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婉青电话这时候打进来。
两人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气氛随着铃声烟消云散。
陈准别开头,喉结滚动了下。
许岁想要自己坐着接电话,挣扎了下,在她腰间的手又箍紧几分。
陈准低声说:“别动了,就这么接吧。”
许岁只好在他怀里接起来。
郝婉青上来就问:“遛狗遛到哪儿去了?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许岁这会儿脑袋倒是转得快:“就在小区外面,没走远。遇见一只流浪狗,我看着怪喜欢的,就去超市买了两根火腿喂喂它。”
“什么样的狗?”
许岁偷偷瞥了眼陈准:“一只大狗。”
陈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虎口收紧惩罚她,看见她表情变得十分丰富,扭着腰在他怀里躲来躲去。
他一手环着她后背,另一手伸进她羽绒服的里面,又拿手掌丈量了下,隔着薄薄打底衫,发现她的腰也就那么窄,刚好够他虎口的宽度,很好掐的样子。
允许自己想歪两秒,他转移注意力。
又听许岁描述:“容易呲牙,看上去脾气有点臭,但是愿意人哄它,摸摸它的毛就会变很乖。”
陈准垂着眸,嘴角含笑地看她,任她消遣。
郝婉青说:“那你还不赶紧回来,咬到你还得去打狂犬疫苗。”
电话有些漏音,陈准听到了,未来丈母娘正好提醒了他。
她的脖颈就在他眼前,陈准低下头去,照着她侧颈的位置直接下口,使劲咬是舍不得的,他稍微含了下,不介意再给她添一个草莓印。
许岁抽了口气,酥麻感从尾骨窜至后脑。
郝婉青在那边紧张道:“怎么了?那狗咬到你了?”
许岁揪住陈准衣服,他还没松开,她尽量平静道:“没有,被石头绊了下。”
“你给我赶紧回来,女孩子家家的,谁大晚上还在外面晃。”
“知道了,我这就……”
话没讲完,郝婉青说挂就挂。
陈准有些过分了,许岁摸着他偏硬却顺滑的头发,声音是抖的:“我真要回去了。”
“嗯。”
“快点起来。”
“嗯。”
他只答应,却半天都没直起身。
许岁咬住唇,不得不高仰起头来,微眯着眼,视线时而变得清晰时而又模糊。
她看到广阔遥远的天空上点缀着几颗星,一颗,两颗,三颗,五颗……
当她混乱地默数完,陈准才发善心放过她。
许岁晕乎乎站起来,捧起三友丢给他,低头整理着衣领。
三友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她扔的一脸懵。
陈准顺手把它塞怀里,抬起头悠闲地看着许岁忙活,不忘评价一句:“你这腰挺窄,肉可不少。”
许岁虽然瘦,却不骨感。
三年前的那次,陈准偷偷观察过她的身材,她骨棒小,腰细,胯微宽,大腿有肉,小腿纤细……
总结起来,就是整个人的曲线感很强烈。他是很喜欢的。
许岁大脑恢复运作了,说:“可不兴嫌弃女朋友胖,提减肥这种无理要求的。”
“没关系,肉多好捏。”
“面团更好捏。”
陈准说:“怎么能一样,面团可不会喊疼。”
也不知许岁想到了什么,心里骂他变态,转头白了他一眼。
陈准坐着看她:“你再瞪个眼睛试试?”
“快走吧。”她去拉他。
陈准沉默两秒,忽地叹一口气,他其实穿得也不算多,两条腿几乎冻木了。
就着许岁的手站起来,他使劲跺了跺脚:“天时地利人和,小爷一样没占。”
许岁默默笑了下,没有搭腔,拉着他往大路走。
这一斗嘴,又耽误不少时间,两人一路跑回铁路家属楼。
在楼栋口分开。
许岁说:“明天不要回来了,加起来四小时车程,谁能吃得消。”
陈准只说:“进去吧。”
许岁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帮他把拉链拉到顶,垫起脚,一吻落在他下颏上。
她一触即离,轻轻说:“我月底回南岭,‘天时地利人和’会有的。”
陈准有点受不了她此刻的亲近和说话语气,他低下头,那双眼里像含了露珠,仿佛轻轻一眨,就要落在他心坎上。
陈准今天是看过日历的,到月底还有八天时间。
“进去吧。”他抬手揉乱她的头发:“谁天天老想着那种事。”
“那好吧,当我没说。”许岁立即道。
陈准:“……”
陈准转天是想再回去的,如果工作完成的早,动保基地那边又无事做,不跑这两趟高速就像缺了点什么。
但是下午的时候,他收到许岁发来的消息,说许康住院了,叫他晚上乖乖待在南岭,不要回来。
陈准立即给她打电话,可能她在忙,没有接听。
五点钟的时候,许岁把许康安顿好,去食堂打好饭菜,伺候他先吃完,自己坐下来歇口气时才有时间看手机。
她回复陈准,说父亲双腿肿得厉害,白天透析时的数据不太好,医生要求留院,给他系统地调理一下身体。
许康每年总要住几次院的,已经成为很平常的事,只是以往都是郝婉青陪护,现在变成了许岁。
手机叮一声响,陈准说周末回来替她。
许岁在屏幕上打了“不用”二字,手指挪向发送键,停顿几秒,又删去,改了个“好”过去。
许岁放下手机,喝了几口紫菜蛋花汤,医院饭菜清淡,本就饿过了头,这会儿越吃胃里越难受。
所以她只把汤喝光了,饭菜没怎么动。
在医院的第一晚,许岁没睡好。
病房是四人间,隔壁床的大爷打呼噜像唱歌,高低声部都占齐了。
她躺在沙发椅上,轻轻翻了个身。
许康轻声:“岁岁?”
许岁立即坐起来,伏在病床前:“爸爸,您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
许岁明白了,悄悄问:“听歌听累没?”
许康抿嘴笑,伸手摸了摸许岁头发,半晌,又握住她的手:“我女儿辛苦了。”
“什么话,我和您待在一起很幸福呢。”
“别哄爸爸。”
父亲的手干燥又温暖,许岁现在真的很知足,她说幸福也绝不是骗人,最起码还没失去,她所熟悉的温度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许岁把脸贴过去:“没哄您,想起来我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当时真的特别难受,多希望我妈能抱我一会儿,可她不肯,还说我太娇气。后来是您抱着我输的液,我还记得那个垫在手底下的暖水袋,是您用点滴瓶子装满热水改成的。”
许康回忆片刻:“我记得。”
“那时候您陪着我,我就觉得很幸福。”反正郝婉青听不见,许岁想父亲再开心一点:“您可比妈妈好太多,从小到大,我喜欢您是多过她的。”
许康笑得合不拢嘴:“你妈妈明天过来,你还敢不敢这么说?”
许岁秒怂:“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许告诉她!”
把许康哄睡,许岁暂时没了睡意。
她穿上羽绒服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由住院部穿去门诊一楼,那边有个24小时便利店,此刻晚上十点钟,里面没什么人走动。
许岁进去转了一圈儿,在最里面货架上看到之前林晓晓买给她的蛋黄酱三明治,她失神片刻,那时候刚刚和陈准重新建立联系,算一算,原来已经过去半年那么久。
许岁买了三明治和杯面,泡好后端去大厅,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
已经入夜,头顶大灯关了几盏,对面的电子显示屏上仍有触目的红色文字,她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许岁拆开三明治包装袋,咬了一口,在这种情景下吃东西她还是头一次。
她忽然想起一些旧事,那年她高考,在陪陈准离家出走的晚上,他们中途下车,搭乘别的车次返回顺城,出站台时已经凌晨一点钟。
在车站外面的报刊亭给家里打了通电话,十分钟后,三位家长心急如焚地赶到。
郝婉青冲上来就往许岁胳膊上抽了一巴掌,大声吼:“你们俩是不是想急死我们,就差去报警了,一个准备要中考,一个正在高考,是不是都活腻了。”
许岁低着头不说话。
郝婉青再次出手,巴掌挥过去时,陈准一把拉开了许岁,他自己顶上前去,这一下抽在他后背上。
那里刚好有伤,陈准默默咬紧牙关:“大娘,不怨许岁,是我不懂事。”
陈志远指着陈准鼻子,气得直发抖:“你不想走正道赶紧滚,少拉着许岁一起。”
许康过来护住他们,看两人灰头土脸身上带伤,就说其他事先暂时放一边,应该赶紧去医院检查伤势。
他们那时来的就是这家医院,急诊在门诊旁边,一楼大厅相通,四周摆放的休息椅还是冷硬的不锈钢材质,对面也没有便利店。
许岁拿着三明治,转向左后方,当时两人好像就坐在那边的角落里等候。
陈准腰上有道三厘米的伤口,等陈志远交完钱后,需要上楼缝几针。
许岁皱眉问他:“你伤的这样重,刚才怎么没跟我说?”
陈准却问:“你考试还有把握吗?”
不用再为他的事提心吊胆,许岁反倒心安。不知为什么,她心情特别好,和陈准别别扭扭的这段日子,就像越织越大的蜘蛛网,现在来一阵大风,终于将这张网吹散了。
许岁向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凉凉道:“先管好你自己吧。”
许康已经在门口叫她了,距离上午的考试不足七小时,她急需补眠。
许岁起身:“走了。”
没走多远,陈准叫了她一声。
许岁回头。
陈准安静地坐在那儿,默默望过来:“你好好考,不然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许岁一挑眉:“那就下辈子还。”
她说完这句话,步伐轻快地走了。
许岁没问过自己值不值,甚至未曾细想,自始至终她把陈准真正视为家人,还是努力当成家人。
现在回想,原来这两者之间差距甚远,如果是后一种,那么所有的“情之所起”便都有迹可循了。
许岁轻叹一口气,有些情绪仍然难以捉摸,索性不去想往事。
手中的蛋黄酱三明治还剩半个,她点开朋友圈的相机,调整角度拍了张照片,并配文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味的食物。
三十秒后,她收获第一个赞。
陈准还没睡。
不久后,林晓晓评论说:许岁姐你知道吗,这个三明治有个特殊名字,叫“我好想念你,但是我得克制,只敢在你睡着时摸摸你的脸”。
许岁不明白什么意思,刚想问问,就见陈准在评论区回复她:林晓晓,你别找揍。
林晓晓:你敢揍女人?
陈准:孙时替你。
林晓晓:你敢!
陈准:一边凉快去。
许岁围观了会儿,根本不知道两人在吵什么。
这时陈准发来一条信息,她点开看,他没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吃饭,也没催促她快去睡,而是说自己还在玩游戏,如果她想找人聊天,他随时都在。
许岁弯了弯唇,回一个“好”字,收起手机,慢慢把饭吃完。
在医院守了三天,周六早上,陈准来替许岁。
两人短暂碰了一面,没说几句话就分开了。
许岁回家洗了个热水澡,饱饱睡上一觉,转天郝婉青先去的医院,等许岁过去,陈准已经离开了。
许康在医院一住就是半个月,好在医生说他这次调理的不错,各项指标都已经恢复到规定范围内,接下来必须严格控制每天水分摄入,以免影响透析效果。
许岁心里总算安慰不少,这晚吃过饭洗了个澡,她坐下来刚想看几页资料,眼睛瞟到墙上挂的老式日历牌,忽地想起与陈准约定的“天时地利人和”日,不知不觉已经超出一周多。
许岁咬了咬唇,两人很多天没见面了,她其实很想他。
她拿来手机,发消息给陈准,准备履行承诺:你明晚有时间吗?我想回一趟南岭。
他几乎秒回:我现在在路上。
许岁一怔,快速打字:去哪里?
陈准:回顺城。
不知为何,许岁紧张到手心冒汗,她盯着那三个字看几秒,又问:还有多久到?
这回陈准语音说:“十分钟后下楼。”
那边的背景音特别安静,他语调低低沉沉,带着点命令的口吻。
许岁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她拿起刚倒好的温水,一口气喝到底。
此刻时针指向八点钟,郝婉青电视剧看一半就开始打瞌睡,她拿遥控器关掉屏幕,迷迷糊糊往房间走,准备睡觉。
这时,许岁的卧室门忽然被拉开,她仍然是睡衣加羽绒服的打扮,步伐有些急促地去卫生间拿牵引绳。
郝婉扶着门框,回头看她:“干什么去?”
“遛狗啊。”许岁尽量轻松道。
郝婉青打个哈欠:“这都多晚了,遛完赶紧回来。”
“好。”
“顺手关灯,只留夜灯吧。”
“好。”
许岁出去了,只留一室昏暗。,.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