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向拿碗喝的那一侧,恰好是季羡阳刚刚在厨房喝过的位置。
季羡阳在脑海里再次闪过自己不愿面对的事实:
他和盛向不光喝了同一碗姜汤,连位置都是完全吻合的。
季羡阳倒抽了一口气:
那不就是接吻?!
他瞳孔微震:还是和男的?!
季羡阳莫地能感受到盛向的唇齿舔过碗侧的柔软触感,就像是有人碰上了自己的下唇。
他将想象的画面手动抹掉,眼神有些飘忽地望着地板,将手背放在牙缝间紧咬,忍着心脏从胸口处跳出的强烈搏动。
盛向看他耳垂发着烧,脖颈一侧凸显出几条青色与血红交替的清晰经脉,便将手放在了他腰后的沙发垫上,碰到了他的背脊最底部的衣料,歪侧着头:“你怎么了?”
淡淡的薄荷香气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随着盛向从唇里发出的热气一同敏触着季羡阳每一根神经。
他往后一缩,却撞上了盛向放在自己腰后的手臂,刺痒感从背脊处穿透皮肤,让他又往前一挺,对那位即将完全退烧的病患粗吼着:“你别靠这么近,离老子远点!”
“你得说你怎么了。”盛向没去管季羡阳有些微颤的吼声,只是蹙眉注视着他。
他看着季羡阳死咬着下唇,眼底并无豆滴但红成一片,根本不敢直视着自己:“……”
盛向敏锐地捕捉到季羡阳在茶几上一扫而过的瞬间,顿时转头过去,眼眸转动了好几次,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他刚才喝过的姜汤。
他眯起了眼。
季羡阳说他自己喝过。
“……”盛向拿着自己不敢一下确定的答案慢慢向季羡阳开口:“那碗姜汤怎么了?”
季羡阳只是发出了闷声,但没动唇。
盛向尝试着伸手去抓季羡阳那还有些指甲印迹的手腕,却被那人挣脱掉,还垂着眼,说话有些急:“你别碰!”
他抬起了自己的下巴,看样子有些隐忍:“我病着抓不牢,你再乱抓,我可能会没力气。”
盛向轻微地抓住季羡阳的手腕,将它从季羡阳的脸庞移开,强行摁在了沙发上。
季羡阳有些吃惊这人发着烧力气也能这么大,自己根本拗不过,只能死盯着他,完全不相信他会没力气。
盛向微蹙着额,但声音却像湖面波纹一样轻:“到底怎么了,这么大反应?”
季羡阳仍像只犬一样咬着后槽牙,不开口一个字。
盛向对他这顽强抵抗的精神有些无奈,他看着季羡阳发红的唇和鼻尖,失笑道:“你不会真给我下毒了吧?”
果然,被冤枉的季羡阳忍受不了污蔑,开始证明自己的清白:“放屁!我他妈是这样的人吗?!”
盛向单眉微扬,拿出不太明显的相信态度,示意他继续洗清。
季羡阳顶了半天内腔牙的凹槽,才将微弱的声音从紧实的牙缝中憋了出去:“我……我他妈喝过……”
盛向颔首道:“我知道啊,你说了的。”
“啧。”季羡阳说的话被盛向打断,怒气一下将肺所占据,面子暂且被他抛出了自己的底线范围内。
可季羡阳还是侧过了头。
也许是不愿看到盛向的脸,又或许是有些羞恼盛向看到自己的反应,季羡阳将双眼紧紧合上。
“我说的是……”季羡阳紧抓着过掌心的衣袖,上下齿像是被强力胶体黏住一般,发出的声音有些不太清晰,语速快得像风,“你碰的地方是我喝过的。”
盛向:“……”
季羡阳的话如清凉的蓝色海浪冲击着盛向原本就有些上下跳动的红色滩石。
他微张着唇,眼瞳轻微放大,滚动着喉结,转头看了一眼被他喝光的姜汤,随后再回头打量着他面前这位脸红耳热的傲气少年。
盛向低咳了一声,眉角带着含蓄的笑意,但内心却使劲儿地弯曲着自己也有些因交感神经活跃而发汗的手掌:“没事的。”
季羡阳有些惊,转头望着他似乎只是因为发烧而红着的脸:“没事?”
盛向不太明显地将身体向后倾了倾,反问道:“为什么有事?”
季羡阳脸部扯了一下,像个凝固的冰块。
他好像找不到可以拿来支撑“有事”这两个字的理由。
季羡阳看着重新恢复血色的盛向一脸并不在意这琐碎小事的表情,有些说不出话,反倒开始刨问有些清醒的自己。
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又不是和女生发生这种意外,他凭什么会感觉自己洁白的初吻被夺的荒谬结论。
可是季羡阳脑内已经上演了一场盛向的唇碰到碗侧的电影情节。
季贵人忘事暂且忘不了这个。
“……”季羡阳编造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我洁身自好,不行吗?”
他一边解释着一边快速起身将茶几上的青瓷碗端走。
盛向看着他带着还残留在耳垂上的墨粉羞赧地走进了厨房,便将头重新放在沙发靠背上,翻过手臂抵在了自己的额前,彻底呼出气。
*
冷觉的水温从季羡阳指尖和有些牙印的手背处流至头顶,将发热的脸部和器官渐渐降温,恢复至往常的运转。
不就是同喝一个碗吗?
男的和男的怎么了?
等同于父亲替儿子尝药不就行了吗?
季羡阳摸了摸自己的唇,又发现并没有刚才怪异的感觉,便嫌弃着自己的过度反应太过矫情。
他将水龙头开头换掉,将碗放回原位,甩了几下脸,准备去问盛向早饭吃什么时,却听见了门口识别指纹锁的动静。
季羡阳以为是盛向在门口,便快步走出厨房的滑门,歪身探脑地问道:“你干嘛?”
门口那人:“嗯?”
季羡阳吓得差点跪下去。
一位穿着定制款白金长裙,边侧微卷长发,化着淡妆的女士正在门口换着她的高跟鞋,与她面前的这位少年对着视。
季羡阳的上衣贴在红润的肩膀处,颈脖有些淡红,还未完全长开的经典酷相映入到那位女士的眼帘,她看到从未见过的少年出现在自己家,有些吃惊地问道:“你是……?”
“我同学。”
盛向从沙发上起身,正在往季羡阳的方向走来,回答了他妈妈的问题。
“阿,阿姨好。”季羡阳在那位女士抬头时看清了她的样貌,发现与盛向有几分神似,便立马将身体挺直,朝她点头,“我叫季羡阳。”
但站直的身体使宽松的上衣垂感十足,衣袖半遮过季羡阳的手指,让他再怎么做出礼貌的姿势也像一名故作掩饰的坏学生。
“嗯,你好。”盛母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过多的语言,但脸上仍然露出女性最典雅而庄重的笑容。
盛向对她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感到一丝惊喜,便扯开了话题:“妈,您怎么回来了?”
她径直走向书房,打开最靠门的那一格柜门,带着职业女性的清冷声线回道:“哦,我回来拿以前的资料,拿了就走。”
盛向看她很快从书房里走出,走得还有些急忙,便将挽留的话变成了无比简短的一声:“……好。”
盛母听他声音有些虚弱,这才仔细察视了他一番,发觉盛向还穿着居家睡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换上休闲服装。
她视线随之上移,瞟见他额前的碎发还有些微湿,从耳部开始与季羡阳几乎约同于一个颜色,便将脚步止住:“你才起来吗?你脸怎么这么红?”
姓季的年轻罪人心一提,打算自首:“啊,他有点发——”
盛向用泠然的声音,打断了季羡阳的话:“起来一会儿了,感冒有点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被害人一说话,季羡阳上牙就猛地咬住了舌尖,但不方便在盛向妈妈面前失态,只能忍疼将字母发音给憋回去,转而有些不解地看着盛向。
“那你吃点药,你好了之后就写作业,我们很忙的。”盛母朝他点了头,重新穿上鞋,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对着旁边的一位同样穿着睡服的男生说道,“你昨晚是在这里过夜的吗?”
“嗯……”季羡阳看她狭长的眼形看着自己,像是会透视一般,有些不太自在,“不好意思啊阿姨。”
盛母穿好鞋,将公司里的资料件拿在她白嫩而光滑的手上,盯着季羡阳盯了半天,才回道:“没事。”
她视线很快放回到盛向身上,告诉她过几天就会回来,让他安心学习,便把门关上了。
清脆的高跟鞋声音渐渐变得悠远,最终消失了在季羡阳可听范围之内。
客厅里没有了声音,刚才的情景就像是钢琴曲里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但使季羡阳有些木讷。
季羡阳转过身,走到坐回沙发上的盛向的身边,拿手再次触碰了他还有些不太明显的烫感的额头,估计离恢复到正常体温还有段时间,便发出斥责:“好多个屁!你怎么不告诉她你发烧了?”
盛向用温柔的声音说出了两个字:“……她忙。”
“忙?”季羡阳不太能理解学霸的脑回路,“所以为了不让她担心,你就说你只是不舒服是吗?”
盛向只是露出两个很浅的酒窝,似乎不太想说话。
季羡阳大概是在卓女士的温室培养长大的,对于父母能忙到对自家儿子生了病也只是提醒一下吃完药就学习的程度有些费解和烦神。
他似乎想起了那天,自己谈到盛向的家长时,盛向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忙。
所以只知道盛向不舒服,却不知道原因,季羡阳盲猜盛向受伤和在自己家过夜的事情,他妈也不知晓。
或者说,盛向也许一字未提。
“算了。”季羡阳不太好去剖开别人不想提的事情,他拿过手机,终于惦记起来自己已经叫了半天的空胃,边翻着外卖页面边对盛向说着,“我点个早饭,如果你等会儿还是不舒服,下午就别去学校了,请个假吧。”
盛向坐直了身,像是对自己的自愈能力完全有把握:“不用,很快就会好。”他捏了一把眉心,问正在下单的季羡阳:“你点外卖?”
季羡阳挑剔地顺便将午饭的单子也一起下了,哼着声音说道:“我又不会,而我可没那么狠心让一个病人为我做饭。”
他将手机页面跳转到自己快一天都没有打开的游戏,对着盛向说:“我大发慈悲地心疼你一下,给你点外卖。”
盛向眼底浮出由着他来的笑意,遥控着机器人将干透了的衣裳放入卧室,叫季羡阳去换衣服,自己等着外卖。
等季羡阳进去后,盛向的笑肌才松弛了下来,垂着头,重播着刚才的三人戏。
他貌似看到了那位女士对季羡阳的洞察之意,盛向估摸着她大概又会像查户口似地来细问自己的人际交往情况,便乏力地叹了口气。
就像无形的手心时刻掌控着自己,逃脱不掉。
很快,在季羡阳还在换衣服时,门铃就被外卖员按响了,盛向起身叫准备滑出卧室的季羡阳把头缩进去,自己去开了门。
外卖员提着五六包大大小小的纸口袋,一脸灿笑:“你好,请问是‘我是一朵小盛花’点的外卖吗?”
“什么?”盛向听到这名字,下意识皱眉。
“是!你给吧。”
卧室里再次探出一个脑,回答着。
“……谢谢,辛苦了。”
盛向接过几包都有重量级的外卖袋,勉强笑了笑,目送着外卖员离开。
下一秒,他看着季羡阳已经翘好二郎腿坐到了餐椅上。
盛向将外卖放在了桌上,如狐狸般地朝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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