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九渊剑宗
崔寒樱身负整个下界的安危, 崔辛夷总归是想查看一下情形的,可她万万没想到,竟让她看到崔寒樱用了那等东西。
她香囊里的东西, 崔辛夷近来日日接触, 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崔寒樱手里的灵毒,会让嗅到的人心情愉悦, 对身带此毒的人产生好感,时间久了,甚至还会上瘾,使用者可提前服用灵药, 却不会受此毒干扰。
崔辛夷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些灵药服下。
可灵毒不是下界灵毒散人独创的东西吗?为何上界的崔寒樱也有?她在崔家可没用过这东西。
崔寒樱犹豫了片刻, 在铜镜中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觉得满意后推门走了出去。
崔辛夷也立即跟了上去,隐在她身后, 看着崔寒樱走到了一处房门前,敲了敲门, 只听“吱呀”一声响, 立即有一个白衣男子开了门。
此人正是侯镜箔, 侯镜箔站在房门口, 听到崔寒樱说明来意, 他却并没有像原话本中的那样邀请她进去, 只是神色淡淡答了她的问题。
崔寒樱又怎么能感受不到他的冷淡, 她似是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一副没感受到他态度的样子真诚道了谢,告辞准备离开。
临走前, 侯镜箔突然叫住她, 崔寒樱转身, 眼睛都亮了一下,却只听那白衣男子静静道:“师妹,白日有大把问师兄师姐问题的时间,三更半夜的,还是少出门吧。”
侯镜箔这意思,岂不是在暗暗提醒她,身为一个女子,晚上随便来到他的房间是不妥的。
说罢,门轻轻哐当一声在崔寒樱面前阖上,崔寒樱攥着手心,脸上都因为羞恼红了起来,她咬了咬唇,转身离开。
剑灵看了一会儿,道:“这无情剑道的大师兄,真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主,人家小美人上赶着来找他,他竟说出那样煞风景的话。”
崔辛夷沉默不语,魔子的态度,与话本中的也太不一样了,崔寒樱也与话本中的截然不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想了想,觉得剧情刚刚展开,现如今她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她往上看了一眼,已是月上中天,便转身离开了原地。
在夜色和隐匿身形气息的符箓的掩护下,崔辛夷顺利回到了主峰自己洞府门口,她刚将符箓从身上摘下来,却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
崔辛夷一听见这声音,身子顿了顿,她转过身,果然看到一身白色劲装,戴着面具的少年站在不远处。
张阑清语气沉沉,他径直走到崔辛夷的身边,从她的手中夺走那个刚刚用过的符箓。
崔辛夷修为比他低太多,压根挡不住他的动作。
这下好了,简直是人赃并获。
“高阶隐匿符箓?”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又将目光移到面前的白衣少女身上,“宗门没有宵禁,你就算有要事需要夜里出门,也没有必要用这个。”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冷了些,审视的目光落在崔辛夷身上,看得崔辛夷心里发虚。
可她一向临危不惧,颇善于应对这样紧急的情况,因此听到这质问的话,少女也只是镇静笑笑,反倒问了一句:“大晚上的,小师叔白日辛劳教了我们一天,如今天色都那么晚了,怎的还不歇息?”
张阑清也不说话,只用一双凤眸静静看着她。
崔辛夷脸上的笑僵了僵,心里暗自后悔,怎么招惹了这样一个瘟神来,当初就不该跟他做什么交易,平白在他面前露了底。
少女脸上的笑退去,轻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小师叔,弟子也不怕您笑话,想必您也是知道弟子在家中的处境的。弟子自小流落在外,从小渴慕亲情,可惜自回家后家中兄长却很是厌恶我。”
崔辛夷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她肤色本就白皙,现今眼圈红了就格外明显,少女眼中若隐若现的泪花映着她掌心夜明珠的光辉,令人颇为动容。
张阑清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三言两句竟能惹得她垂泪。
他唇角不自在地绷紧。又听那少女说:“我……我不过是趁夜想去兄长住的地方瞧上一瞧,可又怕兄长瞧见愈发对弟子不喜,毕竟弟子在剑宗也没有旁的亲友了。”
他因是半妖的身份,实则父亲一直拿他当个耻辱,从未对他有过半分慈爱之心,他其实很能与眼前这黯然的少女共情。
——若他不是自年少时候便接仙盟司的任务与诡计多端的妖族打交道的话。
张阑清任这梨花带雨的少女在自己面前轻声啜泣,无动于衷,凉飕飕道:“你兄长姓甚名谁,拜入了哪位道君门下,住在哪个峰,住在这个峰的哪个洞府?”
少年抱臂转头看向垂首伤神的崔辛夷,继续逼问:“——你不是说方才刚去他的住处看过么?”-
崔辛夷刚走不久,来找崔辛夷的方南书就来到了方才她呆的地方。
因是师弟师妹刚住到主峰,方南书忙着其他的事,前一天没去看过他们,便想着晚上到师弟师妹的洞府中看看。没成想,她到崔辛夷洞府的时候,崔辛夷的洞府设了禁制,叫人又无人应答。
方南书便拿出了师父给的弟子玉牌,弟子们都会在自己的玉牌上留下一缕神识,交给师门保管。玉牌上刻下了特别的阵法,配合着宗门阵法,便可查看弟子们的位置,以免弟子们出现意外又找不到人。
她用玉牌定位到崔辛夷在隔壁的灵秀峰上,便满头雾水地来到了峰上,大晚上的,师妹为何要来到此处,难不成这里是有她认识的人?
玉牌定位有延迟效果,方南书这会儿才只定位到崔辛夷在此处,却没看到她的人。
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吱呀”的门开声。
方南书应声转身,只见侯镜箔一身白衣,背脊挺直,他站在门口,一手扶在门框上,一双犹如墨玉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与他的目光相撞,方南书浑身一僵,这才意识到,她只顾着找师妹,竟然无知觉地来到了他的住处。
她动作一顿,又看灵牌里显示师妹已经回到了主峰,便当作没看到那人,转身欲要离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如琳琅相撞的男声。
“阿姐,如今我们见了面,便是连声招呼都打不得了吗?”
方南书回头,见那人一张清俊的面容上带笑。
她恍了下神,转瞬又清醒了过来,只淡淡道:“侯师弟可有事?”
侯镜箔停顿了一下,道:“阿姐深夜来此,是有事吗?”
方南书不想多跟他说什么,只道:“无事,只是途经此地,时候不早了,师弟也早点睡吧。”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此处,往主峰去。
路上的时候,天边突然响起一道惊雷,刺目的闪电似乎将天都劈出了一道裂纹。
快要下雨了。
方南书步子加快,果然,刚到院子,瓢泼大雨便倾盆而至了。
她站在屋里,掐了一个诀将身上淋湿的衣服烘干,她往门外看,雨水在屋檐下结成一道雨帘,仿佛在阻止着人再外出。
方南书想,恐怕今晚是没机会再去看师妹了。
她静静坐着,这样的雨夜,又是方才才见过那人,不免让人想起,过去同在这样的雨夜发生过的事来。
她未拜入九渊前,其实不过是南洲一个小的修真世家家主的私生女,自小被母亲抛弃在了方府大门前。
父亲家中已有身份尊贵的妻室,可想而知,她这样一个不受夫人喜爱的女儿后来的命运会如何。
她确实在方府过得很不好,受尽欺凌,缺衣少食,性子也变得越来越懦弱。
她没有什么朋友,巧在父亲曾经给家中的孩子们请过教书的夫子,她受过启蒙,便常常跑去方府的藏经阁中看书。
她住的破旧小院子靠近府里墙边,里面有一个隐蔽的通往外面的狗洞,她幼时常常钻出去玩,自己没有朋友,便收养些流浪的小猫小狗作玩伴。
后来,她长大了,也悄悄将那个洞口凿大,能时常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十三岁那年,在那个被凿大的狗洞里捡到了一个小乞丐,他衣衫褴褛,身上有不少的鞭伤。她本就善良,生了恻隐之心,将这小乞丐带进了自己的房间里照顾。
这一照顾,便照顾了五六年。小乞丐洗干净了脸有一张颇清俊的面容,相比较怕事的她,他有许多的想法,他会帮她反击欺负她的家中姐妹,给她带去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会软软地叫她“阿姐”……
他们相依为命,情愫暗生,一个雷雨夜里,少年拥着她,在她的后颈上喘着粗气,说要一辈子对她好。
后来,他果真待她更好,他认真规划着他们的未来,带着她逃离了那个带给了她无数噩梦的地方,两人辗转来到了九渊剑宗,参加了九渊的收徒典礼。
变故从此开始发生,两人约好了要一起修逍遥剑道,往后不管是在外门还是在内门,还能结为道侣。
可等到拜师宴结束后,她才知道,侯镜箔选了无情剑道,成了常毓道君的大弟子。
她自然是去找过他对峙的,可那素来对她亲热的少年竟然一脸冷淡说,他帮她,带她来剑宗,不过是看她可怜,现如今两人已经两不相欠,还让她往后不要再来找她。
作者有话说:
辛夷:拜师完毕,白天练剑,晚上出去搞点事情吧,
二师姐:查寝,人呢?(打开定位)
? 32、九渊剑宗
孟雪川这段时间身上的伤都没好全过, 每日晨起的时候也是浑身酸痛,呲牙咧嘴地起来。他在家的时候母亲疼宠,管教严的父亲几乎不着家, 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和累。
可他一想到不能让崔辛夷小人得志, 让她的修为超过他,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去。
他起得越来越早, 可还是怎么都没崔辛夷到演武场到的早,因此他暗暗下决心,没有她来的早,那便定然要比她晚走些, 多修炼一会儿。
这日的演武场, 天色已经擦黑了,张阑清望了一眼天,收了剑鞘, 语气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今日的修炼便到这里罢。”
说罢, 他便转身离开了演武场。
孟雪川从地上爬起来, 浑身疼得一张脸都皱成了包子, 但他还是假装若无其事, 像往常一样爬了起来, 捡起了芒种, 一副要离开演武场的样子, 余光却悄悄瞥了眼崔辛夷。
崔辛夷将剑收了起来, 已经抬脚往演武场门口走去了。他也跟着她,离开了演武场。
崔辛夷最近也很累, 晚上看书, 白天炼剑, 她已经许久没有在晚上好好睡过一觉了。另外还有一件感到累的事情,那就是被孟雪川卷得累。
他一天比一天来得早,练剑的时候还要观察着她,纵使崔辛夷心性极佳,这时时刻刻的窥探也让她有点不自在。
她的书已经看得差不多了,眼下想着多些时间来练剑,可晚上若不走,孟雪川看到了,时间一长,岂不是又变成了要跟他一起修炼。
她便想着,先假装离开演武场,一会儿再回来练剑,于是走到演武场门口,便对孟雪川道:“师弟,我先走了。”
孟雪川也客套道:“三师姐也早点回去休息。”
演武场归于一片寂静,过了半刻钟,服过灵药、简单处理过伤口的孟雪川又悄悄回到了演武场。
可等他刚打开演武场大门,就与一个熟悉的人对上了视线,崔辛夷也刚进了演武场,看见孟雪川吃了一惊。
月黑风高的,其实不太能看得清人脸,他们对视一眼,又假装没有看见彼此,默默移开了视线。
两人默契地各自找了一个位置,开始今晚的修炼。
直到第二天晨光熹微,张阑清提剑入内,看到便是两个袍角都被露水染湿的弟子。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住在主峰上的人寥寥无几,崔辛夷和孟雪川的卷还是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映山道君欣慰地说后继有人,连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大师兄傅其凇都来演武场看了他们一次。
大师兄人长得很俊,但一双桃花眼下乌青,黑眼圈很重,可见曾经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眼下竟被师父剥削成了这副模样。
他们进门这段时间,二师姐明明素日无事,可没来过一次演武场,她倒是在这段时间做了很多灵食,说是给他们补身子。
崔辛夷和孟雪川都大概猜到了师姐是真的如传闻那般转道重修了,逍遥剑道可以因为悟不到剑意在一个境界耽搁许久,但弃道的,只能说明此人心中有执念,且剑主本人以为这执念是其这辈子都解不开的。
他们才入门,也不好问方南书心中是有何执念,连孟雪川见二师姐每日送来各种好吃的吃食都有些不忍心。
半月中的一天,崔辛夷终于到了炼气后期,孟雪川的傻眼自是不必再说。他几乎半月不睡觉,磕补气养神的药丸似吃饭一样吃了好几天,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呆在演武场上,也突破了炼气后期。
这天傍晚,小师叔已经走了,崔辛夷和孟雪川正分别练剑的时候,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是许久没有见过的崔仙客和一个面容陌生的男子。
孟雪川一见到崔仙客,倒还算亲热,毕竟因为南北两洲的关系,他们自小认识,关系也不错。
崔辛夷放下剑,崔仙客一来,目光便放在了她的身上。她还以为前段时间催了他还灵石,崔仙客是来找她的茬,不想他说明来意,竟然是来还她那次打赌的灵石的。
崔辛夷接过崔仙客递过来的白色储物袋,熟练地抹去了欠条上的神魂印记,笑盈盈道:“多谢崔师兄了。”
九渊剑宗有规矩,进了宗门的弟子不可提宗门外的关系,一律按照辈分和进宗时间论资排辈,是以崔辛夷便只能叫崔仙客“师兄”了。
崔仙客脸色很是不好,他阴阳怪气道:“师妹不用谢,你费尽心机谋取的一万块灵石,本就是应该还给你的。”
崔辛夷接过灵石,低头点着灵石的数目,随口道:“那真是可惜了,若是师妹输了,师兄本应该得两万块上品灵石呢。”
崔仙客闻言,脸上青红变换,抿着唇,一双看崔辛夷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
孟雪川见崔辛夷又是上次收他灵石的熟练套路,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她竟然连亲兄长的灵石都要讹上一番,莫不是掉钱眼子里了。他早就见识过崔辛夷嘴皮子上的功夫,这会儿也并不打算开口。
只是看着崔仙客黢黑的面孔,他难免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一万块上品灵石,对他们这样算是五洲顶尖出身的人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崔仙客恐怕连自己修炼的老本都搭了上去。
崔仙客拜在了宗门另一个无情剑道道君的门下,这道君道号青衍,在内门九峰中也排得上名号,跟着他一起来的白衣弟子名叫方洲,是他的师弟。
宗门内一直有无情剑道歧视逍遥剑道的传统,逍遥剑道早年是有过繁盛一时的盛景的,那时候的弟子们人人都像孟雪川一样,莽着一股劲,总觉得自己能一定能够悟了剑意,从此青云直上,大道锦绣。
可是随着逍遥剑道的弟子们一个个的卡在了筑基、金丹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看着身边与他们同时期入门力求稳妥拜入了无情剑道的弟子一举金丹,跨入元婴,但凡修士,年龄也是有数,意难平的他们等不了。
逍遥剑道一时间的繁荣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大范围的转道重修,不知多少多年难以悟道的弟子跪在师门前,求得师父的原谅,转身便拜入了无情剑道的门下。
对于这些转道重修的人而言,曾经引以为傲的逍遥剑道反而成了他们的耻辱,他们开始诋毁逍遥道,劝阻他人修逍遥剑道。当然这一切在门规森严的宗门内都是悄无声息的,暗流只涌动在底下。
多年前逍遥剑道弟子大范围的转道重修令无情剑道弟子莫名拥有了一股优越感,此时这一直都是崔仙客小弟的师弟方洲见崔仙客心情不佳,再看这新入门的两位逍遥剑道弟子竟都已经与他同是炼气后期的修为。他上前一步问道:“你们二人都是刚入门的师弟师妹?”
孟雪川不认识他,也不搭理,方洲也不等他们回答,就自顾自接着道:“两位师弟师妹天赋倒是不错,只是可惜修了逍遥剑道,现今修为还能像师兄一样逐渐提高,往后指不定就要滞留在筑基或是金丹了。”
说罢,他又凑近他们,小声道:“映山道君挂着一个掌门的名号,宗门内谁人不知,他收你们都是为了他的一己私欲。你们大师兄每日忙于宗门事务,早已卡在金丹期十几年了,二师姐转道修了食修,连无情剑道都不入,你们以为你们往后就能有什么光明前途?”
“师兄也是好意劝告你们,宁修外门无情道,不做内门逍遥狗。”
这叫方洲的白净弟子嘴上说着是劝导,实则句句恶意,还讽刺他们是狗。
孟雪川这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他脸色黑了一片,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教我做事?”
方洲只笑着道:“我不是教师弟做事,不过说些旁人不敢说的实话罢了。”
崔辛夷见状,挑眉“哦”了一声,问:“那敢问师兄,什么的实话?是逍遥剑道不如无情剑道,是你骂我们这些修逍遥剑道的都是狗,还是在师兄眼里,不如旁人的就都是狗?”
方洲纵是再蠢,也知道不该当着修逍遥剑道的崔辛夷和孟雪川的面,直言修逍遥剑道的人是狗,他道:“我可没有侮辱二位的意思,那话也是私底下在弟子间流传出来的。”
崔仙客脸上表情也好了许多,他抱臂看着方洲一脸无辜说着恶心崔辛夷的话,顿觉心情舒畅,心道这跟班也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崔辛夷伸臂拦住了已经忍不住要动手的孟雪川,问方洲道:“那依师兄所言,便是逍遥剑道不如无情剑道,不如旁人的就都是狗了?”
方洲:“我可没说这话,是师妹你要自己承认的。”
崔辛夷依旧是面上含笑的模样,问:“那师兄可承认?”
方洲被她的笑恍了一下眼睛,才发现这修逍遥剑道的师妹姿容竟然甚是不凡。她说的话都是宗门里的人公认的,他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于是点了点头,说:“修道一路,一向以实力为尊。”
崔辛夷收回拦着孟雪川的手,向前一步,道:“宗门禁止弟子私下格斗,下个月宗门大比,届时我师门主动邀师兄论道,师兄可敢迎战?”
方洲心道,这师妹如今虽说与他是同样的修为,可她入门不过月余,想必连剑招都还没熟练,而他入门都好几年了,他停在炼气后期已久,说不定还能在这月突破。
作者有话说:
? 33、九渊剑宗
一个刚入门的师妹向他挑战, 他不答应委实丢人。于是他点头,笑道:“师妹主动邀我论道,我怎有不答应的道理?”
崔辛夷笑了, 一张白瓷般的脸在演武场夜明珠的映照下, 显得更加细腻白皙,纤长的睫羽下, 一双乌黑的眸子似是泛着幽光。
“按照师兄所言,不如旁人的都是狗,若师兄输给了我,可否当场学狗叫几声?”
方洲一听这话, 脸色顿时不好了起来, 他冷笑:“师妹真是好大的口气。”
崔辛夷语气轻柔:“怎么,师兄是不敢吗?”
方洲道:“我有何不敢,倒是我若赢了师妹, 师妹该当如何?”
崔辛夷正待开口,只见一袭白衣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他们几人面前, 他脸上的银狐面具在夜明珠的光辉下反射着光。
张阑清抱着剑从天而降, 背脊挺直, 声音冷淡:“若是你赢了她, 你待如何?”
方洲和崔仙客一见出面的是主峰上小师叔, 气势顿时萎了三分, 方洲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只得与崔仙客一起向他抱拳行礼:“曛迟道君。”
方洲犹豫一番, 还是道:“曛迟道君,此事乃我与崔师妹私下之事, 提前邀请论道打赌也并没有违反门规。”言下之意, 就是曛迟不该插手此事。
张阑清斜睨了他一眼, 淡淡道:“她是我师侄,她的事,本座如何管不了?”
“你们二人来主峰寻衅挑事,本座尚未追究你二人的责任,你竟然还想与师妹下如此不合理的赌约。”
方洲与崔仙客对视一眼,曛迟道君不轻易在宗门露面,更不会多管闲事。尽管眼前这少年比他们还小一点,可见过他杀妖兽时的雷霆手段,他们是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的。
方洲小心翼翼道:“那依曛迟道君之意,这赌约,如何才算是对师妹公平?”
张阑清道:“你输了,按照她的要求来;她输了,你不许动她。”
方洲脸色青红变幻,这不是明摆着要崔辛夷占他便宜的事。尽管他再狗腿子,那也是有几分脾气的少年人。
他咬了咬牙,一时间没有应声。
张阑清凉飕飕道:“怎么,你是不肯?”
崔仙客在后面推了方洲一把,暗示他赶紧答应了曛迟道君,好赶紧回去。方洲已经讨好崔仙客许久了,他是不敢忤逆这北洲未来主人的,此时也只好道:“道君,这赌约我应了。”
崔辛夷微微愣住,多瞧了一眼张阑清,她倒是没有想到,他会去而复返,替他们撑腰。
自从上次她偷偷去看崔寒樱被他抓包,她好不容易才从这他手底下蒙混过关。张阑清走的时候明显对她尚还有狐疑,可惜没有证据。
这时,一轮圆月下,又有一白衣道君从天而降。
映山道君笑眯眯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怀里抱着一只肥嘟嘟的白猫,猫在他怀里拼命挣扎着,他按住猫的爪子,朝张阑清道:“师弟,你的手段还是太轻了,对待这样直接出口侮辱自家人的人——”
他顿了顿,看向了崔仙客和方洲,缓缓道:“直接扔出去,眼不见为净才好。”
说着,映山道君手里一松,猫从他怀里跳出来,直接跳到张阑清的身上。
方洲和崔仙客还没反应过来,后领一紧,就被映山道君拎住了领子,他们只觉一股大力,身子腾空,就被扔了出去。
映山道君利落扔完人后,拍了拍手,看到胖白猫已经毫不留恋他爬到了曛迟的肩上,不由得气得笑骂了一声:“小没良心的!”
孟雪川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呆呆问:“师父,你这样直接把他们扔回去了,若他们死了、受了重伤怎么办?”
崔仙客将将筑基,方洲也只有炼气的修为,说到底,他们这样修为低微的修士,都还是肉体凡胎。
映山道君一脸看他没救了的表情,道:“你师父我已是化神的修为,莫非下手就没个轻重?再说了,我把他们直接扔回去,还是给他们师父个面子,这事闹到了刑罚堂,谁都不好看。等他们回去,青衍道君必定不会轻饶他们。”
他又觑了一眼孟雪川,道:“我还没说你呢,你看看你,旁人来挑衅,就会意气用事,若你当场跟人家打起来,打不过还是一说。可况,弟子私下斗殴,为师还得去刑罚堂捞你。到时候为师的一张老脸,可真得被你丢光了……”
孟雪川看了一眼崔辛夷,脸上渐渐热起来,他紧紧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
“行了行了,都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天色不早了,为师要回去休息了。”
映山道君说着,打了个呵欠,慢慢向演武场外走去。
张阑清怀里的猫喵呜叫了一声,他侧目看了看肩上的猫,拎着剑,也跟着映山道君往外走。
路上,映山道君伸手想要摸一把小肥猫,本来懒洋洋趴着的猫猫却突然暴起,“喵呜”一声刺耳的叫声,伸出爪子挠了一下映山道君的手。
映山道君痛“嘶”了一声,讪讪收回多了三道红痕的手,他笑骂道:“这小没良心的,也不看看天天喂你的都是谁。”
猫猫听懂了他的骂声,朝他呲了呲牙,又将肥胖的身子往戴着面具的白衣少年肩上缩了缩。
张阑清熟练地用手轻轻拍了拍猫的背,算作安抚,才问映山道君:“师兄无事罢?”
映山道君:“……”
这下意识的动作,一眼就能看出来,师兄和猫,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他道:“无事。”
又问张阑清道:“露白,近日替师兄教两个新入门的弟子,辛苦了。”
露白是张阑清的字,据说张露白是他那早死的母亲为他取的名字,不过他母亲在他刚出世的时候就因为难产死了,张阑清用的名是父亲取的,字便用的母亲取的名字。
张阑清摇摇头,道:“斩妖除魔、教养下一代践行大道之人乃修道者天生的使命,这是露白的分内之事。”
“两位师侄剑道天赋都不低,又得上古名剑认可,将来若能定下心来,专心剑道,将来必定能于剑道上有不凡成就。”
映山道君多看了他一眼,道:“能得露白认可的可不多,你师姐的大弟子侯镜箔都没能得过你一句夸。”
张阑清凝眉,声调没有什么起伏道:“侯镜箔天性凉薄,薄情寡义,可修无情剑道,可若他这般德行有缺之人都能大道有成,必违天理。”
他言下之意便是侯镜箔定然不能修成无情剑道。
映山道君冷哼一声,没再多提侯镜箔。
腰侧负剑的道君继续往前走,绣云纹的靴头不时顶开层层如云般的衣袍,张阑清修长劲瘦的手也垂在身侧。
他的目光透过银面,往天上看去,天际上一轮皎月高悬。
他道:“逍遥剑道毕竟更重心法,虽于平日没有约束,却是最考验心性的东西,若非一心真诚向道,将来必会为外物所扰,困在自己的境界中。”
“露白观两位师侄近日的表现,可并非全心向道之人。”
他想起了崔辛夷之前的表现,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委婉提醒映山道君一番。
映山道君诧异“哦”了一声,问道:“露白说的是谁,雪川还是小辛夷?”
张阑清垂了垂眸,道:“孟师侄虽鲁莽天真了些,但也不失赤子之心,反倒是崔师侄,表面柔顺,实则并非。”
他说到最后,声音慢慢变低。
映山道君多看了他一眼,笑道:“师兄瞧着小辛夷挺乖的啊,莫不是露白对辛夷有什么误会?”
张阑清:“师兄不信我?”
映山道君纳罕看了他一眼,转过头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笑出来,刚刚平息了一下情绪,就看见白衣少年和他肩头上的胖肥猫用如出一辙的无语表情盯着他。
映山道君摸了摸鼻子,道:“师兄看着你长那么大,从没听见过你如此明显表达过对另一个人的喜恶。”
思量一番,映山道君认真点头:“这是好事。”
总比一天天的像个木头人要好多了,小师弟给自己的猫取名叫呆木头,依映山道君看,他的师弟才像是木头人,整日除了修炼便是除妖。
睡觉、撸猫,哪件事情不比成天打坐练习心法,压制欲望好玩。
修逍遥剑道的映山道君一直都不能理解选无情剑道的这一帮人。
张阑清:“……”
他修的是无情剑道,自然是对外物的感情越淡,越能不受旁的人或事对心情的影响,对修行便更有益处。
他蹙起眉头,认真地想,难不成他还真的对崔辛夷有偏见?
? 34、九渊剑宗
九渊剑宗每半年便要举行一次宗门小比, 用来考校弟子们的修为,再过一个月,确实就该到了宗门小比的时候了。
崔辛夷在演武场上练着剑, 孟雪川看她手里舞动惊蛰, 犹如游龙,她手上从剑窟里得的剑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细小的闪电劈里啪啦绕在剑身上,剑气如虹。
崔辛夷停了剑招,擦了擦额上的汗,孟雪川突然想起什么, 凑过去道:“崔辛夷, 宗门小比就要到了,你要与那方洲比试,可有把握?”
她闻言, 轻挑了一下眉毛,道:“我才不会像你这样做没有把握的事。”
孟雪川噎了一下, 但想起昨日她确实是拦住了冲动的自己, 脸色缓和了下去。可他慢慢反应过来:“你是仰仗着手里的剑, 才敢跟那叫方洲的比试的。”
崔辛夷点了点头, 似是欣慰道:“难得师弟肯动些脑子。”
孟雪川脸色终于完全黑了下来, 他冷哼了一声, 道:“不识好心!”
“崔辛夷, 你别得意得太早。你还没筑基, 你手里的剑又是那样凶悍,你跟方洲打斗, 控制不了惊蛰可是会误伤人的。再说, 若小师叔没来, 判比赛的道君们认定你取胜靠的是手里的剑,你与他下那样的赌,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
他剑眉蹙起,含着实实在在的担忧,倒是让崔辛夷纳罕地多看了他一眼。
孟雪川却被她含着戏谑的一眼看的脸上烫了起来,他像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眼睛瞪圆,恶狠狠道:“你看什么!”
崔辛夷面上浮现了一抹微妙的笑容,她说:“你慌什么,我又没看什么。”
“谢谢师弟关心,不过——”她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
“首先,你该叫我一声三师姐。其次,我说了,我崔辛夷,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少女的声音含着笃定,孟雪川觉得她眼神格外明亮,不知道她为何有这般的自信。
识海里的剑灵也不理解,它道:“崔辛夷,你可不要说大话,那方洲明显比你入剑道不知早入了多少年,你就算夜以继日地修炼,光靠这两个月的功夫,剑招也定然不比人家熟练。”
崔辛夷:“谁说我要从剑招上碾压他。”
剑灵也不再说话了,剑修比试,不拿剑招赢人家,还能靠修为胜过人家?他们的修为虽都在同一水平线上,可方洲明显比她早进入炼气后期早多了。论说能靠修为碾压对手,方洲碾压崔辛夷的可能性还更高一些。
到时候崔辛夷剑招比不过人家,修为又差了一大截,只能再当一次惊蛰的挂件了。
剑灵为崔辛夷未卜的命运,默默叹了口气。
往后的日子,崔辛夷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勤快地练剑了,她白天依旧老老实实跟着曛迟练剑,晚上却找了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彻夜打坐吐息。
剑灵在崔辛夷打坐的时候问她:“崔辛夷,你不会是知道自己比不过那方洲了,开始彻底自暴自弃了吧?”
它又道:“虽然我确实挺想看你笑话的,但还是看你努力一番后再被打脸更好看一些。”
崔辛夷本来正打着坐,闻此突然睁开了眼睛,在剑灵一脸莫名中,她把它利落从识海中扔进了惊蛰里,又把惊蛰剑放进了乾坤袋里。
眼前变成一阵黑暗,耳边所有声音消失的剑灵:“……”关禁闭前好歹说一声嘛。
孟雪川见崔辛夷每日早早离开演武场,他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这天,曛迟前脚刚走,崔辛夷后脚便要离开的时候,孟雪川横剑拦住了她。
“崔辛夷,你下个月宗门小比可是与人约了论道的。”他皱着眉头道。
“师弟这是担心我?”她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还有闲心开玩笑。
孟雪川绷着一张脸,道:“我哪里会关心你,巴不得你输给那方洲丢人才好。可我们师出同门,你若是输给了旁人,那修无情剑道的那群家伙岂不是以为我逍遥剑道真是那么弱!你要丢人是你的事,别拉整个师门下水,我才不要陪着你丢这个脸!”
崔辛夷闻言一笑,目光落在芒种金黄的剑身上,执起惊蛰挑开了他的剑。她往外走,只留下一句话。
“师弟且等着吧,我总不会让你跟着丢人的。”
孟雪川满头雾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剑灵在黑暗和无声中过了好几日,白天它还能附在惊蛰上,晚上却只能在一片寂静和黑暗中,很是无趣,它便每次都陷入沉睡,好叫时间看似过得更快一些。
这日,它正沉眠着,忽然感受到一阵极强的灵力波动,它被这阵灵力波动惊醒,一时间只疑惑它在崔辛夷的乾坤袋里,怎么还会感受到灵力波动。
直到这股灵力波动越来越熟悉,它才慢慢反应过来,它与崔辛夷结了神魂契约,这样的灵力波动,在上个月崔辛夷突破到炼气后期的时候才有过一次。
现在这情况,是崔辛夷又突破了!
过了一会儿,眼前的黑暗和耳边的寂静消失,它被崔辛夷从乾坤袋里放了出来。
少女周身有些狼狈,她却神采奕奕,已经筑基的少女对目瞪口呆的剑灵道:“如何?”
剑灵喃喃道:“崔辛夷,你早就感觉到了,自己已经到了突破瓶颈对不对?”
崔辛夷淡淡道:“我都是筑过一次基的人,又怎么猜不到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筑基。”
前世的崔辛夷对修炼并不上心,没有这一世筑基得那么早,但她多少都算有经验的人了,知道自己现在的修炼是什么状态。可惜她前世也只止步在了筑基中期,往后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预感了。
崔辛夷成功筑基的消息传到孟雪川耳中的时候,本来还隐隐为崔辛夷担心的他,现在也只剩下了破防。
他们明明同时入门,崔辛夷比他先到了炼气后期,又比他先筑了基,他本就好胜心强,眼下更加拼命地修炼,想要赶超崔辛夷。
百忙之中的大师兄傅其凇送了崔辛夷一个法器庆贺她,二师姐方南书倒是特意为她做了一大桌子菜,孟雪川忙着卷崔辛夷,推说自己也不来了。
本来也是叫了师父的,映山道君懒得来,推说这是他们小辈的事,竟然送了崔辛夷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奶猫。
吃饭的时候,方南书把小奶猫抱在膝盖上,小奶猫似是很喜欢和熟悉方南书的样子,拿粉嫩嫩的爪子扒拉她,冲她奶声奶气地叫,她笑道:“师父还真是舍得,这只小灵猫的母亲前些日子出了意外,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我还以为他会自己留着。”
崔辛夷看着那小猫只觉头皮发麻,她给人看过病,还没有照顾过这样弱小的灵兽,她道:“师姐若是喜欢,便自己带过去养吧,我也不是很有时间照料它。”
方南书却道:“师父让你养小灵猫,必定是有他自己的用意。你就收下来养着吧,后山一大群灵猫,我还养不过来呢。”
她笑着捏了捏小灵猫的爪子,道:“你给这小东西取个名字吧。”
小猫呆头呆脑,像是不大聪明的样子,崔辛夷蹙眉认真想了一会儿,说:“就叫蠢蠢吧。”
方南书的笑容更大了,她揶揄道:“你这名字取得,可是嫌我们小猫不聪明?”
“……”
取名废的崔辛夷默默闭上了嘴。
方南书又道:“这名字,倒是跟小师叔的呆木头有些像呢。”她讲起了曛迟养猫的一些趣事。
主峰上几乎每人都有猫,映山道君说,小灵猫是这世界上最可爱治愈的生物,每个眼里只有剑的冷硬剑修都应该拥有一只小猫,不然迟早把自己修炼成剑人。主峰的传统便是,每个弟子筑基的时候,都要领养一只小猫。
曛迟道君筑基的时候尚且年幼,映山道君作为他的师兄,也是送了他一只猫的,他当时说什么都不要,还把猫关在了门外。小猫却像是认定了他做主人,在他门外守了两天,他没法子,只好接受了这只猫,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呆木头。
崔辛夷听方南书有讲张阑清糗事的意思,平素修炼本就乏味,这时候她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听。
她问道:“小师叔现在那么稳重,少时竟然也能做出与师父赌气不要小猫的事?”
方南书道:“师父常常提起小师叔少时的事来,说小师叔很喜欢爬树,他是那时候整个主峰最有名的夜猫子,白天休息,晚上修炼,偏偏师父还要费劲大晚上的教他修炼。”
崔辛夷:“……”
爬树、昼伏夜出,确实都是狐狸能干出来的事。
二师姐说到最后,声音都低了些,说:“我也从没见过小师叔少时是什么样子,我进主峰的时候,小师叔已经经历了那次意外的灵火灾,后来他就戴上了面具。不过听早来了许多年的大师兄说,小师叔长相甚是不俗。”
她这话声音更低,简直是凑近了崔辛夷耳边说出声的,倒是有几分讲八卦的意味。崔辛夷眼睛微微睁大看向了二师姐,没想到一向稳重的二师姐也会说长辈的八卦。
崔辛夷又问:“师姐,除了五年一度的拜师宴,师祖当初还会特意到五洲找些天赋不凡的弟子吗?小师叔是师祖在哪里抱养的?”
方南书看了她一眼,说:“你别听宗门里的弟子们传谣言,师祖哪里有闲心到外面去找弟子,只有鉴灵镜能看出天赋如何,师祖出去一趟,倒不至于将那么大的宗门至宝带在身上。”
“小师叔是师祖故友的孩子,才被师祖抱进了宗门里养的。”
小灵猫“蠢蠢”似乎是饿了,一直喵呜喵呜地小声叫,方南书的声音又小了些:“咱们师祖的故友,又得师祖欣赏的……据说小师叔的父亲比咱们师祖的威望地位还要高……”
听到这里,崔辛夷渐渐失了兴趣。她从方南书的手里接过小灵猫“蠢蠢”,把小灵猫抱在膝上,小灵猫比她想象的亲人多了,崔辛夷拿起桌子上的小鱼干喂给它。
雪白的蠢蠢终于停住了叫声,开始认真地吃着小鱼干。
听着二师姐在耳边讲着一些宗门里的趣事,崔辛夷的心思却有些飘远。
九渊剑宗祖师爷在世时可是修真界响当当的人物,能跟祖师爷是故友的,张阑清的父亲定是身份不凡。
她怎么就能将张露白这样一个出身最底层散修村的,跟张阑清这样的修真界顶尖关系户联系到一起。
作者有话说:
? 35、九渊剑宗
这天九渊剑宗下起了蒙蒙细雨, 雨丝如线,在这一片天地中织成天青色。
崔辛夷踮脚在宗门藏经阁里找书看,她已经筑基了, 之前看的剑招心法已经不适合她了。二师姐说让她自己去藏经阁找些筑基时看的剑招心法, 自己觉得合适便可。
是以崔辛夷已经在藏经阁待了大半天了,她的目光在一排排蓝皮装订的书上梭巡, 一时间还有些难以抉择。
她便一本本将剑谱心法拿下来,在手上细细翻看,发现不合适后又踮着脚放了回去。
崔辛夷前世修为低微,又从没把心放在修炼上, 日常生活里便很是节省灵力, 能动手的绝不用灵力,重生后也保留着这样的习惯。
她放下手里的这一本书后,眼尖地瞧见了上面的架子上有一本逍遥剑修的心法, 她便下意识地踮脚去够书。
书在的架子很高,崔辛夷伸着手一下子没够着, 边上却突然出现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 把书拿了下来, 她的目光随着书转动, 便与拿下了书的张阑清对上了视线。
崔辛夷站好, 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见过小师叔。”
张阑清淡淡“嗯”了一声, 看向了手里的心法, 问崔辛夷:“这是你要选的筑基期用的心法?”
这段时间他接了不少仙盟司的除妖任务, 因此常常在外,并没有待在宗门里教导崔辛夷和孟雪川的剑法, 可他还是知道崔辛夷和孟雪川筑基的消息的。
他微微垂眸, 看将将到他肩头的少女, 她安静垂首,露出一段如玉的后脖颈,满头乌发用一根朴素的银簪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分外柔顺。
行完礼后,崔辛夷站好,抬头向他看去,回了一句:“是。”
张阑清与她的视线对上,她一双杏眼明亮,总是引人要多瞧上几眼。可张阑清一向视外貌这些东西为红颜骷髅,他下意识忽视她那双眼睛,只是想,教她练剑的这段时日,她整个人明显沉静下来了不少。
他有心想要引她入正道,于是便道:“你可知你适合什么心法?”
少女面上露了一丝诧异,说:“小师叔,师姐告诉我们,逍遥剑道选心法全是凭自己心意选的,只合眼缘便行,还有合不合适这一说法?”
张阑清听她这样说,微微有些头疼,师兄还真是,对弟子就是完全的放养了。
当初傅其凇和方南书入门的时候,师兄尚且有心教导一二,后来等他们筑基了就是完全自己修行了。
师父只收了师兄这一个修逍遥剑道的弟子,师兄修行的每个阶段,他的心法剑谱可都是师父挑好让他学的。怎么轮到了师兄,就任凭他自己的弟子胡乱修炼。
张阑清目光掠过高高的书架上一排排的剑谱心法,道:“剑谱心法这般多的门类,自然是为了弟子们不同的需求。”
他说着便一伸手,一本蓝皮装订的书便飞到了他的手里,他垂眸看了一眼书名,便单手将书递给了崔辛夷。
“你瞧瞧这本。”
崔辛夷从他手中接过书,翻开看了几页,讶异瞥了银面白衣的少年一眼。
果然不愧是十九岁就到了化神期的传奇剑道天才,张阑清找的心法,确实要比她方才翻了半天看到的心法都要玄妙许多。
心法愈发玄妙,便能助修道者参悟更多天地和自己身上的奥秘,有助于巩固心境。
张阑清找的这一本心法,对于刚刚筑基,还没啃过几本炼气期剑道心法的崔辛夷而言,既不会因为太难而看不懂,又不会因为太简单而对她巩固心境没什么作用。
她真诚道谢:“多谢小师叔。”
没想到张阑清虽为人古板难缠了些,却是个很负责任的师长。
张阑清颔首,算作应答。
崔辛夷又问:“小师叔修的是无情剑道,缘何对逍遥剑道的心法这般了解?”
无情剑道与逍遥剑道能分成两类,其中心法是差距最大的,张阑清一个修无情剑道的,能在那么年轻便有如此修为,他必定每日都极其刻苦修行无情剑道。
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还去研究逍遥剑道?
闻此,张阑清道:“兴趣罢了。”他天生对剑道感兴趣,年幼时便在九渊祖师爷的影响下立志一生从剑道,自小便对自己要求颇为严苛。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现在不过是替自己的师侄选一本合适的心法,怎么又同她说起废话来了。
他最后叮嘱道:“本座为你选的心法要求你一心向道,要存善念,求大道,倘若你心怀邪念,必定会走火入魔。”
心怀邪念,必定会走火入魔?
合着是讽刺她是个心术不正之人,给她挑了心法还要挖苦她一番。
崔辛夷本来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张阑清,上次他还为跟崔仙客和方洲发生争执的他们撑腰,这段时间他教她练剑也让她心怀感激,眼下又主动替她挑了心法,只不过是初见之时二人有了什么误会,才发生了些争执。
如今看来,还真是她多想了,果然气场不和的人,总得有点矛盾。
崔辛夷深吸了一口气,虽有些气恼,但脸上的表情却更柔和了,她定定看向张阑清,声音甜甜向他道了谢。
少女认真道:“弟子早已经认真反思过当初在崔家所为,弟子当初的法子确实太过偏激,有失德行。”
见崔辛夷是这样的反应,张阑清还有些出乎意料,他本以为依崔辛夷的性格,少不了要炸毛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他点点头:“你既然想通,便是最好。”
崔辛夷忽然问道:“小师叔,您如今年岁几何?可是十九?”
张阑清皱了皱眉,有些不喜旁人当面询问他的隐私,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问:“你可还有别的事?”
就见那少女深深叹了一口气,熟练抱着书,眉心蹙起:“小师叔整日一口一个‘本座’的,又戴着面具,我却总以为师叔已经老态龙钟,弟子敬老,不管师叔说什么,弟子定当认真受教。”-
崔辛夷说出这番话,自然很快就跟张阑清不欢而散了。
“崔辛夷?你怎么在这?”
她转过头,正巧看见孟雪川和崔寒樱站在一起,孟雪川视线转向雨里,正巧看见还未走远的曛迟。
他皱眉问道:“小师叔也在这?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崔辛夷多看了一眼崔寒樱,她一副很是娴静的模样,肤若凝脂,眸含水光,发髻上插了两三个玉簪,嘴角含着一丝善意的微笑,一眼瞧上去便让人心生好感。
崔寒樱穿着宗门内常见的内门弟子飘逸的白色宽袖道袍,衬得腰间那白色绣银色暗纹的锦囊便没那么显眼了。若有似无的馥郁香气萦绕在她身上,像是花香中又掺了一丝暖融融的气息,让人回忆起漫山遍野春意初动的样子。
崔辛夷没回答孟雪川那问题,反倒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孟雪川颇为得意:“哼,就凭你能筑基,我就不能筑基了吗?是师姐让我来藏经阁挑选剑招心法的。”
崔寒樱向她绽开一抹笑容:“真是好久不见,辛夷妹妹。”
崔辛夷回道:“寒樱师妹,确实是好久不见。”
一听到崔辛夷叫自己师妹,崔寒樱抿了抿唇,总觉得她叫自己这一声师妹好似是提醒她叫错了称呼。虽只有一个孟雪川在场,她仍是觉得有些难堪。
孟雪川并没有发觉她们二人之间的交锋。
崔辛夷接着道:“寒樱师妹也是突破了筑基,来藏经阁选心法的吗?”
崔寒樱很快忘掉了方才的不愉快,见她提起筑基之事,不由道:“我前些日子便筑了基,今日来此不是来选筑基心法的,师门早有规定过筑基后该修什么心法,因此不必费心来找。”
崔寒樱比他们都长了一百多岁,在上界的时候,她就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筑基对她而言早就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她用了仙器压制修为,平日里并不需要修炼,只要找个适当的时候一点点把自己的修为放出来就行了。
她前些日子就调了自己仙器的限制,把炼气后期的修为改成了筑基。
闻此,孟雪川转过了身,看向崔寒樱,道:“师妹天赋果真出色,我跟崔辛夷每日几乎不休不眠修炼,如今也刚刚筑基。”
崔寒樱这段时间因着她如此快的筑基速度,听过的赞誉不少,她熟练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道:“师兄过誉了。”
崔辛夷却突然低头笑了声,道:“是吗?”
不知为何,崔寒樱总觉得她那一笑带着了然的意味,好似已经看透了她的修为到底是何来历,她在面对崔辛夷的时候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孟雪川听见崔辛夷这句话,皱眉道:“崔辛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辛夷看了他一眼,道:“师弟多想了,我不过是有些好奇,寒樱师妹每天几时练剑,每日练习多久,可有什么修炼经验?师姐不才,还想讨教一番。”
孟雪川听见这话,眼睛也亮了起来,跟着问道:“寒樱师妹,我听说你们无情剑道对剑招要求很高,每一剑都有要求的角度和力度,不可刺偏一剑。我们逍遥剑道却对心法要求更高一些,你现如今已经突破了筑基,想必定然极为熟悉剑招,师妹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到对剑招如此熟练的呢?”
? 36、九渊剑宗
崔寒樱哪里有什么无情剑道修炼的经验, 虽说她在上界修的也是剑,可上界的修炼体系与下界截然不同。她怔了怔,才答道:“我并无什么修炼经验, 不过是勤能补拙罢了。”
孟雪川了然地点点头, 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样:“修炼确实应该勤奋些。我以往总觉得旁的事情要比修炼好玩许多,没想到竟然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 该早些开始修炼才是。”
“我选逍遥剑道也是因为此道逍遥,灵活多变,将来悟了剑意肯定会有比无情剑道更大的发展空间。寒樱师妹,你的无情剑道要摒弃欲望, 我的逍遥剑道要悟从心之意。从今往后, 我们便各自追求自己的大道,将来定要在顶峰相遇!”
他这番话说得自己浑身热血沸腾,崔寒樱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尴尬地点了点头。
见状,崔辛夷轻笑出声来, 对崔寒樱道:“确实如此, 师妹入门不足一月就成功筑基了, 应是我们两位师姐师兄的榜样。”
崔辛夷面上带着微妙的笑容, 嘴上虽然是夸奖, 可被这一对师姐师弟如此大肆恭维一番, 崔寒樱却不知为何不自在极了。
她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 干巴巴道:“多谢二位师姐师兄, 师兄和师姐入门一月便能成功筑基,也是天资不凡。”
这番对话过后, 孟雪川似乎是热血上头了, 满心惦记着修炼, 他看了一眼崔辛夷,道:“我的心法已经选好了,便先回去看心法了。”
说罢,他向雨里走去,离开了藏经阁。
藏经阁的阶上只剩下了崔辛夷和崔寒樱二人。
崔辛夷看向崔寒樱腰间的锦囊,状似不经意提起:“师妹这锦囊倒是特别。”
崔寒樱细嫩的手一动,下意识捂住了锦囊,她意识到自己这反应有些异常,又将手拿开,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碰巧得的小东西罢了,看它味道挺好闻的,便随手挂在了身上。”
崔辛夷点点头,突然凑近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这香囊的香味确实好闻。”
“我闻来这香囊有凝神静气之用,不知师妹可知这香囊里的香料有哪些,用了什么灵药,我做医修那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效果那么好的宁神香。”
崔寒樱愣了一下,说:“我也是随手买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香料。”
崔辛夷追问道:“那师妹可记得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些来。”
崔寒樱侧身,避开她的目光,只道:“不记得了。”
崔辛夷脸上显现出遗憾之色,她问道:“师妹的香囊可否取下来容我一观?行医多年,我也有些识味辨灵药的本领。”
崔寒樱心虚得厉害,摆手拒绝:“师姐,我不习惯让旁人沾手自己的东西。”
崔辛夷脸上显露出讶异的神色,她真诚保证道:“你放心,我只想凑近了闻一闻,不会用手沾上它的,我素来善于闻药识灵药,只要凑近些闻,我定能将这香辨认出个七七八八。”
崔寒樱再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崔辛夷了,她只好勉强笑着,将香囊取了下来,举到崔辛夷面前。
崔辛夷闻了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明白了,我回去就配一个一样的来,多谢师妹。”
崔寒樱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不会真的被她猜到了这灵毒是如何配的了吧,灵毒之术为上界所有,上界帝君是不允许流落下界的。
若是真让崔辛夷知道了这香囊的用处,她在宗门中还如何自处。
她复又想,灵毒之术的复杂,便是当初上界她那一辈的医道第一天才,都是花费了好几年刻苦钻研,才勉强入道的。崔辛夷当初做医修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散修,她的天赋比起上界第一天才,不知道差的要有多远。
想到这里,崔寒樱才暗暗放下了心,对崔辛夷盈盈一笑-
孟雪川离开藏经阁的时候,下的雨还是很大,他懒得撑伞,用灵力设了一个挡雨的屏障挡在头顶,只挡住了周身的雨,脚上雪白的靴子上溅上了点点泥泞。
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住了步子,朝前面的人拱手行了一礼:“小师叔。”
眼前撑着一把朱伞、立在瓢泼的雨中的,正是张阑清,他的目光落在这白袍少年的身上。
今日的孟雪川一头乌发高高束起,绑着头发的黑色发绳上缀着点点玉珠,玉珠流华,价值不菲,在少年飘扬的马尾间若隐若现。他又生得一副剑眉星目的俊朗样貌,平素性子虽骄矜张扬了几分,也算是少年意气。
曛迟前些日子出宗门除妖,身上受了些伤,现今才没有用灵力挡雨,而是用了一把灵伞。眼前这少年却大大咧咧地只用灵力在头顶设了一个挡雨的屏障,他走了这一小段路,泥点子溅上了雪白的袍角,白靴上也染了污点。
可此雨,此景,此间少年,却显得分外和谐。
张阑清不知为何想起了方才崔辛夷与他说的话——
“小师叔才比我们大了一两岁,您却整日一口一个‘本座’的。”
孟雪川这一礼行了许久,都不见小师叔搭理他,他正要抬头看一眼是什么情况的时候,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不必多礼。”
他应声抬头的时候,只看见张阑清穿着一身白袍、撑着一把朱伞的背影。
孟雪川看了许久,只觉得雨中那人背脊挺直,身如修竹,靴上袍角皆不染纤尘,这样慢慢向朦胧的烟雨中走去,竟有几分谪仙的意味。
他又向小师叔撑着的那把伞看去,心道小师叔撑伞未免太多此一举了-
崔辛夷筑基后,便不能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练剑上了,她极少休息,晚上用来打坐练心法,白天仍旧是练剑。
不过她到了筑基期,能够控制住惊蛰,便能与人对招了,曛迟已经离开宗门除妖了,平素她就与孟雪川过招练习。
这时候,崔辛夷才意识到,剑灵说过的孟雪川根骨强、剑道天赋佳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她虽然比孟雪川早突破了好些日子,到过招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孟雪川剑招熟练灵活。
她一个以前修医道的弱鸡,终究还是开始被孟雪川这个剑道新星开始按着打了。
现在的孟雪川,每次跟她对招的时候,都是一副精力十足的样子,眼睛里闪着光,看她被剑气掀翻在地的时候,他竟然还会好心地问她痛不痛。
崔辛夷:“……”她真是要谢谢他。
惊蛰不是个老实服输的性子,崔辛夷打不过孟雪川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按不住惊蛰,再次成为惊蛰的挂件。
这天晚上,她打坐打到了一半,还在暗暗苦恼如何在短时间内将剑法提上去,她把剑灵放出来,问它:“你不是常常自诩是飞升大能的剑灵吗?你如今有什么法子?可让我的剑招能更快熟练些。”
剑灵跟着前主人的时候,前主人是个典型的龙傲天美强惨,它平生喜好也只有看戏吃瓜,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看戏上面,哪里认真看过前主人的剑招心法。
咸鱼剑灵早就怕崔辛夷问到这个问题,现在它是真的慌得一批。
它故作镇静地咳了一声,道:“练习剑招哪里有什么捷径?哪个修士不是老老实实靠一天天的修行练上去的。”
崔辛夷眼睛微眯,狠狠晃了晃手里的剑,道:“我听你说你前主人是个喜欢藏拙的,他若是藏拙,那定然是不敢大肆每日在演武场练剑的,你说,他能那么快打过那群欺负他的同门,都是怎么练剑的?”
剑身剧烈晃动,里头的剑灵也不好受,它心道崔辛夷自从入了剑道,怎么变得越来越粗暴了,原本还只是个嘴甜心狠的小美人,现在竟然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
不过崔辛夷这一提醒,还真勾起了它对前主人练剑时的记忆。
它道:“我记得那时候前主人住的地方靠近后山,后山有一个瀑布,他便彻夜顶在那瀑布上……”
“啊,对了!”它似是又突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道,“我前主人晚上的时候常常那剑刺灵鱼,一刺就是一夜,刺了烤了吃。那时候宗门内有个传言,说是灵溪里来了个吃灵鱼的妖兽,半个月都快把溪水里的灵鱼吃绝种了,宗门里派了人去找妖兽,却怎么都找不到。”
“哈哈哈其实根本不是,是我的主人天天拿剑刺鱼,快把里面的鱼刺光了。而且我主人也不是个要灵鱼灭种的,见着了小灵鱼崽子,他都是会放它们一条生路的……”
崔辛夷:“……”这还是得遇上吃瓜才能记得清要紧事对吗?
她一把将说得正起兴的剑灵跟着惊蛰剑一起扔进了乾坤袋里,起身往后山去,主峰的后山有瀑布,也有溪水,二师姐天天有晒不完的小鱼干,里头应当是有灵鱼的。
话说到一半,眼前突然变得黑暗、耳边消音的剑灵:“……”
这是用完就丢吗?
夜晚的主峰,在皎洁的月光下,加上修士的眼睛更敏锐些,崔辛夷几乎是能看清四周的。
瀑布的声音轰鸣,如霜的月光照在潺潺流动的溪水上,里头银光闪烁,隐约能看清其间游动的灵鱼。
崔辛夷之前看了不少剑法,知道修士练剑,主要在于练习力量和敏锐度。所以听剑灵提起它前主人彻夜站在瀑布下,又用剑刺灵活的鱼,她便一下子领悟了那飞升大能的此举的用意。
站在瀑布下仍能岿然不动,是核心力量稳定;而能夜晚刺鱼,那必定是要求出剑迅速而观察敏锐。
崔辛夷走到溪边,挽起了袖子,手腕一扭,挽了个剑花,便开始向溪水中的鱼刺去了。
她一开始的时候,确实刺得不准,灵鱼长年累月生活在灵气涌动的溪水里,个个比一般的鱼不知道精明了多少。
月下的少女身着一身白色劲装,灵力注在她的白靴上,她脚尖轻点在浮光跃银的溪水上,激起一个又一个小水花。
灵鱼受惊四处逃窜,她刺空了好几回,才勉强刺中了一条。
崔辛夷刺了一晚上的鱼,其实也没刺中几条,她准备了一个竹编的药篓将这些鱼都放了进去。
崔辛夷准备将这些灵鱼全部带回去给自己养的小猫“蠢蠢”吃,可惜吃惯了二师姐晒的小鱼干的小猫只闻了闻这一篓死鱼,冲崔辛夷喵喵叫了两声,不肯吃。
崔辛夷:“……”还挺挑食。
没法子,崔辛夷踩着露水找到了二师姐的院子,又把这一篓灵鱼送到了二师姐那里。
她将修炼心法的时间改成了白天,只用白天一半的时间来与孟雪川过招。晚上要么顶瀑布顶一夜,顺便在顶瀑布的时候练练心法,要么拿剑刺灵鱼,一刺就是一晚上。
这种修炼法子果然比崔辛夷先前的只对招、练剑法快多了,她已经能熟练地将剑法融于刺鱼的动作里,一出剑,那必定能带出来一条鱼。
孟雪川也明显感受到了崔辛夷剑法的提高,他渐渐接不住崔辛夷的剑了,先前还怀疑是不是崔辛夷又当了惊蛰的挂件,可后来看她出剑迅猛、反应灵敏,几番败在她的手下,才惊觉她的剑法竟然提高得那么快。
当然,崔辛夷剑法的提高中,最大的贡献者还是映山道君后山满溪的灵鱼。
这日映山道君又像往常一样,走到了溪水边,突然诗兴大发,打算赋诗一首,赞美赞美后山的景色。可他往溪水中一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缺了点什么,再仔细一想。
他的鱼呢?!
后山里本来只有些凡鱼,虽有灵鱼,也不过是少数。映山道君嫌弃溪里没鱼,实在少了很多雅趣,便从别处找了些灵鱼的鱼苗放进了主峰各处的溪水中。过了十几年,才养出了那么多的鱼。
养出的灵鱼不仅有观赏价值,更多却是成了映山道君的爱猫们的储备粮。
映山道君满心不解回到了自己的洞府,正巧碰上到各处送腌制好的咸鱼的方南书。
映山道君看她拿了一大筐的咸鱼,问:“南书,你平日不是只晒小鱼干吗?怎么最近那么勤快,腌了那么多咸鱼?”
方南书笑道:“最近师妹不知为何天天捉鱼,她盛情将捉到的鱼全部给我,我便只好将这些鱼全部腌制成咸鱼,便于保存。”
映山道君好奇捻起咸鱼的手一顿,忽然想起这段日子,小辛夷好似成天晚上在后山的溪水上练习凌波练剑。
好了,找到偷鱼贼了。
映山道君召来了崔辛夷,想为他的一溪爱鱼讨回公道。可看到少女一脸诚恳地说自己刺鱼不是为了贪图口腹之欲,而是来练剑的,还说会买新的灵鱼苗和鱼食赔给他。
映山道君顿时心软了下来,摆摆手让她回去,还说往后后山所有溪水里的鱼任由她刺。
经由此事,孟雪川也知道了崔辛夷的修炼法子,他效仿她去后山溪水里刺灵鱼,可他第二天就被映山道君给逮着了。
映山道君从他手里夺走刺鱼的剑,看着芒种上串成串、已经死翘翘的灵鱼,只觉得心尖抽疼,他依旧一副好脾气的模样问道:“你在干什么?”
孟雪川还愣了一下,摸摸脑袋,道:“师父,弟子是效仿三师姐来刺鱼练习剑的灵敏性。”
他说着,眼睛亮了亮,道:“三师姐这法子可真不错,师父,我昨日刺了一百多条灵鱼,果然比在演武场练剑招要进步得快多了。”
映山道君听见他兴致勃勃说自己昨日刺了一百多条灵鱼,血气渐渐上涌,直冲头顶。他都被气笑了,道:“你修炼可还真是勤快。”
一心修炼的孟雪川还真当这是在夸自己,愣了愣,突然被师父看到了自己的努力,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道:“三师姐其实比我更努力。”
映山道君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他第一天就刺了一百多条鱼,道:“不,你三师姐不如你勤奋。”
这回孟雪川是实实在在呆住了,自从他进了师门,师父便一直更看好崔辛夷,这让一直生活在崔辛夷阴影下的他很是不平。
他面上再不在意,也不过是个十八的少年,内心深处也是渴望师父的夸奖的。
师父突如其来的褒扬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候,忽听映山道君道:“既然你那么勤奋,为师理应给你个嘉奖,就奖励你把你三师姐新买来的灵鱼鱼苗撒到后山各个溪中吧。”
“哦,对了,你三师姐为了补偿为师还买了许多鱼食,从今日起,喂鱼的职责便交给你了。”
孟雪川这才反应过来,师父不是夸他,而是在对他阴阳怪气。
映山道君拂袖离开的时候,觑了他一眼,又留下一句话:“再让为师看见你刺一次鱼,往后也跟着为师一起喂猫吧。”
孟雪川:“……”
区别对待至于那么明显吗?
崔辛夷练剑很忙,但这也不耽误她忙里偷闲炼个药,顺便把“细心研究”过的香再送到崔寒樱那里。
崔寒樱收到崔辛夷送来的香囊的时候并没有当一回事,直到她闻到这香囊的香味几乎与她那灵毒一模一样,她才大惊失色,她知道一些这灵毒中的灵药,问了崔辛夷几次这灵毒的方子。
崔辛夷哪里会把真的灵毒配出来给崔寒樱,若是真让崔寒樱发现那灵毒是真的,那岂不是给她自己找麻烦?因此她给崔寒樱的,不过是气味一样的香罢了。
灵信是修真界修士们用于传信的的一种灵术,崔辛夷收了不少崔寒樱的灵信,她是猜得到崔寒樱的灵信里会是什么内容的,可她全当没看着,直接让灵信呈现未读状态。
剑灵见此,只无语道:“崔辛夷,这事也就只有你能干出来了。”
崔辛夷垂眸将刚收到的崔寒樱的灵信放到一边,淡淡答道:“过奖了。”-
九渊剑宗半年一度的门派小比依旧是热闹非凡,几乎宗门内一半的弟子都聚集到了位于主峰前的宗门最大的演武场内。
小比不比一年一度的门派大比,参加的多是些刚入门没几年的炼气期和筑基期的弟子们。
不论是九渊剑宗的小比还是大比,弟子们除了按照宗门排的论道比试,也是可私下约好,报给管事的师兄师姐,排上正式的比试论道的。
崔辛夷与方洲的比试便是这样的形式。
此刻的崔辛夷与孟雪川因着是一个师门的,按照规矩便一同来了演武场,站到了一起等着比试安排。
今日的孟雪川和崔辛夷都是一身便于论道的白色劲装,孟雪川抱着臂,睨了崔辛夷一眼,问她:“崔辛夷,我听说那跟你打赌的方洲今日也突破了筑基,赢他,你可有把握?”
崔辛夷淡淡道:“为何没把握?该担心能不能赢我的是他吧。”
孟雪川一愣,细想确实如此,有小师叔撑腰,就算输了那方洲的确不能拿崔辛夷如何。
当日方洲可是连着逍遥剑道一起侮辱的,就算崔辛夷能忍,孟雪川却是万万忍不了的。
他道:“那人可是连着逍遥剑道和咱们师门一起侮辱的,崔辛夷,你不能输,输了可是给我们师门丢人!我可不想跟着你一起丢人!”
崔辛夷瞥他一眼,道:“你连我都打不过,就别担心我打不过方洲是拉着你一丢人了。”
孟雪川一噎,他从前两天就已经在剑招上赢不过崔辛夷了,他若是嫌弃她输了方洲丢人,那换成他岂不是输得更惨。
孟雪川“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说一句话。
这时候,一道带着讥讽的声音传来。
“真是难为师弟师妹了,还能有这般自知之明。”
崔辛夷和孟雪川抬头看向来人,向他们走来的正是崔仙客,出口讽刺他们的是跟在他身后的方洲。
今日的方洲腰间配剑,神采奕奕,他早就在炼气期许久了,突破筑基是他近日的一大喜事。此刻的他看了同样突破筑基的崔辛夷和孟雪川也不慌,反正他们二人入门没多久,进了内门逍遥剑道的多是实在不愿意屈就外门无情剑道的。
他们剑道天赋多半比不上他,他又比他们入门早了几年,逍遥剑道悟剑意前后都会突破得快一些,就算他们同是筑基期的修士,崔辛夷跟他也是有差距的。
只是可惜了那天打赌打到一半让住在主峰的曛迟道君和映山道君发现了,要不然,赢了崔辛夷,他还能借此机会讨好崔仙客。
想到这里,他向崔辛夷道:“师妹,待会儿论道我定然会手下留些情,女孩子家脸皮薄,师兄是不会让你输得太惨的。”
崔仙客只冷眼看着,不说一句话。
孟雪川却冷哼一声,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待会儿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还敢说给我们手下留情?”
方洲那日并不知道孟雪川是中洲世子,现今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早就为那日得罪孟雪川的事惶恐难安了,只默默噤了声,不敢再多言。
崔仙客听此,笑了一声,对孟雪川道:“孟师弟勿恼,崔师妹刚入剑道,而方洲早已入此道五年有余,比崔师妹强一些也是说得过去的。”
孟雪川本来还因为两家的关系与他亲近,现今早就因为上次方洲侮辱他们逍遥剑道,崔仙客在一旁却不出声对他的好感消耗殆尽。
孟雪川身为中洲洲主独子,与尚未被立为世子的崔仙客不同,有家里人毫无保留的宠爱,他向来是肆无忌惮的。
他道:“入道五年有余,如今才筑基,我还以为这叫方洲的有多厉害,你们无情剑道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 37、九渊剑宗
孟雪川的这一句话说得方洲是敢怒不敢言, 崔仙客也敛了笑容,他冷笑了一声道:“孟师弟是什么意思?是瞧不上我师弟,瞧不上我们无情剑道吗?”
孟雪川寒声道:“崔师兄, 先纵容师弟贬低我们逍遥剑道的可是你。”
眼见着同是五洲未来继承人的两个人起了冲突, 一时被忽略的方洲却暗自得意了起来。虽他一心讨好崔仙客,想要借机从他身上得到些好处, 可他却分外看不起这些一出生便含着金汤匙的所谓的天之骄子们。
此时往日关系极好的两人起了冲突,能看到这些天之骄子们的笑话,他自然比谁都得意。
他心里得意,嘴角便不自觉泄露了些心思地弯了起来, 他不经意对上边上的少女的眼神, 却突然吓了一大跳。
今日少女满头乌发用两根银簪盘在了头顶,有两个细小的辫子用黑色发绳缠紧了,从她的后脑勺绕到了胸前, 少女眸子乌黑,带着了然一切的剔透。
她轻轻翘起了嘴角, 冲他道:“方师兄, 你我二人还有赌约, 不妨我们先行一步, 去管事弟子那里报备一声。”
她那一笑, 笑得方洲心里的得意一下子被心虚取代, 他慌乱点点头, 应了一声“好”。
孟雪川和崔仙客还在争执, 崔辛夷却不打算管他们。嘴上争无情剑道和逍遥剑道哪一个更厉害有什么意思,实力才能令那些诋毁之人通通闭嘴。
一般报备的弟子都能是被安排在最新比试的, 崔辛夷和方洲报备完毕, 管事弟子便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比试场地。
方洲跟着崔辛夷一步步走完这些流程, 见她原来是真的只是惦记着与他快些比完试,他慢慢放下心来。
这位崔师妹长相惊艳,敢主动请他论道说明人也有几分胆识,可似她这样漂亮纤细的少女,实在不像一个能吃苦耐劳的。
这位崔师妹虽与崔仙客和崔寒樱兄妹同姓,可他从未听说过她有什么背景,崔仙客也未提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看来也不过是同他一样出身散修、家中也无门无派的,方洲暗自想,赢她这样娇滴滴的小美人其实再容易不过。可惜那日曛迟道君突然出现,当初打赌的时候该用传音的,这样至少赢了这小美人说不定能占些便宜。
两人还未正式比试,方洲已经在臆想赢了崔辛夷的场景。
崔辛夷的目光漫不经心落在眼前这长相白净的男修身上,瞧见他眼中的兴奋得瑟,她轻轻皱了皱黛眉。
比试正式开始后,崔辛夷立即召出了惊蛰,手腕一扭,便向方洲刺去。
方洲手里也握着一把银亮锋利的灵剑,准备迎接崔辛夷的剑招。方洲本打算直接躲过去,可眼前这白衣劲装的少女的剑是他意料之外的快,他一时竟然难以闪躲,只好横剑挡于胸前。
两剑相撞发出“铿”的一声清脆的金石之声,剑气也随之发生碰撞,方洲本以为崔辛夷身为女修,虽已经筑基,速度有余,力量上定然不胜他这个素来以力量见胜的。
可挡剑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犯了怎样一个轻敌的大错。
少女手里的剑剑身银亮如水,劈里啪啦的细小闪电萦绕在剑身上,她这剑不知是何来历,剑气极其凶悍。
方洲咬牙坚持,对面的少女面上却很是从容,带起的剑风吹动她白净的额前的碎发,她倏尔勾唇一笑。
忽有一阵巨大的力量冲方洲猛地扑去,方洲松开剑,向后一跃避开这股剑气。
眼见自己已经处在了下风,方洲暗自思忖,这崔师妹的剑来历不凡,她的剑招速度也是奇快,他不能与她硬抗,否则局势绝对不利于他。
他比她早入道五年,光是剑法就练了不知多少日夜,他就不信,剑法他比不上她!
方洲紧了紧手里的剑,心下打定主意,要与崔辛夷缠斗起来,耗尽她的灵力,到时候看她还如何施展这般厉害的剑气。
崔辛夷焉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她轻笑一声,提醒道:“方师兄可得小心了。”
方洲听她此言,忽然想起之前打的赌,心里多了些慌乱。
若真要在崔辛夷面前学狗叫,那岂不是奇耻大辱!
方洲深吸一口气,暗自提醒自己阵脚绝对不能乱,他施展了一个剑招的起手式,动作行云流水,凌厉漂亮,可还没等他施展完,崔辛夷迅如闪电的剑招已至,他慌忙躲避,却被打乱了节奏。
他想要与崔辛夷缠斗,斗剑法,可崔辛夷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方洲一边躲避着崔辛夷一个接一个的剑招,一边怒声道:“崔师妹,你是什么意思?”
崔辛夷斜劈一剑,划出一道剑气,闻言,轻声道:“哦?师兄,边上有管事弟子和道君观战,师妹可没有违规。”
方洲哑声,若她违规了,观战的管事弟子和道君都会按情况提醒或直接出手制止比试。
可他们无情剑道向来讲究君子之风,若是与旁人论道,不会似崔辛夷这般剑招出得毫无逻辑。他压着满腔怒火,心道,崔辛夷如此动作,简直不是在论道,虽观战的道君未曾制止比试,等结束了定然会给她违规的处罚。
比试违规,纵使他输了这场论道,也只会判他们平手。
方洲渐渐难以抵挡崔辛夷看似毫无章法的剑招,终于被崔辛夷的剑气掀飞到地上,他挣扎着起身的时候,寒光湛湛的剑尖就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作裁判的道君判决,逍遥剑道的崔辛夷赢了这场论道。
待崔辛夷移开剑,收好了惊蛰,方洲仍是有些难以置信,他惊呼道:“道君,她方才出剑很厉,毫不给弟子出手的机会,为何不判她违规!”
那道君本欲离开,闻此停住了脚步,解释道:“那女弟子修的是逍遥剑道,剑法讲究随欲而行,你跟对手论道前,连这些都不了解吗?”
方洲彻底傻了眼。
他向来只听师门的师兄和师姐们贬低逍遥剑道,只知道他们都是一群靠着选逍遥剑道混进内门的弟子,哪里认真了解过逍遥剑道是如何修炼的。
崔辛夷拎着剑,笑吟吟走到他的跟前,冲他道:“方师兄,师妹本来与师兄打赌,其实并无恶意,也是想寻个机会请师兄指教几招。眼下看来——”
她说着,顿了顿,一张俏美的瓜子脸上带了些遗憾之色,摇了摇头,道:“师兄修无情剑道五年,竟还比不上师妹一个入门三月的。看来我师弟说的还真对,你们无情剑道——也不过如此。”
少女最后几乎话放轻了声音,只有离她最近的方洲能听得着。
方洲脸都气红了,却是一言不发,拿起剑就准备离开,崔辛夷却横剑拦住了他,笑道:“师兄,你不会是忘了我们的赌约吧?”
方洲脸色由红转白,他以为少女不说话是一时忘了这赌约,想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离开,却不想崔辛夷还惦记着这回事。
方洲能不顾同门师兄弟的眼光堂而皇之去谄媚崔仙客,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学狗这回事他还是做不到。
他心里羞恼至极,怒视着崔辛夷,绷着脸,一言不发。
崔辛夷道:“方师兄不会想赖账吧?虽我小师叔不在九渊剑宗,但我可是随时都能给他发灵信的。”
方洲牙根咬紧,冷声道:“师妹,这样的赌约,但凡是一个有血性的剑修都不会应的,我不认!”
崔辛夷一边的黛眉抬起,说着还真是当着方洲的面写了一个灵信,方洲偷觑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果真是崔辛夷向曛迟道君告状的话。
她怎么回事?说找曛迟道君撑腰还真去找?!
方洲见这灵信真的发出去了,才慌了神,对崔辛夷道:“崔师妹,我认赌还不行?曛迟道君除妖繁忙,我们还是别用这些小事发灵信打扰他了。”
崔辛夷瞥他一眼,这人真是当崔仙客的狗腿子当惯了,果真能屈能伸。
她素手纤纤,摊手摆了个无奈的姿势,道:“那怎么办?我的灵信可是已经发出去了。”
方洲:“师妹还是发一条说方才都是误会也不迟。”
崔辛夷意有所指:“师兄的赌约还未履行,怎么能说是误会呢?”
方洲脸色涨得通红,不情不愿叫了两声“汪汪”,叫完他满脸愤恨盯着崔辛夷,崔辛夷点了点头,又开始发灵信。
剑灵早在崔辛夷识海中笑得满地打滚了,它道;“崔辛夷,你瞧他那脸红得哈哈哈哈,他本来长得就白,真是要笑死我了。”
崔辛夷却没有理会,认真写着手里的灵信,又发了一封新的灵信-
寒冰筑成的洞府里,张阑清身着九渊剑宗的道袍,盘腿于玉床上打坐。他满头乌发用银冠束起,银狐面具搁在了一旁,少年额前有几缕发丝垂在脸颊一侧,发尾沾在他殷红的唇角,显出几分靡丽来。
他长眉蹙起,在眉间凝成褶皱,细密的汗滴从他的额头沁出,他紧紧闭着双眼,一副很不安稳的模样。
张阑清很清楚,他现在已经陷入了梦魇。
眼前是一片皑皑雪原,他提着剑走在结满了冰的长河边上,四周是一片寂静,没有人,没有半点声音。
长河边上的雪地里却冒出了点点淡紫的小花,让这冰雪之中又含了丝丝生机。
这是他的内境。
修士之中,只有极少数很有天赋和悟性的才可能会在修为修到了一定境界的才有内境。
整个九渊剑宗拥有内境的,除了他,便也只有他师兄映山道君了。
内境外的张阑清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可内境中的他却宛如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只知道无知觉地往前走。他拼尽全力控制着内境中的自己,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白衣道君向河边走去。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河面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碎冰声,河边的碎冰漂走,白衣渐渐被冰冷的河水浸透。
眼前暗下来,只能看到湖水里的浮光掠影,和湖面上漂浮的块块碎冰,白衣道君一点一点往下沉。
内境外的张阑清大汗淋漓,内心突然生出一股挫败来。
又是这样,他对心法的修炼只能止步于此。
他的师兄映山道君在化神期修为的时候已经能够灵活控制内境中的自己了。
正在这个时候,他眼前画面突变。
耳边传来师兄的声音:“露白,你今日当真要为了她放弃自己的道?”
为了谁?她是谁?
张阑清抬头一眼,眼前是宗门里巍峨的问道碑,平素只有犯了错的弟子才会被罚跪在问道碑前,而现下,跪在问道碑前的人是他。
他听见自己回答道:“是,师兄,她就是我的道,今日我折剑在此,从此再不入无情剑道。”
折剑?
不,他绝不能折剑!
可是内境外的他显然控制不了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将湛卢剑折断,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
映山道君带着叹息的声音传来,他道:“师弟啊师弟,当初我就不该收下她,平白惹得你多年道统全毁。”
是师兄的弟子,她到底是谁?
画面又是一转,他看到自己多年萧瑟的住处长满了粉红色的花朵,老树上的树枝盘虬卧龙,辛夷花于枝头迎风盛放。
像是生了许多年。
张阑清拼命从这样的内境中醒过来,冷汗涔涔浸透他的衣衫,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难以置信喘着气,伸手用手背擦去血迹。
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的内境中会出现这样的幻境?
这时候,有一只白色的灵蝶停到了他的肩头,他慢慢平复下来,打开这灵信,却发现是崔辛夷发给他的。
——“小师叔,方洲不肯履行赌约。”
张阑清怔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还未从内境中出来。
忽然又有一只灵蝶停在他的掌背,他面无表情打开,这又是崔辛夷的灵信。
——“方才是用小师叔的威名来恐吓方洲的,麻烦小师叔了。”
原来如此。
他捏碎手里的灵信,心中却生了些烦躁,内境是修士内心所想而化,他这几日从未想过崔辛夷,为何内境中的幻象会是他为了崔辛夷而放弃自己坚持多年的道统。
作者有话说:
? 38、九渊剑宗
崔辛夷往回走的时候, 恰巧碰到脸上擦了块瘀伤的孟雪川,他拎着剑,垂着脑袋一瘸一拐往前走, 整个人身上都萦绕着一层低气压。
少年一瞧见她, 顿时停下了脚步,手下意识地捂住了伤处。
见崔辛夷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 他脸皮烫起来,瞪了她一眼,道:“崔辛夷,你看什么看!”
瞧他那一副炸毛的样子, 崔辛夷都能立马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挑眉道:“师弟, 你方才跟崔仙客约论道了,而且还输得很惨。”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是在毫不留情地往孟雪川伤处捅刀。
孟雪川又羞又窘, 面上却还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把头扭到了一边, 道:“那又怎么样, 修剑道若一味求成败, 那修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崔辛夷瞥了他一眼, 补充道:“师弟论道输了不打紧, 若是论道前与人打了什么赌, 一输把自家师门的名声一起输进去就不得了。”
孟雪川:“……”
他放下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处的手, 道:“我是与崔仙客下了赌, 比试一下谁的道统更厉害,可我也没输给他, 道君判的我们可是平局!”
他话音刚落, 身后传来一道哼笑的声音。
“孟师弟确实没输给我们崔师兄, 不过是崔师兄看孟师弟硬撑着不服输,可怜他罢了。瞧孟师弟脸上这伤,师弟都伤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下面的论道还能不能参加了。”
一个穿着内门弟子袍,腰间缀着名贵的灵玉,头上也插着灵玉簪的男修大摇大摆走过来了。他身上衣物虽与旁人无异,浑身饰物一眼看上去便价值不菲,这明显是一个家底不薄的修真世家子弟。
他下巴微抬,跟在崔仙客的身边,睨着崔辛夷和孟雪川二人,毫不留情地出口嘲讽孟雪川。
“孟师弟口口声声说我们无情剑道也不过如此,也不是被我们这些修无情剑道的揍到连路都走不稳了。”
孟雪川站得直直的,下巴抬得高高的,比这出言不逊的男修还要嚣张,他冷哼了一声道:“林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置喙我的事。比试论道看的都是输赢,道君判了我们平局,就说明我们实力相当,论道中受点伤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位叫林渊的修士脸上浮现微妙的笑容,他狠狠点点头:“对对对,比试论道中受点伤,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话音刚落,围在他身边的一众弟子都哄笑出来。连崔仙客的脸上都露出笑意,望向孟雪川的时候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群弟子平日里以崔仙客马首是瞻,有些自己也是出身修真世家,往后也不会跟中洲产生什么交集,因此并不怕得罪孟雪川。
虽然赢了孟雪川确实让人狠狠出了一口气,但崔仙客却并不想因此得罪这个中洲的未来继承人。
崔仙客对孟雪川道:“师弟,真是对不住了,比试的时候下手没个轻重,我那里有上好的疗伤灵药,回头定给师弟送去。”
他说罢,又走到孟雪川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林师弟说话直了些,有无礼之处师弟也多担待些,反正逍遥剑道这百年来一直都是如此模样,师弟何必费心为它正名?”
孟雪川却猛地甩开他的手,道:“修一道,便要敬一道,我孟雪川是再混不吝的性子,也绝不会容旁人贬低自己的道!”
崔辛夷正在一旁看戏,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来,正眼瞧了孟雪川一眼。
孟雪川又道:“我与崔师兄打成平手,为何是我羞愧?为何说我逍遥剑道不如旁人?我入门三月有余,而崔师兄入门已经五年了。”
林渊等人停了笑声,讶异地看了一眼孟雪川,他道:“你不会到现在都以为你是实力与我们师兄相当才打了平局吧?”
“我们倒是乐意你去找一个入门跟我们崔师兄时日相同的一起来比,可如今你们师门,还能找出来人吗?”
他这话一出,众人们皆立即会意。宗门内谁不知道映山道君是条老咸鱼了,他们大师兄十几年前就已经入门,明明当初是宗门内赫赫有名的天才,众人眼中的门派之光掌门首徒,却生生困在了金丹期十几年,眼睁睁看着比他晚入门的无情剑道的师弟一个个超过他。
他却只能被师父压迫着,每日忙于宗门事务,整日碌碌无为,连每年一度的大比都参加得少,更何况能来参加这小比。
他们二师姐入门也早,可惜修为也卡在了筑基,悟不出剑意,此生难进一步,她都已经放弃转道重修了。
五年前的拜师宴上,映山道君甚至都没收到一个徒弟。如今他们师门能出来参加比试的,也不过孟雪川与崔辛夷二人。
孟雪川冷哼了一声,道:“谁说我们师门无人了?”
孟雪川这话音刚落,崔辛夷便向他看了过去。
他同时也正望向她,崔辛夷正与他殷切的眼神对上,耳边传来孟雪川的传音。
“崔辛夷,我刚才试探过崔仙客的修为了,我能与他打成平手,那这小子必然不敌你。他们欺我们师门无人,难不成你还能袖手旁观!”
还真让她上啊?
崔辛夷纤细的手指正摆弄着垂在胸前的两束小辫,她上一世有闲心弄些花样的发髻,这一世却全无那些闲心了,这小辫还是二师姐兴致来了帮她辫的。
她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抬了抬眉,传音道:“师弟,你觉得我们可真是一个师门的?”
孟雪川声音急切了些:“难不成现在你还要否认我们不是一个宗门的逃避这些?”
崔辛夷轻笑了一声,凉飕飕传音道:“那我可没听你叫过一句师姐。”
孟雪川:“……”
他不情不愿道:“三师姐。”
崔辛夷:“你确定你方才是跟崔仙客打成了平手,而不是他让你的?”
孟雪川哼了一声:“依照崔仙客的性子,他若是真能打得过我,为何不出手直接赢了我?我都还没说他出手狠辣伤人。”
林渊看了一眼崔辛夷,他从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位师妹,冰肌玉骨,姿容非凡,不过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瞧上去有几分弱不禁风。
虽说剑修不看这些,但一般厉害的剑修,就算身材纤细,长得像小白花,但也定然会有一股如利刃出鞘的气质。
显然,这位师妹长了一张易让人怜惜的脸蛋,站在那里,也只像一个精致花瓶,丝毫没有什么剑道天才故意藏拙的内敛锋芒。
他道:“你不会还想让这位小美人替你打吧?”
孟雪川抱臂觑了他一眼,道:“怎么,我师门能打的可是大有人在。”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嚣张,可暗暗瞥向崔辛夷的目光却带着恳求。
孟雪川又抬了抬下巴,对崔仙客道:“崔师兄,你可敢同我师姐比试一番?”
崔仙客看了一眼崔辛夷道:“孟师弟可别说大话,她从前不过是个医修,进内门还是靠选了逍遥剑道。我跟她论道……若是让她擦破块皮,到时候不知道她又要有多委屈,又要跟谁告状。”
崔仙客满口不提他跟崔辛夷的关系,话说到最后阴阳怪气的,确确实实是在讽刺崔辛夷。
他身边的林渊等修士配合着笑起来,显然也是在取笑崔辛夷那娇滴滴的模样。
孟雪川沉默了一下,忽然想起刚认识崔辛夷的时候,他确实也是以为崔辛夷是个靠选了逍遥剑道才进内门的。
可这些日子他日日同崔辛夷练剑,虽嘴上不承认,但崔辛夷确实是修为和剑法都比他提高得块,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崔辛夷的实力。
崔仙客如今这样想,又何尝不是跟当初的他一样。
这时候,那柔柔弱弱、还扎了两个小辫的女修终于出口了,她掀开眼睫纤长的杏眼瞟了他们一眼,声音与她外表一样清脆悦耳。
她道:“辛夷也一直想找个机会与崔师兄过过招,既然诸位都逼我们师门逼到这个份上了,那辛夷就试试与师兄比试一番吧。”
少女白皙纤细的手指握在细长的剑身上,那银亮如水的剑跟她也很是相配,同样的纤细修长,她在手上把玩的时候也瞧上去轻飘飘的。
崔仙客见她不推辞,也急于赢一场比赛找回跟孟雪川打成平局的耻辱,他道:“既然如此,师妹,待会儿别怪为兄手下不留情!”
崔辛夷柔柔一笑,道:“辛夷就提前谢谢师兄赐教了。”
两人在管事弟子那里报备后,一齐登上了演武台。
这时候,林渊环视了一周,突然问道:“方师弟去哪儿了?”
有一个弟子笑着答道:“听说他之前约了与人论道,我方才见他的时候,他脸上红得耳朵根都块熟了,不定刚才输得有多惨呢。”
林渊却微微拧住了眉:“方师弟不是个贸然约着跟人论道的性子。”他平素瞧不上方洲这样只知道谄媚的性子,但也知道,方洲的天赋在他们门内也算上是不错的了。
方洲进门五年,剑法练了那么久才筑基,筑基之内,如今已很少有他的敌手了。
这场门派小比,参加的弟子中很少有越级论道的,依照方洲那样谨慎的性子,又怎么会约一个修为比自己高许多的人比试。
林渊想到这里,心里微微热了起来,不知道是内门中哪门的弟子,筑基修为竟有如此厉害的剑法。回头他定要问问方洲,也与那人比试一番。
输了也不打紧,关键是从旁人身上学些东西也是好的-
这日映山道君正在主峰后山拿小鱼干喂猫,猫猫们簇拥着他,让他愉悦得简直有些轻飘飘了。他一时心中一动,伸手摸了摸正低头吃小鱼干的猫,猫咪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威胁声,利爪伸出,狠狠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三道红痕。
映山道君:“……”
他叹了口气,熟练地从乾坤袋里拿出灵药敷在伤口上,口中道:“幸好前些日子小辛夷送了我这些药,不然今日可没药用了。”
冷不丁一阵风扫过,白芒散去,一个白衣女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抱剑斜斜睨着他。
“都那么多年了,师兄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有出息。”
映山道君不抬头就知道来的是谁,他把剩下的小鱼干放进了盘子里,拍拍手站起了身,向到这的白衣女子道:“真是稀客,师妹怎么有空来看为兄?”
常毓道君冷飕飕道:“看你?师兄,今日可是门派小比,今年不同往昔,你可是收了两个弟子的,如今都懒怠到连自己弟子都不去看看了吗?”
“我看你当初让傅师侄代理你管理宗门事务着实不是一个好主意,眼下竟将你惯成了如此模样,师兄可还记得自己上次出主峰是什么时候?”
映山道君还在师门的时候,虽是大师兄,却最怵这个不苟言笑的师妹了。
闻言他还真认真想了想上次出主峰到底是什么时候,随后讪讪笑了笑,道:“师妹,我虽然不出门看他们小比,但也每日都观察他们在演武场是如何修炼的,你就放心吧,今年收的两个师侄都是极其勤勉的。”
常毓道君:“……”
常毓道君:“少废话,快随我去看小比。”
? 39、九渊剑宗
映山道君被自家师妹拖来演武场的时候, 弟子们的比试正如火如荼地展开。
师妹们的徒弟很多,他们一见到师妹来了演武场,都如乳燕投林般地拥了上去, 向自家师父问过安后又向他行礼。
为首的是常毓道君的大弟子侯镜箔, 他一副清隽长相,执剑拱手行礼的时候, 一身颇具欺骗性的文雅气质。
很宅的映山道君本就因为突然被拉出门心情不甚愉悦,现今又见了侯镜箔,心情更不好了。
偏偏侯镜箔是常毓道君最喜欢的徒弟。
映山道君道:“既然师妹的徒弟们都来了,那师妹就去看弟子们的表现吧, 我也要去找自己那两个徒弟了。”
常毓道君拦住他, 闲闲道:“师兄且慢,师侄们交到你手上我还是不放心,不妨我先跟着师兄一起去看看吧。”
于是映山道君就跟着常毓道君到了崔辛夷正在跟崔仙客比试的地方。
目前台上的局势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白衣劲装的女修已经稳稳占了上风,她的剑招很快, 剑法也没有章法, 令人捉摸不透。
崔仙客早已经被她追着打了, 可她似乎并不急着赢。崔仙客急着找她招数的漏洞, 崔辛夷出剑迅如闪电, 已经不是崔仙客能招架得住的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台上那柔柔弱弱的女修一握起她的长剑, 那剑也似乎随着女修变得凶悍了起来, 剑气凶猛,上有闪电劈里啪啦, 一剑刺去, 隐约有雷霆之势。
她身法迅捷, 一跃到半空中,就如同一只燕子般轻盈灵活。
而崔仙客狼狈躲着剑气,像一只抱头四蹿的老鼠。
以为崔辛夷是个柔弱花瓶女修的众人:“……”
这时候才有人反应过来,倘若她真是只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修,那怎么可能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突破筑基。
台上的崔辛夷向崔仙客刺出一剑,淡淡问道:“师兄可认输?”
剑气如一道在半空中移动的利刃,又一次划破了崔仙客身上原本洁净的道袍,也不知道崔辛夷是不是故意的,每次剑气伤的都是他身上的衣物,现今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浑身狼狈不堪。
依照崔仙客的性子,却是个不肯认输的。
崔辛夷又是一剑刺来,剑气划掉了他灵玉制成的发冠,他满头乌发尽数散开,甚至还有头发被截断。
一缕头发飘飘荡荡,落在了地上。
崔仙客心中已经是羞恼至极,显然他也是没有料到,崔辛夷的剑竟然如此快,如今崔辛夷肯继续跟他比下去,他也不过像是猫爪子里的老鼠一样,在临死前奋力挣扎,却还不免被玩弄。
此番若真输给了崔辛夷,他往后恐怕也难在师门中抬起头了。
崔仙客不经意往下看去,正巧看到了人群中一个亭亭立着的女修,是崔寒樱,她面上带着担忧,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崔仙客牙咬得更紧了,他是绝不能在寒樱面前输给旁人的。
跟孟雪川比的那一场,他是有些轻敌了。孟雪川在他眼中一直都不过是一个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脾气坏又整天做梦的愚蠢小公子。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五洲未来继承人中的佼佼者。
因为轻敌,到了比试后场,他已经处在下风了,后来为了赢孟雪川,他才下手没个轻重的,谁知道孟雪川都被揍成那样了,还是个有骨气不肯认输的,非得耗到了他们两个灵力都快竭尽,被判了平局。
若是他没有轻敌,早早将孟雪川解决了,哪里会有后面的平局。
剑气再度袭来,崔仙客已经没有多少灵力躲避了,剑气终于在他的手臂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色从那道口子中溢出来,泅湿了雪白的衣服。
惊蛰饮了血,发出清越的剑鸣声,戾气陡生,剑气更加凶悍。
底下看比试的常毓道君瞧了一眼那剑,转头对映山道君道:“竟然是惊蛰,这小姑娘是你的徒弟?”
映山道君有些骄傲,看着在他看来输赢已定的比赛,抿了一口茶,道:“自然是我的弟子。”
常毓道君向来是个惜才的,不然也不会收那么多徒弟,还帮自己这咸鱼师兄管着他的弟子了。
她叹了口气,道:“看起来是个修无情剑道的好苗子,怎么就拜了个你这样的师父?”
映山道君:“……”
映山道君:“师妹,当初可是她主动选了逍遥剑道的。”他说这话时还颇为自得,冷不丁受到了来自师妹的白眼,他声音顿时哑了。
崔寒樱一直跟在常毓道君身旁,她以往在什么地方都是最受长辈宠爱的那一个,自从来到了九渊剑宗,那也是师门里的团宠。常毓道君也算宠爱她,可她却从未受到过师父一句夸奖。
眼下却听到常毓道君如此夸奖崔辛夷,她一时间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崔寒樱往边上侯镜箔站的地方看去,却见那人正一双素来无波的黑眸,此刻正静静落在台上的女修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抿了抿唇,试探叫了一声:“大师兄?”
那人转过视线,浅笑问她:“师妹有什么事?”
侯镜箔素来对谁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她常常找机会接近他,跟他搭话,可他素来对她也算有耐心,可却也没什么好感。
像是她佩戴上了那可以令人对其有好感的香囊,常毓道君修为高不受影响也就罢了,可侯镜箔如今刚到金丹期中期,为何对他也似全无用处?
他状似还有些厌恶自己,虽他表现得不明显,可他转头的那一刻,崔寒樱还是看见他眉尖蹙了蹙,但很快舒展开来,朝向她的时候,他还是温和有礼的大师兄。
崔寒樱担忧道:“师兄,眼下崔师兄似乎不占上风,这局势可还有扭转的机会?”
侯镜箔:“那女修身法敏捷,出剑奇快,崔仙客输定了。”
崔寒樱:“……”
他明知道崔仙客是她的兄长,却还如此毫不留情说出了战局结果,是真听不懂她想要的无非的一句安慰,还是真的直男啊?
事实证明,侯镜箔说的果然没错,崔辛夷戏弄够了崔仙客,终于也腻了这场比赛,一剑抵在了崔仙客的喉咙处。
崔仙客大汗淋漓,重重喘着粗气,正午的日光很盛,晃得人有些眼花。他有点看不清眼前背光的少女,只感到她的剑尖锋利,闪着森森寒芒。
是杀气。
对,他这会儿感觉到的就是杀气,好像她的剑下一秒就可以刺破他的喉咙,令殷红的鲜血汩汩淌出。
明明眼下的九渊剑宗已到了夏季,他打过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浑身大汗,应当是燥热万分的。
可他却觉得很冷,像是有风带走他皮肤表面的汗滴,水汽蒸发间带走了所有的热度,让他忍不住毛骨悚然起来。
他狼狈摔在演武台上,眼前的白衣少女长剑直直指着他,他像是被猫逗弄厌烦的老鼠一样,该到了引颈受戮的时候。
崔仙客恐惧到极点,心脏从没有跳得那么快过。
一声管事弟子带着灵力的宣告比试结果的声音忽然唤醒了他。
“本场比试,比试双方是崔仙客与崔辛夷,比试结果为崔辛夷胜——”
指着他咽喉的剑终于被其主人收了起来,耀眼刺目的天光终于被阴影吞噬,崔仙客睁开了眼睛,听到周围的人声,才觉得一瞬间回到了人间。
他慢慢从演武台上爬起来,刚站直了身子,便感到有人过来扶住了他。
“师兄,你……你怎么伤成这样?”
是崔寒樱。
他喘着气勉强向她笑了一下,道了声:“没事。”
崔寒樱看着他身上一道道被剑气划伤的伤口,心疼之色简直要从眼中溢出来,她不服气道:“不过是宗门小比,一场同门间的论道,崔师姐却如此伤你。”
台下的孟雪川闻此,却突然朝她道:“崔师妹这话说得不对,在论道中受点伤,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这声音不大,跟他站得很近的崔仙客的同师门的师兄弟们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
林渊闻此,更是脸色涨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偏偏孟雪川还嫌这火不够大,朝林渊哼了一声,道:“这可还是林师兄说过的话。”他一时得意动作过大,不小心碰到脸上的擦伤,猛地抽了一口凉气。
崔寒樱看着这以往暗暗心悦她的少年竟然完全不顾她的感受,当面反驳她的话,她一时间怔怔不知说什么,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失落感。
孟雪川看他们垂头丧气,心情顿时舒畅无比,他向林渊师门等人道:“林师兄,崔师兄,如何,崔师兄入道五年尚且还不敌我入道三月的师姐,逍遥剑道和无情剑道到底哪一个更厉害?”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台下的映山道君和常毓道君也在打量着他。
常毓道君问道:“这也是师兄新收的徒弟?倒是虎头虎脑,挺活泼的,像是师兄喜欢收的徒弟样子。”
映山道君:“……师妹何出此言?”
他收的首徒傅其凇是难得一见的天生剑骨,修行天赋极强,若不是困在了难悟剑意上,宗门内还轮得到那侯镜箔当什么门派之光。
二弟子秀外慧中,三弟子道心坚韧,天赋又强,除了这个讨人厌的小弟子,他是哪哪都看他不顺眼!
不仅偷刺他的灵鱼,出口顶撞他,最过分的是,他还把筑基时师父送的小猫偷偷找了一个母猫送到了母猫身边。
还说小猫长得丑!
简直是可忍熟不可忍,小猫猫还有长得丑的吗?
不过是那只小灵猫毛色斑驳了些,眼睛小了些,养些日子总归是能养好的啊。
映山道君越想越生气,他下意识地忽略了崔辛夷天天刺他的灵鱼的事来,也忽略了他送的那只猫比起崔辛夷的小白猫确实丑多了。
可在常毓道君看来,自己这不靠谱的师兄性子平时懒得要死,遇到大事像是什么都掌握在手里,小事却总是懒得动脑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收的徒弟个个都是正常的,以往还叫她纳罕无比,现今他终于收了一个脑子跟他一样有点坑的。
她私以为,这叫孟雪川的跟她的师兄才最像。
常毓道君托着下巴,欣赏了一会儿自己师兄暗自恼怒的模样,开口道:“师兄若是不喜那孟雪川的话,不妨让他给我来当小弟子。”
映山道君抬眼瞥了她一眼,道:“师妹今日是怎么回事,自家的徒弟不管,倒是一个个觊觎旁人的徒弟。”
他们逍遥剑道现如今凋敝成这副模样,孟雪川虽遭他嫌弃,还是留着继承逍遥剑道更好些。
崔辛夷收了惊蛰,下台的时候,正巧对上常毓道君饶有兴趣的目光,她身子一顿,又继续往前走。
常毓道君笑眯眯向她道:“小姑娘,你过来一下。”
映山道君听见自家师妹叫崔辛夷过去,疑惑看了她一眼。
崔辛夷微微垂下了眸子,向常毓道君走去,两个细小的辫子垂在她胸前晃悠,给她添了几分乖巧之色。
她拱手躬身向常毓道君和映山道君行了一礼:“辛夷见过师父,见过二师叔。”
常毓道君和蔼问道:“不必多礼,原来你叫辛夷,姓什么?”
崔辛夷站直了身子,答道:“姓崔。”
常毓道君点点头,转头向映山道君说:“这倒是巧了,你这新收的女弟子倒跟我新收的女弟子一个姓。”
映山道君正抿着茶,闻此却没有接她的话,转而向崔辛夷道:“小辛夷做得很好,都连打两场比赛了,可累?”
崔辛夷摇摇头,道:“多谢师父,弟子并不累。”
常毓道君道:“你这三弟子,一副乖巧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里欢喜。”
她面上似带了几分可惜;“若当时你选的是无情剑道该多好,要不然现在是师徒的就是你我二人了。”
众人听了常毓道君这番话只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可熟知师妹秉性的映山道君却知道,她这话是完全发自内心的。
映山道君瞧了一眼崔辛夷,三弟子一张瓜子小脸,肤白若雪,身材纤细,光是刚比试过,额头上沁出了层薄汗,都有不少男弟子往她身上瞧。
是他这颜控师妹最喜欢的徒弟模样。
他端着玉色杯子抿了一口茶,颇有些无语,怎么今天的师妹就喜欢跟他争徒弟。
常毓道君又看了一眼自己刚收的女弟子,崔寒樱静静站在侯镜箔的身边。她常常听身边的弟子们提起这个小师妹,为崔寒樱简直是说尽好话,崔寒樱相貌不俗,天赋出色,她对这个弟子亦是满意的。
可惜……想到这里,她又叹了一口气,崔寒樱唯有一点令她不甚满意的,就是这弟子不够勤勉,总是找着借口往大弟子身边跑。
想必也是凭仗着天赋不凡,有些恃才傲物了,常毓道君早就想着找谁给她些打击,鞭策一下她了。
可惜若找旁的优秀男弟子,想必效果是不佳的。
她的目光落在崔辛夷的身上,忽然提议道:“我瞧师兄的三弟子与我这小弟子也算是有缘分,今日趁此小比,你我二人亦在场,不妨让她们也比试一场?”
映山道君不同意,立即反对:“小辛夷都连比试了两场了,后面还有宗门安排的比试,不行,你换个人来跟你小弟子比。”
映山道君年少的时候最讨厌长辈们的安排,他成了长辈便格外不想再让自己的徒弟经历这种事。
常毓道君瞪了他一眼:“师兄也未免太过小气了吧,行与不行,不得听听辛夷的意见?”
映山道君问崔辛夷:“小辛夷可愿意跟你二师叔的弟子比试一番,你不用怕,若是真不愿意只管拒绝就是,反正你师父不怕得罪二师叔……”
眼见着师妹听见那句“你师父不怕得罪二师叔”,脸色又要变了,映山道君慌忙补救道:“……大不了到时候找你小师叔撑腰。”
崔辛夷:“……”
有机会能试探崔寒樱的实力,崔辛夷自然不会拒绝:“有幸能与二师叔的弟子过招,辛夷求之不得。”
已经被自己的师父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崔寒樱抿了抿唇,忽然向身边的侯镜箔传音道:“大师兄,师父这般看重寒赢,寒樱若待会儿赢不了崔师姐,会不会给师父丢人啊?”
侯镜箔垂眸看了她一眼,传音道:“哦?你不想与崔师妹比试?”
崔寒樱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侯镜箔的脑回路好似跟她不太一样。一般跟其他男子相处的时候,她说出了这样的话,身边的男子都会细心安慰鼓励她,说她一定会赢了崔辛夷,可为何侯镜箔总将她的话曲解成别的意思。
她稍微凌乱了一下,侯镜箔却突然往前一步,向常毓道君道:“师父,方才小师妹传音与我说没把握赢了崔师妹,不愿迎战。”
他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崔寒樱身上,崔寒樱整个人僵住,一时间手脚无措,脸上慢慢烫起来。
侯镜箔又道:“既然小师妹不愿与崔师妹比试,不知镜箔可否替小师妹与崔师妹比试一番?”
崔辛夷的目光在眼前这躬身行礼的白衣男子和无措的崔寒樱身上梭巡。
识海中的剑灵已经替她问出了心里的疑惑:“诶,按照话本,这个时候他们不是正该打得火热吗?怎么侯镜箔当场拆崔寒樱的台?他们是闹了矛盾?”
转而,剑灵思维突然发散,惊呼一声道:“我知道了!”
没谈过恋爱的崔辛夷好奇:“他们这是怎么了?”
剑灵道:“他们一定是话本里常有的套路——相爱相杀,欢喜冤家。”
“两人同是修的无情剑道,一人为追求剑道巅峰,纵使心中有情,也不得不忽略心中的情意,为了大道故作冷淡,想要令另一人知难而退。”
崔辛夷:“……”
剑灵看她蹙眉,又忙不迭补充道:“也可能是两人爱而不自知,走的前期欢喜冤家后期追妻火葬场路线,现在的男主角作得越欢,后面火葬场的火就烧得越大。”
崔辛夷:“……别编了,闭嘴。”
剑灵讪讪躲进了识海深处,现在的它早就被崔辛夷治得服服帖帖,不敢再有什么危险发言了。
崔辛夷就算感情经验为零,也能听出看惯了话本的剑灵脑补的不靠谱。
也不是谁谈个恋爱都是那么麻烦啊,还火葬场相爱相杀。
原话本里的上界小仙女崔寒樱跟侯镜箔,明明是攻略高岭之花,高岭之花黑化后一系列小黑屋操作,反将小仙女囚禁的套路。
这剑灵,平时咸鱼一条什么都帮不上就算了,看个话本还没她看得仔细。
绑着两个小辫的小美人面上乖乖巧巧,心里却嫌弃地想。
不过眼下侯镜箔这行为,确实跟他在话本里的有些不同。
崔辛夷其实认真想过,到底她为什么能重生回来,她重生前看过的那本如此清楚记录着故事走向的话本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一世的发展又会不会因为她重生带来的一系列改变而改变?
话本里写的也不过一些重要的情节,像流水账一样,她并不知道话本之外的崔寒樱跟侯镜箔二人是如何相处的。
许是……谈情说爱也免不了些摩擦,崔辛夷暗暗想,她还得再观察观察。
常毓道君诧异抬了一下黛眉,自己这位大弟子的性子连她都比不上,就算是佛修都没有他这样清心寡欲的。
他平日里喜好的除了修炼,就还是修炼,常毓道君都看不下去劝他放松放松,他倒好,不仅不听劝,还硬生生将自己逼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侯镜箔平日里虽看上去对万事游刃有余,可常毓道君其实很是担心自己这个大弟子。
他主动提出要与崔辛夷比试,也应当是因为崔辛夷那特别的剑法。
常毓道君道:“你主动与师妹论道是好事,可你如今已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可你崔师妹将将筑基,这怎么比?”
侯镜箔道:“这无妨,弟子可以将修为压在筑基期再与师妹比试。”
常毓道君还没说话,映山道君就冷哼了一声扔了杯子。那玉杯骨碌碌滚下来,恰巧滚到了侯镜箔的袍角边上,摔成了几块,碎片迸溅开来,溅到了侯镜箔的脸上,在他那张如玉的面庞上留下了一道殷红的划痕。
崔寒樱惊呼一声:“大师兄——”
其余人纷纷噤了声,意识到这是映山道君发怒了。
侯镜箔不顾脸上的伤痕,立即跪下,背脊挺得笔直。男子垂着眸子,看不清楚神色。
他道:“掌门息怒,若弟子有冒犯之处,甘愿受掌门任意处罚。”
白衣道君不说话,目光沉沉落在他的身上。
常毓道君心疼看了弟子一眼,问映山道君:“师兄这是做什么?镜箔也是你看着一路修炼到金丹的弟子,若是你不愿意让辛夷跟他比试,直管接着让我小弟子来就行了。”
她嘟嘟囔囔的:“这都划破镜箔的脸了……”
映山道君向侯镜箔道:“你且起来吧,是我失态了。”
地上跪着的白衣男子才慢慢站起来来。
崔辛夷看着这一幕,心里很是奇怪,她的师父不是一个喜欢发脾气的人,更多的时候,映山道君像一只大猫,他懒得动弹,懒得发脾气,连门都不出。
就算是惩戒弟子,也会给弟子留个情面,像是上次崔仙客到主峰还灵石那回,映山道君生气归生气,但也只是笑眯眯地将他们扔了出去,却没有交给宗门刑罚堂处置。
这侯镜箔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她师父,让映山道君一听见他说话就发起怒来,竟还扔了杯子,这样刻意地为难一个弟子。
? 40、九渊剑宗
到底这事的起源还是崔寒樱传音给侯镜箔不愿意跟崔辛夷比试, 常毓道君便又问了她一遍。
“寒樱,你是当真不愿与辛夷比试?”
崔寒樱又看了一眼侯镜箔,只见大师兄默默站到了一边, 往常他的道袍总是最是洁净, 可他方才跪了地,如今袍角染尘也好似没有察觉。
她心里担忧是不是大师兄因为她的传音恼上了她, 现在急于挽回自己的形象,便急急应道:“弟子愿意与崔师姐比试。”
崔辛夷刚从演武台上下来,刚歇了一会儿,又得上去了。
剑灵问道:“崔辛夷, 你有把握赢她吗?她在上界的时候可是练了百年的剑的。”
崔辛夷淡淡回答:“比试不论输赢, 我这次,只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实力。”
她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提着一把长剑, 与她对峙的白衣女子,便执起了惊蛰。惊蛰也好似感觉到主人这场比试与方才那场一样有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剑身震鸣, 隐隐与她互感。
两人行礼罢, 这场比试便正式开始了。
此时正是日中, 曜日灼着人的眼。
演武台旁人攒动, 不断有人涌入人群观赏这场比试。
能叫掌门映山道君和无情剑道当世第一的常毓道君一同观赏的, 又岂是等闲的比试。
有人认出是他们两个的弟子, 在底下小声窃窃私语:“那头簪玉簪、腰佩香囊的, 不正是常毓道君新收的小弟子吗?我听他们师门说,这女修的剑道天赋, 可是如今的侯师兄都比不上呢?”
那人跟着惊呼:“侯师兄?我以为侯师兄的无情剑道天赋就已经够厉害的, 他小师妹比他还强, 有多强?”
他又撇撇嘴:“反正谁再厉害,也肯定比不上曛迟道君了吧。”
他这话一出,身边那弟子也道:“曛迟道君这样的,修真界多少年才出一个啊。不过听说这崔小师妹身份很高,是北洲崔家丢失多年的小女儿,相貌不俗,有一段时间还从芳华宴上传出她是五洲第一美人呢。”
那人又瞧了一眼台上的两个女弟子,很不屑道:“就她?你开什么玩笑,咱们内门的方师姐不比她好看多了。”
“……我看就连那台上跟她比试的女弟子,姿容也胜她许多。”
“各花入各眼,方师姐自然是明艳动人的,可却没有她这般出尘之色,我每次见她,都觉得心旌神摇,师兄现在得出这样的结论只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崔师妹罢了。”
……
孟雪川在一旁听了许久,再也听不下去,他气咻咻向那两位喋喋不休争辩的师兄弟走过去,冷哼了一声,抱臂道:“敢问二位可是无情剑道的师兄?”
孟雪川相貌俊秀,那两位师兄弟从没在内门见过他,闻言,只问道:“你是什么人?问我们二人这个做什么?”
一般孟雪川听不惯的,向来是直接怼回去就行,从不用在意结果,反正永远都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他本也打算这样做。
可他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了那日拦住了他、避免了一场他与方洲之间的冲突的崔辛夷,便慢悠悠道:“师弟是谁不重要,想必二位师兄修的是无情剑道吧。二位师兄身为无情剑道的弟子,不知修无情剑道,理应清心寡欲、不为外物所扰吗?”
少年的声音清朗,此时振振有词:“二位于光天化日之下,便这样公然讨论师姐师妹的外表,难道不是痴迷于红颜骷髅、心中有欲求的表现吗?长此以往,两位定然难成大道的。”
孟雪川说出了自己这段时间悟出来的东西,一时间心中也有些豪情涌出,他将来可是要成为五洲最厉害的剑修的人。
女人,只会影响剑修拔剑的速度。
来到九渊剑宗,第一次见到崔寒樱的时候,大概是剑宗的氛围影响,他就觉得自己已经移情别恋了。
他的道侣,从他拿起芒种的那一刻起,便是他的本命灵剑芒种了。
这些只知道讨论女子外貌的东西,竟还修的是无情剑道,孟雪川实在是看不上眼。
他心中嗤之以鼻,可面上却分毫不显,他知道现在在外面,惹了事可没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那两位猝不及防被说教了一通的师兄弟面面相觑,均是一脸茫然。
这是哪儿来的老六?
显然,孟雪川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表情的不对,现在已经认识到了语言的魅力的他又犹豫了一番,实在觉得这些话不吐不快,便委婉些讲出了自己一开始便想说的话。
“二位这般大肆讨论女子外貌前……难道就没在镜子前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是怎样一副尊容吗?”
那两人面色剧变,“你说什么?”-
崔寒樱练剑百年,她就算不甚勤勉,也算得上剑法出色,就算现在换了副躯壳、压着修为,她也以为自己赢崔辛夷是轻轻松松的事。
跟侯镜箔说自己担心赢不了她不过是示弱的话,有哪个男子不喜欢柔柔弱弱、满心满眼是他、自己轻易一句话就能博得她开怀的女子?
而崔辛夷才入剑道几月?就算她是奇才,能有多厉害。
崔寒樱漫不经心地想,这也倒是个好机会,她可以以崔辛夷为跳板,继续让自己天才的名号在门内打得更响亮了。
于是这场崔辛夷拼尽全力的比试,她一开始并没有上心,直到崔辛夷剑走如风,剑招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以现在的修为她根本躲不过去的时候,她才重视了起来。
耳边依稀传来底下的弟子们对这场战局的分析和议论。
“寒樱师妹处在下风了,剑道唯快不破,逍遥剑道的崔师妹剑招如此快,我押逍遥剑道的崔师妹会赢。”
“也不尽然,一般无情剑道的剑招都是稳中求胜,别看现在寒樱师妹处在下风,但我更看好无情剑道。”
……
崔寒樱咬了咬牙,看向了对面从容不迫一招接着一招的少女,她手上的剑上的闪电劈里啪啦作响,劈出剑气时,隐约有惊雷声响起。
天光刺眼,少女乌发上的银簪和手里的利刃都映射着幽幽寒光,衣袂翻飞间,她那双如琉璃般没有一丝感情的眼中除了剑,便只有倒映其中的她了。
崔寒樱又惊又不甘。
这到底是什么剑?什么剑法?
她练了百年的剑,竟然一时不敌她这一个入门三月的人。
若崔寒樱恢复她本来的修为,打败崔辛夷是没问题的,可她毕竟是换了一副躯壳的人了,入门这段时日为了凹一个天才人设并不算勤勉,手生又压了修为。
而崔辛夷这三月来修炼勤勉,又刺了几乎整个主峰后山的灵鱼,剑招奇快,也不易被人看出破绽。惊蛰比起崔寒樱手里的普通灵剑,又强出许多。
崔寒樱眉头蹙起,这次是真的认真了起来。
崔辛夷自然能感觉到崔寒樱的不用心,她也不急,一招一式地对着打。直到崔寒樱真的认真了起来,她才跟着用惊蛰划出一道又一道强悍的剑气。
半空中两个少女的身法成了几乎成了两道残影。
常毓道君也不慌,笑吟吟问身边的映山道君:“依师兄看来,她们二人谁能赢了这场比试?”
映山道君瞥了一眼,老神在在,抿了口茶道:“反正我家小辛夷是不会输的。”
“依照孟兄来看,这场比试谁会赢?”
方才那两个无情剑道的弟子问道,他们两个听孟雪川侮辱自己,本想揍他一顿,找他的麻烦,却没想到这小子虽修的是逍遥剑道,可实力却比他们强多了。
在修真界哪里会讲那么多礼啊,谁拳头大,听谁的。
因此场面就变成了他们三个排排站,一起观摩点评比试。
孟雪川看了台上几乎是势均力敌的两人,狠狠皱了皱眉头,但他还是抬了抬下巴,自信道:“那必定是我逍遥剑道的弟子胜,这还用看吗?”
那两个弟子又是面面相觑,心下不解,一般逍遥剑道与无情剑道的弟子对上,不都是无情剑道的胜吗?但他们也不敢忤逆了孟雪川,只跟着连连点头,说:“还是孟兄有眼光。”
“我看也是那逍遥剑道的弟子出剑更快,赢面更大些。”
台上的这场论道僵持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崔寒樱的估计了,她使出了自己在筑基前期的全部招数,也无法制住崔辛夷。
她的剑实在太快了,那剑又不知是什么来头,似乎比起崔寒樱在上界惯用的那把上古灵剑还要有威力些。
她重重的喘息,方才歇息一刻,那少女已经执剑刺去,银亮如水的剑宛若一道闪电,变成了一道残影向她袭来。
她来不及躲避,只得执剑迎上,一道清脆的金石相撞之声过后,她的灵力屏障便被崔辛夷那把古怪的剑的剑气刺破了。
她只好急急向后退去,躲避崔辛夷追上来的剑。
崔寒樱想要施展剑法,可逍遥剑道的剑又丝毫没有章法,她很快被打乱节奏,精妙的剑法在崔辛夷这诡谲的招数下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成了累赘的花架子。
不行,现如今的崔辛夷,恐怕同修为之中,没有修士是她的对手。
可她不能输,崔寒樱想。
她悄悄趁着空隙往台下映山道君和常毓道君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大拇指偷偷动了动剑柄上一个隐蔽的浮雕,慢慢感受着自己的修为一瞬间即将突破筑基前期,到达筑基中期。
就在这个时候,崔辛夷执着惊蛰刺过来的时候,崔寒樱横剑挡住她的灵剑,她的剑气一瞬间陡增,竟然压过了崔辛夷的惊蛰。
崔辛夷心神一动,立即明白了崔寒樱这是在自己的修为上动了手脚。
剑气相撞激起的剑风撩动少女饱满白皙额前的几缕碎发,她倏尔勾唇朝崔寒樱一笑。崔寒樱见她这样古怪一笑,心里一惊,险些以为她是看出了她的小动作。
可这是不可能的,下界不会有谁会见过有人能随时变动自己的修为的。
就在刹那间,惊蛰的剑气陡增,强悍的剑气一下子将负隅顽抗的崔寒樱掀飞出去。她的身子狠狠撞在了地上,背脊和臀部瞬间传来剧痛。
崔寒樱再抬头的时候,只见带着森森寒芒的剑尖直指着她。
她输了。
作者有话说:
? 41、九渊剑宗
可那少女却突然收了剑, 还不等台下的映山道君和常毓道君评判,她便执剑抱拳向他们道:“师父,二师叔, 弟子的灵剑戾气未消, 方才剑突然失控了才不小心将寒樱师妹掀翻了出去。”
趁着这会儿,崔仙客已经奔到台上扶起了崔寒樱, 轻声问她:“寒樱没事吧?”
常毓道君师门的其他人也一齐涌上来,问她如何。
脊背和臀部还在尖锐地痛着,可这样的痛处实在是难以启齿。崔寒樱摇摇头,慢慢顺着崔仙客的力道站直了身子, 她又虚弱朝众人一笑:“多谢大家关怀, 我没事。”
她这会儿想起了崔辛夷方才那怪剑猛烈的剑气,脸上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她很是难堪向台下扫了一圈, 又向侯镜箔站立的地方望去。
侯镜箔并没有像师门的其他人一样过来看她的情况、关心她。
她那能蛊惑人心的灵毒对侯镜箔似乎也全无用处,反而这人还似更加厌恶她。
那谦谦君子般的男子目光停留在崔辛夷身上, 崔辛夷背脊挺直, 站若青松, 正朝映山道君和常毓道君抱拳行礼。
崔寒樱当然听到了崔辛夷的话, 可她被剑气掀飞是实实在在的, 比试的规矩是谁先那灵剑制住对手, 谁便赢了。
眼下崔辛夷已经用剑指过她了, 又听她再向映山道君和常毓道君说剑气掀翻她是自己没控制好剑, 想起自己方才也改了修为,崔寒樱一时间心中又羞辱又心虚。
她怎么会, 怎么可能赢不了崔辛夷。
她不是才入剑道三个多月吗?那逍遥剑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何崔辛夷的剑招这般诡谲莫测?
若是现在赢的是她, 那是不是大师兄现在看的人就是她了。
崔寒樱面上一派淡然,还带着浅笑,仿佛并没有为输了这场比赛而心怀不满,实则心中早已满是不甘。
映山道君自是知道崔辛夷的剑的内情的,他道:“既是如此,便判两人平手吧,不然叫这两个小丫头脸上都不好看。”
他虽是笑着说不好叫崔辛夷和崔寒樱两个人都不好看,可实际上众人都心知肚明,若是判了崔辛夷赢,那面上不好看的恐怕也只有崔寒樱,顶多再加上一个常毓道君。
常毓道君也皱了皱眉头,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管事弟子用灵力宣告完比试结果,孟雪川便扬眉向那两位无情剑道的师兄弟道:“如何?我就说了,赢的必然是我逍遥剑道。”
那两个弟子面色与在场的许多弟子一样,还沉浸在呆愣之中,显然方才的比试带给了他们不少的冲击力,眼下两人心里只有一句话。
逍遥剑道还能这样玩啊。
师兄弟二人反应过来,才拱手向这一脸神气的小公子道:“厉害厉害,孟兄修的剑道果然厉害。”
那师兄面上露了几分不屑,朝他师弟挑了挑眉。
他传音道:“那崔寒樱也不过如此嘛,长得没她对手美就算了,连放养徒弟的映山道君的弟子都打不过,还是我的方师姐最好。”
师弟闻此只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却幽幽叹了口气。完了,女神滤镜碎了,看来下次得换个人喜欢了。
崔辛夷与崔寒樱的这场比试看的人实在不少,有不少人被崔辛夷的剑招震撼,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逍遥剑道竟然如此厉害。
一些筑基前期甚至是中期的弟子暗自思忖,换他们上,他们也未必能赢得了崔辛夷。
崔寒樱已经下了演武台,她将手从扶着她的崔仙客手中挣脱出去,朝他道:“师兄,我已经无碍了,师兄尽管放心。”
崔仙客担忧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见她被一群常毓道君的弟子簇拥着,想是应当也无碍,遂点了点头。
崔寒樱拒绝了门内师姐的搀扶,一个人慢慢走到了侯镜箔的身边,她猛然瞧见侯镜箔脸上的神色,便是一怔。
那素日里温文尔雅的男子,一双犹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崔辛夷,神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侯镜箔一下子注意到了她的注视,立即收了放在崔辛夷身上的目光,转而勾起唇角向她道:“师妹还好吗?”
男子浑身衣白胜雪,又恢复成了那个往日没人比他更讲究的大师兄的模样,一笑宛若二月春风里,杨柳枝轻轻搔着人的脸颊。
崔寒樱呆愣着摇摇头,回过神来又想,方才定然是自己看错了。
宗门里没有没侯镜箔更君子的人了,他怎么可能会露出那样奇怪的神色。
不过侯镜箔居然主动会主动关心她,崔寒樱两颊泛起晕红,心想莫非自己这是因祸得福,轻声道:“多谢师兄关心。”
她转而垂下脑袋,有些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口气,道:“不过寒樱可真是没用,竟然没能赢了崔师姐。”
侯镜箔突然离她近了些,没接她的话,转而道:“师妹,你好似又快要突破了。”
崔寒樱脸上心虚之色一闪而过,她揪紧了衣角,又很快放开,故作镇静道:“真的吗?我好像没有感觉到。”
侯镜箔却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似是认真夸赞道:“师妹的天赋果然不错,一场比试过后,竟然就能突破就快要突破到筑基中期了,师兄当初突破到筑基中期都用了三个月。”
崔寒樱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未来魔子并没有发现什么。她本是温婉的长相,现在却笑得弯了眼睛,露出几分可爱的小女儿情态来。
“那我好像比师兄还要厉害。”
她说完这句话便细细观察着眼前这雪衣男子的情态,以往在上界的时候,倘若她露出那般神情,一般的男子都会露出痴迷之色,为她神魂颠倒。
可侯镜箔却只是顿了顿,脸上又重新现出客套完美的笑来,说:“小师妹确实厉害。”
崔寒樱见他这样的反应,心里自然是失望至极,她悄悄叹了一口气,心想,看来这还得是个长期任务啊。
作者有话说:
? 42、九渊剑宗
映山道君出来看了两场比试, 已经打道回府了。
崔辛夷正待离开的时候,也被一个男子拦住了。
眼前这人嘴角含笑,眉目清隽, 不正是侯镜箔。
侯镜箔颇有礼节地向她行了个同辈礼, 道:“在下是常毓道君门下大弟子侯镜箔,我知道现在拦住师妹, 是有些失礼,可我方才见了师妹的剑法,实在是高超。镜箔向来醉心此道,不知我可有机会与师妹切磋一二?”
崔辛夷心里警惕了一下, 听他说明来意, 才慢慢放松下来。她的目光在这男子身上梭巡,也慢慢弯起嘴角,露出个乖巧纯真的表情, 回了他的礼。
“辛夷早听说过师兄的名声,师兄天资, 辛夷望尘莫及。”她不紧不慢拒绝他, “不过切磋还是罢了吧, 师兄门内天资出色的师兄师姐众多, 论切磋, 怎么也是轮不上辛夷的。”
“师妹还有事, 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 她便转身欲走, 她是一点儿都不想与这未来危害苍生的魔子扯上什么关系的,尽管他现在看起来还是一个人模狗样、醉心剑道的君子大师兄。
这也难保他未来不是一个草菅人命, 令下界沦为地狱的恶鬼。
侯镜箔也没有挽留已经转身的崔辛夷, 只在她身后幽幽叹了口气, 似是很遗憾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反正师兄是很欣赏师妹的剑法的,也盼望将来有一日师妹能站到大比的演武台上,跟师兄比试一场。”
崔寒樱站在不远处,看着刚刚客套夸过她的侯镜箔向崔辛夷走了过去,心里宛若被放在火上煎熬。
若是侯镜箔本来如此便罢了,他对她不假辞色,也对旁的师姐这般,她只会觉得他是一块难啃的骨头,需要多花点时间。
可若是他对旁人不一般了,她心里就生出些不平衡来。
本来的这一切,也应该是她唾手可得的。
她跟崔辛夷的那场比试,若是她一开始没有轻敌,若是她这段时间将已经手生的剑法再练习一番,崔辛夷绝无胜她的半分可能。
若她赢了,现如今被欣赏的人就该变成她了,她攻略魔子的计划便能快上些,甚至还能靠赢过了崔辛夷在名声上更胜一筹。
崔寒樱静静看着崔辛夷也没怎么搭理侯镜箔,转身便离开了,一个想法慢慢从她心中涌现-
崔辛夷赢了今天所有的比试,一下子便从门派扬名了。
无情剑道的弟子们向来只知道逍遥剑道的剑招诡谲,可没见过如崔辛夷的剑法这样奇特的。崔辛夷还不知道的是,她逍遥剑道天才的名头,便从小比开始在宗门内打响了。
不少人从现在便开始关注她了,他们都想看看,似崔辛夷这般入门三月多,剑法便如此高超的逍遥剑道修士,到底会不会囿于剑意而终生被困在同一个境界。
当然有不少人想向崔辛夷取经找练剑的经验,林见画便是其中之一。
九渊剑宗上万弟子,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崔辛夷和孟雪川这样的卷王,有崔寒樱这样卷又卷不动、躺也躺不平的,当然也有人完全摆烂躺平的。
林见画便是其中之一。
他出身一个大的修真世家,从出生起便注定要继承家主之位。身为未来家主,按照修真界的习俗,都要求武力上是不能拉跨的。
他六岁便被送到了九渊剑宗修行剑道,他剑道上的天赋也不差,按理说他都入门有十年了,早已是筑基修为,理应有出色的剑法。
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咸鱼,又向来不喜剑道。
于是他依旧弱得刚入门几月的师弟都能轻易把他打趴。
林见画一直以来都很忧心,听说了他的实力,家里那边成天来灵信,督促他好好修炼。等到了督促没有效果后,父亲甚至威胁他说,若是他的剑法还是如此拉跨的话,那他便永远都别想离开九渊剑宗了。
上个月接到这样的灵信,他读完后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若不能离开令他厌恶的剑道,真要一辈子被关在九渊剑宗,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林见画对于自己这凄惨的命运当然反抗过,可惜反抗无果,不然他最近也不会愁到夜不能寐、甚至病急乱投医,找上了这小比新秀崔辛夷。
回主峰的路上,崔辛夷正思量着今日侯镜箔和崔寒樱的反应,在脑子里复盘着今天所有的比试。
她走到一处草丛,冷不丁腿上一紧,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顿时寸步难行。她低头一看,正巧对上一双明亮至极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即使在有些昏暗的天色下,依旧明亮得似乎在放光。
崔辛夷从没遇上过这样的情况,她身子僵了一下,就听那少年喊出了声。
“师父——”
崔辛夷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是……?”
林见画眼睛亮晶晶看着她:“辛夷师妹,我就是您失踪多年的徒弟啊。”
崔辛夷:“???”
她这是遇上了哪个脑子有病的没关住门让他给跑了出来,就算她没引灵入脉,看他这一上来就抱人大腿、喊人师父的样子,就知道是病得不轻了。
她动了动腿,冷声道:“放开!”
林见画见状麻溜松开了她的腿,从地上爬了起来,道:“辛夷师妹,我是无情剑道的林见画,比你早入门了十年,见你在小比上的剑法实在精妙。师妹考虑不考虑带带师兄啊?师兄任劳任怨,绝对什么都肯为师妹做,是个器修,还能做点小灵器讨师妹欢心。”
原来是个正常人,不是个脑子有病的。
崔辛夷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九渊剑宗的咸鱼不少,但那么能躺的也只数林见画这前无古人的第一人了。
她道:“原来是林见画师兄,多谢师兄盛情,我看还是不必了。”
说罢,她抬脚便欲离开此地。
林见画连忙跟了上去,道:“辛夷师妹是不信我么?我是真的很会炼灵器的。”
“师妹,求求你救救我吧,剑法上再不能提高,我爹就要让我永远待在九渊剑宗了。师妹三个月能速成剑法,教教我该怎么样速成剑法吧……”
崔辛夷才走几步,耳边不停的“师妹”声就已经吵得她脑壳疼了。
她停下脚步,叹了口气道:“林师兄,不是师妹不肯帮你,无情剑道和逍遥剑道压根儿就不是一个练法,修道之路,关键在于勤勉,师兄还是自己先努力吧。”
崔辛夷一直觉得,她的法子,实在不是一个有普适性的,速成还是得勤奋些,她平日也没有多少空闲来教林见画,更懒得多管闲事。
林见画一张脸都耷拉了下来,但跟着崔辛夷的脚步不停,一边走一边哀求道“那若是辛夷师妹得了空,能不能再教教我?”
崔辛夷:“……没有。”-
崔仙客一脸不悦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刚打开洞府的门和禁制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他往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到才阖上了门,不客气冲那人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吗?宗门中人多眼杂,还有许多修为高深的道君,你若是被旁人发现了我可不会救你。”
那戴着斗篷面具的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儿,习以为常地听着他的抱怨。
末了,黑衣斗篷人才问了一句:“你方才输给了崔辛夷?”这声音嘶哑晦涩,像是每发出一个字音都艰难万分。
崔仙客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一股羞愤之情涌上来,眉头猛地皱了皱,道:“关你什么事!”
那人顿了顿,只道:“你从小到大的哪一件事我不曾管过。”
黑衣人幽幽叹了口气:“你可知道,崔辛夷失散在外多年,这乍一找回来,本就比你更得崔韬的喜爱。若她的修为往后比你高,你可想过,崔韬会把世子之位传给谁?”
听到黑衣斗篷人的这话,崔仙客怔了怔。
本来被崔辛夷打败,他就只有羞恼一个情绪,压根就没往深处想过。什么世子之位,什么父亲宠爱,少年这时候真的上心和上头的只有输掉的可耻和妹妹的不够依恋。
别家洲主无不是在自己的孩子刚出生时便将其立为了世子,只有他北洲崔家,许多年没有过世子这个称谓。
崔仙客是介怀过,可想到兴许是父母这些年都为妹妹丢失而忧心,无心顾及罢了。等妹妹找回来了,一定会再提起这件事的,他是长子,世子之位总该是他的。
可等崔寒樱被找回来了,全家都沉浸在团聚的喜悦中了,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他心里小小失望过,也在黑衣斗篷人的提醒下也对父亲旁敲侧击过,可父亲却总似是没听懂他的话。
后来崔辛夷回来了,她是个医修,还是个散修,依照她的情况,做世子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算父亲当初是想在没有找回的妹妹和他之间选一个立为世子,现在也该有了抉择。
可崔韬仍没有提及这件事。
他咬咬牙,道:“我是他的长子,他不将世子之位传给我,还能传给谁?”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这一刻却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黑衣斗篷人冷笑一声:“你别再天真了。”
“我从你小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要努力争,努力抢,这世上有许多东西不去抢的话,是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长子?长子算个什么东西,是长子可不一定就能当上世子。你看看你父亲崔韬,曾经他上面可也是有一个大哥的啊。”
崔仙客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 43、九渊剑宗
崔仙客低声问:“那我要如何, 才能得到世子之位?”
黑衣斗篷人发出了一声怪叫似的笑声,他道:“我教给你的东西,你竟是一个都没记住过!手足之情, 父子之情, 都不过是些骗人的东西,只有傻子才会当真, 权力才不会骗你。你得记得,若要成功上位,须得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黑衣斗篷人道:“她比你厉害又如何, 以前她没回来的时候, 有谁能成为你当上世子之位的威胁!”
崔仙客面色剧变:“你是要我杀了她?”
黑衣斗篷人寒声道:“不然呢,现在她入剑道三月,实力就比你强, 你以为你往后能赢得过她?”
崔仙客面色沉沉,不服气道:“她修的是逍遥剑道, 当初的傅其凇是如何的惊世天才, 也不是因为无法领悟剑意而困在了金丹期十几年, 至今难进一步的吗?”
“就算崔辛夷现在比我厉害, 等我们同时到了金丹期, 谁先结婴还不一定呢?”
黑衣斗篷人冷哼一声:“若是她没被卡在金丹期, 反而极快领悟了剑意, 比你更早结婴, 你到那个时候再下手,还有你下手的机会吗?”
崔仙客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忽然想起, 崔辛夷刚出生的时候, 他其实也是抱过她的, 那时候的妹妹真的是小小的、软软的一团。
她跟别的小孩子都不一样,她生来便雪白可爱,天生爱笑,有人抱她她便使劲冲着那人笑,仿佛从来都没有什么烦恼。
她是一洲之主的小女儿,家中至宝,理应是生来受宠享福、无忧无虑的。
妹妹刚出生的那几天,崔家真的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也是崔仙客记忆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十几年过去了,崔韬和崔夫人都忘了,他的妹妹其实当初是取过一个叫珠珠的小名的。可就在妹妹拥有小名的第二天,她就失踪了,光天化日之下,在府中被人偷走。
崔家人都觉得是珠珠这个小名不吉利,便从没再喊过这个名字。珠珠丢了,这个家也好似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崔韬终年疲于奔波和洲中事务,崔夫人精神恍惚。崔仙客没有什么玩伴,父母对他的关怀也不多,黑衣斗篷人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弥补了他缺失的所有温情。
小小的崔仙客有时候会趴在桌子上,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上“珠珠”两个字。
可是黑衣斗篷人看到了他写的妹妹的名字却会生气,恼怒地告诉他,她丢了才好,丢了崔仙客才更有机会当上世子。
这些话长年累月灌注到他的耳中,父母对他也似是毫不关心,他也没有世子之位,以至于他后来便再也没有想过什么“珠珠”。
他再长大一些的时候,崔夫人也终于意识到了,妹妹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于是便把所有的关怀放在了他的身上。
她不像是在弥补这些年的缺失,更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精神寄托。
崔仙客那时候便知道,父亲不在家,自己说什么,母亲都会应允。母亲的极其懦弱让他总觉得自己更有主意些,反正到最后崔夫人什么都听他的。
这个表面祥和实则早已成了一滩死水的崔家中,生活的是一个个麻木的灵魂。
后来家中失散多年的妹妹终于找到了,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很像那个小小软软的团子,他不再孤身一人,家里也渐渐热闹起来了。
其实崔寒樱刚回来的时候,黑衣斗篷人告诉过崔仙客,崔寒樱的回来是会威胁崔仙客的地位的,让他早日准备对付崔寒樱。
崔仙客确实对崔寒樱展露过敌意,但见她没有丝毫野心,又慢慢与她建立了感情。一家人其乐融融,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妹妹刚出生的日子。
妹妹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她总是很懂他的心思,给了他许多旁人不及的关爱。
崔辛夷回来的时候,家中刚建立的和谐关系却又被打破了。他似乎天生与她气场不合,又厌恶她这样处处咄咄逼人。
正呆愣着,忽然听到洞府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兄长在吗?”传音的是崔寒樱。
崔仙客看了一眼黑衣斗篷人,那人便意会了是有人来了,他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崔寒樱进来的时候不似平日那般欢欣,一张瓷白的小脸上似乎隐隐有愁绪露出。
崔仙客见她这模样,自然是要关怀问候一番,他道:“寒樱是怎么了?瞧上去心绪不佳。”
崔寒樱欲言又止,只道:“确实有一件事令我担心,但我左思右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崔仙客纳罕:“是什么事?”
“辛夷妹妹以前做的是散修,按理说她的天赋应当也不会多强,可她却进了内门,练了短短三月的剑,便赢了你我。”她蹙了蹙黛眉,脸上隐含不解和担忧。
听她主动提及了崔辛夷赢了他们的事,崔仙客的脸上也现出不自然的神色。
他干笑了一声道:“输赢本是常事,寒樱也不必介怀。”
“倒是你说的她的修为,也似确实是有些问题。”他又皱了皱眉。
崔寒樱见他没意会出自己的意思,便又似不经意间提起:“恐怕三月之间便能改变自己的天赋和迅速提高修为的,也只有典籍记载的魔族能做出吧。”
电光火石间,崔仙客也陡然想起什么,他震惊道:“难不成崔辛夷这奇怪的剑法,乃是什么入了什么歪门邪道?”
这个想法一出来,崔仙客又本是好胜不服输的少年,他便难以避免地往那个方向想了过去。
崔寒樱不再说话了。
顿了一会儿后,她又凝眉道:“兴许是我猜错了,我们比试的时候,映山道君和我师父都在场,若是她真是练了什么邪功,映山道君和我师父又岂能看不出来?”
“只是……”她顿了顿,“若是辛夷妹妹因为争强好胜一时间入了邪道,那可真是要影响一辈子的事。”
崔仙客也沉默了半响,他忽然想起方才黑衣斗篷人说过的话,若是没有崔辛夷了,还会有谁会与他争抢世子之位。
有些恶念慢慢从主人心上不经意间暴露的缝隙中涌出来。
他道:“是与不是,不妨我们来试上一试?”
崔寒樱转头看向他:“我们要如何试?”-
崔辛夷终于甩掉了缠人的林见画,她往洞府走的心情都好上了许多。路过二师姐的院子,她想了想,走了进去。
此时夕阳正在半山上,将最后的余晖撒在这个花团锦簇的院子中,给本就繁盛的花朵镀上了一层浅金,更显得站在中间的美人艳丽不敢令人直视。
各种猫猫围在方南书的身边,冲着她温柔地喵呜叫着,跟在映山道君身边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方南书正温柔浅笑着给灵猫们喂着小鱼干,崔辛夷站在门口呆了会儿,才开口道:“师姐。”
美人仍蹲在地上,白净的手摊开放着几只小鱼干,她应声转头,冲崔辛夷一笑,声音柔柔:“师妹回来了。”
此情此景,美人回首,真是要让人心口一窒。
崔辛夷走到她的边上,蹲在地上摸了摸正在吃小鱼干的灵猫的背脊,问道:“师姐怎么想起来突然给猫喂小鱼干了,师父不是一直在喂着吗?”
主峰上的灵猫们因为常年吃二师姐晒的小鱼干,又有一个乐此不疲、简直没有节制喂猫的映山道君,早就一个个胖得快走不动路了。
因此主峰上大家都约好了不再给灵猫们喂食了,就连映山道君喂猫都要开始节制了。
方南书笑道:“我在原先晒小鱼干的配料里改了些,想试试新晒的小鱼干猫猫们喜不喜欢。”
崔辛夷看这群小胖猫们一个个抢着吃二师姐手里的小鱼干,道:“师姐晒的小鱼干,它们肯定是喜欢的。”
“我也是来向师姐给蠢蠢讨些小鱼干来的,它长大了许多,吃得越来越多了。”
方南书掩唇一笑,道:“许久不见蠢蠢了,等明日一定去师妹那里瞧瞧那小家伙。”
手里的小鱼干没了,方南书站了起来,去给崔辛夷装小鱼干。
崔辛夷一直盯着方南书的动作,看她分外利落地用布袋装了一大袋子的小鱼干,方南书将小鱼干递给崔辛夷的时候,正对上崔辛夷看她的视线,方南书愣住了。
“师妹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崔辛夷接过布袋,将慢慢一布袋的小鱼干放进了储物袋,又拿出了一些白瓷瓶朝方南书递过去。
“二师姐这样照顾我,我却不能每次都白拿东西,辛夷是医修,以前炼过些补气、有益于修为提升的灵药,还有些治伤的药,师姐收下罢。”
方南书迟疑了一下,却摇头拒绝了。
“辛夷好心,师姐心领了,不过这些东西辛夷还是自己留着吧,师姐早已是用不上了。”
崔辛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忍不住问了出来:“我见过师姐在院子里看自己的本命灵剑,师姐的剑很漂亮,师姐应当也是个爱剑之人吧?为何后来会彻底放弃剑道?辛夷来这里三个月了,从未见过二师姐来演武场练剑。今日在演武场上也未曾见过师姐。”
“大师兄在金丹期困了十几年,也从未放弃过剑道,师姐到底是为了何事?明明舍不得剑,却转道重修,再不拿剑。”
作者有话说:
? 44、九渊剑宗
“辛夷, 我……”方南书似乎是没意料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眼睛黯了黯,嘴角却弯了起来, 她勉强笑了笑。
“辛夷这是说什么呢, 师姐是剑修,既然选择了逍遥剑道, 便不可能放下手里的剑。辅修厨道,只是因为师姐喜欢给灵猫们晒小鱼干,喜欢给师父师兄还有师弟师妹们做好吃的。像是辛夷喜欢医道,也辅修着医道一样。”
最后一缕余晖被地平线吞没, 天色变暗了, 夜风徐徐吹动着方南书白净脸颊边的发丝,她伸手拂去乱发。
“辛夷还小,你不懂的东西还很多, 往后等你到悟剑意的时候就知道了。”
崔辛夷心道,她上辈子死的时候可比师姐现在的年龄还要大, 师姐竟然还把她当小孩子看。
现在的师姐也不过比现在的她大了几岁。
方南书不愿意说, 崔辛夷也没再追问了。少女握住师姐的手, 道:“往后不论师姐要做什么, 遇上什么样的麻烦事, 师姐都尽管来找我。”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总有一天, 她会变成修真界最强的人之一, 站在权力巅峰,再也不要像上辈子那样, 予人恩惠, 反而受人掣肘。
崔辛夷从没亏欠过任何人, 唯有张露白的死,像一座沉重的大山狠狠压在她的心头,让她不敢在修炼上有一丝懈怠,只想筹谋着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所想。
想到这里,她忽然记起,自己给张露白炼制的灵药还不知道效果如何。
她前世认识张露白的时候,正是因为他因为同时身怀人族和妖族的血脉而发生了血逆之症、痛苦不堪时。那时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血逆之症,研究了许久,也只能帮他缓解发病时的痛苦。今生她早早便开始研究如何根治血逆之症,眼下终于研制出了灵药。
据张露白说,他的血逆之症是二十岁生辰的那一天开始发病的。
崔辛夷不知道张露白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但她记得张阑清好像也快二十了,他也是半狐,按道理,张阑清应该也快是犯病了。
不如拿张阑清试试药?
崔辛夷找人试药并不是说对自己的灵药没自信,而是她一直比较追求完美,她一般新研究的灵药都是自己亲自来试,务必要使药效达到她的期望。
她对自己灵药的安全性还是很有把握的。
整个修真界兴许也就只有她一个人研究血逆之症了,给张阑清用她给张露白准备的灵药,帮张阑清治好他的血逆之症,就算是她对张阑清帮她试药的答谢吧。
崔辛夷这般想着,便又给张阑清发了一封灵信。
方南书瞧见她在写灵信,还纳罕地问是写给谁的,崔辛夷如实回答,说是找小师叔问些修炼上的事,方南书便没再继续问了。
崔辛夷走的时候,又从方南书那里带走了许多吃食,她是知道二师姐是九渊剑宗里有名的食修,每次做了好吃的就会分给宗门里许多人。
旁人来问她讨要什么吃食她一般也不会拒绝。
二师姐做好吃的容易,可送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崔辛夷每次瞧她走遍整个宗门给人送吃的便格外心疼她。
让旁人自己上门来领不行么?
二师姐说师父喜静,她怕找她讨要吃食的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到时候反而是惹得整个主峰不清净,也怕打扰了大师兄做事和她跟孟雪川修行。
崔辛夷皱皱眉,很想劝师姐拒绝几次,这些吃食又不像她的灵药那样是缺了就会死的东西,这些人倒是仗着师姐好说话,每次都那么厚脸皮来讨。
可看到师姐每次忙碌却也乐在其中的样子,她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反而好几次都主动请缨帮她送东西。
这次也如往常一样。
九渊剑宗已经入夜了,崔辛夷走了大半个宗门,才把做好的灵食送到各峰道君和弟子那里。
往回走的路上,她忽然警觉身后似是跟了什么人。
快入夏了,凉凉的夜风吹过,带走几分空气中浮动的燥热。白衣少女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静静将乾坤袋里的惊蛰拿了出来。
“阁下是何人?跟了我一路,为何藏头露尾的,连个面都不敢露?”
静了一会儿,有脚步声传来,少女这时候回头,却看见孟雪川正大摇大摆从一边的林子里走出来。
少年抱着剑睨着她,道:“怎么?这宗门的路就只许你一个人走了,我四处走走还不行么?”
他的目光又落在崔辛夷那把隐隐颤动的剑上,道:“白天砍人砍上瘾了,晚上找不到人砍了,非要找个由头砍砍师弟?”
崔辛夷:“……”
她心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孟雪川,还真是虚惊一场,她还以为是有人跟踪她。
“砍你?你以为比剑法能胜得了我?师弟还是多拿出些时间好好修炼吧。”她收了剑,边走边道,突然回了头看孟雪川一眼,“等师弟赢了我再说。”
孟雪川站在原地,被崔辛夷那鄙视他的话气得心头血气翻涌。
不行,等回去他一定要狠狠卷她,这次一定要比她先结丹!
孟雪川回到主峰自己的洞府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一个不速之客正等着他了,是深夜来此向他道歉的崔仙客。
尽管崔仙客之前出言不逊,可他们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情分不浅,也不是一次两次的矛盾就能彻底决裂的。
孟雪川至少被当成了世子养了十几年,他就算再混不吝,也知道与旁的洲主未来继承人因为一件小事彻底撕破脸皮有多不妥当。
就算不打算再跟崔仙客深交了,那也至少要保持表面上的情分。
崔仙客来跟他道歉也实在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方才他在遇到崔辛夷前也见了他一面,当时的崔仙客就想跟他道歉,可孟雪川想,反正是崔仙客管他道歉,傲娇的小公子矜持了一下,给了他个好脸色,却没有立即答应。
虽说道歉是越早效果越好,可崔仙客深夜来此却是孟雪川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怎么来了?”孟雪川冷冷道。
崔仙客倒是笑容满面:“孟师弟,白日的事是我一时年少气盛,师兄在此先向你道歉了。”
孟雪川手扶着洞府的门,听见他这话,停顿了一下,才开了门上的禁制,侧了身子留了个空隙,哼了一声道:“先进来吧。”
崔仙客意外看了他一眼,道了声“多谢”,便跟着孟雪川进了他的洞府。
孟雪川一进门,一只浑身斑斓的胖球便向他扑了过去,孟雪川熟练地接过胖球,抱在了怀里。
崔仙客定睛一看,原来那团胖球竟然是一只灵猫。这只猫的长相是崔仙客平生未见的奇特,它浑身杂糅了猫身上几乎会出现的各种色彩,有黑的、灰的、橘的、白的,且这些色彩深浅分布不一,色块大大小小。
这猫身子奇胖,眼睛又极小。
简而言之,就是前所未见的丑。
偏偏一向对任何事都不太上心的孟雪川将这只猫当成了宝贝一样抱着,还用手抚摸着它的脑袋,问了它一句:“丑东西,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那被唤作“丑东西”的猫喵呜地叫了一声,努力用头去蹭孟雪川的手。
崔仙客:“……”别说,这猫的名字还挺贴切。
他狠狠被这副俊男丑猫的搭配辣了一下眼睛,才想起了正事:“孟师弟,我们自小相识,我与孟师弟的情分总不能因为这一件小事就被毁了吧。”
孟雪川撸猫间隙瞥了他一眼,才道:“崔师兄别说了,我可不想因为不肯原谅你被说成小肚鸡肠。”
崔仙客:“……”
听起来像是原谅他了,怎么那么让人不痛快。
他默默忍下了这种怪异的滋味,又找了个由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来。
“师弟这猫长得倒是别致,竟然喂得那么胖,不知平日都吃些什么?”
孟雪川心里已经有些烦躁了,这崔仙客道歉都道完了,怎么就一直不走。
他无语偷偷翻了个白眼,才道;“当然是我二师姐做的小鱼干,我二师姐人美心善,于食道上颇有天赋,做的小鱼干是一绝。崔师兄来了宗门已经五年了,总该不是没听过主峰上养的猫都是吃的二师姐的小鱼干吧?”
崔仙客素来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听到孟雪川跟他说话的态度又岂能不气恼,不过这会儿他暗暗压下了。
只笑着道:“我在宗门里听过许多次方师姐的美名,听说找方师姐讨要些吃食,方师姐都不会拒绝,这可是当真?”
孟雪川听此,一时间不说话了。
这在宗门里确实不是什么秘密,可他知道方南书平日里跑来跑去送灵食有多麻烦,师姐善良到从不知道拒绝旁人。
他心头躁意更盛,恨不得将崔仙客赶出去。
又是一个想吃白食的!
孟雪川凉飕飕道:“师兄还是少吃些灵食吧,无情剑道讲究清心寡欲,你总是贪图口腹之欲,多少是对修行有碍的。”
崔仙客闷笑一声,道:“我知道师弟不想方师姐操劳,说起来——”他话音一转,“你们师门的手足之情可真是羡煞旁人,我方才还瞧见崔师妹替方师姐跑腿送灵食。”
孟雪川道:“那是自然。”
“崔辛夷那厮瞧上去刻薄嘴毒又不近人情,倒是真的对二师姐好。”
洞府里的烛台上烛火突然爆了一个灯花,崔仙客的目光落在那忽明忽暗的烛火上,轻声道:“是么?”-
崔辛夷回到洞府后并没有放松下来,她握着笔狠皱着眉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手中笔上的墨水泅湿了她洁白的衣角她也不顾,崔辛夷向来是如此,一旦沉浸在医术中,便是什么事都很再难分走她的心神。
她研究灵毒之术研究了许久,凭借着她的天赋和悟性,她一直都很顺利,直到到了灵蛊这部分内容。
这不是简单炼些药就好的事了,她需要养虫子。
她写了许久,终于停了笔,蠢蠢爬上她的桌案,趴在她正写的宣纸旁,喵呜喵呜地叫着。
崔辛夷撸了一把它的背脊,示意它到一边玩去。
往后的事情,得尽早做打算,她还准备买些灵器,看来改日得出宗门一趟了。
正这般想着,她忽然记起,按照话本里的时间线,小比之后还发生了一件促进崔寒樱和侯镜箔感情的重要事情来。
作者有话说:
? 45、九渊剑宗
话本里, 侯镜箔本来就对这个新来的师妹颇有好感,可崔寒樱却实实在在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攻略对象。
她勾引他,他步步沦陷。
真的使崔寒樱对侯镜箔心动的一个契机, 便是侯镜箔的一次英雄救美。
原话本里的崔寒樱是个心怀天下、关心天下苍生的形象, 她怀疑九渊剑宗里的禁地有魔气,许是关押的有魔族余孽, 便想着进禁地一探。
可是她在禁地探了许久,看到的都是禁地里浓郁的魔气,连个魔族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身上的仙器也显示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魔物,除了她, 连个活物都没有, 她便准备离开,可回去的时候迷了路,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出口来。
就在崔寒樱迷茫无助的时候, 侯镜箔察觉到了她不在峰上,通过弟子玉牌定位找到了她。
“从天而降的白衣道君宛若一束光照亮了崔寒樱, 她内心的无助如潮水般退去, 那人紧紧拥着她, 带她飞出了这片瘴气中。崔寒樱能感觉到男子胸膛的温热, 她心脏砰砰的跳, 一时间连瞧他一眼都不敢。”
崔辛夷:“……”
她道:“你能别念那话本了吗?”
剑灵立即道:“一时兴致来了罢了, 我现在就闭嘴。”
后面更令崔寒樱与侯镜箔感情迅速升温的是侯镜箔因为这件事受罚了, 他私闯秘境救崔寒樱, 按照规矩与崔寒樱受了相同的责罚。
两个人被罚在宗门悟道碑前跪上半个月,反省自己的错误。
本就是暧昧不清的两个人, 眼下又是月下同跪, 感情自然不断升温。
可在崔辛夷看来, 侯镜箔知道了崔寒樱在禁地,不去叫自己的师父来救她,反而只身闯入有着未知危险的禁地,可真是降智行为。
后面他跟崔寒樱一起罚跪更是如此,都是他自找的。
她这般想着,突然意识到,之前还觉得话本内容有现实有些偏离,眼下不正是个好机会,可以好好看看到底那话本里的事情到底是不是都会发生-
这天,方南书正巧去给一个弟子送灵食,送完路过一片幽深的丛林,里头都是参天的古木,地面上常年不见阳光,已经长满了潮湿的苔藓。
丛林里幽暗望不到边,四处静得可怕,瞧上去便让人心里发怵。
方南书很少来这边,但也知道这里面就是一处宗门禁地,据说里面关押着一个魔族,是以常年有魔气萦绕其中。
宗门内的弟子皆不可入内,若是入内便会受到很严重的门规处罚。
前两年还有一个弟子误闯入内,据说他的师父找到他的时候,那人已经被魔气侵蚀得脸都毁了,身上多处溃烂,还是凭借他的衣服才认出他是谁来。
原本众弟子还对这处禁地里关着魔族余孽的传闻不相信,经此一遭,大家都信了个七七八八,愈发不敢往这边来。
方南书脚步加快,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正在路过禁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宗门弟子服的弟子正往禁地入口慢慢走去。
她心里一紧,左右看看,见只有自己一人,便不暇思索地朝那人喊道:“道友,道友留步!那里是禁地!”
可那人却全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禁地里走。
方南书喊了他好几遍,那人统统充耳不闻。
她咬了咬牙,便也跟着那弟子往禁地的入口冲去,想要拉住他-
崔辛夷收到这封陌生的灵信的时候满腔疑惑,灵信上写着方南书已陷入宗门禁地,让她速速来营救。
崔辛夷心道这是谁发来的匿名灵信,不会是玩她的吧?
可若是真的呢?
自重生后,崔辛夷做事,便愈发习惯以最坏的结果去推测整个事件了。
倘若这是真的的话,那告知她方南书已陷入宗门禁地的那人,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目的?
若是单纯针对二师姐的话,那人大可把这消息告诉除她之外的任何一人。可方师姐向来与人为善,是宗门里有名的老好人,针对她的可能性并不大。
反倒是崔辛夷,近来刚在小比上赢了崔仙客师门的人,依照崔仙客那小肚鸡肠的性子,是针对她的可能性大些。
想到这里,崔辛夷腾地起身,捏碎了一个瞬移的符箓,转眼来到了宗门禁地口。
四周没有一丝风,禁地门口也是空无一人。
来晚了,还是这压根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计谋?
崔辛夷发给师姐的灵信也久久得不到应答。
正在这时,崔辛夷突然眯起了眼睛,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崔寒樱正站在不远处,她没有发现崔辛夷,却跟她一样,往禁地门口的方向看去。
崔仙客说过这个计谋万无一失,本来崔寒樱也是想着自己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事情全交给崔仙客来做,她就等着崔辛夷因为误闯禁地被罚的消息。
可侯镜箔没在峰上,出去办事了,她又素来无事,便想着来看一眼。
正焦急等着崔辛夷的身影,忽然,崔寒樱闻到一股甜腻至极的香气,那味道又仿佛陈年佳酿一样令人沉醉。
她一闻到便觉得脑子昏昏胀胀的,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崔辛夷从背后托住身子软倒的崔寒樱,将她背到了背上,便往禁地入口走去。
剑灵惊叫道:“崔辛夷,你这是做什么?你进禁地还要带她一起?”
崔辛夷声音淡淡:“你以为像崔寒樱这样的人,她会像话本里那样主动进去查看禁地里到底有没有魔族余孽?”
作者有话说:
? 46、九渊剑宗
剑灵“啊”了一声, 颇为正经道:“可是你就不怕禁地里有危险吗?禁地里不一定有魔族,可在魔气浓的地方待久了,一定会损伤你的经脉, 损害你的修为的。”
崔辛夷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也想过那人诱她进禁地的目的就是想把她困在禁地之中。
待上一两个时辰还没什么,若是关上一天两天的, 魔气侵蚀,就成了极大的危害了。
崔辛夷的声音格外冷静,她道:“话本里除了崔寒樱与侯镜箔的感情线,其余几乎没有不属实的, 崔寒樱探过禁地并没有魔族, 我跟着崔寒樱,禁地里有危险的可能性不高。”
反正这次她到底是要进禁地的,既然现在这剧情不一定会发生, 那她就亲手推动它,看看到底侯镜箔还会不会英雄救美。
更何况, 二师姐是有可能在禁地中的。
崔辛夷看了一眼天色, 此时夕阳快要落山了, 天要黑了。
话本里侯镜箔是天黑了之后就发现了崔寒樱失踪了, 他很快定位到了她在禁地里。
崔辛夷又给映山道君和大师兄发了一个灵信, 也告知了他们一番这里的情况。若是大师兄和师父稍后也找不到二师姐, 让他们也来禁地中救人, 不过她悄悄隐瞒了自己也进了禁地的事, 只说自己也去找师姐了。
若让师父和师兄知道她也偷偷进了禁地,又联系上莫名其妙出现在禁地的崔寒樱, 往后总是解释不清的。
只盼着师父师兄不要突发奇想拿那弟子玉牌找她, 算了, 若真找了,到时候再圆吧。
做完这一切,白衣少女将崔寒樱扛在肩膀上,脚尖一点,往禁地而去-
杀了最后一个妖兽后,张阑清收了剑,打开了崔辛夷发过来的灵信。
玄衣少年微微蹙着眉,展开灵信看,崔辛夷在上面问了他生辰是什么时候,又问他什么时候回宗门,说是有要紧事要找他。
他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她问这个问题做什么?张阑清并不觉得崔辛夷能有什么要紧事找他。
前些日子在内境中看到的场景令张阑清困惑不已,他查过许多典籍,其中最可靠的说法是内境确实可能是未来的预示。
张阑清向来不信天命,就算是修真界一直流行着什么气运说,他也从未放在心上,凡事都可以靠着努力夺到手,不想要的都能通过毁掉就不会被人强塞进自己手里。
他虽然一直以摈欲绝缘来要求自己,可骨子里的妖性却是改变不了的。内境里看到的东西,实在影响不了他什么。
玄衣银面的少年微微垂眸,摩挲着手里的信纸,他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将其握在一起,再展开手掌的时候,一堆齑粉从他掌心中倾斜而下,飘飘荡荡落在满地殷红的血泊和妖兽的断臂残骸中。
他目光沉沉,看了一眼天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色渐浓,月上柳梢,一身白衣的男子提灯往一处洞府去。
侯镜箔身穿一身白衣,头戴玉冠,连靴子在鲛灯的映照下都白得似乎会发光。
白日时师父曾托他将一本典籍送给崔寒樱,可他白日琐事多,无暇顾及,此时天色才刚刚完全黑下来,便只能此时送到崔寒樱的洞府中去了。
他到了崔寒樱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却久久无人应答,他细看,发现门上禁制未消,此刻崔寒樱是不在洞府中的。
侯镜箔刚从演武场回来,也没有在那里看到崔寒樱的身影。
不在洞府,也不在演武场,她还能去哪儿?
侯镜箔可没有耐心等崔寒樱,他找到师父托他保管的弟子玉牌,想看一下崔寒樱的位置。可定位之后,他却微微皱了皱眉。
定位的崔寒樱竟然在宗门禁地之中?
他想起今日常毓道君外出访友,恐怕无法告知师父。他也不急,只往主峰去,打算将弟子失踪在宗门禁地的事禀告掌门。
可他刚到主峰山门口,便罕见地看到了掌门首徒傅其凇正御剑从他头顶飞驰而过。侯镜箔动作顿了顿,忽然想起了宗门内的禁飞令,能让一向守规矩的傅其凇那么放肆在宗门御剑的?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侯镜箔刚抬头,就看见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映山道君竟然也出现在了山门口。
身姿挺拔的男人似乎是刚刚睡醒,浑身懒洋洋的,他打了个呵欠,才正眼看了侯镜箔一眼。映山道君一看到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讨厌的东西,立即皱了皱鼻子,扭过头去。
侯镜箔有事要求映山道君帮忙,此刻也全当是没看着,只上前向他行礼,道:“见过掌门师伯。”
映山道君不理睬他,只脚步缓缓挪动,正打算从他身边绕过。
侯镜箔又赶紧道:“掌门师伯,弟子师妹崔寒樱现今已陷入宗门禁地,师父又不在山门,可否请师伯出手,帮弟子找回师妹。”
听见他说这话,浑身慵懒的男人终于停住了步子,他淡淡瞥侯镜箔一眼,终于道:“挺巧的啊,今天怎么一个个的都往宗门禁地里跑。”
侯镜箔正满头雾水,看着映山道君说完这话后却又继续往前走了。
他又走了几步,才转身对仍拱手在原地行礼的侯镜箔道。
“既然你师门的小师妹也陷入禁地了,那不妨跟本座一起去禁地吧,本座师门也有两个不争气的弟子进了禁地。”
侯镜箔猛地抬头,下意识立即问道:“敢问师伯,是哪两个弟子?”-
崔辛夷进了禁地后,眼前一片雾蒙蒙的,本来夕阳都已经在半山腰了,终年不散的雾气和高耸的古木遮住了光线,这里只会更昏暗。
地上是潮湿的苔藓和凌乱的树枝,四周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一个活物。
越往里走,魔气愈发浓郁,崔辛夷熟练地封住了体内的经脉,防止其自动吸收魔气,对修为造成伤害。
她慢慢意识到,这样的环境,跟她前世魔子带领魔族侵占后的地方一模一样。这里,实在是很像长期有魔族生存的地方。
崔辛夷心里起了一丝疑心,莫非是崔寒樱用仙器也没查探出,这里是有魔族的。
还是在他们来这里之前,被囚在这里的魔族就已经死了。
她不再继续往前,跳上了一颗枝干粗壮又长得极高的古树,将仍在昏迷中的崔寒樱放了上去。
崔辛夷想了想,又在树干隐蔽的地方各放了几块留影石,做完这些,她才拍拍手,从树上跳下来。
她又刻意在树干和树的四周留下了些易于被旁人发现的痕迹。
留下留影石不过是崔辛夷的备用选项,她还要去找师姐,根本没时间留在这里守株待兔。
想起师姐,她又忧心了起来,若师姐进了禁地是为了诱使她进入禁地的假消息还好,可怕就怕在不知道师姐到底是因为什么进了禁地。
更糟糕的情况是师父和师兄也不能及时找到师姐。
崔辛夷不再耽搁,立即往密林更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在沿途留下标记,去找寻师姐的踪迹。
苔藓潮湿,很容易留下斑驳的脚印,崔辛夷也确实在地上看到了不少痕迹,像是前不久才有人走过去踩上的印记。
她心里怀着希望,继续沿着这些痕迹往前走。
可刚走没几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她立即停下脚步,右手慢慢将惊蛰从乾坤袋里拿出握在手上,左手拿出了许多攻击型的符箓。
手里夜明珠的照耀下,厚实的灌木丛里,隐约有一个黑色的身影。
崔辛夷紧紧盯着那里,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脏在剧烈跳动,手心里都沁出了汗水。
那个正在动的黑色的影子也顿了顿,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它又动了起来,似乎要转过灌木丛,朝崔辛夷走去。
崔辛夷已经是满头冷汗,她握紧了惊蛰,猛地朝那个黑色影子刺出一剑,那个黑色影子闪了一下,躲过了凶悍的剑气。
她手里一紧,一个温热的东西便桎梏住了她的手腕,还不待崔辛夷奋力挣脱,一道清浅的熟悉声音便在她的耳边响起了。
“是我。”
这是张阑清的声音。
崔辛夷一怔,执起夜明珠一照,只见幽幽的光线下,银狐面具反射着白光,少年垂首,面具下的黑眸发亮。
崔辛夷周身松懈下来,她退后一步,慢慢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将手腕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崔辛夷诧异问:“小师叔怎么在这里?”
张阑清垂眸看崔辛夷,她走了许久的路,衣衫已经有些不整洁了,但夜明珠下,少女的脸庞白净,一双眸子乌亮。
他移开目光,看向一边:“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同你师父和师兄说你在外面找你师姐吗?”
崔辛夷移开视线,微微有些心虚,她已经在想回去后如何向师父和师兄圆这个谎了。
张阑清自从昨日接到崔辛夷的灵信后,也是今晚刚刚回到了九渊剑宗,他想到崔辛夷说的找他有要事,本不打算理睬她,可还是去了崔辛夷的洞府去寻她。
可崔辛夷的洞府设着禁制,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他给崔辛夷传音,也不见她回。
张阑清找到了正在睡觉的映山道君,叫醒了他问崔辛夷在哪。映山道君迷迷糊糊醒过来,才发现了崔辛夷的灵信,这个时候,傅其凇也恰巧找来。
于是三人便一齐去禁地找崔辛夷和方南书了。
崔辛夷听张阑清讲了前因后果,又听他问道:“说罢,你为何进了宗门禁地?你是怎么知道方南书也在禁地中的?”
张阑清出了一趟宗门,眼下还没有换回宗门统一的道袍,身上穿的还是出外除妖的时候会穿的窄袖玄衣,他头发高高束起,有发丝垂在他的脸侧,半面银狐面具下,少年的唇色殷红,下颌线精致,肤色若玉。
他说完这句话,又向崔辛夷看去,崔辛夷撞上他的视线,瞧见他面具下一双仿佛已经洞察一切的凤眸。
她心里一咯噔,不免有些心虚,心道现在进禁地实在是太冲动了。
少女对上张阑清的眼睛,心中虽慌,表现得却颇为从容,她面上满是担心:“小师叔,我是收到了一封匿名的灵信,说是二师姐陷入了禁地,我才慌张给师父师兄发了灵信,再进入禁地找师姐的。”
张阑清静静看着她,不经意问道:“你为何不等掌门和你大师兄一起?连自身安危都尚且顾不上,还想着去救旁人。”
崔辛夷却突然推了他一把,打断他的话,焦急道:“小师叔,这些等回去再说,我们还是赶紧往前走吧,这是比我还早来到禁地的脚印,说不定是师姐留下的痕迹。”
张阑清反手捉住她推他的手,道:“你师姐已经安然无恙,走,你跟着我一起出去。”
崔辛夷听到方南书被找到,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来做,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这趟总不能白跑,最起码,得找个机会将那些留影石拿回来啊。
她的手往后缩,想像上次那样让张阑清松开她,可这次的张阑清却没有松手。
崔辛夷把被他禁锢住的手举到他跟前,笑道:“小师叔,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危险,不妨小师叔先松开我,我跟着你走。”
张阑清却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你怎知这里没有危险?”
崔辛夷心里又是一咯噔,她眼睛微微睁大,露出了些震惊之色:“这里除了魔气浓郁些,也好像没有其他活物,怎么会有危险?”
张阑清细细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这惊讶的模样演得真是入木三分,竟让他一时也分辨不出真假。
他没再说话,只是将崔辛夷的手腕握得更紧了,拉着她便往外走。
崔辛夷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几乎要小跑起来,才跟上了他的步子。
少年的声音冷淡,道:“你可知宗门为什么要设此处为禁地?”
崔辛夷也好奇这个问题,明明这里也不过是有些魔气,她大概猜到了一点,便道:“应该是怕有弟子误闯禁地,被魔气侵蚀,伤了经脉吧?”
张阑清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会不会被魔气侵蚀,你自己感觉不到吗?一般要再在这里待上一天两天的,经脉才会受到伤害。”
“这里禁止弟子入内,却是因为这是一处天然阵法,天然阵法会变化其中的修士的位置,让人困在其中,再也找不到出去的路。里面没有灵气,也无法接收灵信,弟子玉牌需要宗门法阵来定位,宗门法阵只能定位弟子在禁地中,却无法再进一步定位。”
张阑清以为崔辛夷听到这些会面露后怕震惊,可少女却一时无言,面上是沉思之色。
告诉她二师姐陷入禁地里的人到底是谁,倘若真的是她最近得罪过的崔仙客,那崔仙客把她骗入宗门禁地又是意欲何为。
只因为她赢了他一场比试,便要把她骗进禁地想要令她的经脉受损,再也不能修行?
或者是直接就此让她在禁地中困死。
前世崔辛夷听到的传闻中的的北洲世子是一个极其体恤下属之人,为人谦和,彬彬有礼,可实际上的崔仙客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阴狠毒辣的小人。
自从重生后,崔辛夷见到的少年崔仙客却是一个鲁莽冲动的少年,人也不算是很聪明的样子,他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一次输了比试就设计损伤她的经脉、甚至是直接在宗门杀了她。
他没有这样的胆量和心计。
若是有,他也是顶多在旁人的撺掇下,给她安一个误闯禁地的罪名,让她受些罚。兴许他还会盼望着她的运气坏一点,能不小心被困在了禁地中伤了经脉。
若不是崔仙客的话,难不成是崔寒樱?
不,她更不可能。
张阑清见着少女这副神色沉沉的模样,还以为是吓到她了。
他又道:“你放心,进禁地前师兄说过,天然阵法三五年才可能变幻一次,只要我们尽快出去——”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崔辛夷不解抬头,正巧看见不远处的灌木丛已经消失了,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大块空地。
阵法已经变幻了。
作者有话说:
? 47、九渊剑宗
进入禁地前, 映山道君将他们四个人分成了两队,张阑清因为修为高,便自己一个人去找人, 映山道君带着两个修为低的弟子去找。
若找到后, 他们便以一种特别的可以在秘境中传音一次的灵器联系,映山道君等人找到方南书后, 本打算再进去找方南书口中那个误闯进秘境里的弟子和崔寒樱,可阵法的突变导致映山道君和傅其凇被传送了出去。
崔辛夷,张阑清,侯镜箔和方南书反而被留在了秘境中。
侯镜箔之前并不知道这是一处天然阵法, 他眼前本是映山道君和方南书, 在他一个恍惚后,却再无一人。
只余他一个站在深深密密的灌木丛里。
年少时的贫苦颠沛生活让他很快镇静了下来,他用剑挑开层层的灌木丛走到空地上。
遍地都是湿滑的苔藓, 他用夜明珠照亮四周,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发现没有一点儿修士活动过的痕迹。
他很快断定, 这里并不是他们找人时来过的禁地边缘。
周围的魔气很是浓郁, 让已经封了经脉的他也感觉到了难受, 说不定, 他倒霉地被这处境地传送到了深处的位置。
若是他不能在半天之内走出这处秘境, 就算后来出去了, 想必他也会成为一个废人吧。
当然,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再也走不出去, 被生生困死在里面。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 侯镜箔想的不是映山道君和师父能不能来救他, 他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后路变成别人怜悯的帮助,更不会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他眯着眼睛,慢慢思考着自己到底该如何走出这里。
白衣男子因为封了经脉而使不出灵力,他浑身雪白的衣衫早已经被密林里的泥泞染上污迹,娇贵的面料也已经被树枝划伤。
借着夜明珠的光,他垂眸神色不明看了一眼周身衣衫。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却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年第一次穿上干净整洁的衣物时的样子。
想起了方南书。
若是她这样弱的被困在了禁地里,是不是连命都可能保不住。
不会的。
映山道君那样护犊子的人,他跟傅其凇,曛迟一定会去救她的。
侯镜箔这样暗暗告诉自己一番,慢慢稳下了心神。
他又继续往前走,四周很静,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这里好似已经生机断绝。不管他往哪个方向走,都是越走魔气越浓郁。可停在原地无异于坐以待毙,于是白衣男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明明他封印了灵脉,这一会儿,却感觉到身体内隐隐有热流涌动,这种感觉,与他平时吸收灵气在身体里运转周天的感觉相似。
侯镜箔皱了皱眉,他封印了灵脉,也没有在主动地运转周天,这里更没有灵气,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感觉。
可他也没有多想,只闷着头寻找出路。
走到了一处草木更茂盛的地方,他用手里的灵剑当拐杖,慢慢拨开周边的杂草,一步一步往前走。
在这里走了几步,他突然一脚踩空,差点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侯镜箔冷着脸,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跌倒的地方,他用剑小心拨开洞穴周边的杂草拨开,慢慢显露它的原容,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深深的洞穴。
白衣男子想了想,跳下这深不见底的洞穴,执起夜明珠照着,沿着幽深的甬道往里走-
往日常常听旁人说,倒霉的事都是一件连着一件的,现在的崔辛夷深以为然。
如今入这一趟禁地,没能成功推动剧情发展罢了,竟然还开启了隐藏剧情,把自己也困在了里面。
崔辛夷默默叹了一口气,跟着张阑清继续往前走。
好在禁地阵法变换的时候张阑清拉着她的手,不然两个人也可能要被分开了。
张阑清的手牢牢握着崔辛夷纤细的手腕,拽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高矮不一的灌木丛中。他的手劲儿很大,抓得崔辛夷的手腕隐隐作痛。
崔辛夷想要挣脱,手腕动了动,却受到了张阑清的一记眼刀。
少年脚步停下来,转头看她,他的声音冷淡,听起来有些烦躁:“你又想做什么?”
崔辛夷:“……”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被他狠狠抓着的手腕举到他的眼前,道:“小师叔,你现在抓的是一个没有灵力的肉体凡胎的手,不是一根死物。”
身处魔气这般浓郁的地方,两个人早早封了灵脉,因此现下都是没有灵力的状态。
张阑清听见她这句话,果然松开了她的手,瞧见姑娘的雪腕上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红痕,她轻轻嘶了一口气,另一只手覆上红痕揉了揉。
方才张阑清的手就像块铁一样紧紧箍着她,她险些怀疑自己的手都要被捏断了。
崔辛夷的乾坤袋里是有许多灵药的,可打开乾坤袋也要灵力,况且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伤。
越想越是生气,崔辛夷忍不住瞪了张阑清一眼。
她平时有灵力傍身,就算练剑的时候受了伤,她还能用灵力抵挡一阵,况且她乾坤袋里的效果奇好的灵药数不胜数,真受了伤也能很快用灵药治好,或者止住疼痛。
张阑清自然没有忽略她的眼神,微微一愣,他心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认真道歉:“抱歉,方才是我不对。”
崔辛夷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恢复平常的表情,只淡淡道:“没事。”
禁地里情况多变,说的是自然阵法十五年变幻一次,可其中的情况可能远比他们想的还要复杂。
两人还是必须得牵到一起,要不然就容易因为阵法变幻走散。
张阑清向崔辛夷伸过去手,崔辛夷看着少年那双修长白皙、虎口微微带着些茧子的手,心想的是方才他握她的手腕用的力气那么大,这人下手定然是没个轻重的。
她便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张阑清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了少女牵住他的细白纤手上,又缓缓移开视线,向前看去,却没说什么。
两人默默无言,继续往前走。
他们运气还算不错,两个人都被传送到了离禁地出口比较近的地方,只要顺着魔气浓度变低的地方一路走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一定能走出去。
崔辛夷本不想同张阑清说什么,可想起她还得找他帮忙试药的事,于是便主动道:“小师叔,你昨日可看到弟子发的灵信了?”
张阑清冷淡“嗯”了一声。
崔辛夷又问道:“小师叔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张阑清侧头看了她一眼,高高束起的乌发随着他的动作动了一下,他审视地看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崔辛夷认真解释:“小师叔,弟子是医修,做散修的时候认识一位故友。他也是同小师叔一样有一半的九尾狐血脉,弟子这位故友自二十岁生辰过后便有了逆血之症,发病时会浑身经脉疼痛不已,血液好似被灼烧一般。”
“我想到小师叔也快二十了,故有此一问。”
张阑清忽然停住了脚步,声音沉了些,看着崔辛夷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一半的九尾狐血脉?”
崔辛夷道:“弟子听说小师叔的父亲是祖师爷的故友,是位人族修士。”
张阑清沉默了片刻,道:“你那日问我的名字,便是将我认成了你的那位故友?”
崔辛夷点了点头:“是弟子一时眼拙,弟子那位故友与弟子一样出身中洲散修村,他哪里比得上小师叔这样的天之骄子?”
“小师叔领着弟子入了剑道,弟子感念于心,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好好报答小师叔。弟子不才,刚刚找到根治逆血之症的法子,小师叔可否愿意让弟子一试?”
张阑清垂眸看她,夜明珠的幽暗光芒下,她一双眼睛却发着亮,看上去很是真诚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想,她是不是想要找机会报复他,可转而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张阑清自从幼时便意识到了自己与旁人的不同,五洲之大,他却没能找到第二个拥有九尾狐血脉的人——自从千年前人族修士和妖族的大战之后,连纯种的九尾狐都极其罕见。
其他种类的半妖他也没遇到过,故此他并不知道半妖到了二十岁还有逆血之症这个说法。
到嘴边的拒绝的话被他止住了,他点了点头,道:“多谢,你尽可一试。”
听见张阑清答应了,崔辛夷本来郁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所幸这次进禁地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两人又走了好一会儿,身边的少年突然停住了脚步。
崔辛夷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只手正慢慢颤抖着,她扭头一看,却见少年慢慢弓身,浑身颤抖不止,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她心中一惊,忙扶住他,问道:“小师叔,你怎么了?”
张阑清已经疼得说不出一句话了,方才一瞬间浑身血液有如被点燃了一般,突然灼烧起来,整个经脉骨骼都在跟着一起灼烧。
崔辛夷细细观察他这症状,只觉得跟逆血之症有些相似。
她问道:“小师叔,你生辰是哪一日?现在是不是浑身都在烧一般的疼。”
玄衣少年慢慢蹲下身来,咬牙点了点头,他道:“我生辰便是今日。”
崔辛夷:“……”方才为什么不说?
她顶着魔气,强制打开了自己的灵脉,执起少年的手腕为他引灵入脉。崔辛夷的灵力甫一进入少年的经脉,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排斥。
张阑清的经脉里一片火烧。
崔辛夷收回灵力,顿时有些头疼,竟然还真的是逆血之症犯了。
作者有话说:
? 48、九渊剑宗
侯镜箔顺着这甬道越走越远, 也感觉自己的丹田越来越热,那股古怪的气在他体内运转得越来快。
这里面的魔气好似越来越浓了。
在外面也是走投无路,倒不如在里面闯上一闯。
忽然, 他终于在这处禁地里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像是有锁链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声音很低, 细听又好像没有。
他的脚步顿了顿,将手里的夜明珠执在跟前,前面的甬道黢黑,根本看不清前路, 又好似根本没有前路。
死路也可能是生路。
侯镜箔出生即被抛弃, 自小颠沛流离,他一生中在绝境中做出过许多选择,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可能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于是他举着夜明珠, 继续往前走,却自此放轻了脚步声, 小心翼翼了许多。
很明显, 越往里走, 甬道里面的魔气越浓郁了。这不是一般的浓郁, 简直超过了他在里面走过的所有魔气的浓度。
一般人走到这里可能都想着要退出去了, 可侯镜箔想的偏偏不同。
在外面也是走投无路, 倒不如在里面闯上一闯。
忽然, 他终于在这处禁地里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像是有锁链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声音很低, 细听又好像没有。
他的脚步顿了顿, 将手里的夜明珠执在跟前, 前面的甬道黢黑,根本看不清前路,又好似根本没有前路。
死路也可能是生路。
侯镜箔出生即被抛弃,自小颠沛流离,他一生中在绝境中做出过许多选择,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可能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于是他举着夜明珠,继续往前走,却自此放轻了脚步声,小心翼翼了许多。
锁链碰撞声越来越响,侯镜箔已经能判断出里面正关押着一个活物。
又走了几百步,夜明珠的光辉终于照清了这一小范围的天地,借着这光,白衣男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个浑身邋遢,须发全白的老人正被铁链牢牢锁在了岩洞的壁上。
这老人长得与平常的老者有些不同,他一张脸大半被零乱的头发胡须遮住,但没被遮住的地方却生了些豆大的肉瘤,眼睛隐没在须发中,瞧上去分外可怖。
老头似是注意到有人来了,本来晃荡着锁链的动作一顿,忽然发出了一阵桀桀的怪笑声。
侯镜箔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
老头晃荡着锁链,开口说话了,他道:“嗯?来的是个小男娃,还是我们魔族的后代啊?”
“小娃,现在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侯镜箔看了他半响,却没有理睬他,他的目光向老人的身后投去,见那里正好有一个洞穴。
不知为何,他明明没有到过那个洞穴附近,便能清楚地感受到,绕过这个老者附近——这里魔气最浓郁的地方,往他的身后去,魔气便能慢慢变得稀少,他就能出去了。
侯镜箔想了想,还是尽早出去为妙,出去了才能知道其他人的情况。他这般想着,便直接绕过老头,往老头身后的洞穴里去了。
正在等待侯镜箔搭理他的老者:“……?”
现在这情况,一般像眼前这年轻白衣男子的中二少年的思路,不都是应该觉得自己像是话本里的龙傲天,遇上他是遇上了自己的金手指老爷爷。
按照以往的套路,此刻的少年诚心诚意地喊一声“前辈”,回答了前辈的问题,再努力将前辈救了出去,往后就能在前辈的帮助下一路打脸收美女,走上人生巅峰。
可眼前这年轻白衣男子却对他无动于衷,全把他当成了耳旁风。
怎么回事?难道是他被关得太久,现在的修真界已经不流行这种话本子了?
正在侯镜箔要经过他的时候,老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异常,他心中一凛,忙道:“男娃,你等等,你是正道修士,你就没感觉到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侯镜箔根本不理睬他,照旧往前走。
老头看他这样,便道:“你出生便被抛弃了吧?你可知你的亲生父母是何人?”
侯镜箔听此,果然停了下来,他终于正眼看了一眼那老者,声音冷淡道:“你认识我的父母?”
老头翻了一个白眼,哼了一声,这会儿傲娇了起来,压根就不搭理他。
侯镜箔沉默了一下,道:“你既然想法设法要我留下,必定有求于我,说吧,你想要让我做什么,是放你出去,还是去外面替你做事?”
原来不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那老头身子动了动,浑身的锁链哐当作响,他垂眸看了一眼封印了魔骨的锁链,想起了自己在关在这里前就已经被斩断的魔脉。
他曾经也是叱咤一方的大魔啊。
如今也不知道这世道已经过了多少年。
英雄末路虽悲哀,可现在,早已经迟暮的英雄看到了新的希望,一个新的能替他完成未竟的事业的继承人。
他又桀桀地笑了起来,这笑声低沉又嘶哑,笑着笑着,老者竟然哭了出来,一双血红似灯的眼睛里,滚滚血泪淌下,慢慢溅落在地上。
他这话几乎是疯狂嘶吼出来的。
“是天意啊,都是天意,小子,你可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将来又有些怎样的造化,你将会带领整个魔族占领下界,打上上界。未来整个修真界将会对你俯首称臣,你会站在天道之上,成为新的天道啊。”
侯镜箔听见这话,面上仍是没有什么波动。
他等这老头说完话了,才歪了一下脑袋,轻声问道:“下界?上界?这是什么东西?”-
崔辛夷蹲下身,半拥着浑身颤抖不止的张阑清。
张阑清似乎是很难受,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一些喘息声,崔辛夷迟疑了一下,一手握住了他汗湿的手。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些提前准备好的灵药,正打算把药喂给张阑清吃的时候,忽觉腰间一紧,有东西缠住了她。
崔辛夷低头,看到腰上被一条白绒绒的尾巴缠着了,张阑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显出了妖相,九条蓬松的尾巴紧紧缠着她,似乎是很怕她离开。
张露白也是一样,逆血之症发病的时候,也是会不自觉痴缠着她,偏偏他恢复意识后还会忘了发病时的事。
她再抬头看他的时候,发觉他乌黑的发丝间竟然也探出了两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少年的眸色变得更浅了,隐隐透出琥珀般的光泽。
崔辛夷微微一愣,张阑清发病时的妖相竟然显露得那么多。
少年隐忍地看着她,不自觉从喉咙中溢出两三声低.吟,崔辛夷被蛊惑般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他竟然又叫了一声。
崔辛夷脸上发烫,触电般地缩回了手,又握住他的手,把药喂到他的嘴边,道:“张阑清,把药吃了。”
还好崔辛夷有时刻把各种药带在身上的习惯,不然他们这次可就得麻烦了。
张阑清吃了灵药,才慢慢镇静下来。
他身上的妖相慢慢消失,缠住崔辛夷的尾巴松开,两只耳朵慢慢缩了回去,一双变浅的凤眸也慢慢变成往日的黝黑。
崔辛夷眼见着他身上的妖相消失了,也松了一口气,可松完气后,她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方才那鬼迷心窍的一摸,顿时又心虚了起来。
她转移了视线,想要站起来拉开些两人的距离。
可站起来的那一瞬,她忽觉腰间一股力道传来,本来蹲了许久就有些腿软,现在被这股力道带着,崔辛夷立刻跌了下去。
与预感中的冰冷潮湿的地面不同,崔辛夷坐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她惯性地往后仰倒,却被一股力道扶住了腰身。
这股力道,是张阑清揽住她后腰的手臂。
张阑清被她这一声叫得猝不及防,她忽然掉下去是因为张阑清意识不清时勾住了她的腰带,他清醒后便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正打算放手了,可少女却稳不住身形了,一下子竟仰面朝他跌了过去。
她坐到他怀里却还是坐不稳,张阑清本不想管她,可大脑在那一刻传递给他的却是崔辛夷因为他握疼了她的手腕瞪他的那一眼。
他下意识伸手揽住了崔辛夷的腰身,才有了如今这样她做在他怀里,他半揽着她的局面。
两人都没想到竟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乌龙。
崔辛夷和张阑清都愣了一会儿,正在这两人都僵持住的当口,一道熟悉的声音幽幽响起。
“二位,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崔辛夷和张阑清抬头,正好看到映山道君一身雪白,悠闲倚着一棵古树站着,不知看了他们多久。
作者有话说:
,,。,……
? 49、九渊剑宗
洞穴里的老头讲话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了, 都不见对面那男子面色有什么变化。
老头停了下来,不可置信看着他。
以往的每一届魔子,无不是权欲熏心, 对登上高位有着发疯一般的执着, 像是中了蛊一样对权力孜孜以求。
可眼前这男子明明身负魔子才有的魔脉,却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神色淡淡听着他竭力描述的美妙权力图景,无动于衷。
难不成是这一届的真的比较无欲无求?
侯镜箔皱了皱秀气的眉毛,一张清隽的脸上却并没有因为这老头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恼怒,他道:“原来你并不知道我的身世。”
他说罢, 转身欲要离开。
“不要再白费口舌了, 你说的什么魔子魔族都与我无关。”
那老头见状,又急急叫住他,想让他停下来。
白衣男子恍若未闻, 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 他的脚步突然一顿, 转过了身, 向老头走去。
老头心里生出些希望来, 还以为是自己说服了他, 一脸得意道:“男娃, 把我放出来吧, 我带你去找我们藏起来的族人, 到时候我们全族上下连成一气,攻下修真界, 打上上界也是指日可待!”
侯镜箔来到他的身边, 把他身后堆着了一堆放了不知多少年的玉简捡了起来, 他打开自己的灵脉,忍着魔气的侵蚀,用灵力打开玉简,大致阅览了一遍这些玉简,才收了起来。
这些玉简本来都装在了老头的乾坤袋,因为时日太长乾坤袋已经损毁,玉简便从储物袋里掉了下来,堆在了老头脚边。
他又扒拉了一遍,见果真只有这些玉简保存尚且完好才收手。
老头简直是目瞪口呆看着这看上去无害有礼的男子做出当着主人面拿人家东西的行径,若是没有被锁链束缚住,他简直要跳起来。
“你……你……”
侯镜箔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耽误了我那么长的时间,我对你说的投诚魔族不感兴趣,不过对上界和下界那些事倒是有兴趣。”
说罢,他转身离开。
留老头一个人简直要气得七窍生烟,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笑了起来,桀桀的笑声简直要刺破人的耳膜,刺到人的心里。
已经走了几步的侯镜箔都不适蹙起了眉。
他从那个地洞中出来后,便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他沿着现在的这条路走下去,魔气是明显的越来越稀薄了,应当是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找到出口了。
方才那老者抓着他便讲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上界下界,什么魔子魔族,还有那什么魔子传承。
画的饼倒是挺大,但以为他傻啊。
放着好好的天下第一剑宗的无情剑道大师兄不当,去做一个东躲西藏的魔族余孽?
白衣男子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了脚上染了灰尘泥泞的白靴上,轻轻皱了皱眉。
他从一出生便在颠沛流离,从小被一个好心的老乞丐养大,三岁的时候,那老乞丐去世,他从此便过上了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常常在修真世家门口讨饭吃,像个野狗一样与别的乞丐抢食,那些世家公子们经常戏弄他们,让瘦骨嶙峋的他钻□□,把馒头扔得远远的,喂狗一样让他再叼回来。
凛冽的寒风里,他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望着修真世家那高高的门楣就在想。
凭什么他们一出生就能站在那么高的地方?
凭什么他们就能穿暖吃饱,而他就要忍饥挨饿?
这些问题自然是无解的,他慢慢乞讨到了七八岁的时候,虽然仍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可一张脸蛋却长开了,他初初显露了些清秀动人之姿,却因为自己不是姑娘,便从未像其他女乞丐一样刻意用黑灰涂着脸。
他从来就没想过脸蛋还能给他招来祸患,直到他被人打晕,再醒过来后便身处一处锦绣富贵的房间里。
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耳边是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
年少无知的他发觉自己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了,脚上却绑着铁链,从小生活环境让他练就了胆小谨慎的性子,他透过珠帘往里间看去。
只见到一个肥胖白腻的身子趴在什么东西上起起伏伏,胖子的口中污言秽语不停,从那胖子身下传来的尖锐哭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男童的叫声。
侯镜箔慢慢意识到那男童在遭受着什么,胖子脚边另一个浑身伤痕的男童尸体更让他像是触电一样浑身颤抖了起来。
他也隐隐猜到了若是不逃,恐怕下一个就是他了。
他心脏剧烈跳动,慢慢扯着脚踝上绑着的细链。可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小乞丐,又怎么可能扯开牢固的铁链。
他的动作有点大了,终于惊动了里间的胖子。
那胖子如同甩开一块破布一样甩开身上的男童,转而狞笑着向他走来。
“哎哟,最俊的一个可终于醒了,睡着了可没意思,小美人这是故意整出些动静等着大爷来宠幸你的吗?”
胖子赤.裸着身躯,浑身的肥肉都随着他的步伐颤动着抖起来。
恶心,粘腻。
纵使当时小小年纪的侯镜箔是个肮脏的乞丐,他也对这胖子产生了生理性的恶心。
他不愿意接受这些,他也不明白凭什么这个胖子能肆意抓走他,要对他做这些恶心的事。
在胖子的身子覆盖上他的时候,侯镜箔心中愤恨至极,体内突然有一股热流在涌动,有一股力量爆发出来,让他将这胖子掀翻了出去,也扯断了他身上的锁链。
当时年纪尚小的侯镜箔气喘吁吁,惊恐走到胖子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
胖子已经死了。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呼吸声,侯镜箔转头,方才里间在那胖子身下的男童也是一脸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侯镜箔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杀了这个世家公子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影响。
他逃了出去。
很显然,那个男童泄露了他的模样,大街小巷都贴满了通缉令,自此以后,他的生活更是暗无天日。
侯镜箔很是后悔那时候做事还不够利落果断,没有杀了里间目睹了他杀人的那个男童,不然他就不会有这样一段东躲西藏狼狈又痛苦的日子。
至于那股掀翻胖子致其死亡的力量,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上有诡异,可这股神秘的力量一次又一次救他于危难之中,也没有给他身体带来什么影响,他反而感激它的存在。
只是自此以后,侯镜箔总算是看清了这个惨无人道的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有些人可以天生站在高位上,高高在上睥睨着众生疾苦,当作笑话一样戏弄着他们,轻易把一个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是凭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问了无数遍,最终化作一腔不甘的怒火。
他从没想过改变这个世界,他只想爬到最高的地方,成为高高在上的人之一,告别狼狈的过往。
脚踏飞剑,身着道袍,一尘不染。
这些还不够,他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不管是什么,他都能忍心放弃-
现在的场面不可谓不尴尬,崔辛夷还坐在张阑清的身上,张阑清的脸上还染着晕红,一手从后面揽着少女的腰身。
映山道君闲闲倚着树干,直直与两人对上视线。
崔辛夷赶紧站了起来,端端正正朝映山道君行了个礼:“师父。”
映山道君“嗯”了一声,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又朝仍坐在地上的张阑清道:“怎么?坐地上很凉快?还不快站起来。”
张阑清顿了一下,也站了起来,朝映山道君道:“师兄。”
映山道君又“嗯”了一声,便什么都没说。
张阑清最是了解自己的师兄不过,师兄平素看上去笑眯眯的,性格很好的样子,实则最是护短不过。
他生气了也是一副不显山露水的样子,却会暗暗给人使绊子。
现在师兄这副模样,一看就是恼得不轻。
上次侯镜箔与方南书的事让师兄知道了,映山道君都要去找侯镜箔的师父常毓道君了,可惜叫方南书给拦住了。
不然的话,瞧映山道君那副模样,定不会给侯镜箔好果子吃。
莫非师兄这般生气,是误会了他与崔辛夷是有私情,眼下这副场面叫他误会成了捉奸当场?
张阑清忽然想起了在内境中看到的场景,那时候师兄因为他放弃无情道统而发怒,还说他后悔收了崔辛夷这个弟子。
师父在他年幼时就羽化了,他其实算是师兄拉扯大,师兄那么懒的一个人,也会努力地适应他昼伏夜出的习惯,陪他晚上练剑。
再说,方才崔辛夷也并没有引诱他,她不过也是好心为他治了急症。
她才入门,若真做过坏事让他揪住了小辫子,他自然会如实向师兄禀告,可她没做过的事,他也不该再让他的师兄误会她的。
张阑清撞上映山道君隐隐含怒的目光,不由解释道:“师兄,方才是师弟身上不适,崔师侄只是为师弟治了急症。”
映山道君忽然笑了一声,目光定定看着他,道:“小辛夷是医修,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哪家医修为人治病,能被病人治着扯到了腿上坐着?”
“怎么,师兄方才亲眼所见你伸手勾住了小辛夷的腰带,现如今,敢做却不敢当了?”
张阑清听见映山道君这番话,难以置信抬头,意识到师兄的这股怒气确实是对着他的,他终于沉默了。
崔辛夷见状,也忍不住尴尬起来。
她如实将情况告诉了师父,将方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映山道君听罢蹙起了眉头,看向了张阑清,那股怒气终于消散了,他恢复了往常笑吟吟的模样,道:“师弟勿恼,是师兄误会了。”
张阑清却有些自闭。
师兄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也自然比谁都清楚他的为人,方才为何将他那般猜测,他一否认他与崔辛夷的关系,说他们是清白的,他反而不信。
崔辛夷解释什么,映山道君就信什么。
区别对待何必如此明显。
算了,这般看来,那内境里师兄痛心疾首痛斥妖女误他无情剑道的事也绝不会发生了。
张阑清颔首,凉飕飕道:“无事,师兄下次看清楚点就好。”
映山道君笑起来,道:“师弟怎么这般小气。”
说罢,他又正色道:“对了,你方才说的急症是什么?你为何会有急症?是这些年出门除妖留下的暗伤?”
张阑清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只道:“是昨日出门受的伤,还未好全。不过方才崔师侄已经拿了灵药让我服下,我已经好多了。”
他说着向崔辛夷使了个眼色,崔辛夷立即会意,虽不知道他隐瞒病情的目的,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映山道君没有多想,笑道:“小辛夷医术一向极好,幸亏是你遇到了她。这段时间也不要去仙盟司接斩妖任务了,回去就好好养伤罢。”
他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对后面的他们道:“既然无碍,那就别耽搁了,快些跟上来,本座带你们出禁地。”-
崔寒樱刚醒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暗,她坐起了身,一时间还分不清自己在何处。
四周是一片寂静,这里也没有灵气,当她忽然感觉到四周充盈的魔气和滞涩的经脉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里是禁地。
崔寒樱下意识从乾坤袋里拿出了自己的仙器,净化了一下身体内的魔气,滞涩的经脉顿时又可以自如运转灵力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被诱入禁地的不应该的崔辛夷吗?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白天的时候,那一阵让她陷入昏迷的香气。
现下也不知道距离她被迷晕过了多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人要加害于她,将她拖到了禁地之中?
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自她身后响起,崔寒樱扭头一看,便看到了不远处的侯镜箔。
她眼睛一亮:“大师兄?”
侯镜箔也是刚刚走到了这里,他瞧见崔寒樱竟然在树上,脚步顿了一下,道:“师妹好雅兴,竟然爬到了禁地的树上。”
崔寒樱反应倒还挺快,面上诧异了一下,道:“这里竟然是禁地?”
她将自己如何来到禁地的前因后果与侯镜箔讲了一遍,说到自己是被迷晕后带进来的,侯镜箔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只道了一句“是么”。
崔寒樱又问:“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侯镜箔瞥了她一眼,道:“师妹丢了,我自然是来找师妹的。”
崔寒樱听到这话,整个人顿时无语了。
他是来找她的,怎么一点儿找到人的反应都没有?
不知道的,见了刚才两个人那模样,还以为是她来找他的,终于找到了。
崔寒樱微微笑了笑,似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他这过分平淡的反应,反而向他小心翼翼请求道:“大师兄,这里魔气太浓,我关了自己的灵脉,可……可我现在下不来了。”
侯镜箔“哦”了一声,不在意地径直往前走。
“那你就继续待在树上吧。”
崔寒樱:“……”-
崔辛夷跟着师父和曛迟一起出去的时候,正巧在外面见到师姐和大师兄。
方南书一看见崔辛夷出来就赶紧迎了上去,她脸上一片苍白,握住崔辛夷的那双手手心也满是汗湿,见崔辛夷身上没受什么上,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辛夷,还好你没事,都怪师姐,倘若师姐这次连累了你,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崔辛夷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师姐,方南书浑身洁白的衣物沾上了污迹,衣角还挂着一片从禁地里带出来的枯叶,头发凌乱,汗湿的额头上粘连着发丝,白皙的脸蛋上还划了两道细小的血痕。
看上去狼狈不堪。
崔辛夷皱起了黛眉,道:“师姐别这样说,若是师姐出事了辛夷袖手旁观只会更难受。”
崔辛夷刚解开了自己的灵脉,正打算替师姐掐一个净尘诀的时候,禁地入口又传来了一阵声响。
几人回头,正巧看见侯镜箔怀里抱着一个女子朝禁地门口走来。
崔辛夷眼睛紧紧盯着侯镜箔怀里的女子,待侯镜箔走近了才看出来果然是崔寒樱。
难道是原书里感情线也没出错?
她微微放下了心,暗想之前兴许是自己猜错了。
侯镜箔本来根本没打算管崔寒樱,若不是她是他的师妹,按照他的性子便是搭理她一句都不会搭理的。
可谁叫她是他的师妹,她丢了,若他不去找,不光师父会问罪于他,连他这个光风霁月大师兄的人设都要崩了。
方才崔寒樱那意思,不就是想让他把她从树上抱下来吗?他又不是傻到连这都听不懂,他不搭理她,她不是也能自己从树上下来么。
不过麻烦的是,她从树上跳下来了,还要装作自己扭了脚,让他背着她走。
真矫情。
侯镜箔暗想,可他面上却还是一派从容之色,看不出分毫的厌恶。
侯镜箔从这个师妹刚来的第一天便格外讨厌她。
他从踏入无情剑道的那一刻便早下决心要摒弃所有的情爱欲望。
他很喜欢方南书,最喜欢她的时候,他无论做什么都能想到她,看到什么都能想着她,可这种强烈的感情在他的大道面前便成了一种负担。
无情剑道要清心寡欲。
若是他没有那么喜欢方南书,也不会在一进入九渊剑宗便与她提出要分开。
他对所有人都热心,在师父面前是守礼懂事又优秀的大弟子,是将来要继承她衣钵的人,在师兄弟面前是温和又有威信的大师兄,他看上去与所有人的关系都不差,可在他心里却与任何人都不亲近。
他性子里实则是一个极其冷漠的人。
也是这样的冷漠,才使得他在无情剑道修行的路上几乎没有阻碍。
讨厌崔寒樱,正是因为崔寒樱一出现,似乎就与旁人不同,他一靠近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她,对她产生好感。
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他很难受,于是他便讨厌她,更不想接近她。
他看到崔寒樱装成脚腕扭伤的样子其实不想搭理的,可侯镜箔突然想起了方南书兴许就在外面,于是这一次他没有不搭理崔寒樱,反倒沉着脸,从地上将她抱了起来。
能叫她死心也是好的。
侯镜箔选了大道,也希望方南书能放弃这段情爱,重回自己的大道。
可从出禁地口的那一刻,侯镜箔就知道自己低估了方南书对他的影响。
那人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夜晚的风有点凉,方南书浑身狼狈不堪,脸上带着两道血痕,身子比起上次见她的时候,似乎更加单薄了。
她一双又亮又大的眼睛在看到他抱着崔寒樱的时候,像是黯然了一瞬,整个人都僵硬了。
侯镜箔抿着唇,当作没有看见她,抱着崔寒樱从方南书身边擦身而过。
他朝映山道君道:“掌门师伯,师妹在禁地中扭了脚,弟子可否先行回去,将师妹安顿下来。”
周围照明的东西只有众人手中的夜明珠,在这光影昏暗的地方,瞧不清映山道君脸上的神色。
他冷冻“嗯”了一声,转而道:“师侄既然有事,便赶快走吧,没由的在这碍旁人的眼睛。”
崔辛夷又是奇怪地看了一眼映山道君,师父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不待见侯镜箔,活像是侯镜箔欠了师父多少灵石似的。
她把注意力投回了师姐身上,看师姐也是一副愣神的样子,才慢慢起了疑心。
师姐是认识侯镜箔?她好似也与侯镜箔有些渊源。
不过此刻崔辛夷也没有多想的空,她帮师姐掐了一个净尘诀,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些治外伤的灵药帮师姐简单处理了些身上的伤口。
方南书这才回过了神,朝崔辛夷道谢。
作者有话说:
? 50、九渊剑宗
皓月当空的时候, 九渊剑宗刑法堂里灯火盏盏点亮,亮如白昼。
映山道君主座上,次座上的便是曛迟, 傅其凇坐在曛迟的另一边。
在场德高望重之人, 除了映山道君,便只有曛迟和几个管理刑罚堂事务的长老了。
见傅其凇坐那么高的位置, 并没有人提出异议。宗门里谁不知道,这个掌门当的早就相当于撂摊子不干了,真正为宗门办事处理事务的一直都是傅其凇。
今日审问这起闯宗门禁地案的也是掌门首徒傅其凇。
崔辛夷,方南书和侯镜箔皆站在一边, 崔寒樱跟方洲跪在地上。
映山道君找到方洲比找到方南书还要早, 傅其凇早就把第一个进入禁地的方洲带了出来。
早听闻刑罚堂戒律森严,处罚甚为严重,主管刑罚堂事务的傅大师兄又向来是个铁面无私的。方洲脸色煞白, 想起来之前那人同他说的话,一时间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手攥紧了衣摆。
崔寒樱被押在这里跪下的时候还是满脸迷茫, 她早就与侯镜箔说过自己是被人迷昏了带进了禁地, 可不知为何崔辛夷和方南书她们就能安然站在一边看戏, 而她却要被押着屈辱地跪在这里。
可这里毕竟是刑罚堂, 堂上的铜狴犴像虎目如铜铃, 湛湛生辉, 让人望之便心中发怵。崔寒樱只好压下心中的急躁, 按兵不动。
九渊剑宗的大师兄傅其凇长了一张天生的笑脸,嘴角上翘, 瞧着分外亲和, 只是多日劳累让他一张很白皙的脸上眼下乌黑很是严重, 显得有几分疲惫。
崔辛夷平日里见到傅其凇的机会并不多,她这大师兄每天忙到要死,只是偶尔来演武场上练剑的时候找他们搭话,歉意地说该是他来看顾指导他们的,可他忙得无暇抽身,只好麻烦方南书和小师叔。
崔辛夷心想,她这大师兄为人倒是负责,不过却是个傻的,师父身上的宗门事务全推给他,他竟然任劳任怨那么多年,到底师父给他画的饼有多大。
在这样的场合,就算傅其凇收敛了身上亲和的气质,可他一开口,还是露出了两个小虎牙。
当着各位师长和师弟师妹的面,他朝方洲道:“方师弟,你今日为何去禁地?”
方洲跪在地上,汗水已经慢慢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衫,他听见这问话,下意识仰头看了看一圈,知道此事底细的只有与他同跪的崔寒樱。
他猜想过许多她与他同跪的原因,甚至想过是不是那人找他的事情已经全被掌门和傅师兄知晓。
可他又见崔寒樱神情放松,似是毫无畏惧,便咬了咬牙,道:“禀师兄,师弟从进宗门前便常常听说禁地里有魔族,今日碰巧路过,一时鬼迷心窍,想着就进去看一眼也无妨……”
映山道君在一旁喝茶,闻此,不由摇头:“禁地里哪来的魔族啊,也不知道是谁传的假消息,偏偏惹了一群傻孩子前赴后继的。”
傅其凇的目光微微一顿,他当时刚入门的时候,跟着师父学习处理宗门事务,好似有一天听见师父向管事弟子下令,宣传宗门禁地里有魔族,以震慑其他想要进入禁地的弟子。
这才多少年,他怎么转头就忘了?
不过他跟师父相处多年,早就深谙映山道君的性子,对此并无大惊小怪。
傅其凇的目光又落到地上的方洲身上,他这些年审案无数件,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方洲这些小动作全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又将方洲到禁地的前因后果问了一遍,还找来了其他弟子验证他口中一天的行踪。
方洲皆能一一应当,除了一开始露出的慌张,余下皆毫无破绽。
傅其凇又问方南书缘何到禁地附近,方南书自然是照例给宗门弟子送一些小食的,她的行踪在宗门内也不是秘密。
崔辛夷收到的那封匿名灵信自然更无处可查。
傅其凇只好先审问起崔寒樱来。
崔寒樱无缘无故被人迷晕了带进了禁地,此时已是满腔的委屈,她迫不及待向傅其凇陈词道:“傅师兄,并非是寒樱主动要进禁地,而是有人迷昏了寒樱,将我带进了禁地。”
傅其凇一副很温和的样子,不紧不慢道:“师妹莫急,既然师妹说是自己被迷晕带进去的,那师妹可看清迷晕你那人的脸或是身形?那人是男是女?”
听见这话,崔辛夷身子动了动,不自觉看向一边去,却不想,她看去的地方恰巧是曛迟站着的地方,二人的视线在这一刻相撞。
崔辛夷见到少年面具后一双黑眸落在她身上,带了些审视的意味。
他不会又怀疑起她了吧,真是的,虽说事情真是她做的,可他这般直接怀疑到她头上,总归叫人有些无奈。
崔辛夷与他对视过这一眼,又假装若无其事转过身,继续看傅其凇的审问。
一身白色道袍的崔寒樱轻轻蹙着一双黛眉,果真认真回忆起了当天的情形,她道:“我那日偶然经过禁地门口,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香气,然后就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树上躺着,师兄正守着我。”
明明是当时偶然遇到侯镜箔,这时候她偏偏说是侯镜箔一直守着她,说完这番话,她向侯镜箔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道:“侯师兄可以为寒樱作证的,当时他遇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树上昏迷不醒。”
侯镜箔微不可察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露出一抹平易近人的笑来,道:“确实是这样,我那日找师妹找了许久,没想到发现师妹的时候她竟然在树上。”
方南书一直没说话,崔辛夷只注意到师姐今日笑容似乎格外少,还以为是她在内疚连累了他们同她一起进了禁地。
傅其凇又问:“既然如此,师妹是因为何事出现在禁地附近,被这香气迷昏的时候是几时?”
崔寒樱抿了抿唇,才道:“寒樱才入门三月,早想找机会去宗门里四处看看,如今到小比后才有空闲,今日便是自己一个人闲逛到了禁地附近。”
她又说了大概的时辰,这时间倒是与崔辛夷收到匿名灵信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傅其凇思忖一番,却道:“崔师妹,不是我有心为难,侯师弟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树上昏迷不醒,可这并非能证明你到底是被人迷晕进了禁地,还是自己误闯进了禁地。”
崔寒樱眉间蹙起,道:“傅师兄这意思,是不相信我?”
除了父君,崔寒樱自小便极少向什么人下跪过,上界值得她下跪的尚且寥寥无几,更何况是下界这些人。
她又想起他们这个计划的目的,崔辛夷可以好生站在那里,证明她的修行确实没走什么歪门邪道。崔寒樱自认本性纯善,更不屑与人争夺什么,她是上界仙姬,要什么没有,可看到崔辛夷安然无恙站在那里,她并没有感到欣慰,只觉胸口闷闷的。
她莫名其妙被人迷昏丢到禁地中便罢了,本就是满腔委屈,如今傅其凇审判竟还不肯信她。
也就在时候,她的脑子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突然朝崔辛夷那边看过去。
崔辛夷一直关注着审讯,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这莫名的一眼。
崔寒樱这一眼,活像是看透了什么。
识海中的剑灵笑起来:“啧啧啧,崔辛夷,你要被逮着了。”
果然听见地上那芙蓉面的白衣女子道:“我被带进了禁地,那带我进禁地的人必然自己也进了禁地。在师长们进禁地前,进去的只有方师兄、方师姐和崔师姐,寒樱相信方师姐为人,方师姐看到当时只有方师兄一个人进了禁地,方师姐肯为了旁人进入禁地救人,她定然不是会迷昏我将我带进秘境里的人。”
她这话音一落,崔辛夷便抬起了头,似笑非笑睨着她,道:“听师妹这意思,是说是我把你带迷昏带进了禁地?”
崔寒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被她吓了一下,才缓缓摇头:“师妹并非是有意要怀疑师姐的。”
崔辛夷面不红心不跳,也似她那般蹙起了眉尖,叹了口气道:“二师姐素来待辛夷就如同亲妹妹那般,她误入禁地,我担心还来不及,哪里有空把师妹迷晕再一起带进去。”
“何况——”她看向崔寒樱,似笑非笑,“我与师妹往来无怨,近来无仇的,没有动机将师妹带进禁地。再说,若我真有心加害师妹,也不会选那么愚蠢的法子。如今师妹没有什么证据,空口白牙的便要将罪责推到我身上。”
众人只瞧着少女一口气说完一大堆话,有条有理地为自己辩解,再加上她面上坦然,众人不自觉便偏向了她,确实觉得崔寒樱这样的怀疑没什么根据的。
识海里颇了解崔辛夷的剑灵却不屑撇了瞥嘴,倘若这事与黑莲花完全没有干系,她才懒得说那么多话给自己辩解。
正是因为她自己做了亏心事被旁人发现了,怕是心虚,这才一连串说了那么多想把风向扭到自己这边的。
方南书闻此,才微微缓过来神,向崔辛夷传音道:“师妹,都是我不好,拖累了你。”
崔辛夷道:“师姐,你什么时候竟然同我这般客气,何况,救你出来的应是师兄和师父。”
崔寒樱抬眼一看,众人面上微微有些诧异,本来他们觉得崔寒樱提出的质疑也是合理,如今听完崔辛夷的话,又立即打消了这番怀疑。
曛迟到却没有听崔辛夷的那番话,反倒是听了崔寒樱的话,想起他进入禁地时见到的崔辛夷,怀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崔寒樱微微垂着头,露出白皙的后脖颈来,一副脆弱易折的姿态,声音也微微含着哽咽,却又透出些刚强来,道:“若是要证据,那迷药便是最好的物证,若那迷药在谁身上,谁便有最大的嫌疑。”
柔软的小女子逞强,确实更容易引人怜惜,将欺负她的人衬成个无状的恶毒反派来。
见装,崔辛夷垂了崔眸,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眶已经微微红了,她道:“师妹被歹人所害,我也为师妹担心,可辛夷为救师姐冒险进禁地,什么都没做旁的,反倒被安上带师妹进禁地这样谋害同门的罪名。”
她本就长了一副比崔寒樱还要柔弱的祸水模样,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双如琉璃的杏眸微微上挑,露出伤心的模样,只让人更加怜惜。
崔寒樱长那么大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一时间微微愣住,只怔怔看着她。
崔辛夷:“既然师妹要查验乾坤袋,也不是不行,若真是要查,便许辛夷提一个要求,将你我的乾坤袋各查一遍。”
崔寒樱下意识问:“查我的乾坤袋作甚?”
她的乾坤袋里有许多上界的仙器法宝,甚至还有一些不能泄露到下界的典籍,她的乾坤袋是万万查不得的。
崔辛夷诧异抬头,道:“师妹说自己是被迷药迷昏的,可以诬陷是我迷昏你,把你带进了禁地,那我也可以怀疑是师妹自导自演的这出戏,师妹要查我的乾坤袋,也让人查一遍师妹的,岂不公平?”
崔寒樱一时间愣住。
傅其凇道:“崔师妹,你且莫着急。”
他又向崔辛夷道:“小师妹,没有足够证据,自是不会让人查你的。”
崔辛夷这会儿却不依不饶起来,道:“崔师妹提出这样的怀疑,想必今日若不能证明我自己,平白让旁人在心中怀疑我来。既然师妹说要验证,那便来一同验乾坤袋。”
她说着,便掏出了自己的两个乾坤袋。
一个青色绣绿色草药纹路的,一个白色绣宝蓝云纹的袋子。
她面上坦然,却也知道自己这乾坤袋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不怕旁人搜查的原因一方面出于崔寒樱玩不起,另一方面,乾坤袋里是有配好的灵毒,可灵毒需要医修用特别的手法才能发出它的功效。
崔辛夷每配好一样灵毒,都会适当改进催发它效果的手法,除了崔辛夷本人以外,并没有人能催发她的灵毒。
就算被检查到这些奇奇怪怪的药粉药丸,旁人认不认得还是一说,就算知道它的怪异也没法催发出它们的效果。
崔辛夷并不怕旁人检查她的乾坤袋。
见状,崔寒樱心口却惴惴跳起来,崔辛夷带着几分哽咽的柔弱声音又在她的耳际响起:“辛夷已经拿出了自己的乾坤袋任大师兄检查,崔师妹还不赶紧拿出自己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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