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大门不知为何上了锁,陈准的车开不进来,只好停在围墙外。
许岁一路小跑,穿过铁门,转头看,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仍然没熄火,副驾驶的车门开着,陈准站在一旁便道上,手撑窗框顶,倾斜着压身体,锻炼手臂。
他真的一刻也闲不住。
许岁拢紧衣襟,刚才出来的急,鞋都忘记换,脚上是双带紫色毛球和兔子耳朵的棉拖鞋。
这鞋花里胡哨,一看就不是她风格,是郝婉青那天趁着超市打特价买给她的。
陈准自她出现后便直起身,视线落过来,之后就一直没离开。
许岁没再用跑的,慢慢走到他面前。
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抱住彼此。
先是一股好闻的洗发水味占据嗅觉,随后陈准下巴感觉到她头发上的潮气:“你刚洗过澡?”
“嗯。”
陈准抬起她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又拍了拍:“戴好。”
许岁抱着他的腰,抬起头,帽子上的绒毛遮住视线,她又努力往后仰脖子:“你吃饭了没?”
“没有。”陈准笑她动作滑稽,帮她把帽子往后拽了一点点:“刚见完客户,直接过来的。”
“那我陪你吃饭去?”
“不着急,我将近四点才吃的午饭,现在还不饿。”
这是条比较僻静的单行道,一侧是前面小区的铁围栏,另一侧是铁路家属楼的红砖围墙。
两旁路灯排列稀疏,所以不太亮堂,还没有车前灯的照明范围大。
他们刚好站路灯下,还在抱着,不自觉随着一个人的步调左右晃动起来。
许岁抽了抽鼻子:“今天好冷。”
“上车去。”
陈准直接夹起许岁手臂,把她提到副驾驶门口。
许岁脚落地,快速钻进去。
车里空调没关,温暖的气流迅速将人包裹住,屏幕连着手机蓝牙还在放音乐,竟是首非常熟悉的歌。
“don\&039;tcrysnoe,
rsifyou\&039;tcatchrlg.”
这歌很适合在这样的冬天里听,它拥有浪漫至极的旋律,但不知为什么,许岁每次听了都会有些沮丧。
陈准也坐回驾驶位,按了暂停键。
他先问许康情况:“今天出院时医生怎么说的?”
许岁道:“说爸爸身体调整的还不错,但后面要严格控制喝水量,一天只允许喝一杯,不然会影响透析效果。”
“那确实有些严格,而且越是禁止越难忍。”
许岁点点头:“好在他精神不错。”
“全是你的功劳。”陈准转头看着她:“许叔说了,你把他当成小孩子。”
许岁笑了笑,也问他近况:“你呢,这两周都在做什么?”
“工作或者待在基地。”
“不会觉得无聊吗?”
“会。”陈准把空调出风口向上抬了下:“前几天和朋友去酒吧,有几个女孩子管我要微信来着。”
以许岁对他的了解,除了那段叛逆时光,他娱乐项目基本很健康,比如打篮球,比如掌机游戏和纸牌,再就是听一些比他年龄还要大的慢节奏歌曲,除非这三年间,他喜好发生大变化。
许岁:“哦。”
陈准表情不满,疑惑地重复:“哦。”
“所以你给没给?”许岁舒服地靠着椅背,轻轻瞥过来,眼神有些慵懒。
陈准目光很难从她身上离开,她明明只说了几个字,却仿佛他只要给出非标准答案,她便会把他绑起来“弄”个半死似的。虽然这种体验目前还只停留在想象阶段,但压迫感和控制欲都具备,好像与她的这种角色关系从小就形成了。
陈准自动投降:“逗你的,我没去。”
“你好无聊。”许岁同样柔声。
陈准没再继续聊这个,只扭着头看她。她帽子上那圈白色绒毛在空调暖风的吹拂下,争先恐后冲到她脸上挠痒痒。
他伸手帮她扫开,却没着急收回来,反转手腕,指关节慢慢蹭着她脸颊:“想我没有?”
许岁听话地点头:“想了。”
她转动脖颈,嘴唇刚好触到他的掌心,便顺势轻轻吻了吻。
陈准呼吸滞了两秒,眸色更深,改用指腹去抹她唇瓣,他好像特别喜欢这样做。
许岁也问他:“那你想我没?”
陈准没答,这时候行动比什么都实际。他原本揉弄她唇瓣的手顺势向后,扶住她后颈,人慢慢压过来,眼神柔的不像话。
许岁抿湿有些干燥的唇,也不自觉往前挪动身体。她手指一下一下卷着一根绳子,指尖肿胀充血。
许岁分了点心,在想那是什么东西,紧接着猛然间反应过来是三友的牵引绳,彻底呆住了。
她赶紧叫停:“等等!”
陈准身体僵在半路:“怎么了?”
许岁推开他,低头左右找了两下,回忆片刻,顿时吓得嗓子发干:“我是自己出来的吗?”
陈准皱眉:“不然呢?”
“我和我妈说出来遛狗的。”
“狗呢?”
“我忘家里了。”
陈准:“……”
许岁一遇到跟郝婉青沾边的事就变得胆小如鼠,明明母亲只是人凶了点,事实上从未真正打过她。
原来对一个人的畏惧,真的与生俱来。
许岁转向陈准:“我好像不能陪你吃饭了,得赶紧回去,不然我妈发现了没法交代。”
陈准足足沉默了十秒钟:“好。”
“对不起。”许岁望着他的眼睛。
陈准低下头,昏暗的环境掩盖住他此刻情绪:“记得连本带利还给我。”他故作轻松,把帽子再次帮她扣上:“衣服拉链拉好再出去。”
许岁一路跑回小区,当跨过那道铁门,他的黑色奔驰车再也看不见。
她眼前浮现刚才陈准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些刺痛。
从南岭到顺城145公里,开车要两小时。
往返290公里,得开四小时。
陈准读高中时比较忙,半年回来一次。
后来他们彼此不联系,从父母口中得知,他一两个月回一次。
而她住回顺城这不到20天的时间,他就足足跑了四次。其中两次他们只见半小时,第三次匆匆一面,这次应该还不到十分钟。
加起来一场电影的时间都没有。
今早下过雪,小区道路还未清理,四周安静极了,她那双滑稽的棉拖鞋踩在雪上咯吱作响。
许岁终于意识到自己既残忍又罪大恶极,在说离开的时候,怎就忍心忽略他眼中的失落。
踩雪声由急促变得缓慢,一下一下,最终消失了。
许岁站在原地,两秒后,转头疾速奔跑。
踩雪声复又凌乱匆促。
许岁冲出小区,看到的不是空空如也的马路,车还在,他也在,那一刻,她多么感谢他肯为她多停留这五分钟。
许岁胸口剧烈起伏,见他面对着小区围墙,双手背在身后,微抬头,不知在看墙头的什么东西。
她稍微调整呼吸,大声喊:“陈准。”
陈准蓦地转头,不自觉松开背着的手,即使晚间视觉受限,也感受得到他此刻的惊讶和欣喜。
两人在不太明亮的街道对视良久,然后陈准一笑,向上提了提大腿处的裤子,微弓背,两手掌心朝上,齐齐向她勾了两下:“过来!快!”
许岁奔向他。
她从不知自己可以跑得这样快。
在还剩两三米距离时,陈准提步向前去接她,她跳起,他双手夹住她腋下,提起她快速转身,将她高高定在了围墙上。
许岁双脚碰不到地面,徒劳地乱蹬着,心里吐槽谁家男朋友会用这种方式拥抱女朋友,但她什么也没说,害怕破坏气氛。
许岁又蹬两下,干脆提腿盘住他的腰。
陈准这才松开那股力道,改为托住她的臀,距离拉进了,许岁终于可以吻到他,便如小豹子一般去咬他嘴唇。
“怎么又回来了?”陈准闷闷开口,声音比气息还要轻。
“舍不得留下你一个人。”她抽空答。
“那大娘发现了怎么办?”
许岁捧住他的脸:“告诉她你是我男朋友。”
陈准鼻腔轻轻哼出一个笑,微微上扬的眉毛都透露着喜悦。
他莽撞地回吻,口中喃喃:“岁岁。”
“去车里吧,好吗。”许岁催促。
陈准当然遵命照做,很轻松地抱着她转身,几大步走回车旁,两人一同挤入副驾驶。
暖意再次袭来,过于激动的缘故,这温度仿佛可以把人瞬间烘熟。
许岁坐在陈准身上,居高临下地吻他,好一会儿车内只有混乱交错的呼吸声。
直到许岁有了下一步动作。
陈准握住她作乱的手,半犹疑半试探:“在车上?”
许岁看着他。
“有点草率吧。”陈准呼吸是乱的。
两人还难舍难分呢,许岁却故意往外挪:“那我走了。”
陈准一把拖回她,咬着她的唇恶狠狠道:“想都别想。”但他随后冷静了两秒,捏着她的脸颊稍微分开些距离:“得换个地方。”
“怎么了?”
“公共场所怎么行。”陈准掐了掐她下巴:“影响也不好,谁拍下来发上网我倒无所谓,你女孩子,还怎么在这片儿混。”
听了他的话,许岁不由得顺窗户往外看了眼,再反观两人刚才的疯狂,立即想找回衣服遮盖一下,一抬眼,却见陈准似笑非笑的样子。
许岁用手盖住他眼睛,一时无措:“那去哪里?”
“我开车,很快就到。”
于是这晚,在陈家老房子那边的车库里,直到零点,这辆管老陈借来的黑色奔驰才终于停止晃动。
一共两次,有短有长,从生疏潦草到自如掌控。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无师自通,并且会对每一个细节举一反三,然后将得来经验融会贯通地运用。
许岁被折腾好惨,靠在陈准怀里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原本她还占上风,但到后来只剩求他的能耐。
说软话许岁在行,但放到这件事上反而越软越遭殃。
车里很暖,她那件大大的羽绒服派上用场,将两人一同遮盖住。
昏昏欲睡时,陈准揉了揉她头发,轻声道:“别睡,歇一会儿还得送你回去。”
许岁勉强撑起眼皮,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这里没窗,只有卷帘门下方透进来一线暗光。
许岁找话题令自己清醒:“房子不是借给大伯一家住了?”
“是借出去了,车库没借。”陈准说:“我家旧物都放在这里,我有钥匙。”
许岁忽然反应过来,他回顺城,怎会随身带着这边的车库钥匙,他储藏格里又怎会有未开封的安全套。
其实一早他就计划好了。
许岁有些气地往他腰上掐了一把,但这会儿没什么力气,跟挠痒痒似的。
陈准把那只手捉过来,拎到唇边吻了吻:“喝水吗?”
许岁摇头。
陈准问:“要不要开灯?”
许岁点点头。
陈准探身打开车前灯,突入而来的光亮刺的许岁眯了下眼,她适应了会儿,向窗外看去,周围的确堆满杂物。
她看到以前他们常玩的那台游戏机,随便插在一个塑料桶里,已经被灰尘蒙住了原本颜色。左面墙角叠放着两个白瓷大花盆,里面以前种着巨叶龟背竹,她来玩时还常常浇水。还有陈准那台老式电脑的主机,那把坐上去很舒服的转椅,和原来他书桌上的大玻璃罩台灯。
这些事物把她瞬间拉回过去,她仍能准确回忆起它们摆放的位置。
而和陈准有关的点滴,像小时候背诵的课文,本来已经忘记了,当打开书再次温习,才发现仍能从头背到尾。
陈准开了音乐,竟还是刚才那首《snoan》。
“caei\&039;rs.sno.
youareeforallseasons……”
在这一刻,歌的旋律里参入旧旧的回忆味道。
她听着仍觉得有些难过,好在此刻在一个人的怀抱里,他给的暖意填补了部分情绪。
许岁忽然很想和他再做一次,疯狂的,无所顾忌的。
她双手攀住他的肩膀,凑上去吻他:“我们速战速决?”
二十出头的年纪,如干柴,一点就着。
陈准已经有所行动,凑到她耳边,哑着声音:“听你的。”
紧接着,在堆满杂物的车库里,暗暗灯光下,这辆黑色车子再次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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