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密谋
婧月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送走丽嫔之后她就回内室看孩子去了。
趁着果果和桃桃还小,她要抓紧时间玩一会儿,不然等孩子长大懂事了就不好玩了。豆豆现在不让她抱也不让她亲, 真是令人遗憾。
婧月快乐撸娃,另一边丽嫔的心情则非常糟糕。
面色阴沉地带着三皇子回了毓秀宫, 让人送三皇子回房休息, 她就径直去偏殿找柔才人。关门进到房里, 她将方才景华宫发生的对话完完整整同柔才人说了一遍。
“熙贵妃果然还在记仇。”
复述之后, 她还是感觉十分气恼,在房里转了一圈没好气地同柔才人抱怨, “当初那点破事, 她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嫌疑洗得干净了, 半点亏都没吃, 我还因此丢了嫔位,至于吗?之后我可再没得罪过她!”
“不一定是为了当初那件事。”沉思片刻,柔才人摇了摇头, 帮她分析道, “按照熙贵妃的意思, 她可能只是嫌我们手上不干净,怕以后出事会连累但她。”
“嫌我们手上不干净?”丽嫔觉得不可思议, “这宫里还有干净的人?难道她熙贵妃是清清白白的天仙不成?”
“……”
柔才人沉默。
丽嫔也没指望她回答,一个人生了会儿闷气, 坐下来继续思索, 边喝茶边想,不自觉地就端着茶杯往下灌。
看她这样喝茶, 柔才人都替她撑得慌, 陪了半晌, 最终忍不住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做?”
“送上门人家都瞧不上,那自然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丽嫔叹了口气,眸光幽幽,“难道你还有别的法子不成?”
“嫔妾没有。”柔才人低下头,又有些迟疑,“但是娘娘,熙贵妃身份到底不同,嫔妾觉得我们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糊涂!”丽嫔低声斥她,“正因为她身份不同,我们才耽误不得。”
被说了一句,柔才人再次垂眸不吭声了。
平缓了情绪,看她这幅模样,丽嫔不由叹气,继续和她解释,“她如今气势煊赫,地位和权势都不同往日。多耽误一天,她的根基就更深一分,若不能趁她根基未稳时动手,等后宫彻底成了她的地盘,我们才真是没活路了。”
“柔妹妹,你看看她对我们的态度,你觉得三皇子能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吗?”她苦口婆心劝说。
提起三皇子,柔才人被她说服了。
看着她的神情慢慢坚定下来,丽嫔松了口气,知道这事算是成了。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算计人的脑子。想要成事必须要有柔才人的帮助,而柔才人心细机敏,只是出身低微,将小心谨慎刻进了骨子里。对付低位妃嫔时还好,面对婧月这样身份贵重的妃嫔,她总有些自卑情绪,提不起心气。
不逼一逼她,她绝对不敢对贵妃下手的。
“您说得对。”
柔才人狠了狠心,“是该拼一把,总不能让孩子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里。”
胆战心惊的日子她已经活够了,绝不能让她的儿子再受这种苦。
若是成了,她就能替儿子去掉一大隐患,接下来日子好过很多。若是不成……事情还能坏到哪去呢?
大不了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赔上一条命,皇帝总不至于牵连到年幼无知又体弱的儿子身上。
“好。”
丽嫔闻言精神一振,两个人坐近一些,立刻低声商议起来,声音越来越低,渐渐低不可闻……
可惜事情并不顺利。
她们的密谋卡在了第一步。
丽嫔千方百计从宫外带了毒药进来,却死活想不出办法将它送到婧月的身边。
她和柔才人躲在房里讨论,为此愁白了头。
婧月缩在宫里不出来,每日最多到景华宫门口转转。景华宫又被她整治的如铁桶一般,里里外外都让人无从下手,主殿宫人更不能随意收买。毕竟谁会放着自己如日中天的贵妃不巴结,替你一个过气嫔位卖命呢?
怕不是前脚给了好处,后脚就被人卖了。
真愁人。
丽嫔想着就有些烦躁,去了花园里随意走走,满怀心事地站在一株花前,随手摘下一朵,花枝上停留的蝴蝶被惊动,立即振翅飞起,在她眼前绕了一圈后逐渐远去。
闻着花香,看着蝴蝶,她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她盯着眼前的花枝,反复思考方才一瞬间脑内闪现的想法,越想越激动,忍不住随手撂开花枝回了宫,找柔才人商量去了。
“柔妹妹,我有一个好主意……”
柔才人被她拉着坐下,越听眼睛越亮,最后惊叹地看着丽嫔,想不到她竟能想出这种法子来。
“娘娘是如何想到这法子的?”
“刚才在花园里看见蝴蝶了。”丽嫔有些得意。
“熙贵妃娘娘可是陛下御口亲封的蝴蝶仙子,身带奇香,蝶引香随。”丽嫔笑道,“这么香的蝴蝶仙子,死在香气和蝴蝶的剧毒上也很合理吧?”
两人相视一笑。
“是很不错,但还有些细节要完善一下。”柔才人笑完后同她说道。
“哪里需要完善?”丽嫔疑惑。
“有几处。”
柔才人一一给她举例,“要给蝴蝶撒上药粉,得提前抓大量的蝴蝶回来。我们该如何避人耳目的抓这么多蝴蝶?”
“这个容易,就说我要故技重施,想再次跳舞争宠就是了。”丽嫔毫不在意。
“也行,能说得过去。”柔才人点点头,“在花丛里下毒也不算困难,只是……“
她说着,又顿了顿,“谁去引熙贵妃入花丛?”
“这有什么……”话说到一半,丽嫔忽然哽住,这才意识到这个计划的难点。
在花丛和蝴蝶身上下毒容易,引婧月去花丛也容易。但带路的人必然是牺牲品,要和婧月一起暴露在毒花毒粉之下,就算当时不死,事后也逃不过皇帝的追责。
总之肯定活不了的。
而这事又不能交给宫人去做,婧月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被一个普通宫人随意骗走。
沉默片刻,丽嫔最终放弃了。
“算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让我来吧。”柔才人忽然说道。
“!”丽嫔豁然转头,惊愕看她。“你……”
“这事只有我做最合适,也只能由我去做。娘娘,嫔妾别无所求,只要您日后好好照顾三皇子就行了。”
“柔妹妹……”
丽嫔看着她,欲言又止,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柔才人定定看她,见状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没事的,您放心。”
“你也放心,三皇子就是我的亲儿子。”
……
计划敲定,丽嫔便安排宫人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后宫众人很快发现,沉寂已久的毓秀宫忽然变得热闹了,每日都神神秘秘,爱往御花园跑。
昭阳宫在御花园的西北角,这些动静,容嫔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生产后长年失宠,每天除了关起门养孩子之外再无所事事,此时也起了好奇心,忍不住让自家宫女出去打听,看看毓秀宫究竟要做什么。
很快,宫女就打听回来了。
“娘娘,她们都说毓秀宫的丽嫔娘娘命人在摘花捉蝶,说想要准备舞蹈献给陛下看。”
“准备舞蹈?”
容嫔有些惊疑,随后想起之前打听过有关丽嫔的事,“据说丽嫔当年失宠过一次,就是用这招数复了宠。她现在是要复刻当年场景博取皇帝怜爱?”她猜测着。
宫女点点头,“娘娘好记性,奴婢也觉得多半如此。”
“应该没这么简单。”容嫔起身沉吟,“帝王的情分都是用一分少一分的,无缘无故,她怎会忽然用出这招数?”
想了想,她又嘱咐道:“你不要惊动旁人,再跟过去看看。”
“是。”宫女应下,又匆匆出门去了。
在花园里监视两天,还真让她们发现了几分端倪。
容嫔注意到毓秀宫的宫人一直在景华宫附近的花丛徘徊,看似大范围的在寻找花朵,实际上每天都在景华宫附近的花丛停留。
回忆起前段时间丽嫔隔三差五往景华宫跑的事,容嫔觉得这件事多半和熙贵妃有关。又想了想,她便起身向毓秀宫赶去。
丽嫔此时正看着宫人将新抓的蝴蝶安置在一起,听说容嫔到来,她感觉莫名其妙。
“容嫔?她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容嫔娘娘只说要见您。”宫人为难地看她。
丽嫔心里十分不耐,出去一瞧,只见容嫔端坐在厅里,一边品茶,一边侧头打量房内陈设,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让她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去。
“容嫔妹妹倒是稀客,不知今日前来有何事?”
“妹妹见过丽嫔姐姐。”
见她进来,容嫔连忙起身同她行礼,同时笑吟吟说着,“妹妹今日过来,主要是听宫人说了个关于姐姐的趣事。”
“哦?”
在她对面坐下,丽嫔闻言挑挑眉,“我这几日不曾出门,倒没听说过,是什么趣事?”
“听说姐姐的宫人这几日爱在花园里摘花捉蝶,妹妹就有些好奇。”
“就这事?只不过是我闲来无事,想研究些新鲜玩意罢了,不值一提的。”
“是吗?”
容嫔掩唇笑了,压低声音说道,“那为什么总去东北角摘花呢?莫非那边的花朵沾染了贵妃娘娘的贵气,开得格外好?”
“!”
心里有鬼的丽嫔闻言,面上表情空白一瞬,内心杀意顿起,不动声色朝身后宫女递了一个眼神,看着宫女会意悄然出门,口中继续说道,“妹妹观察的好仔细,我倒是不曾注意宫人都从哪里摘的花。”
“这样啊,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她神色变幻只是一瞬,仍被容嫔捕捉到了,见她死活不承认,容嫔也不多说,只笑着换了一个话题。
两人又聊了几句,宫人说柔才人来了,容嫔松了口气,急忙命人将柔才人请进来。见她一副送客的架势,容嫔有些心急,又品了一口茶水,不经意地询问,“等姐姐的新鲜节目练好了,不知妹妹可有幸一观?”
谁要给你看。
丽嫔皱皱眉就准备拒绝,不料刚进来的柔才人听见,抢先说道。“当然可以,丽嫔娘娘前些日子还和嫔妾说,想要多些人参与才好。”
丽嫔:“?”
她疑惑地看了柔才人一眼,最终没有反驳,沉默应下了,着看容嫔起身离去才出言询问。“你让她参与做什么?”
“这是好事啊娘娘。”柔才人笑着看她,“这不是送上门来的现成人选吗?”
“?”丽嫔一愣。
作者有话说:
? 62、蝴蝶
丽嫔和柔才人原本计划好的。
定下牺牲柔才人用蝴蝶和花香下毒的行动方案后, 她们就将之前的毒药全部销毁,另找了一种药粉。
这药粉本身无毒无害,对人对蝴蝶都没有任何影响, 粉粒又极轻极细,可以轻易附在蝴蝶身上, 随着蝶翼扇动将粉末带到空气当中。
药粉在空气中与另一种香气结合, 就会瞬间产生强烈毒性, 一旦吸入口鼻, 表面看着没有任何异状,身体却会在短时间内极速衰败下去, 无药可救。
计划看着完美, 也不怕人查。
不管是蝴蝶也好, 香气也罢, 单独查都查不出任何的问题来。而蝴蝶寿命极短,几天即死,等婧月身体衰败, 发觉不对后再去查, 带药粉的那一批蝴蝶早就死干净了, 又从何查起呢。
只要没有证据,就算皇帝有所怀疑, 也只能查到柔才人有些痕迹,而柔才人已经用自己的命和熙贵妃同归于尽了, 丽嫔只是被她怂恿利用的对象, 最多定个失察之罪,总不能再让丽嫔一起偿命吧?
据她们预计, 婧月死后只会有皇帝追查此事, 只要熬过皇帝这关, 别的都不用担心。皇后肯定巴不得婧月早点去死的,只要婧月一死,三个没了娘的孩子都能名正言顺归到她的名下。
太后对婧月青眼有加,估计也只是对皇嗣的爱屋及乌心理罢了,只要皇嗣不出事,她们认为太后也不会多上心。
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现在柔才人还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能将水搅得更混,甚至把自己也保下来。
“容嫔娘娘可真是个好人啊。”她坐在丽嫔下首,出声感叹。
“你别打哑谜。”丽嫔皱了皱眉。
“娘娘您想,容嫔来自异国,拥有中原罕见的奇毒是不是很正常。先前她讨好贵妃不成,反遭贵妃羞辱,因此心怀恨意,试图报复也说得过去?”她看向丽嫔。
“嗯?”
丽嫔一怔。“你是说……”
“既然容嫔这么想参与,那不妨就将重任交给她,让她陪贵妃娘娘一起看花好了。”
柔才人笑道。“我们就安心在旁边排练舞蹈,借着贵妃娘娘的光博取陛下的宠爱,至于容嫔娘娘借机做了什么,我们是不知道的。”
“这样如何?”
“非常好!”
丽嫔激动地站起来,眼睛瞬间亮了,“这可太妙了,我就知道你有主意!”
“娘娘过奖。”柔才人抿嘴笑了。
两人又压低声音商议了一番。
主意既定,她们继续开始忙碌,认认真真准备了百花裙和花露,又加班加点筹备舞蹈,期间多次邀请容嫔前来观看,拜托她帮忙抓蝶摘花,好像真要跳舞邀宠一般。
看了几日,容嫔就陷入了疑惑,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或许这两人真是为了邀宠,没什么潜藏的心思?
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了几日。
几天时间转眼就过去。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丽嫔和柔才人早早做好准备,在花园里焦急等待着。这段时间。她们摸清了婧月的生活规律,天气晴朗的午后婧月都会出来,在景华宫门前的花丛里走一走。
在心中复盘了一遍计划,又检查了一次笼里撒好药粉的蝴蝶,让心腹宫人在花丛里守着,柔才人就亲自跑了一趟昭阳宫,请容嫔来观赏歌舞。
容嫔欣然同意了。
等了这么多天,她当然要去看看她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跟着柔才人走进了御花园,一边走,她一边疑惑问道,“你们准备在哪儿跳舞?”
“在御花园的东北角。”柔才人答道。
东北角?容嫔一怔。
“是的,实话跟您说,我们确实是想利用贵妃娘娘的。没法子,我们都失宠太久,若没人引荐,恐怕路上碰见陛下,陛下也不会理会。”柔才人苦笑一声,黯然说道。
“正是如此。”
丽嫔远远迎上来,听了这话就跟着叹气,接话说道,“不怕妹妹你笑话,我上次去景华宫找贵妃娘娘,是想请娘娘帮忙引荐的,可惜娘娘不同意。”
“所以我们只能出此下策。每日下午陛下都会去景华宫用晚膳,我们就想提前在这里守着,说不定会被陛下注意到。”
说完,丽嫔远远瞧见景华宫大门打开,婧月一行人从宫中走啊出来。不由精神一振,她转目看向容嫔,满脸期盼,“容嫔妹妹,你能否再帮姐姐一个忙。”
“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转头一看,容嫔猜出了丽嫔的意思,一时间沉默了。
怎么回事啊,她还真是上赶着帮忙来了?
迎着两人恳求的眼神,她脑内飞快思索。
帮还是不帮?
若丽嫔真是为了争宠,她已经帮了这么久,好像也不差这一次了,而且如果丽嫔真能凭此得宠,她也能借机露一次脸。
如果她们因此惹怒了皇帝和贵妃,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妨碍,反正失宠多年了,不怕更糟,她只是好心帮了一点忙而已。
不管成不成,丽嫔都要领自己的情。
好像不亏。
心里有了主意,她又听丽嫔继续说道。
“不用妹妹对贵妃直言的,妹妹,你看到前面那片花儿了吗?那片花开得多好啊,妹妹只需去和贵妃娘娘在那里看看花,说说话。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就好了。”
去那里看花?
容嫔狐疑地望了一眼,谨慎起见,她向身侧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立刻走过去,俯身在花丛里嗅了嗅,又拨开盆里的泥土,捻起土粒细看。
丽嫔和柔才人对视一眼,暗道一声侥幸。
看了半晌,宫女直起身对容嫔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容嫔见状彻底松了口气,朝丽嫔两人笑起来,“姐姐别怪我多心。”
“没事,在宫里生活是该谨慎一点。”丽嫔仍然笑着,态度十分诚恳。“那现在?”
她这般的态度,让容嫔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妹妹就试一试。”
“太好了。”
丽嫔大喜,一把握住她的手,神色万分殷切,“一定可以的,一切都拜托妹妹了。”
柔才人也跟着拜下,“多谢容嫔娘娘!您的大恩大德,嫔妾铭记于心!”
容嫔:“……”
两人这样激动,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只能暗自留心,转身向婧月走去。
婧月早瞧见这边的几个人了,但见她们聚在一起说话,也就没多管。此时见到容嫔目的明确的走过来,不禁奇怪,停下脚步等着,看看她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见她停在原地朝自己看来,容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加快脚步走到婧月面前,向她俯身行礼。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
“起吧,容嫔今日倒是好兴致,一起出来赏花了?”
“是呢,今日天气好,想着出来透透气,不知不觉走到这里,和娘娘碰上了。”容嫔笑盈盈地说,“臣妾厚颜,想请娘娘一道赏花,您看,那片花开得多好啊。”
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婧月果然看见一片红色花海,开得极艳。花倒是很美,但婧月想不明白她们打的什么主意。
“好啊,那就走吧。”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她主动向花丛方向走了过去。
容嫔和丽嫔一伙人聚在一起,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但婧月心里反而有些期待,最近后宫安静的让人不习惯,一成不变的日子让人乏味。腥风血雨才是后宫的正常节奏嘛。
“嗯?”
没想到婧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下来,容嫔一愣,下意识地向丽嫔等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边的人都不见了。
她心里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
“容嫔?”
见她站着不动,婧月回身喊她。
“是。”来不及细想,容嫔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走进花丛,闻着空中弥漫的幽幽花香,两人边走边聊,轻风吹过,婧月身上的独特芳香也随风散开,有蝴蝶闻香而至,翩然飞了过来。
看见这一幕,容嫔有些羡慕,体香可真是得天独厚的优势,比不得的。
“来了这么多的蝴蝶,娘娘不愧是陛下御口亲封的蝴蝶仙子呢。”她笑着说道。
然而没有听到婧月的回应。
“娘娘?”她有些奇怪,又转头看了婧月一眼,只见婧月站在原地,定定盯着空中飞舞的蝴蝶,一动不动。
“娘娘?”她又唤了一声。
婧月顾不得搭理她,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系统里。方才蝴蝶出现的瞬间,她的毒物报警器就接连响了起来,她从没听过报警器这样急促频繁的尖锐响声,震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这还不算,系统里高亮显示的毒物竟有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红点闪烁,位置还在不断移动,逐渐向她靠近。
婧月抬头看着半空,此时向她飞来的,只有眼前这些蝴蝶了。
可是,这群蝴蝶都是最常见的普通品种而已,哪来的毒性呢?
按耐下内心纷杂的思绪,见容嫔仍然站在自己身边,面上满是不明所以的神色。婧月拉着她向蝴蝶飞来的方向迎了上去,口中说着,“方才本宫走神了,你说什么?”
“臣妾说。”容嫔没有抗拒她的动作,任由她带着自己走进了蝴蝶的包围圈,脸上还带着笑意,“蝴蝶真多,您真不愧是蝴蝶仙子。”
蝴蝶仙子?
抬头看了看身边飞舞不停的蝴蝶,听着耳边尖锐急促的报警声,婧月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见容嫔仍然神色不变,含笑看着自己,她也不再多做试探,径直切换了系统页面,选择读档。
读档成功!
作者有话说:
困死了,睡觉睡觉。大家晚安
? 63、再起
回到月初, 距离毒蝶事件还有十天时间。从床上坐起来,婧月抱着被子陷入了思考。
丽嫔这是受什么刺激了,为什么忽然对自己下手?自己做什么了?就因为上次拒绝了她?
百思不得其解, 婧月感觉十分荒谬。
想想方才系统里高亮显示的密密麻麻红色毒点,她就心有余悸。丽嫔竟有这样的毒药, 这般狠毒的心思, 什么仇什么怨啊。
而且, 还是容嫔出面将自己引过去的, 不知道容嫔是另有自保的法子,还是被蒙在鼓里的另一位受害者。
婧月想了想。总之, 先得将情况调查清楚再说。就先从毓秀宫查起, 毓秀宫这段时间天天在花园摘花抓蝶的, 比容嫔那边更好查。
“青露。”
反正睡不着, 她索性翻身下床,将青露喊了进来,梳妆洗漱用过早膳, 懒洋洋靠在榻上随口问道, “近日宫里有什么新鲜事?”
“新鲜事……”陪在旁边的青橘想了想, 主动答道:“毓秀宫这几日闹得可起劲了,小宫女们每天拿着网兜满园子转, 说是丽嫔娘娘吩咐了抓蝴蝶,也不知他们究竟要祸害多少蝴蝶。”
她们不仅祸害蝴蝶, 还要祸害我呢, 婧月心想。
“抓了好几天了?”她问。
“是啊,抓了好几天了。”
“多关注一些, 查清楚她们究竟要做什么。”婧月转头嘱咐。
“是。”
青橘应下来, 想了想又忍不住询问, “娘娘觉得她们有问题?”
“做什么需要这么多的蝴蝶呢?”婧月说道,“若是为了争宠,没人会大张旗鼓地显示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的动向。这样派人满园子转,反而让人觉得她们做贼心虚。”
“娘娘所言极是。”青橘被她说服了,“奴婢这就去安排,一定帮您盯好了。”
“嗯。”
第二日,青橘就将毓秀宫近期的所有动向整理出来,交到婧月的手里。
随手翻了翻,婧月发现容嫔前天主动去了毓秀宫一次,在丽嫔房里与丽嫔和柔才人密谈许久。
她动作顿了顿,在这一条记录旁边做了标记,又圈出毓秀宫的人在御花园摘花地点,标注完后,她发现景华宫附近的那片花丛竟是日日都有人去。
还真是明目张胆。她心里感叹,将圈出来的纸页随手递给了青露,青露接过一看,面色也阴沉下来,“她们竟是冲着您来的?”
“什么?”
青橘闻言也凑过来看了,看完只觉得不可思议,“她们竟敢打您的主意?谁给她们的胆子?得罪您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婧月说完就起身。“我们去花园里看看。”
今日天色不好,她加了一件外衣,青橘给她重新梳了头发,又添了两件首饰,扶着她出门,向着御花园不远处的花丛走去。
一路步行,今日阴沉沉的,御花园人极少,偶尔碰见零星几个宫人也是神色匆匆,还没走到花丛,婧月就远远看见容嫔站在那里。
“容嫔?”
婧月停下脚步喊了她一声。容嫔闻声回头,看见是她,神色有几分惊讶,快步走过来向她行礼,“臣妾见过贵妃娘娘。”
“起吧,你怎么会来这里?”婧月问道。
“今日闲极无聊,臣妾便想出来走走,看看花儿散散心。”容嫔起身笑道,“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今日天气不好,亏你能在外面待得住,若无事,还是早些回去吧。”婧月似乎信了,又劝说道,“看花也不必非得在外面看,喜欢的话,折两枝回去便是了。”
“娘娘提醒的是。”容嫔闻言用帕子掩了掩唇,笑得眉眼弯弯,“臣妾看花看得入迷,竟忘了这个道理。”
“这花开得确实好。”婧月也笑了,仿佛无意地随口说道,“今日丽嫔也派宫人到这里摘花了呢。”
“是吗?”容嫔微微一滞,又自然地接上话茬,“没想到丽嫔姐姐也是爱花之人,下次我得去找她讨教一番。”
“是啊,丽嫔经常过来,想是对这片花爱得紧,你们喜好一致,肯定会有共同话题的。”
将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婧月又和她随口聊了两句,随后继续向花丛走去。
容嫔恭送她离开,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面上笑意收敛,也不再多待,径直回宫命宫人重新去查毓秀宫。
“娘娘怎么又怀疑毓秀宫了?”她的大宫女婉心闻言不解。
“今日丽嫔邀我赏舞,说她制作花露缺少花瓣,毓秀宫人手不够,要我帮忙派人摘花。又说御花园东北角的花儿最好,但和景华宫离得近,她们和熙贵妃关系尴尬,不便过去,因此要我帮忙。”容嫔叙述着。
“嗯,确实如此。”婉心当然知道这些,点了点头。“那您方才?”
“我方才在那边遇见了贵妃。”容嫔看着她说道,“她跟我说,今日丽嫔去那边摘过花了。”
“这?”婉心惊愕看她。
“是不是很奇怪?她们骗我做什么?既然她们已经摘过,为何还要让我派人再去一次?”容嫔神色阴沉。“这几日盯紧点,丽嫔不对劲,可别是拖我下水,拿我当枪使的。”
“奴婢明白。”婉心面色肃然,立刻答应下来。
容嫔加大力度打探着毓秀宫的动静,然而丽嫔在宫里经营日久,宫中人脉远不是她一个异族公主可比的,几番打探后不仅没有查出什么有用消息,反而被人转头告知了丽嫔。
丽嫔得知后,心中觉得奇怪,想不通已经被忽悠瘸的人为何会再次生出疑心。让人去查容嫔近况,几日前花园里容嫔和婧月的会面便被查了出来。
丽嫔吓出了一身冷汗。
“容嫔和熙贵妃在御花园见面了?还交谈了一会儿?”她急切地连连追问,
“在花园什么地方?她们还做了什么?”
“回娘娘的话,在御花园东北角,最靠近景华宫的那个位置。”宫人一句话就将她吓得发毛,“交谈过后,容嫔径直回了昭阳宫,贵妃又在花丛中停留了片刻。”
“这……”
丽嫔不知所措,不禁转头看向了柔才人。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柔才人沉思片刻,挥手让宫人退下,宫人转头看了看丽嫔,见她没有反应,这才向两人行了一礼,躬身退出去。
“娘娘别急。”
等宫人关好房门,柔才人低声安慰丽嫔,“先等等看,不一定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兴许只是凑巧而已。这番计划只有你我二人知道,除此以外,毓秀宫的人都不知内情,容嫔她不会发觉的。”
“说得也是。”丽嫔听了渐渐冷静下来,长呼一口气,喃喃重复,“应该只是凑巧而已。”
另一边,查了几日都查不出问题,容嫔也就放弃了。
但她心中的疑虑一直没打消,接下来便不肯再给丽嫔帮忙,每日缩在宫里不出门。可明知事情不对,她也没有给婧月通风报信的意思。打定主意准备袖手旁观,不管婧月和丽嫔哪边出事,她都会高兴。
丽嫔和柔才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熙贵妃也同样可恨,她心里这么想。
之前她为什么那么积极去找丽嫔试探?就是希望她们想坑害婧月嘛。
最好能打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容嫔在心中祈祷。
婧月一直关注着毓秀宫的动静,御花园相遇后,昭阳宫那边也让人一起盯住了,她执掌宫务多年,宫里的人脉权柄当然不是丽嫔和容嫔能比的,有心监视之下,双方动作尽收眼底。
观察几日,她推测出了不少信息。
首先,毒蝶一事肯定是丽嫔和柔才人主导,容嫔只是被她们推出来的替罪羊和牺牲品。
但从容嫔主动上门密谈、之后又有意替她们遮掩的情况来看,容嫔恐怕也不无辜。
至少,容嫔在这件事里起到了顺水推舟的作用,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也会沦为阴谋牺牲品而已。
又蠢又毒。
婧月对三人一起做出评价。
既然三个人都不无辜,那事情就好办了。
打定主意,婧月打开笔记本查了容嫔这几日的行程记录,算算时间便起身出门,又一次在花园里和对方相遇了。
“容妹妹好久不见。”
她扬起笑容主动和容嫔打招呼,凑过去肩并肩地亲热交谈。
“贵妃娘娘?”
容嫔见了她十分惊讶,看看四周,她从未听说熙贵妃会来此处,忍不住脱口询问,“您怎会来此?”
说完她又自觉失言,急忙补救,“臣妾的意思是,从未在这湖边见过您。”
婧月对此毫不在意,仍然亲昵揽住她的肩,笑着说道,“随意走走罢了,本宫确实不常来这里。”
两人没话找话聊了几句,婧月就转身离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容嫔满心莫名其妙。
这次偶然的湖边相见,很快就被有心人查到了,丽嫔听说熙贵妃专程去湖边与容嫔见面,心慌不已,立刻将柔才人喊来商量。
“不行,熙贵妃和容嫔之间肯定有问题,这事不能拖下去了。”
“也是。”柔才人心里也不踏实,上次会面还能说巧合,这次湖边见面可用巧合解释不过去了。
熙贵妃和容嫔定有什么秘密,不管怎么说,容嫔都是这场计划的最大变数。
“反正药物都备好了,为免夜长梦多,我们明日就动手。容嫔靠不住,那就按原计划行事,我去引贵妃出来。”柔才人压低声音说。
“这……”丽嫔看看她,有些犹豫。
“您放心。”柔才人温声安抚她,“嫔妾心里有数。”
“……好。”
第二日午后,午睡醒来,婧月就接到消息:丽嫔和柔才人一起进了御花园,正向那片花丛赶去。
准备提前动手了?婧月笑了起来。
“你去昭阳宫一趟,请容嫔来我这里喝茶。”她向青橘嘱咐道。
作者有话说:
? 64、怨恨
接到邀请后, 容嫔一脸茫然地跟着青橘过来。进了景华宫的大门,她内心仍然忐忑不安,猜不出婧月找她所谓何事。有心拒绝又实在不敢, 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进门看见婧月笑眯眯地坐在厅里望着自己,她乖巧地低下头行礼。
“不必多礼, 容妹妹快来坐。”
摆手让她起身, 见她拘谨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婧月热情地招呼她。“青橘上茶。妹妹想吃什么?这有小厨房新做的糕点, 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快尝尝?”
“娘娘小厨房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容嫔走到她对面坐下, 闻言干巴巴地笑了, 拿起一块糕点慢慢吃, 食不下咽, “娘娘今日让臣妾来,是有什么事吩咐?”
“没有没有,不必如此。本宫只是觉得最近几次相处挺投缘, 闲来无事请妹妹过来坐坐, 找你说说话罢了, 没耽误妹妹的事吧?”婧月笑着看她。
“怎么会。”容嫔见她这般态度,内心更加不安, 低头强笑着答道,“能得娘娘青眼, 是臣妾的荣幸。”
“容妹妹太客气了, 你再尝尝这个。”婧月又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她。
两个人坐着说了几句,一碟点心还没吃完, 就听宫人通传, 说柔才人求见。
容嫔僵在了原地。
“呦, 今日是什么日子?”
抽出帕子擦擦手,婧月转头看着她笑道,“柔才人可是稀客,容妹妹随我一同见见?”
“这怎么好。”容嫔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忍不住起身请求,“既然娘娘还有事,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哎,别呀。”婧月抬手制止她,语气不容拒绝,“不妨事的,妹妹且坐。”
“是。”
见她态度坚绝,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容嫔不敢再说,只能低着头尴尬坐下,等到柔才人进门,见她坐在旁边,眼皮不由微微一跳,面向两人行礼。
“嫔妾见过贵妃娘娘,容嫔娘娘。”
“起来吧。”婧月好奇地打量她一眼,“柔才人可是难得来此,找本宫何事?”
“嫔妾今日冒昧求见,是为了三皇子之事。”柔才人犹豫地说道,又偏头看了眼容嫔,硬着头皮继续说,“嫔妾听说上次丽嫔娘娘带着三皇子前来拜见您,三皇子人小不懂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就为这个?”婧月笑了,“三皇子很是乖巧可爱,本宫挺喜欢的,孩子爱玩是天性,你们平时别太拘着他。”
“是,臣妾多谢娘娘教诲。”柔才人恭敬地再次起身拜谢,然后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柔才人还有事吗?”等不到她的下文,婧月主动问道。
“是还有一事。”柔才人犹豫着,见容嫔坐着始终不走,拿不准两人的关系,想好的理由到了嘴边不敢说出口。
婧月皱皱眉,“有话直说便是。”
“是。”见婧月有些不耐烦,她不敢多迟疑,直说了出来。“是丽嫔娘娘托我来请您。丽嫔娘娘自知先前行事不周,对您有所冒犯,上次听了您的教诲,回去之后左思右想,为您准备了一份赔礼,想请您过目。”
“赔礼?”婧月似笑非笑,“在哪呢?”
“贵妃娘娘恕罪,那赔礼不好移动,只能放在花园里,嫔妾斗胆,请您移步观看。”柔才人跪下,向她叩首,“嫔妾敢拿性命做保,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是吗。”
婧月对她们的心思心知肚明,装模作样走完了流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见旁边的青露青橘也都戴着荷包,再打开系统物品栏看了一眼,心情愉悦地起身,“行啊,反正今日无事,出去转转也好。容嫔妹妹,陪我一起出去转转?”
“啊这。”
容嫔看看柔才人,顶着婧月看过来的目光,暗自叫苦,到了这一步,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对了。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贵妃娘娘,今日时间也不早了,四皇子他离不开臣妾……”
“怎么?”婧月眉头皱起,满目不悦,“陪本宫走两步罢了,能耽搁你多少时间,这点面子都不给?”
“不不不,臣妾不敢。”见她动怒,容嫔又怂了,后退一步站在她身旁,“娘娘您先请。”
“这才对。柔才人,你带路吧。”婧月满意地迈步出门。
“是。”
没想到婧月会这么轻易的答应下来,柔才人心里不安又疑惑,偏头看看面色分外阴沉的容嫔,这才快步赶上,带着婧月出了景华宫,向着那处花丛走去。
她也感觉事情不对。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花丛外,丽嫔穿着一袭墨染的百花裙,头上戴了精心搭配的花型发钗和耳坠,盛装打扮站着,惴惴不安地向景华宫的方向张望,望见婧月一行人走来,不禁大喜。
“真让她做成了。”
她不知景华宫里发生的事,心情放松下来,连忙招呼身后的宫女提着纱罩跑远一些,看她的指令放蝴蝶,自己则快步迎上,给婧月行礼问安。
“免了。”
看着她这身熟悉的衣裙,再看看这片熟悉的花丛,婧月有些感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柔才人说你给本宫准备了赔礼,要本宫亲自来看,现在本宫来了,东西在哪呢?”
“娘娘放心,定不让您失望的。”
与柔才人对视一眼,丽嫔笑着将婧月往花丛里引,“请娘娘稍待,让柔才人先陪您看看花,臣妾这就去做准备。”
她向后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说完抽身欲走。
“还要准备的吗?那就别急了。”婧月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亲热挽住人说道,“这片花开得真好,本宫不常出来,竟不知门前开了这一片花,赔礼什么的也不急,先陪本宫看看花吧。”
“!”丽嫔面色瞬间白了。
“娘娘有此雅兴,臣妾定然奉陪,只是……”被她拖进花丛里,闻着浓郁花香,丽嫔面色煞白,额头上汗都急出来了,“只是这份赔礼比较特殊,时间有限,耽误不得,容臣妾失陪片刻……”
看到不远处有蝴蝶翩然飞来,顾不上和婧月客套,丽嫔一把将手臂抽出,转头就往外跑。
“娘娘恕罪!”
“这么着急,跟逃命似的。”目的达成,婧月也不再阻拦,望着她的背影嗤笑一声收回手。
柔才人闻言悚然一惊,忍不住看她。
她懒得看柔才人的表情,翻手将袖里用了一半强效引蝶粉收回物品栏,又不放心地拿帕子擦擦衣袖,再将手帕一起扔进去,稳稳站在原地开始看戏。
“娘娘?”见她这般态度,柔才人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忍不住轻唤她一声,出声试探。“嫔妾陪您看看花?”
“不急,我们先看看丽嫔吧。”婧月笑吟吟向丽嫔望去,抬手一指。“你们看,蝴蝶多喜欢丽嫔啊。”
什么?!
柔才人一个激灵,急忙转头去看,只见原本在路上走着的丽嫔已经跑了起来,本该被婧月吸引的蝴蝶都转向,成群结队地朝她涌去。
彩裙美人盛装站在花前,蝴蝶翩然飞来,绕在她的发间裙边上下起舞。
花园美景一如当年,可惜人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些,蝴蝶也不如当年的无害美丽。
它们是来索命的。
“不!”
丽嫔被吓呆了,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走开!走开啊!”
她方才被婧月拉着在花丛转了一圈,身上带着未散尽的香气,此时蝴蝶在她头顶一转,就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
“不!别过来!”
其实毒性挥发没有这么快,但明知是心理作用,她仍然头晕得站不稳,只能跪在地上拼命往外爬,爬得鬓发散乱,珠钗横斜,华美绚烂精心打理过的百花裙铺在地上,被拖进了泥土里,转眼浑身一片狼藉。
丽嫔顾不上这些,她现在只想从蝴蝶包围圈里逃出去,但可惜她走哪,蝴蝶就跟到哪。
“救我!快来救我!”
她很快就心态崩溃了,哭着趴在地上求救。“快把它们抓走,快抓走啊!”
“娘娘!”
柔才人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婧月早就看穿了她们的计划,甚至还做好准备,不知何时在丽嫔身上动了手脚,坐看她们自食其果。
但此时情况危急,她顾不上这些,见丽嫔被蝶群包围无力脱逃,她立刻从怀里抽出一枚驱虫荷包,这本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活命底牌,如今只能给丽嫔用了。
她死在这里没关系,丽嫔绝对不能出事。
柔才人咬咬牙快步冲过去,将荷包往丽嫔怀里扔。
“娘娘,快拿上!”
“柔妹妹!”听见熟悉的声音,丽嫔仿佛见了救星,下意识朝她扑去,带着一群蝴蝶冲到她身边,接住驱虫荷包伸手挥舞着,让蝴蝶飞远了一些。
蝶群散开,柔才人又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让丽嫔渐渐镇静下来,看着闻讯赶来的御花园宫人们将驱不走的蝴蝶抓完,呆呆跪在原地坐了半晌,无声流泪。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柔才人为了救她,方才也吸入不少毒气,但她早有心理准备,此时反而平静下来,跪在丽嫔身边,仔细为她整理仪容。
“真是可怕,没想到蝴蝶还有这么疯狂的一面。”
婧月远远站着,看见蝴蝶全部被抓也不敢过来,只站在原地和容嫔说话,声音不高不低,却能清晰传到丽嫔和柔才人的耳里。“幸亏有容妹妹你,不然今天我也要被蝴蝶缠上了。”
容嫔!
跪在原地的丽嫔闻声豁然抬头,盯住被婧月拉着手亲热交谈的容嫔,眼里是掩不住的仇恨怨毒。
作者有话说:
柔才人不会背叛丽嫔的,她本身是丽嫔的陪嫁侍女,是丽嫔带进宫的奴婢,家人也在丽嫔家里做事。丽嫔要是死了,她全家都跑不掉。
? 65、落幕
婧月和容嫔肩并肩站着, 对丽嫔吃人的视线恍若不觉。
容嫔此时也明白过来,知道婧月给自己挖了大坑,但看着眼前丽嫔的惨状, 她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顺着婧月的意思默认下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说到底还是丽嫔和柔才人做事不周, 被人算计到这份上都发现不了, 活该落到这地步。容嫔心里这样想着, 对婧月态度更加谦卑起来。
旁若无人的模样激得远处的丽嫔更加怨恨。
凭什么呢?
凭什么自己落到这种境地, 容嫔却能好端端站在那里?她比自己强到哪去?
当初容嫔找上门时的心思直白到一眼就能看穿,大家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如今容嫔却不要脸的将自己二人卖了, 踩着她们扒上了贵妃的高枝。
这让丽嫔如何能忍。
在她看来, 她们的计划可谓是万无一失, 若不是有容嫔暗中出卖,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呢?
至于计划明明只有自己和柔才人知晓,容嫔是怎么知道的问题, 丽嫔想不通, 也没时间去想了。
反正会出卖她们的除了容嫔再没有别人。
总不能是熙贵妃自己猜出了计划, 嫁祸给容嫔的吧?
她越想越恨,紧盯着站在一起的婧月和容嫔, 抬手抚上刚刚整理好的鬓发,从中取下一支发簪, 放在手心摸了摸。
“娘娘?”柔才人在她旁边陪着, 见她神色异样,疑惑地唤她一声。“怎么了?”
丽嫔不答。
她低头看着手心的发簪, 这只发簪以纯金打造, 顶端用金片盘成了双枝芍药式样, 再用纤细的金丝串了红珠为蕊。轻轻一晃,满枝金芍药就随之摇摆,日光照耀下光彩熠熠,精巧夺目。
这是她当年在花园一舞复宠后,周熠专门送她的。她还记得皇帝那日亲手执起发簪,将其插在自己发间的模样。这些年来,她一直将这只簪子视如珍宝,爱这花簪的精致美丽,也纪念那昼夜苦练豁出脸面换来的帝王恩宠。
但是今日,这只花簪又有另一用处了。
丽嫔摸着花簪尾部的尖锐,心中暗想。剧毒入体,罪行败露,今日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一个死字,说不准还要连累家族。既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倒不如再带几个人下去陪她。她的视线在婧月和容嫔身上来回流转,在心里反复掂量。
她体虚力弱,宫人都在旁边守着,要动手的话,只有一次机会。
该选谁呢?
婧月一直关注着丽嫔那边的动静,见她满是恶意的目光投来,警惕心瞬间拉满,下意识退了一步,朝宫人后面躲了躲。丽嫔见状有些失望,视线慢吞吞移开,直直盯在容嫔的身上。
余光注意到这一幕,婧月微松口气,瞥了无知无觉的容嫔一眼,又默默离她远一点。
不知丽嫔究竟要做什么,但死道友不死贫道,祝她好运就是了。
念头一闪而过,就见丽嫔在柔才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站了起身,虚弱无力向前迈出几步,朝众人这边走来。
“丽嫔怎么又过来了?她还想做什么?”众人见了不禁皱眉,青露在婧月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今日花园里的情景太诡异,丽嫔更是肉眼可见的居心叵测,她可不敢让这人再凑到婧月跟前。青露朝何庆安使了一个眼色,何庆安会意,两人便一齐迈步向前挡住婧月,警惕地盯着越走越近的丽嫔。
看着他们的动作,婧月有些欣慰,又不放心地伸手扯扯青露,带着他们往后撤了一步。
见她们这般警惕,丽嫔彻底死心,走到不远处,她脚步顿了顿,甩脱柔才人的搀扶,攥紧手里金簪,身体向前扑,转瞬就冲了上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扑到容嫔面前了。
“啊!你做什么!?”
容嫔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一直留心着她的动静,但没想到虚弱无力的丽嫔能突然爆发出这么快的速度,更猜不到她会做这种事。一时间被吓住,来不及后退,只能惊慌失措用手去挡。
但哪能挡得住呢?
她今日本就来得匆忙,身边只跟了一名贴身侍女,此时见丽嫔手持金簪面目凶狠冲上来,只有那名宫女下意识救她,拉着丽嫔一起摔倒在地,三个人在地上揪成一团。
场面瞬间一片混乱。
“啊!”
“快救人!”
“丽嫔疯了,快把她拉开!”
宫人护着婧月连连后退,婧月又指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冲上去救人。
丽嫔对众人的动作不管不顾,只握紧手里的簪子,一味对着容嫔的脸去划。任由多少人拉扯都拦不住,挡了几次后容嫔感觉自己脸颊一凉,随后就是尖锐剧痛传来。
“啊!”
捂着脸躺在地上,她整个人都傻了。睁大眼睛看着被宫人扯开的丽嫔,看着对方脸上扭曲的笑容,手中染血的簪子。容嫔大脑一片空白,发出一声凄厉哀嚎,猛然从地上翻起,也从头上拔出发钗,对准丽嫔的脸狠狠扎了下去。
嘶……真狠啊。远远躲开的婧月见此不禁吸了口凉气,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这场闹剧又持续了片刻,直到丽嫔容嫔两人都被宫人按倒在地才算结束。
婧月活了这些年,还真没见识过这样凶残的场面,看着血腥混乱的现场一时间有些麻爪,控制住局面就让宫人去给皇帝和皇后报信了,事情闹得太大,她处理不了。
还好之前准备得充分,也不怕皇帝亲自查。
接到消息后,周熠很快就赶了过来,皇后也派静容过来帮忙。婧月此时已经回到宫里,将丽嫔等人一起带回来接受太医的诊治,皇帝进来的时候,所有人伤口都处理完毕。
看着满满当当跪了一屋子的人,周熠皱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了?”
他的目光在凄凄惨惨的丽嫔和容嫔身上停留一瞬,差点没认出两人是谁,话语顿了顿,又别开视线去看婧月,“贵妃你来说。”
“是。”
婧月朝他福了福身,如实说了起来,从今日邀请容嫔做客说起,讲述了柔才人突然上门邀请,带着容嫔一起出去,丽嫔被蝴蝶追逐,随后突然袭击容嫔……
她不带任何感情因素地向周熠讲述了今日突发事件的全程。听着听着,周熠就沉默了,无语半晌,低头去看跪在地上形容狼狈的丽嫔,百思不得其解,
“林氏,你发什么疯?”
“回陛下,臣妾确实疯了。”丽嫔端正跪着,闻言将头埋在地上,没有抬头看皇帝一眼。
此时她早已不是满头珠翠彩裙迤逦的动人模样。经过方才一番撕打,她头发散乱,衣衫沾满泥土血迹,脸上全是被容嫔又抓又扎的伤口,任谁来了都认不出她。
“妾有罪,妾嫉恨贵妃,怨恨容嫔,因此做下许多恶事,落到这般下场也不冤。妾请以死谢罪,请陛下看在臣妾多年侍奉的情面上,不要再牵连无辜。”
她说着又面向皇帝深深叩首,没为自己多辩解一句,说完就一把抓起藏在手里的发钗,对准脖颈直直刺了进去。
“啊!!”
众人被她这般干脆决绝的动作惊住,胆小的更是惊叫起来,旁边站着的侍卫们也反应不及,等回过神上前查看时已经为时太晚,太医上前俯身看了看伤口,就摇了摇头。
全场一时默然,只有柔才人挣脱宫人的阻拦,扑到丽嫔跟前失声痛哭。
“荒唐!”
周熠沉默坐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挥袖砸了婧月一套茶具,暴躁地起身转了一圈,不住声的骂着,“失心疯的泼妇!朕的后宫里竟有这般狠毒的恶人。做出这种恶事就想一死了之?谁给她的胆量!”
“她以为死了就能抵罪了吗!”
婧月站在旁边,低头看着地上茶具的碎片不敢说话。
发泄了几句,看着满场瑟瑟发抖的鹌鹑,周熠深呼吸几次才压下心头火气,转头看看婧月,见她也面色苍白躲在角落里,不禁抬手揉揉眉心,放缓声音说道,“行了,朕知道了,贵妃今日受惊不小,就好好休息吧。这件事朕亲自派人去查。”
“是,多谢陛下。”婧月闻言俯身拜下。
“嗯。”
皇帝点点头,也没心情多说,袖子一甩迈步出门。苏林恩跟在他的后面,朝婧月躬身示意了一下,挥手让宫人将现场收拾干净,拖起丽嫔凉透的尸身离去。
柔才人和容嫔也被他们一起带走了,她们两人可没有婧月的待遇,带着一身伤病也逃不了审问。
皇帝震怒,负责调查审讯的宫人自然用上了十二分的心力去查案,柔才人和容嫔抗不过审讯,老老实实有问必答,来龙去脉很快就被查得一清二楚,当天晚上就摆在了周熠的案头。
乾清宫里,听着沐云的汇报,随手翻阅着案卷,整体脉络在他的心底渐渐浮现:
丽嫔找熙贵妃求和不成,反生杀机。
丽嫔与柔才人合谋,做事不密引起容嫔注意,容嫔主动上门求合作,前几日又与婧月私下会面……
“毒妇,愚不可及。”
啪的一声将案卷合拢,往桌上一扔就不再多看,旁边几份口供放着,周熠也懒得再看一眼。事情经过很明显了,丽嫔柔才人主动害人,容嫔墙头草反复横跳,婧月被通风报信后顺势反击。
婧月是受害者,从头到尾没做什么,最后反击也只是顺势而为,让对方自食其果而已,周熠将其略去不管。
容嫔墙头草的行为让他很是厌恶,但毁容的下场也算教训了。
需要处置的就丽嫔和柔才人。
他想了想,“传旨,丽嫔林氏多行恶事,不思悔改,罪大恶极,虽死亦难抵其罪。令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其身不得入妃陵……”
他沉吟片刻,“至于柔才人,助纣为虐,本该以同罪论处,但念三皇子年幼,暂且网开一面。令降为选侍,迁出后宫另择居处,无召不得出,永不加封。”
作者有话说:
嗷,终于写完了!
? 66、多病
圣旨一出, 毒蝶一案算是彻底落幕了。
丽嫔的尸身被裹上草席悄无声息地送出了宫去,林氏一族也连带着被查个底朝天,挖出了不少罪行, 杀得杀,贬得贬, 很快就在京城里销声匿迹。
柔选侍孤零零地被迁出毓秀宫, 日子很难熬, 她是林家家奴出身, 全家都依靠着林家过活,自然也没逃过这场审查, 她的父母亲人刚刚脱离奴籍过上有几分安稳日子, 一夕之间又是家破人亡。
这般凄惨境遇, 柔选侍哪怕早有了心理准备, 仍忍不住悲痛欲绝。再加上她为了救丽嫔也中了毒,即使吸入不多,身体仍衰败下去。身心交瘁之下, 不过几日就枯瘦得不成人形, 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熬日子。
婧月对此没有理会, 但也没为难她,只让人按照规矩给她供应分例, 不克扣也不额外照顾,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她的命。
这般行为被人看在眼里, 从皇帝太后到普通宫人都夸赞她行事大气, 有容人之量。
婧月也自觉尽到了义务,柔选侍和丽嫔今日下场完全是自食其果, 她们密谋毒死她, 她却对柔选侍不克扣不为难, 怎能不算宽容大度?
但她实际上并没那么大度,这样轻飘飘放过只是没把柔选侍放在眼里罢了。
主谋丽嫔已经死去,柔选侍身份低微,空有头脑却没势力没地位,能不能在宫里活下去都是未知数,她又何必再为难呢?
不如放着不管,摆出几分宽容气度,替自己博取一番好名声。
她放手不管,柔选侍却真有几分韧性,借此得到几分喘息之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躺了两个月,竟然硬生生熬过来了。虽然仍是病殃殃的一步三喘,但短期内没了性命危机,靠苦药撑着,能再活几年。
太医都啧啧称奇,说她命硬,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放不下儿子而已。
昏昏沉沉躺着的这段时间,柔选侍每日梦里都是三皇子的哭声,哭得她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她放不下这个病弱的孩子。
她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帮着丽嫔害了不少人,但她自觉最对不起的是这个孩子。
她怨自己出身低贱,怪自己身体不好,让三皇子生在帝皇家,却备受歧视,体弱多病。
她原本想让自己死了,让三皇子名正言顺成为丽嫔的孩子,记在丽嫔名下。只要抹去自己的存在,三皇子就不是宫女生的孩子了,丽嫔不能生育,一定会对他好的。
但,可惜……
柔选侍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将孩子揽在怀里,摸了摸三皇子细软发黄的发丝,内心酸楚。
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活下去,多活一天,就能多看顾儿子一天。
柔选侍心里清楚,如今宫里的主位都有自己的儿子,三皇子已经懂事,难以养熟又体弱多病,没人愿意费心去养。
若是她不在,没人在乎的三皇子在宫里多半活不下去。
所以她必须活着,努力活到三皇子长大的那一天。
她搂着孩子,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房屋,忽然落下泪来。
春去秋来,婧月又一次忙碌起来。
入秋之后,大皇子咳疾断断续续,一直好不彻底,还间断的发烧,吃了多幅药都不见起色。静妃因此忧虑万分,每天在大皇子的床头守着,所有宫务全压在了婧月一个人的肩头。
忙了两天,婧月感觉有些招架不住,想了想,带上一份银耳汤就去了乾清宫。
周熠让她进来,坐在桌案后面见了她就笑。
“贵妃娘娘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又有什么事要同朕说?”
婧月:”……”
婧月反思了几秒钟,随后坦然地走了过去。
“陛下竟这样看臣妾的,真让人伤心。”
她叹息一声,盛了一碗银耳汤摆在周熠面前,“就不能是臣妾想您了,想过来陪您说说话?”
“真的?”周熠端起银耳汤喝了一口,不置可否。“真没事同朕说?”
“有的。”
婧月实话实说,讨好地转到身后,替他捏了捏肩。
周熠就嗤笑一声,斜睨了她一眼。
“臣妾太忙了嘛。”婧月被他看得非常委屈,“今日确实有正事跟您说,您一定要帮臣妾想想办法。”
“什么事?”周熠抬了抬眼皮,听婧月讲述起来。
婧月将大皇子患病,静妃要照顾孩子,无心宫务的事同他说了,皇帝听着皱了皱眉,没发表任何看法。
“所以呢?”
“所以,现在宫务都是臣妾一人打理,但果果和桃桃年纪还小,臣妾也需分神看顾,精力有限,实在分身乏术。”婧月就很为难,“臣妾想,您能不能再找几位姐妹帮妾分担些?”
“说得也是。”周熠沉吟起来。
宫务找谁分担,这确实是个难题。
低位妃嫔担不了这个责任,但宫里主位本来就少,之前除了婧月静妃,就丽嫔和容嫔。
现在丽嫔无了,容嫔毁容又被周熠厌恶,再没有别的人选了。
“朕记得怡贵人和你同年进宫的?她的贵人位份也有几年了,就晋为嫔位,帮你一起打理宫务吧。”皇帝想了想,定下了一个人选。
婧月笑眯眯地谢了,又接着说,“不止怡妹妹呢,宫里很多姐妹都多年没晋封了,您好事做到底,给大家都晋一晋吧?”
“就会拿朕做人情。”周熠没好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但也没有拒绝。
目的达成,婧月又和他说了几句话,看着皇帝喝完银耳汤,将喝完的空碗收拾了,提上就走。
没过几日,皇帝要大封六宫的消息就在宫里传播开,升职加薪的好事让人格外激动。妃嫔频繁走动起来,互相打听着,内心都是期盼。与此同时,大家也知道这事是熙贵妃给皇帝提的,不由对婧月充满感激。
中秋节,趁着过节的喜气,周熠在宴会上宣布了大封六宫的旨意。
婧月已经晋无可晋,静妃不受皇帝喜欢,即使婧月再说好话,这次依旧不得晋封。
这次晋位的有:怡贵人晋怡嫔,嘉贵人晋嘉嫔。
马美人、玉美人晋贵人。
陈才人、齐才人晋美人。
易常在、白常在晋才人。
郭选侍晋常在。
同时,还有另一份旨意公布,令怡嫔协助贵妃打理宫务。
旨意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没得到晋位的宁贵人几人失望至极,当场掩不住神色,情绪低落下来。
嘉嫔得到晋封,成了主位娘娘,原本很是欣喜,但听到同样晋位的怡嫔得了宫权,自己却没有,她又不悦起来,看向身边怡嫔的目光分外不善。
双喜临门的怡嫔则被天降馅饼砸昏了头,晕晕乎乎谢了恩,不理会嘉嫔含着刀子的视线,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婧月,眼里充满感激。
她知道好事不会平白落在自己头上,必然有婧月出力,她领这份情。
婧月和她对视一眼,笑着向她举杯示意,心下十分满意。
怡嫔生养了公主,又得过皇帝长年盛宠,即使近几年恩宠渐薄,也被皇帝记在心里,每个月总会去看看。如今宫里主位空虚,她封嫔是早晚的事。
婧月知道她的性情,乐意卖她一个好,提前在周熠面前提上一句,也算做个顺水人情。
皇后身体养好了一些,今年有精神出来走走,这次中秋夜宴也来参加了。但她没参与任何话题,只坐着同周熠说了几句话,吃了两筷子菜。原本合身的皇后礼服如今穿在她的身上空荡荡,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枯瘦如柴,面上浓妆遮掩不住苍白消瘦面色,家宴上出席的命妇们几年未见皇后,此时一见不禁动容,回忆起皇后当年的娇艳明丽,暗自唏嘘。
皇后对底下人的心思并不了解,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精神不济,听完旨意便起身离席,皇帝让人送她回去,然后大家该吃吃,该喝喝,都半点没受影响。
宴会结束后,婧月便将宫务分出来一部分,送到怡嫔宫里。有人分担工作,她非常高兴,怡嫔也会做人,行事谨慎妥帖,分到宫务后并不自己做主,时不时上门求教,到婧月宫里坐坐,两人关系更加融洽。
见怡嫔这般表现,婧月更加放心。年底便将年节的事宜也分给她一些,两人一同打理了除夕夜宴。
过完年,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缠绵病榻已久的大皇子也随着春日来临渐渐好转,静妃煎熬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下,随后就自己病倒了。
婧月十分无奈,看完大皇子又接着看望静妃,好在静妃病情不重,养一养就能好。
大皇子这场病熬得太久,不仅累病了静妃,也把周沐吓到了。
周沐记事以来,他这位大哥就一直身体不好,每年总有一段时间病着,他本来也习惯,但病得这么久的还是第一次,这让他分外揪心。隔三差五,有空就会去大皇子那边看看,静妃的情况也被他看在眼里。
不久后,婧月发现周沐习武变得格外认真,每天早上不用宫人多催促,到时间就自觉从床上爬起来锻炼身体了。
婧月有些奇怪,某次晚膳时专门问了他一次,问他为何转了性,忽然愿意习武了。
“儿臣想让身体变得更好一点,不要生病,这样母妃就不会因此为儿臣忧心了。”周沐这样回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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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南巡
开春后宫里有了一桩喜事——玉贵人怀孕了。
玉贵人素来受宠, 晋位不久又怀上身孕,宫里人人羡慕,各自坐不住地暗地打探起了求子秘方。
婧月对此并不惊讶, 她早就发现玉贵人有孕,还知道她怀的是个女孩。
循旧例备了一份赏赐送过去, 又吩咐宫人们对玉贵人尽心照顾, 此外她再没多理会, 她现在心情放松, 不关心这些事。不仅是因为玉贵人怀得是女胎,哪怕怀了男胎, 她也是这个心态。
如今她地位稳固, 儿女双全, 随着周沐的年岁增长, 婧月对妃嫔的孕事心态越发平和,不再戒备他人生育。
每次只有皇帝来睡觉的时候,她才会用缠绵意给自己避一下孕, 除此以外, 再没刻意用过, 再不拦截其他人的孕事。
没必要了。
这个时代的女人真的很苦,宫里妃嫔更是如此, 没有子嗣傍身,生存难上加难。她已经和其他人拉开了足够大的差距, 实在不必继续阻拦别人生育孩子。
她们又没得罪过自己, 何必断了她们的活路呢?
玉贵人倒是很紧张,她知道宫里有很多人嫉妒自己, 孕信爆出后就小心翼翼护着肚子, 安分待在房里养胎。她的主位是容嫔, 原本容嫔嫉恨她得宠,一直看她不顺眼,隔三差五就要找事教训她一番,让玉贵人苦不堪言。
毒蝶事件之后容嫔毁容闭门不出,对她再不理会,玉贵人这才松了口气,此时有孕她更是高兴,等着晋封迁宫的那一日。
她看得清楚,不管孩子是男是女,只要能平安生下来就好,哪怕当时没有晋位,下次大封也少不了自己的位置。
怡嫔不就是这样的嘛。
心态放平,玉贵人一心一意养胎,别的都不考虑,怀孕几月除了肚子再没有变化,气质反而更加温婉动人,惹得周熠对她十分怜爱,和婧月相处时还特意提过一次。
“玉贵人是个好的,很有月儿当年的风范。”
坐在景华宫里,他喝着婧月泡得茶,吃着婧月的点心,发出这样的感叹。
婧月拿起一块点心自己吃着,懒得理他。
然而狗男人还不消停,继续说。
“玉贵人这段时间皮肤越来越好,母后说她可能怀了女胎。”周熠摸着茶杯,陷入了思考,“不过你当年怀沐儿时皮肤也很好,可见这说法做不得准。”
“陛下说得有理。”婧月敷衍着应了一声。
察觉到她的敷衍,周熠终于从思绪中抽离,转头仔细瞅瞅她,“月儿吃醋了?”
“臣妾没有。”婧月回睨他,语气幽幽,“臣妾如今年老色衰,一代新人换旧人,哪还能醋得起来呢。”
“噫。”皇帝闻言,假意皱了皱眉,伸手在鼻子前扇扇,“好浓的酸味。”
“您看,您这就开始嫌弃了。”婧月伸手直接抢走他面前的点心碟,“吃着臣妾的糖糕,还说臣妾酸。”
“哪有,月儿貌美如花,赛过二八,分明是在世小仙子,朕哪能嫌弃?”
……
半年时间就这样平静过去。
静妃修养好了继续协理宫务,婧月的工作量又减轻不少,玉贵人月份大了行事更加谨慎,足不出户憋在宫里养胎,让打理宫务的三人更加省心。
舒服日子过着很快,转眼又是深秋。
正当婧月觉得一年就这样平淡度过的时候,一个午后,慈宁宫传来消息——太后病倒了。
朦胧的睡意瞬间消失,她立刻从榻上爬起来,套上外衣匆匆出门,随着翠风一同慈宁宫赶去,在路上边走边问。
“怎么回事?昨日本宫去请安时太后还好好的。”她内心十分不安。
近年来,太后身体一直不好,小病不断,宫里的人都渐渐习惯,若只是小病,翠风不会专门来告知她的。
能让翠风这样郑重其事地过来找她,此次太后的病情定然不同寻常。
“这,奴婢也不知详情……”翠风被问得有些为难,沉吟片刻,凑过来低声解释,“今天一早苏州来了信件,太后看过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好,午膳都没用,谁劝都不听,坐了片刻太后说要午睡。谁知睡下就……”
这可麻烦了。
婧月皱皱眉,她听明白了。
太后是苏州人氏,她的母家也都在那边,可能是太后母家出了变故,让太后心情抑郁,从而引发疾病。
这种病情最难医治。
她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到了慈宁宫后,只见太后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一群太医围着诊治,见了她来也顾不上行礼,婧月不做打扰,看了片刻就退到一边守着。
不多时皇帝也赶了过来。他是太后一手养大的亲生儿子,和太后感情深厚。此时看着太后昏迷不醒,不禁万分忧心,推了政务守在太后床前亲自侍疾。婧月陪他一起,也终于得知太后昏迷的原因:
太后亲兄长去世了。
太后亲族凋敝,父母早亡,从小和兄长相依为命,如今兄长逝世,太后在母家那边再没有熟悉的人了。
婧月想着,心情也低落下来。
她理解太后的心情。一入宫门深似海,一旦进了这座皇宫,哪怕当上太后也难以自由,回不了故乡,见不到亲人。终日看着这一成不变的四角天空,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慢慢的,对宫外亲人的印象都逐渐淡化,变成了信件里的只言片语。
然后不知不觉间,连这只言片语都再也收不到了。
怎能不难过呢。
她也很想家。
想念宫外的亲人,想念曾经住了几个月的闺房,想念娘亲递给她的那碗桂花乳酪。
第二日,太后终于醒来,醒后仍然神色郁郁,无论怎样开解都不展笑颜。
周熠万分苦恼,又不敢打扰太后休息,一个人坐在外间气闷喝茶。婧月见了,犹豫片刻就把他拉到一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
“你的意思是母后想家了?”听完她的分析,周熠有些愣怔。
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在他的印象中,太后一直在皇宫里生活,很少在他面前提起娘家,也很少说起苏州的事。
他只以为自家母后是因兄长逝世而伤怀。
但此时听婧月一说又觉得很有道理,思考片刻,他吩咐宫人去安排。
不多时,一道道熟悉的家乡菜便摆到了太后面前。沉浸在回忆里的太后闻到熟悉的香气,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看着菜品沉默不语。
周熠盯着她,从太后面上捕捉到几分动容神色,不由松了口气,心知这番安排没有白费,转头给婧月丢了个赞赏的眼神。
“皇帝费心了。”
沉默片刻,太后最终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吃了两口,她又招呼皇帝和婧月坐下一起用膳,一边吃一边就着菜品给他们说自己的往事,说起当年在苏州的见闻。
周熠从没听母后说过这些,听得格外认真,有人说有人听,这一顿饭整整吃了两个时辰。
饭后,太后沉郁的心情消解几分,相处时眉眼间也流露了笑意,但身体一直没有好转,无论太医怎样用药诊治,她的病情仍是一日日的恶化下去。
到了这一年的冬日,太后又开始整日昏睡不醒。周熠每日在慈宁宫陪着,越发焦躁不安。
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过了春节,玉贵人产女的事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无足轻重,连婧月都守在太后的床边,顾不得去看她一眼。
等到冰雪消融,春日来临,周熠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径直下了旨意,要来一次说走就走的南巡。
次月出发,直奔苏杭,两月既回。
宫内外都被他突然的旨意惊得人仰马翻,摸不清他的想法,朝臣们苦口婆心地进宫轮番劝,他却始终不改心意。
只有婧月猜出了他的用意,不管其他妃嫔怎样试探都保持着沉默。
最终还是没人拗得过皇帝,他的意志得到了无条件地执行。
几日后,南巡随同人选也定了下来,周沐跟着一起去,周沐入学时间不短,可以跟在父皇身边见见世面。婧月本来想去,但又放不下年幼的双胞胎,最终推了怡嫔和两个低位妃嫔随同。
周熠不在意,说到底这次南巡只是他想带母后回家而已。
太后昏沉几日醒来,听说皇帝将要南巡,要带她一起去苏杭看看,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第二日身体就开始好转。等到出行前,她已经可以下床走几步了。
出发的那一日,天气格外好,阳光明媚,春风和暖。
婧月将他们送到宫门外,看着太后被翠风扶着过来,太后难得穿上隆重的礼服,上了妆面,唇上还涂了薄薄的口脂。她扶着翠风的手臂一边走,一边笑着说话,眉目舒展,眼神晶亮,看不出半分病态。
然而婧月却只沉默着,望着她不说话。
上马车前,太后最后一次回身看了众人一眼,目光在人群中环视一圈,最终回到婧月的身上。
她招手让婧月上前,从腰上解下一枚玉佩,放在了她的手心。
“太后……”
看着手心晶莹纯白的玉佩,婧月忽然低下头,眼中泪水滑落。
“好孩子,别哭。”
太后仍然笑着,拍拍她的手臂,握着她的手说道,“苏州是个好地方,这次你没去成,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多谢太后,臣妾记住了。”婧月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太后点点头就说好,看着她将玉佩收起后转身上车,车帘被放了下来,再也没有向外看一眼。
……
皇帝南巡,人虽远在千里之外,但每日和宫里信件往来频繁,婧月得以一直了解着他们的动向:
皇帝带着太后游湖,皇帝带着周沐出行,周沐机敏,举一反三,令皇帝大加赞赏。
皇帝陪太后登楼,太后回了母家,为父母扫墓上香。
太后病重不治,于苏州薨逝。
作者有话说:
? 68、丧礼
太后薨逝的消息传到宫里, 婧月虽说早有心里准备,但仍是十分伤感。
这些年太后一直对她不错,好感度刷起来之后, 太后在她面前始终是亲切宽容的长辈形象。每次婧月带着孩子去慈宁宫玩,太后都抱着孩子亲切关怀, 周沐和龙凤胎都很喜欢皇祖母。
婧月想着, 忍不住叹了口气, 转头看看躺在榻上睡得无知无觉的两个小家伙, 又想念起了远在苏州的周沐。
皇祖母不在了,他们会很伤心的吧。
不知豆豆现在怎样, 太后去世时他是否在跟前, 难不难过?
出生之后就没离过身边的孩子, 突然一走就是整整两个月, 婧月这段时间感觉很不适应,但也只能学着适应。
早晚都要分别的,不止是豆豆, 果果和桃桃也是一样, 她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没办法一直陪在他们的身边。俯下身摸了摸熟睡中的孩子,又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与此同时, 宫里其他人也坐不住了。
太后患病后的一系列事情被人看在眼里,即使一开始不明白情况, 之后大家也都能回过味来。
能在宫里生存的没有蠢人。皇帝南巡之后, 找婧月打探消息的妃嫔络绎不绝,景华宫日日都有客人上门, 虽然都被婧月不咸不淡地应付过去, 但她们心里都有几分猜测。
此时太后薨逝的消息还未正式公布, 众人已经通过各自的渠道听到了风声,静妃和怡嫔第一时间赶到景华宫,想从婧月口中得到一个确切消息。
对着两人询问的视线,婧月想了想,安抚几句就起身去了坤宁宫。
太后的儿媳妇是皇后,这件棘手的事情应当由皇后处理才是,在皇后出面之前,她最好什么都别做。
皇后此时也接到传讯,婧月到来的时候,她刚刚吩咐宫人去熬药。
坤宁宫似乎很久没开窗了,婧月一进门就被熏得忍不住低头,扶了扶鬓边步摇,掩饰住下意识流露的面部情绪,迈步稳稳进了房里。
苦涩的中药味混合着难以形容的沉闷气息在这房间里沉淀,浓郁到让人喘不过气来。闻着这味道,她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下来。
静容给她端了茶水,请她稍坐,然后就匆匆进了内室。不久皇后就被扶着出来,招呼婧月喝茶吃点心,自己则坐下接过了静容手中的药碗,试了试温度就面不改色仰头喝下。一碗药喝完,她苍白的脸立刻肉眼可见地浮上血色,转瞬就变得神采奕奕,一如常人。
但这本就是最大的反常。
婧月注视着,忽然意识到她方才喝得究竟是什么药。
她心中一悸,知道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皇后的身体在生产五皇子时熬得油尽灯枯,这些年一直卧床修养,所有宫务都交给婧月代理,碰到实在代理不了的重要祭礼才会强打精神出来,走完流程再回去躺下。
但如今可不行了。
太后逝世,皇后再也不能躺着修养,不管病得多重,只要她还活着,太后丧礼她就不能交到别人的手上。太后国丧可是万众瞩目,一分一毫都展示在天下人眼前。在这过分追求孝道的社会,除非皇后不想当太后的儿媳妇,否则她就必须全程参与。
然而这葬礼岂是那么容易熬过去的?
身体健康的人全程参与一场也要累脱一层皮,更何况是虚弱到卧床不起的皇后呢。
婧月心里清楚,也一直对此心怀忧虑。但她没想到皇后的身体情况竟然差到这种程度,现在就开始灌上虎狼之药强行维持。
现在就依靠药物支撑的话,之后的日子又该如何撑过去呢?
婧月担忧地看她,注意到她的视线,皇后冲她露出一丝安抚的笑意,“太后凤驾归天,本宫需操持葬礼事宜,其他事情都劳烦妹妹多费心了。”
“娘娘放心,臣妾定会尽心竭力。”婧月连忙起身认真应下。
“我当然放心的。”皇后就笑了,眉眼弯起,眼角皱纹浮现,静静看着她,“这些年还好有你在。”
她说着又不禁感慨,“辛苦妹妹了。”
“娘娘言重。”
婧月低下头,谨慎地答道,“臣妾只是做了自己应做的事罢了,称不上辛苦。”
“妹妹太过谦。”见她这般回应,皇后笑了笑,再没有多说。
需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婧月不敢耽误,得到皇后一句准话就立刻告退离去,皇后也不多留,送走她就着手安排。婧月才走出坤宁宫的大门,皇后的懿旨就随后如流水般传了出来。
先是正式公布太后遗诰。将太后仙去的消息通晓禁宫内外。然后又下旨晓谕全宫,守孝缟素,禁娱乐,禁欢笑,禁荤腥。
时隔多年,皇后又一次走到台前,行动仍是雷厉风行,很快就将一切打理妥帖,井井有条。
太后近年身体一直不佳,棺椁陵墓寿衣等都早有准备,现在直接用上,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筹备祭典之类。
等到南巡队伍护送太后遗体返回,宫里所有筹备工作也全部完成。
皇后领着众妃嫔在宫门等候,远远望见车驾归来,齐刷刷跪下大礼叩拜。婧月跟在皇后身侧跪下,行过大礼便忍不住抬头向后望了一眼,正巧看见周沐一身孝衣守在太后的灵柩边,也正转目盯着她看。
婧月看了片刻,眼睛一眨,视线便有几分模糊,默不作声地低头拭泪。
周熠从车驾里走下来,俯身扶起皇后。他也憔悴消瘦了许多,此时显得格外沉默,和皇后说了几句就打发众人离开,自己径直去了御书房。
婧月不管他,她只担心她的儿子。
今天一早她就给周沐备好了饭菜,心疼儿子两个月的舟车劳顿,接下来还要守灵,她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堆给他。
如今周沐已经失去幼童特权,算是大孩子了,丧礼过程中受人瞩目,一丝一毫都不得疏忽。婧月想想就担心至极,顾不得多说,让他吃饱就赶紧去休息。
周沐也知道事情轻重,吃完饭就回去睡下,抓紧时间多休整一会儿,接下来还有硬仗要应对。
回宫的第三天就是宜祭祀的吉日,太后的丧礼因回程路途耽搁了不少时间,天气又一日日地热起来,不能拖延太久。选定日子就匆匆举办丧礼,守灵的时间周熠也只定了七日。
婧月得知后十分庆幸。
原本守灵应是七七四十九天的,最长的一百天都有,她做好了四十九天的准备,商城里药品都看好了。
这个时代守灵可不容易,按照礼法,守灵期间的穿衣吃喝都极其严苛,好好的人因守灵熬出病来司空见惯,半途熬死的也有不少。
那场面不敢想象。如今七天就好多了,咬牙撑一撑就能过去。
祭礼那日,太后遗体被重新收拾好,换上齐整华丽的繁复礼服,放进准备好的棺椁里。随着祭文念诵,殿里香烟袅袅,婧月跪在后方看着这一幕,心神有几分恍惚。
这是她在这里参加的第一场葬礼,但肯定不是最后一次。她抽出帕子拭去眼泪,抬头瞥了跪在前面的皇后一眼。
皇后此时的状态差极了。
经过这些天的忙碌,她脸上被药物催出的几分红润气色已经褪尽,此时面色苍白到吓人的地步。身形枯瘦,宽大的孝衣挂在她的身上随风飘荡,任谁见了都会不禁忧虑起来。
可别太后的丧礼没办完,皇后又倒下了。众人看着跪在前方的皇后,视线若有若无扫过,心里都这么想。
看她身体越来越差,两日之后,周熠也忍不住开口让她去休息一会儿。说完,他又看了或年幼或体弱的皇子公主一眼,让年纪太小或身体太弱的孩子也不必一直守在这里。
大皇子、三皇子、华宁公主和龙凤胎都在此列。
看着孩子们被乳母带走,婧月松了口气,见周沐情况还好,她便放下心来考虑皇后的事。
皇后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活不过几日,能不能撑过丧礼都是未知数,她必须要管了。
周熠刚过而立之年,年轻力壮,若是皇后去世,必然要再立继后的,可是婧月没把握继后一定是自己。
她对现在的后宫局面很满意,不想多生事端。
既然能安安稳稳凭儿子当太后,为什么要卷进腥风血雨里争皇后位呢?
养儿子不香嘛?
想了想,她表面依旧端正跪着低头拭泪,哭得泯然众人,实际上分出心神打开了系统商城,开始查看能给皇后用的续命药。
视线划过一列列商品,婧月盯着物品介绍反复纠结。给皇后用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又要隐蔽,确保无人察觉;又要便捷,能让她快速下药;药效不能太差。让她白费功夫;也不能太好,会引人注意。
……真是麻烦。
犹豫半晌,婧月最后选了几滴透明无味的回□□水,找了机会,凑到皇后身边殷切关怀,给她亲手奉上汤药。看着皇后全部喝下。
用量不多,只做了两次。她和皇后本不是多么密切的关系,关怀两次自觉已经尽到妃妾本分,次数再多就显得太殷勤,难免会惹人怀疑。
而皇后得到几滴回□□水的帮助,身体好转几分,再加上守灵时间短,终于成功撑过去。送太后的棺椁出殡,又打起精神将收尾工作料理干净,心气一懈,她当场晕了过去。
刚放松的后宫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方才熬过一场的妃嫔们真心诚意地求神拜佛,日夜祈祷皇后平安,千万不要再来一场丧礼,至少给几天休养时间。
连着来的话,谁也顶不住啊。
似乎知道众人的心声,皇后昏迷了几日,病情就慢慢稳定下来,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了。
但所有人都清楚皇后时日不多了。她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经历这番消耗损伤,可谓是千疮百孔。她什么时候咽气,太医都不会觉得惊奇。
作者有话说:
开始鲨人!
? 69、离去
皇后身体虚弱至此, 周熠当然也意识到了,不由心情更加沉郁。除了处理政务,每日就去坤宁宫陪伴皇后, 连婧月都没能见他几面。
皇后则显得十分平静,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 她对此早有预料。几年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能多活这么久已经非常庆幸, 加倍珍惜现有的时间, 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她还没长大的女儿了。
这段时间, 她恨不得一直守在华宁公主跟前, 吃饭睡觉都惦记着, 对着华宁怎么看都看不够。她多想再陪女儿几年, 真遗憾,最终还是看不到女儿出嫁的那一幕。
华宁比周沐大了几个月,如今也长成端庄秀美的女孩子。在皇后几年的精心养育下, 除了瘦弱些, 再看不出当年虚弱病气的模样。
小姑娘很懂事, 虽然没人跟她说母亲的具体情况,但她也能从宫里沉闷的气氛中猜出几分, 心里有了预感,便格外忐忑不安。每天清早就来母亲的床边等候, 一双和皇后极像的杏眼静静落在母亲的身上, 谁劝都不听。
皇后从昏沉中清醒,睁眼就能看见女儿坐在身边。皇后就笑起来, 拉起华宁的手, 再摸摸她的脸。让孩子趴在自己床边, 总有说不完的话。
华宁也不嫌烦,乖乖陪着母亲,不管皇后说什么她都认真听着。
等下午皇帝来了,皇后仍拉着华宁舍不得放手,周熠便在榻上坐下,随手翻出一本书看,安静陪着母女两人,直到皇后累极睡下才离开。
皇后的日程安排得很满,她每日清醒不过几个时辰,要教导华宁算账,指导华宁练琴,给华宁准备各年龄段的衣裙首饰……
婧月偶尔过来一趟,给皇后汇报不能私自做主的宫务,说完不多停留,坐坐就走。她知道皇后如今每一分时间都格外珍贵,不想让她所剩无几的日子浪费在探讨宫务上面。
皇后却很有兴致,每次见她来了都热情招呼,说完正事总要再多聊几句,说说闲话,问问周沐和龙凤胎的情况。给华宁准备首饰用品时,她也不忘再给桃桃留一份。
婧月对她的用意心知肚明,不禁暗叹她的用心良苦。找机会给周沐说了,让他有空去给皇后请安,再和华宁公主说说话。
周沐会意,第二日就带着礼物去坤宁宫坐了坐,给华宁送了一本琴谱。
华宁就在皇后身边陪着,在周沐的注视下不由羞红了脸。
她性情羞怯。学业功课都是由皇后亲自教导,很少出门,和兄弟姐妹都不熟悉。突然面对来自周沐的善意,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周沐社交满分,看出她的窘迫就体贴地别开视线,岔开话题从琴谱说起,随口聊了练琴趣事。皇后安静听着,偶尔搭上几句,华宁在他的引导下慢慢放松,逐渐流露出笑意。
聊了不久,两人就一起出去练琴了。
“贵妃是会养孩子的。”
看着两个孩子离去,皇后心中感慨,低声和静容说道。
“是呀。”静容点了点头,回答道,“二皇子和华宁公主都是好孩子。”
“是啊,都是好孩子。”
琴声响起,主仆两人不再说话了,一站一坐,一起静静听着隔壁的断续的琴声。
过了几日,婧月将龙凤胎也带了过来。龙凤胎今年已经满两岁,软嫩白胖的小家伙被打扮得可可爱爱,如同一对年画娃娃,让人看了就心里软成一团。
桃桃头上还带了对粉珍珠发夹,这是上次皇后送来的饰品之一。孩子年纪太小,不懂什么是好看,但这对珍珠光泽极佳,仿佛两只粉色小灯泡,桃桃喜欢极了,每天都要让宫女给她戴在头上。
婧月也就由着她。
这对发夹做工精细轻巧,不会扯疼小姑娘的头发,也不会划伤孩子娇嫩的皮肤,可见皇后是用了心的,婧月久吩咐桃桃的乳母和宫女们看着她好好戴着,别扯下来玩就行。
两个孩子被带到皇后面前,皇后在两个孩子身上扫了一眼,看着桃桃就笑了。龙凤胎也不认生,站在原地十分乖巧,在乳母引导下向皇后行礼问安,又和华宁公主互相认识。
皇后招呼他们坐下,又让静容端来糕点和牛乳茶给他们吃。果果向皇后道谢,坐在椅子上拿起糕点慢慢啃,边吃边听大人聊天。
桃桃则对糕点不感兴趣,坐了几分钟就耐不住,水亮的眸子眨了眨,好奇地去看华宁公主。
华宁没察觉到妹妹的视线,她正坐在榻上帮母亲整理针线,彩色丝线从她指尖划过,缤纷的色彩顿时引起了桃桃的注意。
桃桃在景华宫被宠惯了,活泼又胆大,到了陌生地方也不害怕。此时生起了好奇心,便不顾乳母的阻拦一溜烟爬下椅子,迈着小短腿跑到华宁公主的身边,仰头看她。
华宁低头专心理着线,冷不丁身侧一暖,一团软绵绵的小身体靠过来,转头一看,正对上桃桃好奇的眼睛。
“姐姐!”桃桃眸子亮晶晶的,清脆喊她。
华宁又开始手足无措了。低头和妹妹对视片刻,就求助地转头去看两位大人。
婧月和皇后说着话,同时也分出心神注意着孩子们,目睹了姐妹互动的全过程。皇后也将她们的举动看在眼里,此时见华宁茫然无助的模样,不禁一齐笑了起来。
“桃桃很喜欢三姐姐呢!”婧月笑眯眯看着她们说。
“是啊,真是可爱。”
华宁:“……”
“三姐姐!”桃桃又喊她,伸手扯了扯姐姐的衣袖。
华宁想了想,放下针线往旁边挪了挪,让妹妹坐到榻上。
桃桃见状高兴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榻,扑进姐姐的怀里,又伸手去够自己看了许久的那团彩线。
“小心!里面有针。”
华宁惊了,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抱起,宫人趁机过来把针线收走。看着宫人远去,桃桃扁扁嘴,神情委屈极了。
“小孩子不可以玩针线的。”华宁看着她认真说。
桃桃和她对视一眼,眼睛一眨,模样更加委屈。
“为什么不可以?”
“桃桃也想要嘛……”
华宁无法,抱着妹妹思考片刻,让宫女取来了自己的玩具箱,拿给桃桃挨个看。
里面有没见过的新奇的小玩具,桃桃立刻被吸引住了。
果果看了片刻,经不住诱惑,吃完糕点也凑了过来。
在大人们的推动下,几个孩子之间交流逐渐频繁。华宁性情羞怯,心思敏感,但脾气软绵绵的,很惹人疼。很快就和景华宫众人熟悉起来,周沐对她十分照顾,果果和桃桃也对这个三姐颇有好感。
皇帝知道之后乐见其成,还专门给几个孩子送去赏赐,鼓励他们在一起玩。
转眼间秋季临近,一场雨过后,天气明显冷了下来。
入秋皇后就停了药,不再接受太医的诊治,也不将女儿拘在身边,每天推她出去玩。华宁以为母亲病快好了,感到十分高兴。
大皇子被静妃关在屋子里,裹上厚衣服烧了炭,不准他随意出门。重华宫里没人陪伴,周沐便抱着书本整日往婧月这边跑。
华宁和他们越来越熟悉,也爱到景华宫坐坐,陪果果和桃桃玩耍,吃婧月的点心,再和周沐一起看书学习。
这一天,静妃专程来找婧月,进门就听见孩子的欢笑声。往里一看,华宁、周沐和龙凤胎都在。
孩子们玩得专注,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都没人发现,静妃笑着摇摇头,放轻脚步绕过他们进了内室。
“你这可是越发热闹了。”
走进内室,她熟门熟路地找地方坐下,笑着同婧月说道。
“孩子们爱玩罢了。”
婧月正看着账本,闻言朝外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就十分头疼,“这群小家伙精力充沛,我真盼着他们换个地方去闹。”
“你这可是幸福的烦恼。”静妃听了笑弯了眼,伸手点点她,“宫里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气,偏你还嫌他们烦。”
“害,姐姐你在这待上一天试试,这可真不是好受的。”
“那你可要早日习惯才好。”
婧月一怔,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深意,目光闪动片刻,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房里气氛一时沉默下来,只能听见隔壁孩子们的说话声。
“真是多事之秋。”
沉默片刻,婧月突然出声感叹。“不知明年的春季会是怎样的风景。”
“我会陪你一起看的。”静妃轻声说道。
婧月抬头和她对视一眼,忽然笑了。
“好。”
…………
皇后在深秋的一个夜里停止了呼吸。
她躺在床上静静睡着,连守夜的宫人都没察觉她的离去,直到第二日清晨,静容过来看才察觉不对,一时愣在当场,悲痛欲绝。
坤宁宫瞬间一片忙乱。
华宁公主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由于皇后的有意遮掩,她一直以为母后的病情逐渐好转,还因此放下心来感到高兴。
现在却告诉她,她的母后病重不治,已经薨逝了?
她呆呆走进殿里,看着熟悉的宫人,面上都是万分陌生的神情。榻上还摆着做了一半的裙子,是她最喜欢的浅嫩鹅黄色,裙摆处绣了朵朵杏花。
母后说,正好给她开春穿。
离开春还有很久呢,她想。
她抱起裙子,茫然看着身边匆匆走过的宫人,看着他们撤下房里的摆设,收起自己熟悉的用具。
忽然眼前一黑,一只温热的手遮住了她的视线。转头一看,静容正俯身在她的面前,双眼哭着通红,柔声哄她,“公主,这里乱,奴婢带您出去吧?”
华宁抱紧手里的裙子,看着她不说话。
看了她片刻,静容试探着去牵她的手。
“骗人。”华宁忽然低低说了一句。
静容眼眶一热,泪珠又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 70、逆境
皇后的丧礼由婧月负责, 忙前忙后总共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等到出殡的那一日,皇宫里已经飘起了雪花。
婧月裹着毛边大氅, 看着皇后的棺椁远去,一时间心里说不清究竟什么滋味。
一年之内接连两场丧事, 让所有人都身心俱疲, 周熠也消瘦了很多, 叮嘱婧月几句便转身离去。
回到景华宫, 她又去看了孩子们。偏殿里炭盆燃烧着,室内温暖如春, 婧月轻轻过去撩开床帐, 只见一大两小, 三个孩子挤在一起静静睡着。看了片刻, 她不禁露出笑意,俯下身挨个摸摸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周沐没有回来住,多出来的那个孩子是华宁。
皇后薨逝之后, 华宁孤零零的让人不放心, 婧月便将她接到景华宫暂住, 让果果和桃桃陪她,龙凤胎每日黏黏糊糊挤在她的身边, 让华宁操碎了心,也让她的悲伤情绪缓解几分。这段时间累得狠了, 孩子们睡得很沉, 婧月回到房里也躺下好好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 房里灯盏明亮, 刚刚起身就听说静容有事求见, 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她有事找我?”
婧月闻言有些诧异,穿上外衣向外走去。
皇后逝世之后,隶属于她的宫人都四散分离,大部分回到内务府等待重新分配,有少数人留在了华宁公主身边,比如静容和静姿。
她们是皇后的陪嫁侍女,素来忠心耿耿,看着公主长大,和华宁感情很深。有她们两人陪在身边,对于华宁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此时听说静容找她,婧月第一个反应就是华宁有事要和自己说。
然而匆匆出去,静容却神神秘秘的,示意她屏退宫人,婧月更加疑惑,挥手让人出去。静容这才起身向前,从衣襟处取出一枚荷包,借了剪刀挑开绣线,从中抽出一张素色细绢,恭恭敬敬交到婧月的手里。
见她这般郑重其事,婧月也不由重视起来,接过绢布一看,见上面用细笔簪花小楷密密写着人名,后面还备注了背景品行,都在宫里各处紧要职司。
越看越心惊,看到最后,婧月忍不住抬头向静容看去。静容仍在她面前站着,见她望来,立刻跪下解释道,“这是皇后娘娘仙去前交给奴婢的,让奴婢寻机送到您手上。可奴婢糊涂,这些日子竟然忙忘了。今日才想起连忙给您送来,还请贵妃娘娘责罚。”
一听就是假话。
婧月心想,听得此言她就猜出了皇后的想法,无非想给自家女儿再加一个保险罢了。以免日后婧月翻脸不认人,使得华宁孤苦无依,便将这份名单提前交给静容保管。
若在她逝世后,婧月对华宁敷衍了事,名单就一直由静容代管,保留这份人脉作为华宁安身立命的本钱。
若婧月对华宁真心关怀,那这份名单就是皇后给她的谢礼。
可怜天下父母心。
婧月暗自感慨,将绢布细细折好收入怀中,起身亲手扶起了静容,拍拍她的手臂亲切说道,“静容姑娘一片忠心,我又怎会怪罪?放心吧,我不会辜负皇后娘娘心意的。”
“多谢娘娘。”
见此静容终于放下心来,后退一步又一次向她行了大礼。
没能休息几天,刚刚缓过气来就快到年关了。今年连着两场丧事,孝期未过,周熠免去了除夕的歌舞宴会,也让婧月工作量减轻不少。
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扰得人不得清静。
比如继后之事。
皇帝刚过而立之年,后位空悬总不是个事,继后人选便是近日万众瞩目的焦点,宫内外暗潮涌动,过完年后更是越演越烈。
大概是过年放假,朝臣们太清闲了吧。
总之,不管大家怀着什么想法,婧月这代掌宫务多年的贵妃都是立后道路上绕不过去的一座大山。
皇帝态度模糊不定,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景华宫,或明或暗试探层出不穷,令婧月烦不胜烦,索性直接闭门谢客,每天在房里养孩子和处理宫务。
静妃和怡嫔时常过来,商讨宫务之余也隐晦提起这件事,怡嫔家世单薄,对宫外了解得不多,懵懵懂懂的,静妃却是格外忧心。
婧月如今的处境实在不太好。
入宫这些年她过得格外顺遂,看起来风光无限,但也招惹了无数嫉恨,树立了众多敌人。
虽说她没有主动招惹过任何人,但嫉妒这种事,哪是能讲道理的呢?大家混得不好,偏你幸福美满,这便是最大的恶意源泉了。
如今宫外各方势力都难得齐心协力起来,一边推举各自的女儿姐妹,一边联手打压沈家,诋毁婧月的名声。
婧月对此没有反应,按耐下来等待着周熠的决定,她需要看清周熠的态度,再考虑自己该怎么做。
然而周熠陷入了犹豫之中。
他对婧月自然是处处满意,对周沐这个儿子也很看好。但皇后不同于贵妃,必须要考虑朝野上下的意见,如今朝中反对声音太大,他只能多加考虑。
而且,若立贵妃为后,储位便也跟着确定了下来。他正值壮年,身体强健,真的有必要这么早定储吗?这样想着,他就更加犹豫不决。
而犹豫不决本身就是一种表态了。
他的态度不定,朝臣和各世家顿时看到了希望,对婧月围攻更加猛烈,种种谣言传出,越说越离谱,直接将婧月传成了祸国妖妃,克死太后和皇后的元凶。
还有人拿出了所谓的星象占卜,引得百姓信以为真。
沈家处境也是举步维艰。
这些年过去,大伯更进一步,坐到了工部尚书位置。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哪怕在这种环境下也没人拿住他的把柄。但他自身没有问题,不代表他的亲友下属没有问题。很快有人查出他曾经在外任职的下属收受贿赂,以识人不明包庇亲信为由同时弹劾他。
那人是大伯一手提拔上来的,多年来受大伯庇护,算是亲信党羽,这罪名落在头上,大伯也无话可说。
沈父那边也出了问题。他喜爱舞文弄墨,情绪上头就写些酸诗抒发一番,他在官场多年,混得不好也有分寸,倒不曾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大伯也因此没有管他。
此时被人盯上,收集了他的作品,牵强附会之下竟也找出不少由头。
弹劾奏折送到皇帝的手中,周熠看了没说什么,只将奏折全部压下,随后不痛不痒做了处罚,但也没驳回朝臣关于继后人选的提议。
围观全程,婧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自家底子太薄,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找不出一个可靠的盟友来。
乱局落幕,婧月被视作昨日黄花,众人欢欣鼓舞推举继后人选。
算算时间,选择读档。
这次她选择了三个月的存档位,回到年前的那个冬季,皇后娘娘刚出殡的时间。
坐在床上翻开笔记本,她认真盘算起来。
周熠的态度已经看清楚了,还是那句话,犹豫本身就是一种表态。没有直接接受朝臣提议的新后人选,就表明婧月在他心里还是有分量的,值得他反复权衡,迟疑不决。
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自己这边的砝码不断加重,直到越过另一边为止。
婧月将自己能利用的一一记下。
首先是静妃,静妃是世家出身,她的娘家徐氏世代在京中任职,力量不可小觑。但他家很聪明,不参与任何纷争,一心为皇帝办事,谁拉拢都不理。
想让徐家旗帜鲜明站在自己这边是不可能的。可是与此同时,另一边也不可能将徐家拉拢过去。
这就足够了。
婧月用笔将徐家圈了起来。
不需要他家为自己摇旗呐喊,在职责范围内澄清流言,素清乱象,管控京城不正之风,也很合理吧?
还有陈氏。
宫中陈美人一直活在婧月的庇护下,这些年陈家一直和婧月有所往来,算是用心投靠。虽然陈氏已经没落,但总有几分残余力量保留,值得一用。
除此之外就是皇后,或者说华宁。
皇后去世前将华宁公主托付给自己,华宁公主便是她的最大助力。看在华宁的份上,皇后遗留的人脉势力也可以借用几分。
最后还有太后。
婧月想着,从物品栏里取出一枚玉佩,放在手心认真端详。
这是太后临走前放她手里的那一枚,现场停留的时间短暂,玉佩放下便被婧月收起,众人只知道太后赠玉,却不知这是什么玉。
之后被一连串的突发事件干扰,众人身心俱疲,更将此事抛在脑后,婧月当然也不会主动说出来。
这是一枚凤纹玉佩。
玉质温润,婧月细细抚摩,凝视着上面栩栩如生的飞凤。凤凰素来是皇后的专属,哪怕贵妃也绝不能用。
太后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她送出这枚玉佩,用意便十分明显。
或许是看好婧月自身品行,或许是怜爱周沐这个孙儿。总之,她将这枚玉佩放在了婧月手里,就成为婧月最大的杀手锏。
用得好的话,或许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作者有话说:
今晚不知道啥时候能结束,上午稍闲一些,我就摸鱼先写一章发出来吧,大家晚上别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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