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沙沙伯格的反应,要比他自己认为的平静一些。
愤怒的感觉过了之后,剩下的,只有无边的失望和疲惫。
虽然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有想到,这种时候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自己一直庇护的子民这么对待。
真是讽刺。
他想了想,还是径直走了出去,全然不顾身后神树的阻拦。
他走出宫殿外,变成一条巨大的金龙,向着山脚下飞去。
离了好远,他就看到了那一摊刺目的红,好似把这碧水青山的高山神殿撕开了一道伤痕。
他长吟一声,想结界外看去,但是很遗憾,结界外现在空无一人。
跑得可真快……
他落了下去,落在了卢克的尸块前,变成人形,蹲了下去。
他冲着那一摊血迹伸出手,施展神力,尸块连同地上的血迹,都慢慢地消失了。
“对不住了,”沙沙伯格的声音有些发虚,“我这就送你解脱。”
片刻后,所有的血迹便消失了,高山神殿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一个叫卢肖的兽人,就这么消失了,沙沙伯格注视着半空,有些出神。
他大概知道卢肖的死因,无非就是因为偷走了那片龙鳞,被龙鳞的本来持有者发现后,被残忍地杀害了。
唯一让沙沙伯格感到安慰的,便是外面还有像卢肖这般淳朴的兽人。
沙沙伯格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眼前的结界,冲着结界伸出了手。
结界是由世界法则,也就是第一代创世神设下的,按照神树的说法,结界的存在一是为了约束龙神的行为,二是防止兽人无端叨扰龙神,使二者分离开,除非爆发天灾,不然互不干扰。
结界能起到的阻挡效果微乎其微,它更多地代表着一种规则与约束。
兽人们不能进来,龙神不能出去,这时双方自古而来的约定,理应如此。
可是现在,兽人一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了这个约定,并且做出了这般无礼残暴的行为。
那么,这个结界存在的意义,便需要做出改变了。
他的眸子划过金色的光,浑身也散发着金光,冲着结界发动了神力。
千百年来一直风平浪静的结界,第一次做出了改变,原本光滑柔和的结界表面,渐渐出现了有些冷酷的金色金属光泽。
沙沙伯格用神力,加固修改了这个结界。
他相信外面的兽人大都还是淳朴善良的,并且作为护佑的神明,他还是不能主动地去伤害他的子民。
那会损伤他的神格,对他作为护佑之神的存在造成威胁。
从今以后,凡是擅自靠近结界十米以内的兽人,都会承受天罚,遭受雷劈与火焰的炙烤。
这是他能做出来的,最大的让步。
沙沙伯格本不愿与他的子民们画出这么泾渭分明的界限,但现在看来,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修改千百年来不变的结界需要大量的神力,做完这一切后,沙沙伯格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神力有些透支了啊。
他把手臂放在眼睛上,遮挡着阳光,叹了口气。
好累……好难过。
自己还真是可悲啊。
他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觉得身体上的疲惫消失了一点,便支起身子,站了起来。
临走前,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被他修改后的结界。
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他回到宫殿,便浑身无力地瘫在了他的王座上。
每次使用神力,对他而言都是一次巨大的损耗。
更何况是修改结界这种这么大的工程。
这种有气无力地状态,自己恐怕要维持好长一段时间了。
他刚才的举动,老神树很明显也感觉到了。
但它没有说什么。
“觉得我做的过分吗,老树?”沙沙伯格闭着眼睛,这么问道。
“不,”神树的声音很平,“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沙沙伯格睁开了眼睛,注视着天花板,双眼有些无神。
“别想了,”神树重重地叹了口气,“您做得已经足够多了。”
沙沙伯格伸出手,摸到了水晶板,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我只是有些心累而已。”
这么说着,他打开了水晶板。
寒星已经从车行回来了,卢集斯跟在他的身后。
寒星把车暂时放在了后院,用黑布盖着。
在推开房门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卢集斯:“你怎么还在这里?”
卢集斯这家伙,已经用这种嫌弃却又怪异的目光看了他一路了。
卢集斯看着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好像是憋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小姑娘,你没把她怎么样吧?”
寒星挑了挑眉。
“你,你没有对她做什么吧,”卢集斯涨红了脸,“你这种人……我不放心。”
“啊,所以呢?”寒星突然笑了,“你不放心我,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把她带走吗?”
卢集斯哽住了。
“所以你在这里说些什么玩笑话呢?”寒星冷笑一声,“你的担心有什么用吗?”
卢集斯看了看他,抿了抿唇,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快速跑走了。
那姿势,怎么看都有一股狼狈逃窜的味道。
注视着他的背影,寒星轻啧了一声:“胆小鬼。”
一个善良的……胆小鬼。
寒星推开门,走了进去。
阿空还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双手抱膝蜷缩在门边。
寒星关上门,低头看了她一眼:“死了没?”
阿空抬起头,慢慢地摇了摇头。
寒星略过他,往屋里走去,抬起头,看向半空,笑了一下:“你来了?”
沙沙伯格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打字回应道:【嗯,是我。】
从沙沙伯格刚刚出现的那一刻,寒星便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您以前白天从不离开的,”寒星微微垂眸,做出了一副看起来有些委屈的神情,“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离开了这么久?”
这话说出口,其中情绪的几分真假,就连寒星自己都分不太清楚。
按道理,他应该是在打探这位龙神大人的行踪,来更好的了解对方,但情绪上的那种似有若无的别扭感,就连寒星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
为什么,又是一声不吭,突然就消失了,而且还是在白天。
在此之前,寒星从未这么关注过沙沙伯格的存在,今天不知怎的,这种古怪的情绪“唰”得一下就窜了上来。
“啊……”屏幕后的沙沙伯格没想到寒星会突然问这个,呆了一下。
只是被寒星这么一问,他又想到了刚刚的事,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内心,莫名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委屈感。
于是他立刻“哒哒哒”地打字道:【我被人欺负了。】
寒星原本只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情绪,没指望他会回答,看到空中出现的字,他先是惊了一下。
然后立刻皱了皱眉:“谁。”
沙沙哥哥不是自称神明吗?神明……也会被欺负?
【一帮忘恩负义的家伙,他们背叛了我,】沙沙伯格气呼呼地打字,【他们这次做的真的很过分,让我非常伤心。】
“啊……”寒星张了张嘴,看着空中这么长一串,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他该怎么做?
活了两辈子,几乎从未安慰过人的寒星有些傻眼。
他低下头,收敛了一下眸子,整理了一下情绪,小心翼翼地措着辞。
这种情况下,应该是要安慰人的吧……
莫名的,寒星的心里有一点小雀跃。
【不过我已经报复回去了,】没等寒星开口,沙沙伯格就飞快地打字,【他们应该不敢再来招惹我了。】
【不过感觉,还是有些憋屈。】
只是寒星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到沙沙伯格打的字。
他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半空:“要不……要不您过来,我,我抱抱您?”
这是寒星能想到的,唯一的安慰人的方式。
这么说着,寒星掀开了被窝的一小角。
啊?
原本还有些难过的沙沙伯格,听到这句话,大脑顿时短路了。
寒星现在仰着个小脸,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再配合上他说得话,沙沙伯格顿时觉得心都要化了。
寒星崽崽要抱抱?
沙沙伯格顿时觉得腰也不酸了,腿也不软了,整条龙都支愣了起来,立刻闭上眼睛,试图转移意识。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神树:……
钱啊,这都是钱啊……
*
沙沙伯格的意识一恍惚,下一刻,就以小金龙的形象出现在了寒星的被窝里。
他抬起头,对上了寒星那张精致的脸。
寒星冲他伸出手,俯下身子,托起了他,把他抱在怀里。
寒星身上的热气扑撒在沙沙伯格冰冷的龙神上,顿时让他觉得血往上涌,整条龙都有些躁动。
“遇到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就比较好,”寒星抱着他,眸子微沉,抚摸着他的身体,“有我在呢,沙沙哥哥。”
“啊,我说了呀……”沙沙伯格被他抱得脑子有些发懵,“我,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老树……”
寒星的眸子一动,眼神暗了下来。
老树?
他原来不是沙沙哥哥的……唯一啊。
这么想着,手下的动作不由得一紧,捏紧了沙沙伯格的龙身。
沙沙伯格顿时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眼前猛地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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