了不怕痒,名声本来就不好,何必再害怕多一笔。
傅其凇顿时陷入了沉思。
……好像还真是。
崔辛夷却宛若被大师兄的这一番话敲中了心上某个地方。
她大概明白了师父让陷入仇恨的傅其凇长久忙碌于旁的事情的用意,陷入仇恨时是什么样的状态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有时候忙碌也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办法。
傅其凇先前以为师父是想诓骗他替师父处理宗门杂物,后来才明白师父还是为了他悟剑意。
眼下大师兄一朝得悟剑意,就立即像个无情的渣男一样,将已经惯懒了的师父无情地打回了原本的境地。
傅其凇道:“我现在觉得,师父的道还是对的,做人就应当像是天上的云一样,无忧无虑,有风吹就动一下。不过还是最好没有风,能一天都不动。”
说罢,他闭上眼睛,道:“我决定往后就每天待在宗门上,往后就替师父在山上喂喂猫,养养花,平时也能指点一下师弟师妹们的修行,这样也算能报答他老人家一二。”
崔辛夷等人:“……”
崔辛夷问:“师兄,你往后就不下山了吗?”
傅其凇懒洋洋道:“下啊,怎么不下,还有人等着我呢。嘘,别说话了,你们去修炼吧,师兄想好好睡一觉。”
说罢,他的呼吸声立即均匀了起来,竟然是秒睡。
方南书离开后,孟雪川却将崔辛夷拉到了一边,颇为忧虑道:“崔辛夷,你说,我们是不是选错了道?”
崔辛夷不解:“怎么了?”
孟雪川看向树荫下睡着的白衣道君,脸上若有所思:“逍遥剑道修到最后,难不成都会想大师兄和师父那样,变得每日懒散嗜睡?”
若到最后修成了个睡神,那他还怎么执剑逍遥五洲,除魔卫道啊?
崔辛夷:“???”-
九渊剑宗有规矩,但凡弟子的修为到了金丹期,都要同宗门其他一样是金丹期修为的弟子一同,到仙盟司领了任务,一同下界除妖。
除妖大多用不了几天,此时是三月初,崔辛夷还能在四月前赶回北洲处理兽潮之事。
故此,崔辛夷今日是向张阑清辞别的。
她给张阑清拔下了最后一根灵针,便顺势同他提起了此事。说是她往后可能两三个月都不在宗门,若是张阑清有事,或是快到了再行针灸的时候,便只能提前发灵信,来北洲寻她了。
张阑清多次在崔辛夷面前袒露上身,早就没有之前那般不自在了。
闻此,他披上衣服的动作只顿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问起崔辛夷的修炼来。
“我毕竟同你不是一个道统,你金丹破损,可曾问过你师父如何修补?”
面前的少女微微垂着头,从交错的领子里探出的一截修长的白颈微弯,她睫羽低垂,皙白纤长的手指细致不紊地整理着用过的灵针。
她点了点头,很快将东西收好,才抬眼望向坐在面对着她坐在蒲团上的少年。
张阑清都是万分谨慎地注意着男女大防,每次行过灵针灸,他便立即披上衣服避嫌地站起来。可今日的他却非如此,而是面对着她坐在那里,两人的蒲团本就因针灸而放得很近,眼下他整个人也显得颇有些侵略性。
“我师兄是如何说的?”张阑清面具下的凤眸盯着崔辛夷问道。
崔辛夷回道:“师父说,修逍遥剑道本就容易有这样一茬,他让我放宽心,这些日子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便好,不必纠结于修炼之事。”
两人离得实在有些近,张阑清注视着面前姑娘一张一合的淡樱色的唇瓣。
她很白,放松的时候其实是不大爱笑的,因此便显得有如玉雕一般,精致淡漠又美丽,是很少见的惊奇绝色。
张阑清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顿时狼狈地转过了脸。他耳边却传来少女的话。
“小师叔,这些时日有劳您对我的教导,往后便不必劳烦小师叔了。大师兄不忙了,也能亲自教辛夷练剑。”
作者有话说:
? 87、北洲
崔辛夷早早便不准备跟着张阑清练剑了, 剑道不同,有时候她问的一些问题张阑清并不能答出。他素来出门除妖,又极忙碌, 她也不想麻烦他。
因此趁着这次来给他针灸辞行, 便将这件事也一同给他说了。
她刚说完,便见到眼前白衣银面的少年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少年的薄唇微微抿了抿,声音沉静道:“这样也好,道不同,我素日也只能教你一些剑法。”
崔辛夷近日心情还算不错, 她起身躬身向蒲团上坐着的少年行了个礼, 道:“那辛夷就多谢小师叔这段时日的照顾,祝愿小师叔往后能得偿夙愿,除魔卫道, 得证无情大道。”
张阑清抬头,看见少女声若黄鹂, 面上带笑同他道谢。
他复又垂下眸, 长睫遮住了他的眼睛, 令人窥不见里面的情绪, 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有些冷淡。
“也望你往后能谨遵你师父的教诲, 早日悟得剑意。”-
“仙君哥哥。”
靠窗的床边, 崔仙客陡然从梦中惊醒。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入目是床帐中的昏暗, 床幔有些厚,此刻应是日暮时分, 厚实的幔帐挡住了光线。他浑身冷汗涔涔, 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 粘腻在身上,很是难受。
崔仙客拉开幔帐,猛然被耀眼的夕阳刺了一下眼睛。
陡然从地狱回到人间,他像是重活了一次。
到底有多久未曾梦见过惨死在客栈的女孩了。梦里的女孩前一刻还一手牵着他的手,一手拿着糖葫芦,小声叫着他“仙君哥哥”。
下一刻,她就冲着他一笑,猛然将一把剑刺进了他的胸膛。还来不及问她为什么要刺他一剑,他低头一看,便见到小女孩的胸膛上也插着一把剑。
裹了亮晶晶糖衣的糖葫芦掉进了殷红的血泊中,入目皆是大片大片的血。
崔仙客从这样的梦中惊醒了不知多少次。
更多的时候,是那小女孩问他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要杀她哥哥,……为什么还不替她报仇。
小女孩刚死的那几日,他确实是备受煎熬,甚至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可后来时间长了,他终于能够渐渐淡忘。
昨日黑衣斗篷人来的那一次,催促他出手的时候,又令他开始噩梦连连。
崔仙客呆坐了一会儿,下了床,坐在了桌案边上写了封灵信发了出去。
孟雪川接到崔仙客发的灵信时还挺惊讶的,自从上次小比两人闹了矛盾,即使是崔仙客主动登门跟他道歉了,孟雪川却也从未在心里真正原谅他。
不都是默认的塑料兄弟了吗?怎么崔仙客还主动发灵信问他何时结的丹、准备什么时候做除妖任务的事?
不会是听说他已经结丹了,崔仙客嫉妒他吧?
两人同样都可能是未来洲主,有这点攀比心孟雪川倒是理解。他啧了一声,心道崔仙客还真是目光短浅,连崔辛夷都比不过,还有心思问他的修行。
本想嘲讽他一番,可此念头才到心头,他便想起了两人也算是一道长大的,他年幼时还整日跟在崔仙客身后叫他哥哥呢,如此这般,也未免太过冷漠无情。
犹豫一番,他提笔便是龙飞凤舞写了一大张,用灵力烘干后寄给了崔仙客。
崔仙客正坐在窗边,一直等到窗外的落日西沉,一轮明月升上枝头,才收到了孟雪川寄过来的灵信。
他展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信上满满当当的几十行字,皆是孟雪川自己要成为五洲第一剑修的豪情壮志,在信中,他还谆谆教导崔仙客不要太过关注旁人的修行。
他越看,脸色越黑,看到最后,才发现孟雪川对他问的何时去除妖的回复。
“听闻仙客兄问起雪川何时除妖,倘若有朝一日仙客兄结丹了,初次除妖,雪川必定与之同往。”
这些字比起之前的龙飞凤舞,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刻意不提自己除妖的事,好像是在保护一个屡遭挫败的少年的自尊心。
崔仙客:“……”
他早该想到的,不该为了显得只问孟雪川何时除妖显得突兀,多嘴问了一句他何时结丹的。
后来的崔仙客,因着不知道崔辛夷何时出门除妖,结结实实蹲守了好几日,才蹲到崔辛夷出门除妖的日子-
九渊剑宗上万弟子,可一个金丹期的弟子又是何其难求,近日突破到了金丹并不多。孟雪川与崔辛夷约在了同一日结丹。
可没想到,后面九渊剑宗仙盟司分司的弟子来传话,说是除了他们,另有一位刚到金丹期的师妹被分到了跟他们同往。
九渊剑宗弟子金丹期第一次除妖,要求弟子们要么组队,要么有经验的师长带领。若是近期有落单的弟子,仙盟司便会做主将其跟旁人安排到一起。
可真是巧,这个金丹期的师妹竟还是崔寒樱。
崔辛夷从未预料过会与崔寒樱一同除妖,但想到那话本里对崔寒樱金丹后除妖的事并没有什么记载,便没有放在心上。
崔辛夷想起上次大比,倒是有些烦闷。话本中的崔寒樱一直借着北洲洲主女儿的身份,高光无数,又在大比上大出风头,自此彻底在九渊剑宗扬名。
有了在宗门的这些风头,崔寒樱回到北洲也是广受众人敬仰喜爱。甚至北洲境内有人隐隐提议立崔寒樱为北洲世子。
可崔寒樱却拒绝了,声称不会同她的兄长崔仙客争东西,后来直到魔子现世,五洲动乱,崔韬才立了崔仙客为世子。
不管是原书里的五洲动乱,还是所谓苍生大义,都不过是那本主讲了魔子与天上的小仙姬虐恋情深的背景板。
只是,这一世,她的出现令崔寒樱整个人的身份发生了变化,早就影响到了原书的轨迹。
倒是孟雪川不大乐意,脸色一直很臭。
两人离开了九渊剑宗,又乘灵舟离开了仙岛,来到了久违的北洲境内。马车外是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此刻他们正坐在灵马车上,一路向目的地迷雾谷去。
崔寒樱虽与他们要一同除妖,但并没有结伴同行,只是约好了何时何处相聚。
崔辛夷瞥见孟雪川的神情,忍不住挑眉笑道:“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都挺喜欢这位娃娃亲未婚妻的吗?”
听见“娃娃亲未婚妻”几个字,孟雪川脸色更黑了,他跟崔辛夷想看两厌时,便各自跟家里人寄了灵信,早早便将这个长辈口头上的婚约解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再想起他之前对崔寒樱萌生的好感,他比对当初崔辛夷产生的好感还要羞耻。
他抱臂哼了一声道:“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我可是……”
他还没有往下说,崔辛夷就自如接上了他的话:“师弟可是注定要成为五洲第一剑修的人,怎么可能被红颜所迷惑。”
孟雪川:“……”
他想起了什么,又看向崔辛夷,疑惑道:“她抢了你的洲主之女之位,你怎么一点儿都不介意的样子?宗门里隐隐流出的她是北洲府小姐的消息,我就不信,她自己一点儿都不知道,还从不澄清。”
说这话时,少年皱着鼻子,面上有些厌恶。
崔辛夷却纳罕道:“就算她自己本来说自己是北洲府小姐也不假,我父母早就认下了她,也未曾将她赶出府。”
孟雪川微微睁大眼睛,道:“她占了你身份三年,害你差点回不了家,你父母竟然轻飘飘就放过她了?若是我母亲,别管她是不是故意冒领身份,害我回不了家,认不了亲,赶出府不说,也定会先让她受些皮肉之苦。”
面前的少女听着他的话,睫羽微动,只道:“骨肉之情说到底,若没有长久陪伴,与寻常陌路人也没什么不同。”
人心都是偏着长的,她早早看到了书中预测的未来,也经历过前世,早就对所谓亲情并不抱什么希望。
崔韬一心爱护她,实在是很大的惊喜了。
不过她从未自怨自艾,能重活一世,她只想把自己该得的都拿到,登上高位,拥有无人可敌的实力。
孟雪川还待再说些什么,崔辛夷却打断了这个话题,反而问道:“你近日修炼得如何了?”
孟雪川听到崔辛夷问它这个,脸上却不似往日的兴致勃勃,立即被转移注意力,他反倒皱眉道:“你怎么也问这个?”
崔辛夷讶异:“什么叫我也问这个?”
孟雪川便将那日崔仙客给他传灵信,问他什么时候去除妖的消息同崔辛夷说了一遍。
末了,还痛心疾首说崔仙客竟然变了那么多,他却不计前嫌,又看在了崔辛夷的份上,给崔仙客上了一课。
崔辛夷听见他这话,又想起这次崔寒樱那么巧合地跟他们一同除妖,不禁陷入了沉思。
她不愿意像孟雪川浪费太多灵力御寒,身上披着厚实的雪白狐裘,此刻伸手猛地拉开了马车边上特质的小窗,风雪立即灌了进来。
寒风如刀般割着人的脸庞,孟雪川被冻得缩了一下身子,又增多了用来御寒的灵力。
他还是被冻得嘶了一下,暗道北洲怎么还是这样的鬼天气,见少女跪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他正想叫崔辛夷一声,却听她突然道。
“我们已经到迷雾谷了。”
作者有话说:
? 88、北洲
迷雾谷地处北洲边界, 旁边即是妖族的大本营鬼门森,妖兽动乱也是从此处起。
当初崔辛夷和孟雪川选定这个地方便是因为这里离中洲和北洲都很近,崔辛夷还能顺道在兽潮前查看一下鬼门森。
迷雾谷是四季分明的中洲和常年风雪的北洲一条很明显的分界线。
迷雾谷往南是树木苍郁的鬼门森, 往北就是一片风雪。迷雾谷是与当初崔辛夷捡到剑灵的证道岭一样神秘的地方, 两地都有着不少传说。
据说千年前妖族有一个大能在此地渡雷劫飞升,天道降下的十万天雷将此处劈成了一个山谷, 那渡劫后期的大妖却陨落在了此处。它的传承身躯皆埋葬在了迷雾谷,千年间吸引了不少后来人来此处探秘,可惜统统一无所获。
有人说是这大妖在死前不愿意便宜后来人,才将自己的秘宝全部销毁了, 也有人说是天道降下的天雷将秘宝劈毁了, 还有人说是这大妖的后来人将秘宝在大妖的安排下提前转移了。总之总说纷纭,真相却不得为人所知。
除了为人津津乐道的秘宝外,还有传说是这里因为天雷形成了一处秘境, 才能凭借一个山谷将如此相近的两地的气候分割开来。
崔辛夷与孟雪川皆披着雪白的狐裘,一前一后走在深可没膝的雪地里。
崔辛夷听了孟雪川讲了一会儿迷雾谷的传说, 不由纳罕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孟雪川颇为自得道“我先前未曾拜入宗门修行剑道时, 也是个行走天下的不羁侠士, 迷雾谷算什么, 我不光去过迷雾谷……”
崔辛夷:“还去过证道岭。”
孟雪川:“……”
又提证道岭的事。
孟雪川环着手臂, 抬头望天:“人都有年少轻狂不懂事的时候, 若是畏畏缩缩的, 为了一时的危险裹足不前, 怎么能见到最美丽的风光,修剑不也是一样吗?”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迷雾谷的山名石碑前, 崔辛夷没再提证道岭的事, 转而四处望了望, 问道:“不是说在迷雾谷石碑这里集合吗?崔寒樱人呢?”
孟雪川眼尖,看到了不远处向他们走来的两个人,指着那里道:“喏,那不正是?”
等走到了一起才发现,来的不只是崔寒樱一个人,崔仙客竟然也跟来了,问是什么原因,只说是担心崔寒樱一个人会遇上什么危险,一定要亲自来看着。
孟雪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他凉飕飕道;“崔师妹比仙客兄都要厉害,仙客兄这还要跟来,也不看看自己的实力。”
枉他之前还好心劝导了崔仙客一番,他竟然还不死心,一定要跟着他们一起来除妖。崔寒樱这也要崔仙客跟着,也未免太过矫情。
孟雪川越想心里越是嫌弃,他看向一旁的少女,却见崔辛夷一副沉思的模样。
注意到孟雪川的目光,少女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目光湛然,如雪中寒光一般扫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崔仙客,沉默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孟雪川明明各处与崔辛夷不对付,却总容易对崔辛夷产生一种信服,默默听崔辛夷的话。现在瞧崔辛夷没说话,他也闭上了嘴,一起看着崔仙客。
崔仙客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崔辛夷,突然道:“虽然两位妹妹的实力都比我强,可仙客毕竟是长兄,两位妹妹一同除妖,父亲早早叮嘱我照看两位妹妹一二。眼下我们即将动身回北洲,若是辛夷和寒樱在此次除妖中出了什么意外,兄长也不好向父亲交代。”
听着他这番解释,孟雪川皱紧了眉头,毫不客气地冷笑道:“你照看她们?等到了迷雾谷,轮到谁照看谁还说不准。”
孟雪川这时候忽然意识到,崔仙客似乎完全没有嫉妒他的意思,又想起先前他给崔仙客写的那封劝告信。知道了完全是自己自作多情,他只觉得一股羞愤之意涌上心头,语气不自觉便冲了些。
崔仙客一副丝毫不介意的模样,道:“我实力不如三位,但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不会给三位拉后退。三位今天的除妖任务是四阶妖兽灵雪雕,我早早研读了灵雪雕的习性弱点,也有迷雾谷的地形图,能帮三位出谋划策。”
听他这副语气,像是早有准备。
一直没说话的崔寒樱这时候也帮着崔仙客说话:“哥哥确实是准备了很多,我们花了高价从异宝阁的闲鱼大师和摸鱼大师那里拍了专门克制飞禽的灵器和灵药。辛夷妹妹,兄长也是为了我们好,你何必要辜负兄长的一片心意。”
崔辛夷本来都没在意崔寒樱,眼下听见了熟悉的“闲鱼大师”和“摸鱼大师”,才看了她一眼,但面上并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崔寒樱对这所谓的宗门金丹期便要出门除妖的惯例毫不感兴趣,侯镜箔在宗门,她的心思全在大师兄身上,本也不愿回北洲。
她苦心经营过自己的名声,因此在宗门里的名声也不小,但都是好的名声,洲主之女,无情道天才,又隐隐传出宗门第一美人的名声,令她一时也算得上风头无两。
名声大了,关注知道她的人便多,大比上那么多的人,赵潜渊说出崔辛夷是洲主私生女,却被崔韬当众打脸。
现在,大家都知道崔辛夷才是北洲洲主唯一的掌上明珠,众人一时没往真假千金的戏码上想,反倒把她当成了北洲洲主的私生女。
崔寒樱又气又恼,她在上界也是帝后所出的嫡仙姬,平素虽不表现出来,也最是瞧不起自己的那些庶出姊妹们。眼下自己被当成了一个下界洲主的私生女,这简直是比庶出都不如,若是让上界那些姊妹们知道了,不知道要如何耻笑她。
崔寒樱越想心中越是羞恼。
可若是澄清她不是崔韬的私生女,若引得知情之人泄密,又必将牵扯出她占了崔辛夷身份三年的事来。到时候鸠占鹊巢的名声,岂不是更不好听。
她便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因此这些时日心中总是怏怏不乐。
碰巧崔仙客同她说,让她不如出门除妖散散心,也好在一直闷在宗门里。崔寒樱想起自己在宗门里的那些流言,又想起在北洲的风光日子,便被崔仙客劝服来到了这里。
崔寒樱早知道初次除妖不过是走个形式,他们准备充足,她就从没想过会有什么危险。
孟雪川听她这话,本来就满心不悦,此刻更不想答应,正想反驳,却被崔辛夷打断了。
“既然兄长非要随我们一起,那便一起吧。”
孟雪川不敢置信看向崔辛夷,初次领了仙盟司的除妖令是多有意义的事,本来带上了崔寒樱他就有些不乐意了,眼下又多了个拖后腿的崔仙客。
可与崔辛夷对视一眼,他又莫名地听从了崔辛夷的想法,没有继续说话。
于是这场三人一起的除妖任务,变成了四个人一起。
识海里的剑灵跟了崔辛夷那么久,天天跟她在一起,早就看出了她的行事风格,此时也只是问道:“你是怀疑崔仙客?”
崔辛夷道:“我从未轻视他,一个前世能在长辈丝毫不看好的情况下,还能登上继承人之位,要么是崔仙客自己有几分城府,要么是他背后有人相助。”
“他又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这么快地成长起来。”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崔辛夷是直接怀疑他背后有高人相助。她从上次宗门禁地那事便怀疑上崔仙客了。
剑灵点了点头,它近来看了不少九龙夺嫡之类的话本子,此刻也觉得自己好像能起点作用,帮崔辛夷分析一番。
“我猜测,下界主要就五洲和八大宗门几个势力,一般各个洲只与所在辖地的宗门有利益牵扯,可你们北洲是出了名的资源短缺,谁会为了资源跟崔仙客合作。可能性不大,我猜测,肯定是崔仙客暗地里跟魔族勾结在一起,企图通过这次兽潮浑水摸鱼,引起动乱,暗中刺杀北洲洲主,再伪造传位遗诏,直接一步登天,还省下了世子那步。”
说罢,它还有几分洋洋得意,等着崔辛夷来夸奖它。
崔辛夷无语了一会儿,果真夸奖道:“挺好的,编得不错。”
“下次别编了。”
虽说是答应了崔仙客一同前行,可崔辛夷一路上却时刻注意着崔仙客的小动作。
几人一同走了一会儿,崔仙客慢慢落到了崔辛夷和孟雪川的身后,等即将要转弯的时候,崔仙客终于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药粉,手上施展灵力,将它往崔辛夷身上吹。
前面的狐裘白衣少女正走得好好的,却突然拿出了惊蛰剑,一个旋身,剑风扫荡出去,瞬间将背后高得没过膝盖的雪扫空一片,划出一个圆润的圆弧。
剑风很强,又混着雪沫,吹得崔辛夷和孟雪川身后的崔寒樱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那粉末自然也被剑风一带,全吹到了崔仙客和崔寒樱的身上。
孟雪川也被崔辛夷忽然的动作惊了一下,问道:“崔辛夷,你在干什么?”
却见那少女缓缓收招,道:“忽然有灵感,想起了一招。”
她又转过身,道:“惊扰到兄长和姐姐了,实在抱歉。”
作者有话说:
? 89、北州
意识到自己身上沾上了什么东西, 崔仙客的脸色一点儿都不见好。崔辛夷的动作如此凑巧,令他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背后长了眼睛,还是提前就知道些什么。
此刻崔辛夷对上孟雪川那惊疑不定的眼神, 泰然自若解释道:“闲来无事时, 我向来喜欢默默研究些招数,方才灵感突现, 才忍不住挥剑。”
孟雪川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奇怪。
作为宗门卷王,孟雪川平素无事也会琢磨些招数,他们逍遥剑道本就是如此,自己研究独创出剑招才能长久。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们第一次接仙盟司任务除妖, 都到了目的地。他从上了马车便在思考即将面对的灵雪鹰是什么模样,一会儿除掉为害四方的妖兽是多么振奋人心,他早就心绪难平了, 可崔辛夷却还能静心在这空隙时间去思考剑招。
恐怖如斯。
这也太卷了吧。
难不成这就是他比不过她的原因?
崔辛夷一看孟雪川那模样,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余光暗暗瞥了一眼崔仙客, 半真半假道:“师弟, 你为何如此表情, 我们逍遥剑道不是一向如此, 难不成你方才没有在思考剑谱?师弟平素修炼还需更加用心啊。”
不是吧?他们逍遥剑道的传统……是卷吗?
他们师门的传统不是一向都是咸鱼躺吗?
孟雪川面上流露出些许惊讶, 但对上崔辛夷那颇有些痛心疾首和笃定的神情, 他脸色微微一僵, 想起自己绝不能输给她, 梗着脖子点了点头,道:“我方才也是在思考剑招, 只不过是忽然被你吓了一跳。”
这会儿, 崔仙客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黑衣斗篷人的声音。
“还说你的修为胜不过崔辛夷, 倘若你有她半点的努力,还至于跟她拉开那么大的差距。”
崔仙客脸色更不好了,他传音道:“你怎么来了?”
“既然你那么厉害,为何要我出手对付崔辛夷?”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又给自己和崔寒樱默默施了一个净尘诀,但想到那灵药的用处,脸上依旧如凝寒冰。
黑衣斗篷人沉默了一下,忽而笑了一声,声音低沉道。
“这是你们小辈的事,我不直接插手,也更希望是看到是你亲手打败崔辛夷,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手段。”
黑衣斗篷人隐在他们都看不见的地方,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这次机会过后,倘若你再干不掉崔辛夷,那我可就直接出手了。”
崔仙客冷声道:“不用你多管闲事。”
黑衣斗篷人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了原地。
崔辛夷面上不停跟孟雪川斗嘴,实则这会儿冷汗都快要冒出来了。
她观察了好一会儿崔仙客的表情,他那副神情,一看就不是在发呆,而是在与人传音。
崔仙客再度将目光转到崔辛夷身上时,崔辛夷随即道:“我们还是赶紧找灵雪鹰的踪迹吧。”她问孟雪川要了迷雾谷的地形图,铺在地上慢慢研究。
她又给孟雪川传音道:“若是待会儿发生什么,你就立即叫小师叔来迷雾谷。”
临走除妖前,师父让他们去找了张阑清,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即可便可传音给小师叔,小师叔也能用传送符箓立即赶到他们身边。
孟雪川心中诧异,但见崔辛夷又提醒了这件事,心中便重视了些。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是要拿着灵雪鹰最喜欢的灵蛇血,将其洒在雪地上,等上片刻,嗅觉灵敏的灵雪鹰便会被灵百蛇血吸引过来。
四阶灵兽灵雪鹰是这里的老大,领地意识比较强,又喜欢独居。大多数灵兽都不喜灵百蛇,这里离鬼门森虽有些近,只要稍微设置一个隔绝法阵,基本就不会引来旁的灵兽。
做完这一切,几人便贴上了隔绝气息的符箓,隐在了暗处。
崔辛夷感到崔仙客又往她身上送了那药粉,这次她没有拒绝,她瞧着那手法便能看出来,崔仙客的药粉是出自她手的能引来灵兽的灵毒。
她心中嗤笑,本想动手除去那灵毒,手上的动作一顿,却任由灵毒留在了身上。
敌在暗,她在明,她不能轻举妄动。
但她瞧了一眼藏身不远处的崔仙客和崔寒樱,手上暗暗动作,也在他们身上加了灵毒。她之前研制的这种灵毒只能吸引一些灵兽,灵雪鹰便是其中之一。
过了一会儿,山谷里的风雪突然大了,天色有一瞬间的暗沉,阴影降落在四人身上。
耳边响起清越的鸟鸣声,四人抬头一看,只见两只巨大的飞鸟正在空中振翅飞翔,正俯冲着向灵百蛇血的雪地飞过来。
竟然是两只?
两只灵雪鹰一只大些,一只小些,皆目光凶悍,看上去像是一雌一雄。
崔辛夷和孟雪川对视一眼,一只四阶灵兽四人对付绰绰有余,两只其实也刚刚好,两人都默认暂时不用叫张阑清来。
不过这两只身影巨大、一翅都有十几尺长的灵雪鹰盘旋在那滩灵百蛇血一会儿,便仿佛被别的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立即转移了目标,齐齐向崔辛夷藏身的地方看了过去。
随着一声刺破长空的尖锐鸣叫,两只四阶的灵雪鹰便向崔辛夷攻了过去。
孟雪川眼见不对,正想帮着崔辛夷对付这两只怪鸟,身边突然有一道力道拉住了他。
他转身一看,竟然是崔仙客。
“你想干什么?”孟雪川不耐烦地问。
崔仙客看着灵雪鹰来攻击崔辛夷一个人,心中一时间不知有多爽快。一直被黑衣人打压,眼下他终于按照自己的计划,成功困住了崔辛夷,心中不自觉便有了一丝自得和成就感。
崔仙客只道:“我也是为了雪川兄考虑,现今除妖任务的情况有变,那两只灵雪鹰也不知为何,偏偏只攻击辛夷妹妹一人,不若我们再观察一二再出手相助。”
崔寒樱见此,心里也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她却蹙眉道:“灵雪鹰的习性并不算记仇,许是妹妹哪里招惹了这两只妖兽。孟师兄,不如就听哥哥的,我们再等待一番吧。”
孟雪川脸色极不好,他正想挣脱崔仙客,反驳为何要等待一二的时候,就见到那凌空的少女执剑甩出一道剑气,已经引着那两只灵雪鹰到了他们近处了。
少女已经脱了厚重的狐裘,身着轻薄的白衣,动作流利,姿态风流,她脚尖轻点地面,突然向崔寒樱和崔仙客在的地方看去。
孟雪川眼尖,看出了方才崔辛夷像是微微笑了一下。
他忽然放下了心。
灵雪鹰本就长相凶悍,崔寒樱见了一眼都不由得心中惴惴,还好这两只牲畜追着打的人不是她。
这时候,两只灵雪鹰却忽然停在了身上贴了隐匿符箓的崔寒樱的崔仙客身前,用一双宛若灯笼的大眼睛恶狠狠盯着他们。
崔仙客额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一只灵雪鹰忽然发出厉声鸣叫,便伸出如刀锋般尖锐的喙向崔寒樱和崔仙客啄了过去。
“寒樱,快逃!我们被发现了!”
还不待崔仙客提醒,崔寒樱已经御剑飞了出去。
那两只灵雪鹰开始分散,一只追着一个人,开始向他们两个攻击。
崔寒樱是金丹期的修为,应付一只灵雪鹰还算应付得来,可崔仙客不过筑基后期的修为,此刻为了躲避灵雪鹰的攻击,已经一个灵器接着一个灵器地往外丢了。
崔仙客一边躲避灵雪鹰的攻击,一边向底下的孟雪川求救。
“雪川兄,快来救我!”
孟雪川却环臂站在一旁欣赏他的狼狈姿态,还学着他的语气道。
“我不是不想出手,此刻也不过是为了仙客兄考虑,那良知妖兽不知为何,偏偏只攻击仙客兄和寒樱师妹。仙客兄和寒樱师妹暂且撑一下,待我与师姐看清了原因,就来帮助仙客兄妹啊。”
崔辛夷收了惊蛰,站在了孟雪川的身边,淡淡道:“你还真是活学活用。”
孟雪川:“过奖。”
崔寒樱自小锦衣玉食,哪里跟这样的凶禽交过手,此刻手脚俱在发软,却还在勉力抵抗着妖兽攻击。
她动作狼狈,听了孟雪川的话,知道他在记恨方才崔仙客和她阻拦他去救崔辛夷,心里也恼恨崔辛夷和孟雪川不来帮忙。
崔仙客听了孟雪川的话,又见到这两只灵雪鹰竟然不攻击崔辛夷了,反倒现在只攻击他跟崔寒樱二人,一时间不由得又惊又怒。
孟雪川纳罕道:“这崔仙客不是你亲哥吗?怎么对崔寒樱比对你还好。”
崔辛夷没理睬他的话,只默默观察了一会儿,见崔仙客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才拿起了剑,道:“别说了,这两只妖兽也是我们今天的任务,你还想不想完成仙盟司的任务了?”
说罢,白衣少女提剑便是往前冲去。
孟雪川见状,自然也是紧跟其后。
崔辛夷方才也是故意等那一会儿,他们一副不欲帮忙的姿态。崔仙客撑不了多久,若是那人欲帮助崔仙客,怎么可能会不现身救下崔仙客。
现在这情况,只能说明,崔仙客背后之人方才已经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 90、北洲
眼见着已经用完了最后一件灵器, 崔仙客满心惊恐绝望。
眼前是巨大的雪鹰尖锐的利爪和遮天的羽翅,他的身上已经被鸟喙啄出了几道伤口,看起来颇为狼狈, 恐怕再这样下去, 他就要葬身于这个才四阶的妖兽了。
本来他都想好了,先跟崔寒樱一起拖住孟雪川一会儿, 若是实在拖不住,他再用事先准备好的从摸鱼大师那里买来的灵药迷晕孟雪川。
留崔辛夷对上两只四阶灵雪鹰,纵使她能成功杀了灵雪鹰,也必会受到重伤。她受了重伤, 再回到北洲的时候, 父亲便会先将除去兽潮的任务给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占了先机。
本来他在北洲的亲信和支持他当世子的人就更多, 崔辛夷无依无靠,到时候他倒要看看, 她还有什么本事同他争世子之位。
可眼下, 这原本来埋葬崔辛夷的坟墓, 却要成了他的埋骨地。
他只能向不远处的崔寒樱求救。
崔寒樱自然也看出了崔仙客的困境, 若是能自如使用自己的仙器, 她当然可以轻松应对两只灵雪鹰。可问题是, 她根本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些仙器出现在崔辛夷和孟雪川眼前, 让他们给说了出去,不知要引来什么样的事。
凭借她自己现在的实力, 对付一只灵雪鹰尚且都是自顾不暇, 何谈再去帮助崔仙客。崔寒樱迫使自己不去看崔仙客现如今已经被灵雪鹰啄得血迹斑斑的身躯, 咬咬牙,专心对付自己眼前的这只灵雪鹰。
她又不是不愿意帮哥哥,不过是现下根本帮不了罢了。他们明明是一起来除妖的,崔辛夷和孟雪川却在一旁袖手旁观,若是哥哥真出了什么意外,那也只能怪崔辛夷和孟雪川不愿帮忙。
崔仙客看到不远处月白衣衫的女子只是执剑对付自己面前的妖兽,心里顿时凉了一大半。
眼见着灵雪鹰被他的扔出去的灵器攻击了一下子,立即反应过来,又尖声鸣叫,振翅向他冲去,如刀如铁钩的利刃闪着森森寒光。
这一刻,崔仙客心中失望、不甘和愤概交加,在夺取性命的一击来临前,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倒是有一股大力,拨开他的身躯,令他猝不及防、狠狠摔在了厚厚的雪地上。
耳边传来崔辛夷的熟悉的嘲弄他的嗓音。
“兄长技不如人便先闪一边去罢。”
崔辛夷这声音听起来是讽刺,不知是讽刺他实力不如人,还是计谋不如人,这会儿崔仙客听了,又见她在危急关头挡在他的面前,只觉得满心复杂。
她一手用惊蛰掣肘住了灵雪鹰锋利的爪子,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掐了个诀,瞬间有灵火从她白皙纤长的指尖溢出,烧到了灵雪鹰柔软的羽毛上,灵雪鹰顿时尖声凄惨地叫出来。
声音极其刺耳,响彻了整个山谷。
灵雪鹰扑棱着翅膀往后退,企图用翅膀煽动的风扑灭这灵火,可这火不灭,反倒更大了。
它又摔进了雪堆里,却还是不见灵火扑灭。
另一边,孟雪川已经拿着芒种,往崔寒樱的地方飞了过去。
少年马尾在半空中转了个圈,他执着金黄的剑,一剑挑开了鹰爪,救出了几乎是被灵雪鹰压着打的崔寒樱。
他又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剑气,顿时将凶悍的灵雪鹰逼退了不少。
灵雪鹰尖叫着,在半空中扇动着翅膀。这只灵雪鹰明显是只雌的,身子比崔辛夷对上的那只要小上半圈,这时候,这只雌的灵雪鹰停止了攻击,反倒是看向了身上灵火未灭、浑身羽毛已经被烧焦了大半的雄雪鹰。
雌雪鹰见了自己的伴侣被伤成了这般模样,顿时双目赤红,狰狞着向崔辛夷扑去。
可它扑了几次,都被崔辛夷轻松以剑招化解。
雌雪鹰兴许是见状不妙,顿时调转方向,向山谷深处逃去。
孟雪川见到雌雪鹰要逃,顿时喊道:“不好!快追!别让这伤人的孽畜逃了!”
说罢,他脚尖一点,顿时向雌雪鹰的方向追去。
崔辛夷只想速战速决,干脆拿出了一件灵器。
这灵器是一条绳子,可用来捆妖兽,八阶以下妖兽皆无法挣脱,是崔辛夷走前特意托林见画炼制的。
白衣少女扔出绳子的一段,那浑身雪白的绳子便随着主人的心意,立即无限延申,出现在了雌雪鹰的身上。还来不及雌雪鹰反应过来,绳子像一条蛇一般将它缠绕住,慢慢捆紧了。
雌雪鹰飞行的动作慢了下来。
崔辛夷使出了力气拖拽,但这个时候,这灵雪鹰却施展出了出乎人意料的力气。
走过了这一段路,几人才知道迷雾谷为何有这样的名字。
雾气慢慢变得浓重,与脚下厚厚的积雪相融,让人渐渐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仿佛又是身在云端。
崔辛夷耳边响起孟雪川的声音:“灵雪鹰喜欢独居,我们这是遇到了罕见的雌雄双灵雪鹰。雪鹰忠贞,一只死了,另一只便绝不苟活。可两只为了吸收修士灵力,杀死的修士只会变本加厉,这附近五十里外有一处散修村,我们必须尽快杀了这两个孽畜。”
崔辛夷咬牙道:“快来帮忙,这绳子已经捆住了灵雪鹰。前面雾气重,我们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快把它拉出来。”
孟雪川也赶紧来拉,可这绳子这时候却宛若有千钧重,令他们怎么拉都拉不动-
“兄长,他们定是在那里!”
崔寒樱的声音又在这迷雾中响起。
崔寒樱跟着受了重伤的崔仙客,一路沿着崔辛夷和孟雪川追雌雪鹰的方向追过去。
雾气很重,脚下的积雪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光是走在里面就让人感觉很不安。
崔寒樱小心扶着崔仙客,问道;“兄长,你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何必要再跟过来,不若在原地等着,反正辛夷妹妹和孟师兄对付那只妖兽绰绰有余。”
说罢,她又道:“说起来,那两只妖兽可真是凶狠,好在不是我单独出来除妖。”
她劫后余生,还有些余惊未定,可说完这番话,却久久没有等来崔仙客对她的安慰。她转头一看,却见迷雾中的男子低垂着头,神情不明。
崔寒樱不禁有些惴惴,又叫了一声“兄长”,才叫得崔仙客缓过了神。
崔仙客看了一眼自己貌美温柔的妹妹,见她一副天真无邪的神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道:“妹妹方才说什么?兄长有些走神。”
崔寒樱听他又问了一遍这话,不禁有些扫兴,便没了继续同他说的性质。
两人走了一会儿,慢慢发现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了,竟然到了转头看不清旁边的人的脸的情形。
崔仙客和崔寒樱这才发现不妙。
周围很静,静到他们能听见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崔仙客也不禁后悔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要跟着崔辛夷和孟雪川他们一起,他方才才经历生死之境,眼下又遇到险境,此刻冷汗又浸透了后背衣衫。
他咬咬牙,道:“妹妹,不用怕,跟着我走。”
等拉着崔寒樱走了一会儿,崔仙客才终于断断续续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雌灵雪鹰的哀嚎。
他心中一喜,想到受重伤的雌雪鹰在此处,想必追杀它的崔辛夷和孟雪川也必定在不远处。
顺着那道声音走,原本浓重的雾气竟然慢慢散了一些,崔仙客和崔寒樱走近的时候,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雌雪鹰是在哀嚎,可它的哀嚎并不是因为受了重伤,而是正被一道道黑色的藤曼缠绕着。那些藤曼不断收紧,雌雪鹰已经是奄奄一息。
雌雪鹰身上,还有一道发着光的白色绳子,也缠绕在雌雪鹰的身上。
崔仙客和崔寒樱都是一惊。
那雌雪鹰看到他们,竟然猛地向他们吐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鲜血迸溅到他们身上,那原本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察觉的黑色藤曼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一样,顿时从雌雪鹰身上剥离了几根,向他们缠绕过去-
崔辛夷与孟雪川用上了灵力,拉上了好一会儿,竟然都没能拉动这绳子。
这时,崔辛夷已经发觉到了不对,她制止了孟雪川的动作,道;“就算是雌灵雪鹰的力气再大,我们也不该一点儿都拖不动。”
“里面情况难定,雌雪鹰对迷雾谷里的情形可比我们清楚多了,谨慎起见,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可崔辛夷话音刚落,就感到腰间一紧,转头一看,只见黑色的奇怪藤曼已经顺着白绳爬到了他们这里,缠住了她。
孟雪川还来不及反应,便只能看着白衣少女被藤曼大力往后拖拽,转眼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他惊叫起来:“崔辛夷!”
孟雪川整个人立即用最快的速度追着那藤曼而去。
追藤曼的途中他还在想,明明他离那藤曼更近,那藤曼却只缠住了崔辛夷一人,像是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了藤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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