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合一
随着皇帝陛下身体渐好, 前朝后宫的气氛渐渐恢复先前的祥和。除了明光殿里多出一位十分得脸能贴身伺候陛下的大宫女,便仿佛先前陛下重病垂危只是所有人的一场梦。
是的,余招娣余宫女, 她升职了。从最末等的粗使宫女一跃成为御前一等大宫女, 如此连升三级对多少人来说基本就和一步登天没有任何区别。
更何况明光殿里但凡有点儿眼色的都看得分明,陈公公对待余招娣那是什么态度?陛下又是什么态度?真要说相貌仪态规矩谈吐, 余招娣着实比多少人都不如, 可人家就是有魅力,偏让主子们爱着宠着纵容着。
明光殿的宫人可没有傻的,说不得再过上一段时间, 这伺候人的大宫女就该变成被人伺候的主子了。
此等想法自然是陈公公有意放纵。好在老太监虽然脑洞大了点,但手腕到底老辣, 明光殿的宫人们对招娣姑娘这位“未来皇妃”的情况守口如瓶, 才让余招娣免于再次成为风口浪尖处?????的女人。
赢青玥偶尔觉得陛下和赢天青的相处氛围有些奇怪, 但既然赢天青没有掉马, 陛下也没有什么举动, 她看得多了也就不当回事了。毕竟是赢天青的亲亲好妹子, 和赢天青有志一同的秉承着“能混一天是一天”的理念,但凡没被逼到自爆身份, 那就等于啥事儿都没发生。
这一日,陛下正领着余招娣在偏殿处理些机密文书, 便见小福子低头进来禀告,道程贵太妃带着四位姑娘前来问安。
元修微微皱眉。再过七八日就是几位姑娘出宫的日子,他早明示过不想与四位姑娘有任何纠葛,程贵太妃也一直挺上道, 今儿这是唱的哪一出?
小福子瞟一眼站在一旁装壁花的余招娣, 赶紧解释道:“贵太妃说了, 让四位姑娘在大门外行个礼就罢,不必进殿扰了您休养。只她进来与陛下说说话,且有别的事儿和您商量。”
“是贵太妃有事儿?”元修表情稍缓,想了想道:“让阿碧招呼四位姑娘到前头喝茶,请贵太妃进来说话。”
元修说的前头是外门东侧的上书房,这里本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与南书房东西相望,距离明光殿正殿更是离的甚远。如今宫中并无皇子,上书房一直空置着,四位姑娘进去稍坐也是无妨。
小福子麻溜儿的去了,没一会儿领着程贵太妃进来。许是先时与陛下闹过一回不愉快,贵太妃先给自己辩解两句:“好叫陛下知道,不是本宫非要带着她们来烦你,着实是几个姑娘也有自个儿的想法。她们几个一块儿明着暗着要过来,本宫若是一应强压着,只怕等人出去了也不好说。”
元修倒没想到程贵太妃会有如此一说,一抬眸,眼中讽刺多过好奇:“朕以为她们进宫时是明白事理的。”
少年人依旧脸色苍白,因病了许久,更添些消瘦。然一双眸子倒是比之前亮了几分,少了些阴恻恻的渗人。
程贵太妃莫名便松了口气,笑着点头笃定表态:“便是她们进宫前不明白,进宫后也该明白了。至少本宫已经给她们把话说的十分明白,绝没有让她们对陛下的意思有半点儿误会。”
她说着又悠悠叹了口气,并不介意自曝其短:“我家鸾儿是被我母亲误导了,以为我会帮着她说和,得知真相后茫然了一阵子,这会儿只怕也没什么主见。偏那位赵小姐却太有主见了——陛下不知道,在你病重那阵子,赵小姐整日忧心忡忡情真意切,听闻你病情好转后喜极而泣,那绝对是对陛下有心的啊。”
元修无奈的挑眉,只差将“又关我什么事”写在脸上。
程贵太妃却是说起兴来,索性将几位姑娘都点评一番:“闵家姑娘就十分有分寸,依我看来她家中应是有些想法的,她才来时沉得住气,及进宫后发现事不可为也不强求,始终不卑不亢不急不缓,不愧是百年世家的教养。”
“当然,最有趣的还是萧家姑娘了。”程贵太妃抚掌微笑:“此番陛下病重,她心中焦急并不比赵姑娘少分毫,也不必如赵姑娘那样人前掩饰背后垂泪。可谁都看的分明,她既不是对‘皇帝’的着急担忧,也不是对你有任何男女之情,单纯是将你当做亲人长辈看待,端是个赤子之心的好姑娘。”
她说着,忍不住看一眼站在墙角边好奇的瞪大眼睛听他们闲聊的余招娣。她对这宫女颇有印象,时至今日,那一双黝黑眸子的无所畏惧依旧深深刻在她脑子里。甚至偶尔一瞬间错眼晃神,会有一种“这才是将门之女应有之风范”的错觉。
程贵太妃微微摇头,将这种可笑的想法甩出去。将门之女也是高门贵女,看看萧念安便知道。虽舞枪弄棒性子豪爽,但无论规矩还是日常保养,与文人家的闺秀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宫女——程贵太妃再看一眼。到底是农家出来的,细看就粗糙了许多。不过是陛下偏好这口便不计较她的规矩,纵着她在跟前胡闹罢了。
元修并不知程贵太妃开了会儿小差,此时已有几分不耐烦,揉了揉额角提醒道:“所以您今日来就是为了给朕品评她们几位?我听小福子说,您是有事要找朕商量的?”
“确是有事,不过既是公事业有私心,还望陛下允许。”
程贵太妃稍正了神色道:“四位姑娘还有几日就要归家,先前萧姑娘提了一嘴,道宫中住了这许久实在无聊,连筋骨都松不开。本宫便想着带她们去庄子上松快几日,跑马划船钓鱼都好,总比拘着她们在后宫里强。”
她说的庄子自然是京郊的皇庄。大景的贵女虽然家教森严,却也没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尤其越是高门大户的贵女其实玩乐的项目越是纷繁多样,如对萧念安来说,在宫中这大半个月着实是拘束坏了。
元修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为难贵太妃,难得她有心,哪怕是她自个儿也可以借机松快几日,好过在宫里端着架子当菩萨。
贵太妃笑道:“至于说私心,虽陛下不在乎,本宫也得说清楚。便是我家那个木头脑袋面团人儿的鸾儿,也不知家里老太太怎么想的,好好儿的将门之女,性子爽利连赵姑娘闵姑娘且不如,比之萧姑娘差了不知道哪里去!只是在宫中都装着乖且看不出差距,我非得把她们一块儿拉到马场去跑几圈,也让她明白自个儿到底小气劲儿成什么样了!”
她说到最后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连本宫的自称都忘了。元修了然的点点头,程贵太妃虽是宫妃,但无论心性格局都是先帝起家时武将家门的水准,皇宫内院蹉跎了她的脾气,可没把她的见识也给磨没了。
“总归就是这桩事儿,虽知道陛下不会为难,还是要与你当面说清楚的好。至于几位姑娘磨着要来前朝拜见,本宫也算说到做到,想必回去也没什么借口与本宫蘑菇了。”
程贵太妃大松一口气,心情颇好的起身:“事情说定,还得劳烦陛下下旨与庄子上先行准备,本宫便不打搅陛下,这就带着几位姑娘回去了。”
“朕送贵太妃。”
元修也跟着起身,看在程贵太妃并不是来给自己添麻烦的份上十分有礼的将人亲自送到门口,一边吩咐陈公公道:“这时节荷花都开完了,倒是北郊的鹿儿庄离得不远,坐马车去就半日路程,里头有成片的桂花林和一个大马场,十分适宜贵太妃带着姑娘们去赏玩。你速速派人去传令,今明两日内将一应用器住所准备好,后日贵太妃就可带人去了。”
“那可多谢陛下了。”程贵太妃当然领情,忙让陛下留步不必再送,免得再往前走靠近外门附近,说不得要与哪个耳朵尖的姑娘撞上。
别的不好说,赵子衿赵姑娘可是眼巴巴的想来看一眼心上人,万一一个情不自禁的奔出来,陛下还被得恶心的跟吃了个苍蝇似的?程贵太妃可不想惹这个霉头。
元修心领神会,他为了避开几位姑娘都不惜搬家到明光殿来住,更不想惹出什么造孽的风流传言来。索性停下脚步吩咐左右道:“替朕送贵太妃。”
赢天青随着陛下的目光看了看左右,老老实实的跟着陈公公一块儿送程贵太妃。也是他们走的及时,这边陛下还没踏进屋门,上书房里的赵姑娘已经耳尖的听到外头的动静,刷的一声站起来就往外走。
她既起身,别的姑娘自然不好继续坐着,只能跟着一块儿走到屋外。幸而赵姑娘遥遥看到陛下的背影后理智终于回笼,并没有跟着追出去,倒是让几步走近的程贵太妃悬着的心慢慢放下。
只是陛下没见到,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萧念安的眼神落在赢天青身上,忽然就定住了。
“青玥姐?!”
熟悉的容颜让小姑娘惊呼出声,及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她下意识的转身看向身后,戴着面纱的赢青玥正巧出来——阿碧姑姑可招呼她们有一回儿了。
赢天青却是心中叫苦!她怎么忘了这个冤家在呢?亏她前几次跟着赢青玥去见萧念安时要么低着头要么化了妆,这几日在陛下跟前根本没法摆弄,一张和赢青玥九成相似的脸可不就被萧念安抓个正着!
元修与赢青玥虽然也有接触,但一个谨守礼教的大男人不至于盯着小姑娘的脸看。萧念安却是与赢青玥姐妹情深厮混日久,反倒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破绽。
刚转进门的元修猛地立住,像是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在照亮一片黑暗的同时又转瞬即逝,让他无法抓住那一瞬的心潮澎湃。
赢青玥急忙给萧念安打眼色,然震惊中的萧念安并未看到,却是另一道声音也疑惑的叫出了那个名字:
“你是……?????赢家的青玥表姐?”
发问的人声音略颤,是最端庄谨慎的闵家小姐闵蔚慈,赢天青恨不得以手捂面,心道我命休矣。
是了,她们与萧念安的关系最好,可与闵蔚慈也并不生疏。赢天青的亲娘是闵蔚慈她爹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哪怕将门与文臣家往来疏松,也不至于疏松到嫡亲的姑表姊妹都不走动。
赢青玥虽是赢家养女,却是当嫡女一样教养的,便是打着身体柔弱的幌子不常参加聚会凑热闹,该走的亲戚总还得走,该招待的姊妹也还得招待。
是以闵蔚慈虽没有和萧念安一样在第一眼认出,但在有了萧念安的提示之后,却是越看这位蓝衣宫女越觉得像了。
难道陛下和青玥表姐有什么……?闵蔚慈下意识的想。
“……两位姑娘怕是认错人了。”赢青玥赶紧过来打圆场试图挽救局面:“这位宫女姓余名招娣,是泽县盘山村人,当不起姑娘们一声姐姐。”
“可是她真的跟你、咳,跟已故的忠烈王之女长得好像!”
萧念安悄悄瞪了阿碧姑姑一眼,莫名有点儿委屈。她是看出来了,这不就是经常跟在青玥姐身边的那个小宫女么?还被青玥姐当她面揍过一顿来着。既然是心腹宫女又何必藏着掖着?若不是这次偶然发现,她还不知道皇帝表叔身边藏着这么一号人物呢。
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多想一些:青玥姐为何要把一个与自己十分相像的女子安排在皇帝表叔跟前呢?难道是她对表叔有什么想法?但她分明又说赢哥哥喜欢的是皇帝表叔,总不至于他们兄妹都喜欢皇帝表叔吧……
不,甚至她隐约觉得,和阿碧姑姑相比,反而这位余招娣姑娘更像她记忆中的青玥姐。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李代桃僵的戏码?余招娣是青玥姐,那自称是赢青玥的阿碧又是何人?皇帝表叔知道这其中内情吗?
跟着赢天青没少看话本的萧念安在这一刻已经联想到太多故事。赢青玥被人抓住问出身份细节再被冒名顶替,死里逃生不幸失忆兜兜转转又入了宫,假的赢青玥在发现她后索性将人拢到手边伺机谋害,好在皇帝表叔英明神武有所怀疑,又将人调到御前来亲自护着。
萧念安被自己的脑洞给惊呆了,手里的帕子掉到地上都没察觉。倒是闵蔚慈在最初的激动后缓了过来,对阿碧姑姑点点头道:“只怕是人有相像,我与萧妹妹都将这位宫女误认为一位已逝的故人,让姑姑见笑了。”
这位余宫女虽和那位表姐长得极像,但若真是那位表姐侥幸逃生,陛下好歹也要封一个郡主之位给她的,便是真看上了都无所谓,忠烈王遗孤封个皇后也不在话下,何必一边暗中藏着人,一边又对外坚持不肯娶妻,甚至拿她们当挡箭牌?
所以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是青玥表姐,反而更可能是因这宫女长得与表姐有几分相像,陛下才肯爱屋及乌,将这规矩粗糙的宫女调到御前给予优待。
她想得通透,自然没萧念安那么大反应。阿碧姑姑面上亦是淡定摇头,其实心中疯狂呐喊:不见笑不见笑,你们赶紧走就好了!
再说下去一定要露馅——不,这会儿恐怕已经露馅了!
“不行!”
萧念安猛地往前一步强硬道:“我要见陛下,我有话要与陛下说!”
如果阿碧姑姑真的不是青玥姐……萧念安仔仔细细的打量阿碧的眉眼,越看越与记忆中的赢青玥有几分细微不同。反而是这余招娣,虽看上去气质相差甚远,但五官长相实在是越瞧越像。
她心中又是警惕又是懊悔。为何一开始被假的青玥姐找上来时没有发现?若不是今日见到这位余招娣,恐怕还要被这冒牌货蒙在鼓里!
就算……萧念安有一瞬间迟疑,很快又坚定起来。就算一切只是她的臆想,了不起给青玥姐和表叔道个歉。可万一——
万一呢?!那多可怕啊!
“陛下!表叔!”
萧念安一跺脚直接就要往里闯,几个小宫女根本拦不住。就在此时,屋里皇帝陛下发话了。
“萧念安,别放肆。”
皇帝陛下轻声叹气,声音幽幽从屋内传出:“朕知道你与赢姑娘情同姐妹,但斯人已矣,你不要过于执念了。”
“都退下吧。”
萧念安一时愣住。什么叫斯人已矣?别人以为赢青玥已经死了,可皇帝知道啊!那位阿碧姑姑不就是赢青玥吗?
不对,好像刚刚她才觉得阿碧并不是青玥姐。那……
小姑娘的脑子里乱作一团,程贵太妃虽不明所以,仍是趁机给身边的姑姑使眼色,好歹是生拉硬拽的把人拽走了。
徒留下赢天青和赢青玥面面相觑。皇帝陛下这算什么反应?破绽都如此明显了,难道不应该是时候把她俩叫进去大刑伺候严刑逼问吗?
还是准备一会儿直接让大内侍卫出手,打她们个措手不及将她们拿下大狱再做处置?
要不咱直接招了吧?赢天青眼神示意。
招是能招,可怎么招?直接跑进去跟陛下说?赢青玥犹豫疑问。
那怎么办?还是接着装傻?赢天青无辜眨眼:这么吊着心慌的很,不如来个痛快的。
可万一这会儿陛下正在气头上,招了就是个欺君之罪呢?赢青玥还是觉得得苟住,只要陛下不发话,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俩,在这发什么呆?”目睹了一切的陈公公脸色诡异的走过来,作为一个知晓赢青玥身份的人,他脑子里想的只比萧念安更多更狗血。
——别人,比如陛下或是阮公子,或许与赢姑娘不熟,便将余招娣认作赢天青的替身。可赢青玥会不认识自己的脸吗?那她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顺从陛下的心意默认余招娣是赢世子的替身,甚至还主动将余招娣推到陛下面前来?
他自然信任自己的眼光,阿碧对陛下肯定没什么男女私情在里头,那么余招娣的身份就更不简单。一个人长得同时像赢家两兄妹,男人看着她像世子爷,姑娘们眼里又与小姐一样,这得是什么奇迹什么缘分,还不如直接说里头有猫腻呢!
不过陛下的态度……似乎有些暧昧,又有些了然,至少暂时并没有找这两位麻烦的想法。陈公公直觉这里头还有别的事,甚至说不定连上一辈也得牵扯在里头。
罢了罢了,无论如何还是得看陛下的意思。陈公公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猜测想法收起来,拿下巴点了点余招娣:“陛下让你去叫阮公子过来一趟,这就赶紧吧。”
叫阮虞来干啥?赢天青一头雾水的问道:“阮公子还卧床修养呢,要不叫人抬过来?”
托她的福,阮公子狠一摔摔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过了这快一个月已好了不少,但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尽量少走动别勉强,要去远地儿就坐个轿,免得劳损了腰椎有的你病情加重。
“叫个肩舆抬过来呗。”陈公公也没辙:“赶紧的去吧,陛下等着呢。”
余招娣灰溜溜的去了。
陈公公再对阿碧道:“你去慈心宫一趟,告诉贵太妃娘娘,陛下这会儿改了心意,让贵太妃不必带着姑娘们去皇庄了。三日后陛下率领众臣去京郊围场打猎,届时会让各位大人带上家眷子女,贵太妃便和几位小姐一块儿去凑个热闹。”
“怎么突然想到去打猎了?”阿碧十分不理解:“陛下大病初愈,不好剧烈活动的吧?”
“陛下自然有自己的打算。”陈公公想到被陛下烧为灰烬的那张密函,板着脸道:“咱们听吩咐就行了。”
“行吧。”赢青玥无奈摊手。陈公公怕不是对她的身份起了疑才这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可真相没揭穿之前,她也真没法儿说什么。
果然少爷说的对,早点招供早超生,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么吊着可太难受了!
陛下啊,你倒是赶紧审一审问一问啊,只要你开口,我们保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什么都给您交代个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说:
元小修:虽然有了猜测,但还不敢确定,要多找几个人问一问。万一不对或者她有苦衷呢?一定不能让她为难!
赢天青&赢青玥:你丫倒是赶紧问啊!
第28章 二合一
阮虞忽而听闻陛下召见, 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惊喜。他在宫中磋磨日久,初入宫时的踌躇满志早已散了十之七八,虽野心还是有的, 却再也不敢一厢情愿的将这喜怒不定的皇帝陛下视作明君圣人, 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暗自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惹恼了这危险的暴龙。
赢天青在门外踌躇了一瞬, 到底是跟着进了屋。没别的意思, 就是万一元修又发飙了要揍人,她或许能救阮虞一条狗命……
及进了屋,皇帝陛下倒是难得的好说话, 先免了阮虞的礼,?????也没把厚着脸皮摸进来的大宫女赶走。只盯了阮虞一会儿, 突然指了指余招娣问道:“你觉得她长的像谁?”
阮虞一下子梗住。虽他也没想过能一进门就侃侃而谈让陛下为他的才华而折服, 但好歹, 陛下不要每次见他, 聊得都是这个倒霉催的女人啊!
但暴龙有问, 他只能作答。阮大少爷无奈道:“陛下何故旧事重提?草民确实是觉得她与赢世子颇有些相像, 才有了不该有的算计……”
他心中却只比语气更无奈许多。他自然知道当初是自己急功近利犯了错,如今也算是遭够了报应了。难不成今儿陛下心情不好, 还要找茬再收拾他么?
不过他这几日听着明光殿流传的风言风语,陛下怎么好像有把余招娣收入房中的意思?总不至于他都放弃了荒唐的想法, 陛下却起了心思吗?
元修才不管阮虞一张脸皱的都快起褶子了是在想些什么,他一手捏着笔写字,头也不抬的随意问道:“据朕所知,阮夫人与赢夫人是极亲近的族姊妹, 每逢进京必带你去赢府小住, 不知你与赢家小姐可相熟?”
阮虞皱眉。虽然是皇帝陛下, 但这问题也问的忒唐突了。
“陛下何出此言。赢小姐是赢家女眷,草民虽与赢家有亲,也知男女七岁不同席,当然不可能与赢小姐相熟。”
阮虞回的义正辞严,元修却是看了余招娣一眼,意味不明的微微一笑,点点头赞同道:“你说的很是,男女授受不清,正人君子哪有盯着人家女眷看的。”
“只是虽然不熟,可到底是见过的吧。”皇帝陛下搁了笔,看着他问道:“咱们大景的男女大防可没到不准见面的程度,阮家与赢家是通家之好,若是你家来访,表兄妹总要出来见个礼吧。”
“见是见过。”阮虞老老实实点头,心中却道你老人家当皇帝之前跑赢家可比我勤快的多,别说的你又没见过一般。
“既然见过,那你为何没发现余招娣长得其实与赢小姐才像?”元修终于抛下最后一个响雷,轻飘飘的问道:“你难道没发现?与其说与她与赢世子有六七分像,不如说是与赢小姐有九分像?”
“啊?是吗?”
阮虞还真没发现,顺着陛下的话无论怎么回忆,却似乎完全想不起赢家表妹的容貌。
“不过草民的娘亲倒是提过一句,赢表妹与姨母一家甚是有缘,虽不是亲生,长相倒是和亲生母女一般。”阮虞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这一幕,忍不住问道:“不知陛下突然提起赢家小姐,到底所为何事?”
元修云淡风轻的摇摇头,甚好脾气的给他解惑:“并无什么事,不过是方才萧家姑娘和闵家姑娘见着她了,都觉得她与赢家姑娘长的极像。可朕分明觉得她更像赢世子,便找你来验证一番罢了。”
“事实证明并非是朕的记忆有错,而是但凡没仔细打量过赢姑娘相貌的外男,应当都只会觉得她长得像赢世子。而反之,若是与赢世子不熟的女子,却会觉得她像赢姑娘吧。”
元修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目视阮虞:就是为了这么个结论所以麻烦你跑一趟,你有什么意见么?
阮虞:……
想骂人,但不敢。
皇帝陛下对阮公子的怨念视而不见,用完了人便准备扔,随意挥挥手:“行了,朕还有事要忙,让人送阮公子回去吧。”
饶是对皇帝陛下的凶残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修行不够的阮公子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磨牙的声音。
就,这个皇帝真的太会气人了!
“哦对了。”皇帝陛下逗够了他,到底还是给了个甜头:“程贵太妃方才进言,想带几位姑娘去秋猎,朕觉得此事甚好。三日后朕会率朝中重臣及家眷一块儿去北郊猎场,阿阮也跟着一块儿去吧。”
他轻笑:“免得旁人真以为朕有什么怪癖,也污了你这大才子的名声。到时你可得好好写几篇文章,也让朝中大臣看看朕悉心栽培的人才到底有何能耐。”
悉心栽培?把人关在冷宫里就叫栽培吗?一旁站着的赢天青默默的翻白眼,元小修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诶。
阮虞也觉得这话实在亏心的慌。不过好歹松了口气:看来陛下并不准备一辈子弃用他,而是终于打算将他推出来了。
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其实陛下对他的才华还是颇有欣赏,只是觉得他的手段不够老练,因此一直在磨练他?
阮虞对皇帝陛下的好感瞬间提升了不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不过在这之前,你的‘古籍’批注是不是该给朕呈上来了?朕等了都快一个月,若是见不到你的真才实学,朕要给朝中大臣们推荐你,还真有些心虚呢。”
阮虞:……说好的欣赏呢?请不要这么快打破本士子对皇权的拥戴和感激啊喂!
“草民……草民惭愧。”阮公子从牙缝里挤出告罪的话来,心里只恨不得把赢天青揍个一百遍,“草民有伤在身,太医不允草民多动纸笔……”
“哦?”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直看的阮虞汗都要流下来才摆摆手,一副好说话的样子道:“罢了罢了,读书的事无论早晚,还是阿阮的身子重要。”
他一副“我这么宠信你我能怎样呢”的表情也难掩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本质:“朕不着急,什么时候阿阮身子好了把批注写完,什么时候再入朝给朕办差不迟。”
“阿阮以为如何啊?”
阿阮的心在滴血,还得强颜欢笑:“草民谢陛下隆恩。”
阮公子心力憔悴的被抬出偏殿,只是出了门才突然意识到,似乎今日的陛下比先前活泼了不少?虽然依旧促狭刁钻,但至少不再是那样死气沉沉又恶意满满的模样了。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阮虞若有所思,要是余招娣真有这样大的本事,他倒是不好计较她坑了自己的“小事”了。
……
阮虞离开,屋里只剩下陛下与大宫女两人。元修定定的看她一眼,忽而笑了。
之前是他想窄了,总觉得以赢家夫妇对赢天青的看重,不可能让她女扮男装,等身份被戳穿后无法在世间立足。可他就没想过,或许“赢天青”就是会早早儿死在战场上,能活下来的只有“赢姑娘”。
所以余招娣的身份做的天衣无缝,所以阿碧待余招娣好的过分。他早该想到的,阿碧不是普通闺秀,她是跟着赢将军和阿青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的狠人,哪里可能只因一个“像”字就一点儿不怀疑的对一个陌生人心无芥蒂掏心掏肺的好?
他只当阿碧是太过思念赢天青才对余招娣好的无微不至,可今日再回头想,不过是阿碧第一次见面就确认了赢天青的身份,才桩桩件件为她打点考虑。
唯有他被蒙在鼓里——不,也不算是蒙。元修有些懊恼的想。无论阿碧还是余招娣都做的够明显,余招娣那副疲懒又随性的样子根本与她还是赢天青时一模一样。只有他自己傻的不肯往那里猜,一次次错过了真相。
乃至于他对余招娣的心动,阿碧对萧念安的愧疚,皆因余招娣就是赢天青,而赢天青本是个女儿身而已!
“你们俩,可有点过分了啊。”皇帝陛下忍不住叹气,嘴角却暖暖的扬起,笑意根本压不住。
“我……”
赢天青莫名局促,有将一切真相脱口而出的冲动,却被元修眼神阻止。
“过来。”他招招手,温柔笑容是缓缓绽放的纯白山茶,却等不及赢天青上前,自己已经扑过去拥抱她。
赢天青下意识的将人接住,习惯性的在他背上拍了拍。元修不禁想起每次翻墙下树的胡闹时,她也总是这么顺手的安抚他。
可惜他那时候怎么就从来没发现和自己同岁的小少年自九岁后就始终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骨节也比自己纤细的多?
皇帝陛下一颗大脑袋留恋的在她肩上蹭蹭,若是此时有外人进来,定会发现他像极了一只粘人的大狗挨着主人要亲近。赢天青无奈的再拍拍他,低声道:“……你都猜到了啊。亏我和阿玥一直提心吊胆的。”
这就算是承认了吧。不过好像,她们担心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
“……嗯。”
元修有太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要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似乎那些已经根本不重要。要责备她为什么不与自己说清楚反而隐瞒良久?
两人稍稍分开,元修低下头细细看她,却不知自己的眼角染上绯红。皇帝陛下抬起她的手掌,将一枚剑穗放在她掌心的伤痕上。
“我很想你的。”他声音中带着沙哑,有些委屈又有些娇嗔:“你怎么这么狠心,忍心看我一直想你,还在一边看我的笑话呢?”
“我没有,我只是——”
“没事,就算是?????看我笑话也没事。你有自己的难处,不告诉我也没事的。”
皇帝陛下双臂猛地发力,再将人紧紧抱住,直到这一刻,心爱之人就在身边的踏实感才突然真实,真实的让他觉得自己终于从两年前的那个被冰封的冬天活过来。
“只要你在,就够了。”
“……对不住。”
再没有什么比猛男落泪更让赢天青麻爪,而鬓边沾染的湿意比元修浅浅的抱怨更让她心生愧疚。
“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才好。”
赢天青严肃认真的解释,若不是被元修抱住,她能抬手赌咒发誓:“此事涉及我赢家密辛,我和阿玥也不知你会如何处置。虽说既然犯了欺君之罪就该我们受着,但我到底不希望爹娘九泉之下还要遭受非议。”
她不说还好,此话一出,元修倒是愈发委屈上了,用力在她颈边拱了拱嗔道:“你不信我!”
怎么会觉得我不是站在你这一边全心全意帮着你护着你的呢?皇帝陛下心中蓦的一堵,险些又掉下眼泪来。
“你是皇帝么……”
赢天青有些心虚。这些时日就在他身边,她当然知道元修对自己的感情。这个傻子都恨不得跟着她去死,怎么会在乎她所谓的欺君呢。
“……还有就是,怕你生气。毕竟骗了你十年么。”赢天青略偏过头,喏喏的将后半句狡辩小声说完:“我在外头折腾一圈回来,才听说我家没了。你的名声又是那样——”
他那时候的名声是怎样?元修勉强分出点儿脑子想了想。残暴任性枉杀无辜,一言不合随意罢黜,还在宫里养了个男宠……
嗯,男宠。元修后悔的想敲自己的脑子。却是不服气的辩道:“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不是最知道的吗?!”
话说出口,他倒是先笑了。该让赢天青知道什么呢?谁为自己的断袖之癖又羞愧又卑微的?可不是他自己吗?
“好吧好吧,不说这些了。”元修果断的终结这个话题,拉着赢天青在榻上坐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入宫了又被阿阮救了,能从头告诉我么?”
“好。”赢天青顺着他的动作点头,表情认真而虔诚:“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无论你最后要如何处置我,我都认了。”
皇帝陛下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又兴高采烈的跳动起来。怎样处置都可以么?而他此时只想吻一吻那开开合合讲述事情原由的唇。
“……其实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女孩子,不过真不是家里故意欺瞒先帝骗个世子之位,而是形势所迫的不得已而为之。”
赢天青的目光渐渐遥远,幼时记忆虽早已模糊,可这段过往被父亲母亲说了太多遍,她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开宝十六年,文帝察觉当时的秦王,也就是之后的明帝的野心,为巩固太子声望,指婚太子太师之孙女闵氏为镇北将军赢威的继室。闵太师是文臣之首,镇北军则是军中三巨头中战力最强的一支,若有闵家和赢家保驾护航,再辅以太子母家萧氏,太子继位后才不至于被秦王架空和动摇。
“我娘先是许配过人家的,但因夫婿未婚先丧,娘亲为他结庐守寡三年,年纪便有些大了。除服后她夫家与我外租家皆支持娘亲再嫁,正好文帝陛下又有为慧圣太子拉拢赢家的想法,是以两家一拍即合,便给我爹和我娘赢两人赐婚了。”
“不过我娘悄悄跟我说过,她那会儿可一点都不想嫁给我爹。你许是知道的吧,我爹比我娘大了两轮,原配夫人还生了两个儿子,就是我那素未谋面的两个兄长。”
“虽说我娘后来与我讲,我两位兄长都被教养的极好,是很好相处的人。不过想想我娘才进门就要面对两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儿子,估计心里也是挺麻的。”
“好吧扯远了。总之那一年我娘嫁给了我爹,第二年就怀上了我。可也是那一年北晋犯边,文帝却因慧圣太子病逝悲痛过度无法理政,秦王代理朝政疏忽边事令镇北军孤立无援苦苦挣扎,我两位兄长皆战死沙场,我爹也重伤昏迷生死难测。”
“那会儿镇北军里就有秦王安插的奸细了。那些人刻意挑拨我爹手下大将争权,又说我娘不祥有克夫克子之相,镇北军一时人心不稳。我娘那会儿才生了我,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索性一咬牙隐瞒我的性别,以我爹还未捐躯、便是死也后继有人的说辞勉强维持局面。”
“她不过是逼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好在没过多久我爹就醒来,率领镇北军驱逐敌军,以镇北军惨胜换来北晋十几年一蹶不振。而那会儿已经是明帝登基了。明帝假意施恩,封我爹为宁国公,又急匆匆的封我为世子。”
她苦笑道:“别人许是会觉得明帝对我爹还不错吧?其实是因为军医是明帝的人,他诊出我爹那次重伤后血气受阻已经无法生养,一边瞒着我爹一边报给了明帝知道。而我这个唯一的‘儿子’又体弱多病,他这封爵看似隆恩,实是恨不得我们一家赶紧绝后呢!”
“偏这个病弱的消息是我爹我娘自个儿放出来的,我娘想的是小孩儿体弱易夭折,打算让我长着长着就“没”了,她伤心之下抱养个闺女,实则是把前头的谎圆过去,仍是把我养在身边。”
“谁想明帝来这么一手,等我爹娘查出军医不对逼问出实情时已经没法儿了,总不能把镇北军拱手相让吧?所以我这世子非但得当下去,还得顺顺当当健健康康的当下去。”
“我竟不知道是这样!”元修忍不住插嘴:“我都没听说过……”
赢天青嗔他一眼:“你那会儿还没出生吧?再说了,我爹的难言之隐怎么可能公之于众,他不要面子的吗?!”
元修赶紧以手捂嘴,想了想还是放下手问道:“所以青玥是那时候养的?”那会儿赢将军夫妇就已经在为赢天青将来脱身做准备了?
赢天青点点头,看看认真听她倾诉的元修,目光中隐有怀念:“青玥从小就是按照我的模样修眉上妆的,而我则用我们镇北军斥候部秘用的染料染了肤色,另画了粗狂些的眉毛。不过那会儿还没想好怎么把身份换回来,单纯是我娘为了多备一手以备不时之需。”
“再往后的事你就知道了。端拱五年,明帝为了分薄我爹的权利,以回京养伤为由令我爹携家眷入京,为防边境哗变让我爹依旧遥领镇北将军一职,隔年巡视三个月时间。”
也是这一年,五岁的奶凶奶凶的小兵痞赢天青邂逅五岁的奶萌奶萌的花花太岁乐王元修,开启了两人的冤孽友谊。
想到此处,两人不禁相视一笑,十指相扣的手再次握紧。赢天青笑道:“说句你不爱听的,我爹虽然娶了我娘,可没想和闵家萧家一样对你死心塌地。要不是我莫名其妙跟你要好,他们巴不得我远着你些。”
元修苦笑点头,他那时虽然年幼,却不是分不清喜恶好坏,可就算是赢将军嫌弃他嫌弃的要死,他就是忍不住厚着脸皮跟在赢天青后头喊哥哥,哭着闹着要找她玩耍。
“不过后来我爹发现你还是有些用的。”赢天青偷笑道:“明帝和先帝不愧是父子,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人行径。我周围一直都有他的人监视着,本以为回了镇北军会好些,没想到镇北军里掺的沙子比京城只多不少。”
“我爹娘就愁啊,这么监视着别说让我改换身份,我女儿身不被人发现就算老天保佑了。结果就是那两年,咱俩在联手打遍京城无敌手,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人都得罪个完,让先帝继位后认定咱俩都纨绔的很,竟是对我的监控都放松了许多。”
“我爹娘这才一边放手让我继续跟你鬼混,一边趁机在边关寻找与我相貌有些相似的人家,为我准备好替身后手。他的打算你如今也明白,便是让我意外战死再以青玥的身份回归赢家,我和青玥在镇北军是一样儿训练的,老将们对青玥的本事心中有数,只要有我爹镇着不至于立不住脚。”
元修点头表示了解,一切铺垫都已做好,剩下的就是找个机会带赢天青上战场了。
只要“赢天青”一死,她之前和自己“鬼混”的模样便与将来的赢青玥全无关系,甚至赢天青越是爷们越是混,与未来的赢青玥就越好分割清楚。
哪怕不带着对赢家的偏爱,只以一个皇帝的视角,他也无法苛责赢家的隐瞒,更不会追求所谓的“欺君之罪”。赢氏满门忠烈为大景守卫北疆数十年,所求不过是唯一一个儿女的一条生路罢了,若不是明帝厉帝对赢家步步紧逼赶尽杀绝,赢家何须阴错阳差?????的走到这一步?
只是赢家全家都没想到先帝胆气眼见不如明帝,偏在排除异己上比明帝更狠辣果断,甚至是不顾江山社稷自毁长城也在所不惜。赢天青在父母的庇护下兜兜转转回到京中,一路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所见所闻又该是多伤心多难过。
作者有话说:
元小修:什么欺君?问就是不知道!再问就是心疼我宝!
今日的阮表哥又是个被调丨戏的大冤种呢!(保持围笑)
(今日细节,赢小天比元小修是大一丢丢的,同年出生但早月份,所以临京两大纨绔里二号纨绔赢世子才是哥,元小修就是个弟弟→_→)
第29章 诱饵(上)
“赢将军既是为你考虑周全, 必定是有合适的身份接纳你,怎么你又进宫来了呢?”
元修问出这句话,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过是想多和眼前人说一说话, 如搜集珍宝一般搜尽与她有关的全部细节。
赢天青既然答应了坦白, 对他自然是言无不尽的:“按照父亲的安排,我回京后便以农女的身份去赢家随便哪个庄子上找份活计, 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跟青玥调换。青玥对外一直说的体弱多病, 我娘因我‘死’在沙场心痛不已召青玥侍疾,青玥悲痛劳累之下重病卧床,养个几年都是正常的。”
几年的时间足够赢家从上到下梳理干净, 确保赢天青的身份不会出现任何纰漏。且那时候“赢青玥”的年纪也不小了,无论是婚嫁招赘还是索性留在府里当个老姑娘, 能给她留下的选择也会更多。
“怎么, 赢将军和夫人对你的婚事如此宽容的么?”元修半开玩笑问道。
赢天青无奈的笑笑:“那能怎么办呢, 嫁人什么的, 总比不得我的小命重要。人都说夫妻一体, 若不能找个全心全意为我的夫君, 还不如先顾着自个儿呢。”
元修默默点头,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你若是嫁我, 我肯定什么秘密都愿守着的,严刑逼供都不说。”
赢天青蓦的想起来, 这位还是偷听过赢青玥给萧念安造的谣,是信了她当初是心悦他的。忍不住老脸一红别过头去讷讷道:“那时候就想着保命呢。”生怕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来个欺君之罪满门抄斩,看似快活实则处处小心谨慎,哪来的功夫想什么儿女情长。
不过现在想想, 元小修长得好看性格又温柔听话, 当夫婿还挺不错的……
咳咳。赢天青脸上的红晕已然蔓延到耳根脖后, 连忙打断这些浮想联翩,将另一桩缘由和盘托出:“再有就是我在军中时受过伤中过毒,父亲偷偷请了名医给我把脉,都说我将来难有子嗣的。”
她既不想让男人为了她绝后,又不想替别人养崽——与其看着自己的夫婿和别人生孩子,还得她劳心劳力的尽嫡母职责,她宁愿去镇北军的孤儿营里选几个伶俐孩子养着。无论是当嗣子还是当弟子,总能有感恩孝顺的,少不了她百年之后仍有人能给赢家上一炷香。
再说还有青玥呢。青玥可是信誓旦旦说了,等身份换过了她依旧要姓赢,招赘生孩子过继给赢天青,保管赢家的香火断不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青玥是个什么想法……
“……那时候,很疼吧。”
元修的心又揪起来了。赢天青五岁回京,到九岁后每年又有半年跟着赢将军去镇北军巡视布防。他不至于天真到觉得边关也如临京一般歌舞升平一片平和,可怎么也想不到赢天青身为世子,在边关也是随时冒着生命危险的。
赢天青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男子汉大丈夫——咳,咱们军旅之人怕什么疼。再说了,世子这身份才好用呢,人家就冲着世子来呢。”
不仅是北晋的,还有“自己人”。赢天青自第一次当诱饵时惴惴不安,到后头已经熟练的快要麻木了。好歹是钓出了不少奸细叛徒,或是透出假情报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仅仅是以不能生养为代价,赢天青觉得完全不亏。
“你放心,我也中了毒不能生养,咱们在一块儿挺好的。”
皇帝陛下低下头,颇有几分羞赧,又莫名有些得意道:“我这事儿朝中重臣都知晓的,到时候咱们各自培养嗣子就成。”
他都想好了,赢天青的身份和身子状况得保密,但是他是不妨的。届时朝中只会称赞皇后高义,就算赢天青公开培养赢家嗣子,他也能引着朝臣认为是他收拢镇北军的手段。
“……谁,谁跟你一块儿啦!”
赢天青下意识的推他一把,却忘了陛下着实太虚弱,差点儿把人从榻上推到地上去。
忙又拉上一把,几乎把人拉的撞进了怀里。假装看不到元修眼眸中的窃喜笑意,顺手拍拍他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将话题扯回来。
“这些安排是早有的,原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先帝能搞出那种事儿。”
赢天青毫不掩饰对先帝的厌恶。身为帝王为了一己之私自毁长城,将赢家满门抄斩,赢府的庄子跟着在大火中飞灰湮灭,赢青玥生死未卜。她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空白的,脑中唯一的想法便是报仇。
“于是你选了入宫。”元修了然。
“正好碰上宫中招人,我的身份又没问题,再没有比这更快更好的方法了。”皇宫不是谁都能进的,饶是小将军武艺高强,想靠单枪匹马刺王杀驾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说到此处,赢天青还是无奈又想笑:“我在路上就听闻你登基,给赢家平反报仇雪恨,心想着不愧是我最好的兄弟呢。原本事情到此为止也可,偏又听说你找了个‘男宠’,那可不得去见识见识?”
其实还是担心他。元修毫不客气的想。顺着她的话问道:“然后就找上阿阮了?”
说着又起了几分委屈:“你宁愿去找阿阮,却不愿找我呢!”
“哪有这回事!”赢天青熟练的哄他:“我入宫后远远儿看过一眼就知道流言不可信了,本来是打算装死出宫的,谁知道阮虞那混蛋,偏会给我找麻烦!”
她提到这,元修也想起来了,心中又是一紧。拉着她的手问道:“我让陈公公查过,你是病的快死了被阿阮捡到——”
忽而反应过来:“等等,装死出宫?”
赢天青点头:“我爹给过我一颗假死药保命,服药后会高烧不止虚弱而亡,无论气息还是心跳都能断的以假乱真,十二个时辰后药效解除就能醒了。”
她小声道:“我要没这保命的手段,才不至于单为了好奇就偏要入宫的。再不济回军营也是一条好路子啊,干嘛非得折在宫里了?”
还不知道哪天会不会被翻出来,到时候连着之前的欺君之罪一块儿罚。
“……结果你服了药快被抬出去了,又被阿阮捡回来了?”元修至此才将前因后果彻底理顺,心中对于阮虞的莫名怨气少了不少:“阿阮虽自视甚高又单纯天真,无意中倒也歪打正着的做了件好事!”
要不是阮虞留下了赢天青,要是当真让赢天青出了宫潇洒自由,指不定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再见面的可能了。
不禁想到自己这破败的身体,元修又有些委屈又有些慌了。他自舍不得认为是赢天青的隐瞒让他失了活下去的念头,更盼着和她厮守到老。可太医也说了,他哪怕好生将养,寿元也就将将十年左右。更遑论他这一两年来故意折腾,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多少——
努力将这般心慌压下,元修放松了肩膀靠在赢天青胳膊上,欢欣雀跃的汲取这一点真实的暖意。终归是将人寻回来了,终归是——他的生命,他的存在意义,有了一个鲜明跳动的往后了。
“我要说的都说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来?”
赢天青快人快语,虽知道元修绝不会为难她,但身份问题摆在眼前,总要两个人商量着解决它。
“依旧按你们原计划就可。”
说到谋划,元修正经坐起,将脑中已然过了好几遍的计划说与她听:“可记得方才我对阿阮说的,三日后要去北郊猎场么?”
赢天青点头,眼中有询问和疑惑。她这几日在御前行走,当然知道元修从未有过什么狩猎的计划,甚至先前贵太妃来请旨时还说的请贵女们去庄子上玩耍,显然是这短短一盏茶功夫,元修又有了别的计划。
“京中有逆贼要刺王杀驾。”元修不轻不重的随口说道,随意的仿佛在说“今儿晚上多要一道点心”,还不等赢天青震惊,他接着道:“那起子人狡猾的很,我虽查到他们的动向,却始终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目前只知是明帝一脉的,就不知是先帝的人还是两位藩王的人,具体人数多少准备如何行动,我这里一概不知。”
“所以你打算拿自己当诱饵??????!”赢天青的声音严厉起来,一句“不准”就要脱口而出,却见元修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仿佛在说“你才是最会拿自己当诱饵的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我自不会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元修抚摸着她的手背让她放松下来,一边解释道:“虽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这么一群人留在京中始终是个隐患,但大内侍卫不是吃素的,按说我只要不出宫,被他们找到机会下手的可能便微乎其微。”
赢天青敏锐的察觉了其中含义:“可如今宫中也被渗透了?”
元修虽还在笑着,眼神中却多了一分凌厉,轻轻点头道:“查到的是给他们打探消息的小太监,可既然把手伸进了宫,朕就不能觉得只这么一个小太监了。”
他握紧赢天青的手,眼光灼灼的看她:“在知道你之前,我想的仍是徐徐图之,”便是棋差一着死了也没事,无非求仁得仁下地府去找她,“可既然找到你,我就有底气了啊。”
“三日后,我的安危便托付给你。及事了,我正好宣布你的身份——自然,是青玥那个身份,只道你是为了护我助我,帮我彻底揪出叛逆才隐姓埋名。叛党既除,你这位赢家大小姐也该恢复身份名声,重去拿回本属于你的镇北军。”
他没说两情相悦,没说大婚立后,因他知道对赢天青来说,什么才是她最想要的,是对她对重要的。
赢天青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最终却是用力点头,起身如她每一次上战场前立下军令状一般郑重行礼:“陛下放心,臣定不负使命!”
作者有话说:
11左右点还有一章
第30章 诱饵(下)
无论元修多想和赢天青就这么挨挨蹭蹭的凑一块儿, 也知道比起往后天长日久,此时赢天青更该行动起来,为三日后的谋划做准备。
“青玥手里有一批人, 算是我的心腹死士。一会儿我把令箭给你, 往后他们就归你管了。”
元修咳嗽一声,虽身上有些疲软, 精神头却是极好, 细细与她解释道:“我登基时主要倚靠的是萧家的人手,后头也培养了些禁军侍卫之流,可用起来总是不如青玥按照镇北军的法子训练出来的死士。当初——夺了我如今这鸟位之后, 并未解散他们,而是让青玥继续在暗处扩张人手, 算是我保底的一张王牌。”
作为一个皇帝, 手上总是要有点儿单对他忠心的高手的。文帝时创立的“夜枭”便是这么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队伍, 可惜到了明帝手里被拆的七零八落, 核心人物几乎全部身亡。先帝倒是有心重建这么一支人手, 也亏得没建起来, 否则元修谋划皇位的难度至少得翻几番。
彼时元修继位,既是要给赢家报仇, 少不得收拢罪证甚至暗中做点儿什么手脚。他一则不想被萧家掣肘,二来这也是赢青玥的仇人——索性都是为了同一个人报仇雪恨, 自然是该联手做这件事的。
“青玥还与我说过,斥候一门的修行她比不过你,但要说当个合格的死士,她可比你专精的多。”元修忍不住笑:“那会儿还没多想, 如今倒是明白了, 赢将军家身体羸弱的大小姐怎么会对死士的训练法子了如指掌呢。”
“因她除了是我的妹子, 还是我的替身,我的侍卫,和我的死士啊。”赢天青也笑,抬眼看他:“会不会觉得这样对她不公平?”
“嗯?”元修愣了一下,转瞬明白了她的意思。
却淡定的摇了摇头道:“不过是职责所在,若她是个会委屈会觉得不公的,她也当不了这赢小姐了。”
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呢,赢青玥是赢家的兵,无论扮演赢小姐、护卫赢天青,还是为了赢天青去死,都是她的职责所在,且是她自己欣然接受的命运。
“在这方面,青玥想的可比我透彻多了。”赢天青幽幽的说了一句,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继续道:“所以你的打算是外松内紧,故意露出破绽给那些叛贼?”
元修点点头。
“我倒是觉得,你非但暗中要布置好,对外也得表现出严防死守来。”
迎着元修若有所思的目光,赢天青挑起一抹坏笑:“既然是敢刺王杀驾的叛逆,多少得有点儿水平吧?你的暗探都盯上他们了,我就不信他们会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所以——你突然宣布狩猎已经很可疑了,要是防卫上再放水,他们但凡有点儿脑子,都能看出这是个陷阱,又怎么会冒险踏进去呢?”
“反而是严防死守就不同了。”元修也反应过来,眼中微微放光:“他们反而判断不了这到底是我应太妃之请的临时安排,还是有意给他们机会想将他们引出来。便是当真是个陷阱,但难度摆在明面上,他们反而更有可能应对周全后冒险挑战一番。”
“正是。”赢天青笑笑,却是藏着一句话没说:元修这一两年来表现的一直是个不要命的疯批,既是疯批,摆明车马拿自己的命换逆党现身,逆党们只怕也巴不得将计就计送他归西去。
逆党们藏身市井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吃穿用度得花钱,还要躲避皇帝的明查暗探,但凡能有个几分把握都得想方设法的搏一搏。要是换个老谋深算稳重顾大局的皇帝用这种几近阳谋的方式钓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傻到上当现身。可天庆帝是个找死的疯子啊,哪怕是陷阱,他们得手的几率也颇为可观,完全值得试上一试。
“因此死士暗探不如分作两队,只选几名身手最好的跟着你去猎场保护你的安全,其余想法子摸到这些人的老巢将他们一网打尽。”赢天青已经完全理清了思路:“一则你身边生面孔越少,逆贼越敢铤而走险入了你的套。二来嘛——我家的死士我知道,比起保护人,追踪窃听暗杀才是他们的强项。那群人藏得再怎么隐秘,被逼到走投无路时总会露出马脚。”
元修看着她自信而专注的脸庞,听她侃侃而谈,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熨帖。无论透过窗户射进来的光还是周围的空气,都浮着淡淡的甜味令他心境安宁又分外欣喜。
“一切都按你的章程来安排。”元修站起身,从墙上一处暗匣里摸出一枚令牌。赢天青接过一看,却是半块木雕的虎符,纹路形状熟悉的让她心头一酸。
“这是镇北军的虎符。”赢天青低声道。
镇北军的虎符已随着父亲战死而丢失在沙场,兵部自然做了新的虎符代替,但这枚却还是老的样式。
“是,当初看过一眼,我便按照记忆中的模样亲手雕过了一副。”元修轻声道:“虽做工粗糙了点儿,好处却是少有人能仿造了。”
“赢将军,接令吧。”元修以目光示意她。
赢天青蓦的攥住拳头,将这枚令信紧紧握在掌心,抬头时眸中已是军人才有的光芒。抱拳沉声应道:“末将遵令。”
“去吧。”元修目光温柔,姣好的面容如一湾皎洁月色,忽而促狭的笑了:“顺便把陈公公那老货叫来,我得吩咐吩咐他,免得他给我乱拿主意。”
想到陈公公那个“替身皇妃”的计划,赢天青面上就是一囧,通身气派瞬间散了一半,好气又好笑的点头:“等你吩咐完了,我高低得套他麻袋揍一顿的。”
“好。”皇帝陛下毫不犹豫的卖了自己的忠仆:“我给你打下手。”
“噗嗤。”赢天青到底是笑起来,时光在这一瞬穿回往昔,小将军脸上肆意而轻松,随意的摆摆手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别一会儿我还得分出手来照应你。”
“抡个板凳还是没问题的。”柔弱的纨绔王爷心虚的摸摸鼻子,不甘心的辩道:“我可把敲闷棍的架势都练熟了,保准能打的他又疼又看不出痕迹来。”
——站在门外的陈公公听不清屋里说了些什么,只无端打了个寒战,忍不住抖了几抖。
……
赢天青并不知道元修是如何与陈公公解释,之后又叫来萧念安如何交代。她这会儿正与赢青玥一块儿巡视人手,从中挑出两批以完成三天后的任务。
不愧是赢青玥按照镇北军的传统训练出来的人,饶是从未见过赢天青当面,但当她拿着虎符宣布任务,所有人都没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只镇定的等待她的命令。
“此次任务关乎陛下安危,需要各位慎重对待。”赢天青对他们的反应十分满意,看过一圈后挑出十个人来:“你们依次与我交手,能在我手下撑过一盏茶的,这次便和我一块儿护卫陛下安全。”
她这话说的不免托大,却不全是为了立威,而是唯有交手才能真正熟悉队友的水平,在排兵布阵时才不至于出现纰漏。
被点名的几位?????死士面对这位穿着大宫女衣裳的姑娘没有丝毫轻敌大意。敢用这种口气说话的,要么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憨批,要么是真能打!
以陛下和阿碧姑姑的能耐,他们宁愿相信是后者。事实上赢天青也确实是个硬茬子,不仅天赋异禀的力大无穷,且招式套路十分刁钻诡异。第一位交手的死士一个不小心挨着靠着就被她卸了关节,及赢天青一脚将他踢出去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赢天青倒是还挺满意的,除了招式上少些变通,这些死士的身体素质和反应机敏已经差不多到火候了。
虽是主官检阅,可这种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局面还是深深刺激了接下来的几位。饶是赢天青经验老到,一趟下来还是挨了好几下,心情却是好的不得了。
这般拳拳到肉热血沸腾,这般勇猛无畏奋不顾身,这才是我辈军人该有的态度!
终究是选出了五个人,再加上她和阿碧,有他们七人便尽够了。赢天青算过禁军的守卫后满意的点头,遣了这几人下去休息,再继续挑选适合潜伏跟踪之人。
这一回便不是靠打架,而是看别的能耐。赢天青接过赢青玥给她的资料快速翻阅,一边低声听青玥给她做些解释。
“……这个看着其貌不扬,其实最善隐匿,而且有一项天分,便是能记住所有走过或者看过的路,京中无论大街小巷就没有他不熟悉的。还有这个,身体尤其轻盈,翻墙上树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们拿宫中的侍卫试过,能发现他的少之又少。”
赢天青一边对着名单一边对着舆图做标记:“这几个路口都得守着,不过需要有明有暗。咱们不能全让他们选路子,得逼着他们选咱们给的路线。”
她一边动笔,脑中已经飞快的算计。叛贼逃跑时肯定不会走官道,至少不会全走大路。几条小道不能都堵死了,否则真把他们退路彻底封死,让他们来个鱼死网破自尽身亡可就前功尽弃了。
“……你和陛下真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赢青玥忽而笑了,半感慨半抱怨的小声道:“当初你在边关就喜欢故意露出点身份来钓鱼,这会儿倒好,一点子坏毛病全让陛下学去了。”
她既是习惯了赢天青的做派,倒不至于会觉得陛下不该这么做。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她是军人,君子儒生和军人死士考虑问题的角度总是不同的。
他们要做的不是阻拦陛下的决定,而是在陛下给他们创造了如此好的条件下,尽力将任务完成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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