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爷好像又忘了他真的会在半夜时贴在别人身上去。
为了不重蹈覆辙,盛学霸选择直接睡在床沿。
盛向听到季羡阳暴脾气的发问,想了想,委婉一道:“方便。”
方便他能在摔下去的前一刻反应过来。
“方便?”
方便摔下去吗?
季羡阳扯了扯被角,忍着火:“你往里挪会死啊,搞得我像霸凌了你似的。”
“……”盛向听了他的话,很慢地往里挪了一下,让他能翻个身但不至于摔下去。
季羡阳躺了下去,将手臂弯曲当作枕头,侧过身面壁思过,叫盛向关灯。
几秒后,他听到了身后轻轻关灯的声响。
就在季羡阳准备合眼时,他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像轻风般的声音。
“晚安。”
季羡阳颤然地手指一缩。
明明盛向离他有着距离,但这声音就像是在他耳旁佛过一般。
季羡阳将手臂抽了出来,抓起了床被,将头盖过,埋进了有些洗衣液味道的枕里。
*
窗外的雨点不再继续垂落,户外的夜蝉又开始扬鸣,伴随着季羡阳搏动的心脏牵扯着他的听觉。
晚安个屁。
季羡阳从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他之前的睡意全都飘走了。
他尝试着翻了好几次身,数了好几遍的羊头,他的大脑还是给自己下睡觉的指令。
季羡阳平躺在床上,睁开了有些肿而干涩的眼皮,开始发神。
他藏在心中的故事就这么毫无体面地说了出来,换作丁鹤那玩意儿,他用几句话就能结束整个话题,可能还会一笑而过,但在盛向面前,倒感觉今天自己的话特别多,像是在故意装着可怜。
季羡阳其实余光瞥见了盛向当时的表情,那人眼皮一直垂着,嘴唇始终闭成一条线。
那并不像是在同情,更像是在替自己……伤感。
季羡阳眉头扯了一下,不知道这词用得准不准。
他郁然的心反倒有些纳闷着,盛向对于高莉为他布置的任务很认真地在进行,但也超过了季羡阳认为的任务范围内。
季贵人想着与他之前遇到的奇事,好像只要和这人在一起,总会碰上什么事。
“啧。”
他想起自己在手上刷的视频,大概是自己今年运气差,就像那上面说的,什么什么星倒着运转吧。
“睡不着?”
身旁蓦地传来盛向的声音,季羡阳被吓得“操”出了声。
“你他妈……”季羡阳手放在胸口上,喘着细气,“你他妈怎么还没睡?”
盛向同样望着天花板,在透射而来的月光下,他鼻梁显得有些挺拔。
他声线平稳地答道:“睡不着。”
季羡阳回想起刚才他翻身时把床弄得嘎吱作响,有些为难而尴尬地说道:“是不是我翻身吵到你了?要不……我睡沙发吧。”
“单纯睡不着。”盛向掐一下眉心,反问道,“你为什么不睡?还在想?”
季羡阳将双手重新从后脑勺拿了出来,强撑着面子着:“没那么矫情。”
盛向眼尾很快扫了他一眼,随后轻呼出一口气,微微侧过头,看着他,叫了一声季羡阳的名字。
季羡阳微瞪着他,有些不太习惯盛向在大半夜喊着自己的全名,说话有点打结:“干、干嘛?”
房间里清幽的自然光被阴云遮挡,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季羡阳看不太清盛向什么表情,只能听到他从喉中发出的低声。
“你经历的那些事,我知道现在怎么说也没用,但我还是要告诉你……”
盛向的声音慢慢清亮了起来,他在黑暗中盯着季羡阳的黑眸:“每个人都有难以开口的话,都有无能为力的事,但人总想着过去,它仍不会变成未来。”
季羡阳唾沫滑进喉结,他怔了几秒,额头蹙了起来,单扬着眉:“你是在给我灌输心灵鸡汤吗?”
盛向拖长音调:“不是。”
即便周围伸手很难见到五指,但季羡阳仍能看见盛向瞳底里有些微弱而又闪烁的光点。
盛向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是想说,现在你有我陪着。”
当声音消失在房间里的那一刻,季羡阳突然撑起了自己的左手手肘,完全忽视掉伤口被拉扯到的刺痛。
“你……”季羡阳对他说的话有点费脑,但他将“他妈”两字咽至到了胃里,“你说什么?”
盛向文跟着坐了起来,掀开了床被,说话的呼吸有些粗重:“我去睡沙发,你快睡吧。”
“什么?”季羡阳看他抱着床被从自己的视线里移出,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直到左手的胳膊肘传来刺痛和麻感,他才屈起了膝,从嗓子底里冒出了粗:“我——操。”
季羡阳双手抓着头发,哐啷一声躺回到双人床上。他侧了一下身,对卧室门外望了一眼,看到反射在地板上的模糊人影,
他对盛向的奇葩操作感到恼火:这人有病吧。
在若大的床板上,季羡阳又来回翻了几次身,在不断的姿势调整下,模糊的意识渐渐席卷了全身。
黑暗的环境中,季羡阳看不清周围的事物,他环顾了一周才见到前方有一处快熄灭的光影。
他立即迈出步子,走了出去。
跨出黑暗的房间,季羡阳被太阳光照得有些刺眼,他伸手挡住血黄的光线。
“他人在哪儿?”
暗流一般的声音刺激着季羡阳的耳膜,他一听到这记忆里的声音,仿佛再次坠落到窒息的冰窟。
季羡阳把手拿了下来,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沙发和餐椅上坐满了人,全都看着他们面前的那位强忍着不让自己发抖的女士。
季羡阳扭头一看,只见早些年的青哥坐在沙发的正中央,他手里点着烟,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那位女士眼底虽泛着红,但并不失职业女强人的硬朗气质,她看着青哥,说着:“我说了,他带着钱一起跑了。”
青哥似乎对这答案有点失望,他点烟抵在烟灰缸里,偏头道:“这样啊,那我搬几件您家里值钱的东西,我想没意见吧?”
卓敬原本就有些不太沉静的眼眸一下转为惊愕。
不!
季羡阳想跨过去呵止,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像是被人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只有将不能开口的话在心里无声吼出:
不能带走。
滚出去……
季羡阳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搬走了家里的东西,嗓子只能发着疼。
空中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季羡阳怎么都不能去到那位终于缀泣的女士的身旁,他眼帘渐渐充满雾气,眼角无力地滑出了灼热的泪点。
季羡阳将手掌心贴在自己眼边,使劲儿擦去他嫌娘气的泪痕,低骂着自己都听不太清的话。
可须臾之间,他耳旁又响起了悠远的声音:
“现在有我陪着,我不会走。”
季羡阳抬起眼眸,看到一位男生站在自己面前,抓着自己的胳膊,重复着这句话。
他眼瞳一下扩张,想往后退,但梦里的人像是不受自己的控制,反倒被那人按进了他的还不完全宽大的肩头里,哽咽了起来。
季羡阳眉头紧皱,哼唧了好几声,才从嗓子底里发出刺耳的声音:“操!”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咽着口水,被自己做着前后完全不连贯的梦所惊醒。
由于起得太猛,季羡阳头有些眩晕,他拍了拍额头,半天才吐出了肺里的二氧化碳。
他对自己连做梦都能梦到盛向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看到自己在他怀里哭,那种惊奇的感觉比噩梦还可怕,比小说还玄幻。
敞亮的卧室被光斑照着,一楼窗外隐约传入人们晨练时的交谈声。
季羡阳没有睡回笼觉的闲意,他正准备跟着下垂的左手侧躺回床上缓冲一阵,可下一秒,他左手并没有摸到床板。
他手摸到了空气。
哐当!
季羡阳整个人侧摔在了地板上。
骨头与地板的剧烈撞击让季羡阳差点吐出肺。
好在他右手手臂立马抓住了床被,才避免了脸部与白色大理石的亲密接触。
他无声嚎叫着,浑身疼痛地站起了来,望着自己睡过的地方。
他又从靠墙一侧翻到了最外的床沿。
“……”季羡阳骂了一下床,扶着自己的腰步履阑珊地走出了卧室。
明亮的宽敞客厅早已完全暴露在初日下,时不时地鸟鸣从阳台外穿透而过,更衬得屋里静得像一片森林。
季羡阳一眼就看到了裹成一团的蝉蛹。
他走到茶几前,拿起自己还有一半电量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到九点的时间。
这人还是像以前那样能睡。
他走到盛向旁边,准备叫醒这位贪睡的学霸。
盛向侧躺在沙发上,将一半的脸都埋进了沙发枕里。
季羡阳眉头一扬:这睡相,真安详。
他拿手拍了拍盛向的床被:“喂,起来了。”
沙发上的安详人士没有反应。
没听见?
季羡阳放大了声,再叫了他一遍。
盛向被吵得皱了一下眉,哼唧了一声。
“你他妈起来。”季羡阳看他有了点反应,便蹲下了身,继续催命。
盛向闭着的双眼终于睁开了一点,但像是没有可以让他聚焦的地方。
他扯动着发干的嗓子,将脸从沙发枕上移开,用尽力气对叫他起床的人说着:“咳,你醒了?我等会就起。”
季羡阳见他转过的脸颊有些泛红,声音无比沙哑,将原本准备调侃的话吞了下去:“你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摸盛向早已被汗打湿的额头,灼热感一下从手掌处传来。
季羡阳吓得立马缩回了手,说话语速有些快:“你这他妈能煎鸡蛋了吧,你发烧怎么不说啊?”
盛向别过头,纠正他的错误知识:“能煎鸡蛋的话大概是脑子已经烧坏了。”
“我他妈说能煎就能煎!”
季羡阳按下自己想拿个鸡蛋打在他脑门上的想法,发着慈悲说道:“我们去医院。”
“咳,不去。”盛向将床被掀开了一点,无力地说着,“家里备着药。”
季羡阳连忙按照盛向说的去翻医药箱,拿出了水银温度计和退烧药。
他快速将温度计拿了出来,下意识地准备塞进盛向的腋下,但在掀开他床被的一刻止住了。
季羡阳转而将温度计塞到盛向有些发烫的手里,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那个……你自己量体温吧。”
他起身准备去给盛向烧水吃药,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手指被人轻轻一捏。
季羡阳一个激灵地回了头。
盛向胸口起伏着,泛红的锁骨在宽松的睡衣下露出,像是醉了酒。
他眼神仍然有些涣散,脑子也不太清醒,说话声音沙哑而磁性:“羡哥……”
季羡阳大腿突然一抽筋,整个人差点软了下去:“……你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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