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被那道陌生的女声吓得浑身一震。
他怎么会如此不小心,没确认那人是不是安娜,就把镇上的秘密泄露给她?!
但她又确实穿着安娜的礼服,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男人脸色苍白,仓皇地坐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堪堪稳住没让自己倒地,却嗫喏着不知道该从哪一件开始问起。
喻晚书揉按着小腿,重新找回知觉后,站起身来,冷静地开口:“我不是安娜,安娜不喜欢你,所以让我替她出席这次舞会。”
多说多错,她拣了几句实话,一方面先稳住他的情绪,另一方面也可以化被动为主动,看看他会不会说出更多信息。
果然,查尔斯听见她的话,跟着就冷静下来,“是啊,如果安娜不配合,你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换上她的礼服和面具。你们是……你是手臂受伤的那个女孩,你们是那时候换的?”
看到喻晚书点头承认后,他继续说:“那马修……难道马修也和谁交换了?”
喻晚书再次点头。
查尔斯懊恼地抓了把头发,“我应该早些想到的,现在把你也扯进来,实在是……太糟糕了!”
喻晚书走到他面前伸手过去,作势要拉他起来,“边走边说,我们不能离开舞会太久。”
查尔斯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如同菟丝花似的娇小女孩竟然比自己要理智得多,呆愣两秒,才伸出手去借她的力站起来,不自觉就对她生出信任感,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地絮叨着心路历程。
“安娜是个好姑娘,她比我勇敢,能够在这样的日子里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而我……”
“我对安娜好,完全只是把她看作一个可爱活泼的小妹妹,可父亲总说我们之间有爱,我们是必须结婚的关系。我实在不理解,父亲说我不懂爱情,分明是他错了,我懂,我明明都懂!”
“我爱的是尤金,只有尤金让我生出过那种灵魂震颤的感觉,只要看到她那双迷人的眼睛,我的心就止不住砰砰作响,甚至只要想起她,我就像被丢进了滚烫的岩浆,沦陷在汹涌的爱意之中,根本无法挣脱!”
眼看着男人越说越激动,就连脚步也跟着深重起来,喻晚书不得不轻咳一声,提醒他,他们还在别人的密道里潜行。
查尔斯反应过来,脸色红胀成猪肝,慷慨激昂的声音瞬间细如蚊蝇:“抱歉。”
两人蹑手蹑脚地从挂画中原路返回,听到侧面的楼梯间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对视一眼后,朝着廊道中间的主楼梯走去。
还没下楼,就透过前厅里偌大的流彩玻璃窗看到花园里,伊芙正和卡特说着什么,脸色在不平整的玻璃中变得扭曲起来。
伊芙今天戴的面具是一只湖蓝色的孔雀,左上角的尾羽还是喻晚书和安娜一起帮她粘上去的,只看一眼,喻晚书就能轻易认出来。
她顺势挽上查尔斯的臂弯,在对方愣怔的眼神中微不可察地张嘴提醒:“卡特在楼下。”
冷静下来的查尔斯反应很快,立刻明白她的暗示,向她靠近半步,配合着她的脚步缓缓下楼。
出乎意料的,等他们走出大门,一直到走进人群中,站在门前的卡特都没有上前来拦哪怕一下。
甚至在喻晚书的余光中,还能看到男人平薄的唇角往上抬了抬。
就连查尔斯也有些不明白:“怪了,换成平时的话,卡特叔叔一定会拦下我们。”
喻晚书正想着伊芙可能和卡特说了什么,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裙摆,回身看过去,正是伊芙。
偌大的孔雀面具都遮不住她眼中的惊慌,“你是喻,对吧?”
喻晚书点点头,任由松一口气的伊芙拉着她走到花园里更偏僻的角落里。
查尔斯犹豫片刻,迈步跟了上去。
直到确认周边没有人能注意到他们后,伊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安娜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喻晚书看了眼专门为生日会准备的玫瑰钟:“应该快了,马修说那个地方不算远,他们是坐马车离开的,估计最多再一小时就能回来。”
听到她说到马修的名字时,伊芙眼中的慌张缠上落寞,“那就好,卡特先生刚刚似乎在找安娜,我谎称她和查尔斯在一起,卡特先生才没有追问,但也不知道能瞒多久。我总觉得卡特先生当时的眼神有些吓人,吓得我都不敢和他对视。”
喻晚书和查尔斯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猜测。
他们进入地窖的事是不是被发现了。
但喻晚书很快就改变思路,“没必要做贼心虚,既然卡特在听到安娜和你在一起后,就没有再追问,我想他应该也是为了撮合你和安娜的事。”
查尔斯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他活了十八年,除了情难自禁地爱上尤金,还是头一次违背了父亲的意思,做了如此大胆的行为,心里实在很难放下忧心。
三人就这么站在原地沉默了五分钟,查尔斯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对着喻晚书说道:“有些事,我想和你聊聊。”
说话时,眼神几次瞟向伊芙,暗示得极其明显。
没等喻晚书回应,伊芙先鼓起勇气抢白道:“是和安娜有关的事,对吗?我是安娜最好的朋友,何况这件事我多多少少已经参与进来了,我希望你能够让我知道,喻。”
少女似水柔情的浅棕色瞳仁中难得露出坚定的态度,纯粹得不见半点杂质。
喻晚书在心里叹口气,点点头算是答应了,“那就干脆等安娜回来之后再一起说吧,省得重复了。”
安娜和马修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在喻晚书仔细检查完十个手指上的小太阳后,听到伊芙在身旁轻呼一声:“他们回来了。”
他们尽量低调地穿过人群,来到喻晚书身边,在看到查尔斯和伊芙时,安娜有些疑惑,一时不知该不该和喻晚书打招呼。
喻晚书:“没关系,他们都知道了,走吧,我们去换身衣服说正事。”
安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任由喻晚书拉着她往室内走去,完全没听到她说的正事两个字,心里仍旧飘荡着残余的粉色泡泡。
“喻,你知道吗,今天真的是我十六年来最快乐的一天,马修真的太博学了,他什么都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哦不,每一秒都幸福得不行!”
脚下步子没停,安娜嘴上的幸福发言也没停过。
然而还没走近厅门,就被贝瑞拦下,她看着喻晚书说道:“安娜小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喻晚书和安娜对视一眼,两颗心同时沉沉落下。
但贝瑞就站在原地等着喻晚书迈步,再要换回来已经不可能,喻晚书只能投给安娜一个安心的眼神,硬着头皮往卡特那边走去。
好消息是卡特似乎并不准备和她说什么,直接带着她走上早上安娜用来向宾客表示感谢的高台,自顾拿起话筒开始发言。
坏消息是——
他无比果决地直接宣布了安娜和查尔斯的结婚消息。
“订婚宴将定在新年夜,正好与大家伙一起告别旧年,向着更美好的未来前进!”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就像在发表个人就职演讲似的。
台下的安娜眼睛都睁圆了,另一边刚被管家领上台的查尔斯也停住脚步,站在高台边愣是不肯再多走一步,最后还是抵不过卡莱的瞪视,不甘心地走到喻晚书身侧站定。
喻晚书就算想破头也不敢相信,自己活了一千年,第一次被宣布订婚竟然就是替身情人的戏码。
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好几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到白卮的气息在身边暴走。
很难不背后一凉。
随着卡特的宣讲落幕,这场生日宴会也随着即将沉落的太阳走向尾声。
眼看着安娜就要提起裙子往屋子里跑,喻晚书想也没想,在卡特习以为常的目光中率先提着裙摆往室内跑去。
还没回到房间,安娜就捂着脸开始抽噎,“我原以为今天会是最开心的一个生日,他怎么能用一句话就这样轻飘飘地击垮我所有的好情绪。”
喻晚书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安娜走到沙发边坐下,摘掉面具,将脸埋进喻晚书的颈窝,“我不是无法接受他安排的婚姻,可至少,至少不是今天,至少不该这么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尤屿和百与之也跟着上到四楼来,站在沙发边有些手足无措。
百与之:“查尔斯说他先跟父亲回家,晚上再找机会出来,伊芙小姐也差不多,她准备回家和父母说一声,今晚就住在这里陪着安娜小姐。”
安娜这才离开喻晚书的颈窝,伸手抹了把泪水,红肿的眼睛看向尤屿,最想问的问题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尤屿闷着声缓缓说道:“马修先生换好衣服就离开了,看上去情绪很低落。”
安娜的眼泪又要掉下来,楼梯方向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群人安静下来回身看去——
是依旧十足绅士范的卡特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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