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实质性地杀死玩家,于是主脑便在无数次的循环中开始用尽各种手段来折磨他们,逼迫他们自己崩溃惧怕。而最开始,尚且还没有诞生自我,无比懵懂的世界意识根本不能帮助他们。
有很多天真、懦弱、善良的玩家在最开始就被折磨到彻底崩溃放弃了再次进入游戏,他们以为这代表着可以进入永恒的安宁,却没想过……那代表的是永恒的噩梦的开端。
被主脑抓住的玩家被无情地使用,他们的悲鸣和哀嚎声掩盖在千篇一律的躯壳下,一日日被操控着‘活’下去,直到某次轮回,还在坚持的玩家群体终于发现了这个真相。
“那个时候,”世界意识低下头,“我也终于有了自我,也终于能与主脑对峙。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与你们达成了约定。”
艾斯特尔深吸一口气:“现在看来,我们的确在逐步走向成功,但是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崩掉了吧。”
“这很正常。”世界意识的回答显得很无情,“重复循环的挫败与死亡的确可以彻底击垮一个人。”
祂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无数次的轮回是会消磨人的意志,以及他的灵魂,如果他们不选择放弃,等待的可能就是意识的完全湮灭。”
“是保留自我的死去,还是舍弃自我地活着吗?”艾斯特尔捂住额头,“这和向前一步是悬崖向后一步是野兽有什么区别?”
世界意识说了一个暗喻的冷笑话:“也许回过头真的能从野兽口中死里逃生呢?”
“就像我们一直做得那样。”艾斯特尔轻声说。
“是的,就像我们一直做的,不,是你们一直做的那样。”世界意识扶住了她的肩膀,“虽然你已经忘记了,殿下,您一直坚持到了现在,您真的很坚强,也很伟大。”
艾斯特尔的心底有一股自豪感涌起,她的脸上刚刚隐约浮现笑容,紧接着却又被一个哀痛占据。
“但我也是人类……”艾斯特尔抬起手,“过去那个死死牢记无数次重复周目的我,虽然一直坚持着,但一定还是很累吧?”
所以在她看到的那些回忆中,‘自己’会是那样苍白的样子,就像开到浓烈马上要掉落枝头的山茶花一样。
艾斯特尔抬起手触碰到自己的脸颊:“所以我的那些记忆怎么会不见了?”,她抬头看向这个长得和自己很相似的男人,“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吗?”
世界意识微微摇了摇头。
果然……
艾斯特尔低下头:“我想也是,如果是我的话,哪怕已经疲惫到恨不得下一刻死去,也不会松开那些回忆吧?”
“因为在痛苦中还包含甘蜜。”艾斯特尔看着自己的手,“那些死去的人,我要牢牢记得他们才可以。”
背负着无数人的期待继续前行,哪怕说那期待中的感情已经沉重得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疯掉,可还是宁愿挣扎着继续前行……这对于任何人类,不,任何生灵来说都是不必要,也不应该背负的期待和重担。
没有人存活在世上是为了别人的期待,哪怕这期待中掺杂着艾斯特尔自我的愿望,却也并不是她“应该”去背负的缘由。
这也是他们所有人有志一同选择封印掉她记忆的原因,无论是出于大局还是出于私情,没有人想看到她被这种重担压垮。
——她所表现的超乎常人的坚强也不能成为理由,反而会让人更加的愧疚难安。
艾斯特尔的目光移到的脚下的黄金,她自然也能了悟为什么自己会被封印记忆。怎么说呢,心里有些恼怒,却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安慰与欣喜。
她放下手:“我们要继续向前吗?”
继续吗?
世界意识看向前方,他向着艾斯特尔弯下腰:“由您来决定,现在您才是那个可以掀翻棋盘的人,主脑对您……其实非常忌惮。”
因为纯以位格来讲,所有来自维世界的游戏玩家最开始都高于主脑,只不过在一次次的轮回过程中,在玩家崩溃交出生命的时候,其实也是主动降低了位格的错误选择。
艾斯特尔是所有玩家唯一一个走到现在的高位格者,现在的力量也是无比强大,已经被削弱的主脑万分忌惮,却也无从下手。
——只能眼睁睁看着戏剧脱离了控制,蜷缩在这里等待,等待它心里那个时机。
“时机?”
艾斯特尔一边向前走一边反问:“所以它现在还是有机会的是吗?”
“是的。”世界意识很无奈,也有些不甘,“只要最重要的两个人物还在,那它就不会彻底消失,哪怕说人物被别人杀死也无所谓……只要立刻重启世界就可以了。”
“但这次……”世界意识放下手,“的确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它的力量被消耗得所剩无几了,大概没有能力再一次重启了。”
这个时候,艾斯特尔停下了脚步。站在一个蓝色的屏障外,在屏障内,是一个完全由数据流和游戏建模构成的古怪空间门,艾斯特尔甚至看到了很多模拟的机器,但是……
“那些机器好像都无法运行了。”
“这当然,它自己都没有多少力量了,哪还有余力运转这些机器?”
艾斯特尔站在屏障外沉默看了许久:“我们走吧。”
“不进去吗?”
“不了。”艾斯特尔摇了摇头,“已经不需要进去了。”
“有一件事很奇怪。”
在回去的路上,艾斯特尔询问身边的男人:“既然主脑已经没有剩下多少力量,那为什么我的同胞们……”
“因为那不仅是力量的控制,而是崩溃后交出了支配权的,嗯,怎么说呢,一种自然运行的契约?”
世界意识举了一个例子;“就像是雨水是从上而下坠落一样,是一种自然的规律。”
“当然,主脑与你们同胞的契约肯定没有自然规律那么强大,我只是打一个比方。”
艾斯特尔直视前方:“那有没有办法,能让他们好受一点呢?”
世界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愣——
那些用来束缚玩家的躯壳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说不出任何话,但展开了自己精神的艾斯特尔分明听见他们在说——
“你平安回来了!你没事吧?”
真是不可思议……
目送着艾斯特尔走入人群的世界意识暗暗思考,哪怕已经浑浑噩噩度过了无数岁月,他们的“自我”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还是会挣扎着从黑暗中苏醒吗?
这就是人类口中的牵绊吗?
因为有这种牵绊的存在,就连奇迹都在这一刻诞生了吗?
走入了人群的艾斯特尔被一双手扶住,她仰起头,迎面看到是一张美丽空洞的红发女人的面容,她仔细一看,面容瞬间门扭曲了——
在这具躯壳下面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几岁的青年!
她一瞬间门就猜到了这种设计下的恶意,艾斯特尔握住了对方的手,她想要安慰对方,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红发“女人”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没关系,能够见到你,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被束缚在这具躯壳里的同胞安慰她,其余人也乱七八糟说起话来,冲散了她心里的伤感和悲痛。
就在这个时候,煞风景的人走了进来清了清嗓子:“殿下,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周围突然一静。
面无表情的“人偶”齐齐转过头看他,随后,扶着艾斯特尔的红发“女人”的声音在精神海中响起:“是你?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相当的冷漠且充斥着不喜,很明显,世界意识这幅与艾斯特尔相似的长相让他极为不悦。
而玩家们也是如此,在他们不善的注视下,世界意识苦笑一声:“我们好歹是合作关系,竟然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吗?”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反驳。
“为什么你现在的外表和郁歆那么像?”
郁歆……
这个埋藏在记忆中自己的名字再一次被喊出,艾斯特尔下意识怔了一下,世界意识挠了挠头:“没办法,因为我的确非常仰慕她。”
玩家们又彼此对视一眼,说道:“原来你还存在心这个事物吗?”
“喂喂……”世界意识连忙替自己辩驳,“我又不是那个没有感情的计算机器,我当然也会有偏向啊?”
“是吗?”
艾斯特尔感觉到自己联系起来的精神海洋泛起了波动,玩家们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满意,但又很不爽。
红发“女人”收回了目光,看向艾斯特尔。
“不用为了我们浪费力气,我们努力的一切,都是为了看到最后的曙光,在这之前,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艾斯特尔选择性无视了这句话,她根本不会信,如果不是太过痛苦,同胞们又怎么会崩溃到再也不想活下去?
她对着所有人说:“就当是我的任性吧。”
黑发少女对着他们露出一个无比甜蜜的笑容,就像是冰霜上覆盖了蜂蜜一样。
“我没有办法,看着你们继续在痛苦中沉浮,还冷眼旁观。”
她握住了红发“女人”的手:“我迄今为止所努力的一切,是为了让你们幸福,而不是带来更深的痛苦,不是吗?”
她的眼里不由自主流下了泪水,她恍惚中看到所有人死去的时刻,还有西泽尔死在自己怀里的场景,她喃喃自语:“如果我连这都不去做,努力到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呢?”
另一只手抓住了她。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年纪的玩家少女,她的目光有些凶;“不要哭了!你怎么总是把这些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艾斯特尔摇着头,这一刻,她自然了悟了能让所有人稍微摆脱控制的方法。
她抬起手:“低位不能裁决高位,只要我把自己的力量注入进去,创造另一种‘契约’,我的位格比主脑要高,这样就可以让你们稍微摆脱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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