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室外的日光晃得刺眼,黑色的古董车一路朝城市往偏僻的海港驶去,周围高耸入云的建筑物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
进口车的驾驶座和日车不一样,本应该落在右侧驾驶座的日光现在全都落在了白羽绫希的身上,这还是白羽绫希第一次怀念安室透的马自达。
至少走这条路线挨晒的人是他。
宽大的墨镜起到了最基础的防护作用,白羽绫希不必担心被耀眼的阳光晒得睁不开眼的窘状。只是玻璃车窗和墨镜虽然能够抵御日光对眼睛的伤害,可在狭小的古董车里,落在皮肤上的温度与光线却是避无可避的。
所幸琴酒还没有被经费逼到要剩车内空调的费用,冷气打在皮肤上,降低了日光带来的灼热温度,白羽绫希贪恋着这股凉意,这才没有做出被晒得想要跳车的念头。
琴酒自白羽绫希上车之后就没有说过话,白羽绫希这些年也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和强势。
她没有询问对方到底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却也不想去看驾驶座上的琴酒再引得他的冷嘲热讽,白羽绫希故作平静地靠在椅背上,隔着墨镜与玻璃车窗瞭望车外的景色,一边思索琴酒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人的神情和刚才的语气没有异常,应该不是发现了卧底和六日后的总攻战的事。
谁不知道琴酒这人对卧底深恶痛绝,要是他知道了她或者安室透是卧底,恐怕一早就在她或者安室透的公寓附近安排好了蹲点的人,并且在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拿出了枪。
也不会用商量的语气说什么“陪我去个地方”,而是直接下命令说“跟我走”了。
问题应该不大。
但琴酒到底想做什么?
白羽绫希猜不透琴酒的心思,估摸着就算问他也得不到任何的答案,她眼睁睁地看着保时捷上了高速,经过一段漫长的疾驰后,最终抵达的地点是……
“这里不是横滨嘛?!”
白羽绫希怎么都没想到琴酒要来的地方会是这里。
横滨地标性的摩天轮伫立在海港一角,虽然没有夜晚的璀璨,可远远望去却也是雄伟壮观。
她扭过头,在上车后第一次看向琴酒:“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琴酒哼了声:“你到了就知道了。”
这个回答让白羽绫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她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横滨地标,脑中浮现出的,是安室透之前跟她透露的一个情报——
听说前阵子刚更新开业第一天结果就遭遇停电和一系列安全事故、至今还处于停业维修的东都水族馆就是琴酒的手笔。
根据安室透所说,琴酒那次派人在东都水族馆的摩天轮都装了炸药,之后还开着鱼鹰对着摩天轮一顿扫射轰炸,在轰轰烈烈地闹了一场后,因为鱼鹰的螺旋桨被击中,最终不得不仓皇逃脱。
白羽绫希是知道这件事的。
虽然她不清楚当时水族馆内的细节,却知道那阵子琴酒心情不太好,成日阴着那张脸,到处散发着仿佛随时能制造咒灵的低气压。
他身边的伏特加噤若寒蝉,在琴酒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是偶尔会把她悄悄拉到一边,让她多劝劝琴酒。
本来还想去东都水族馆玩的白羽绫希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那次东都水族馆的“事故”之后,的确还产生不少连锁效应。
一是警视厅的工作暴增。
听说公安部的人在一开始便强势地从刑事部手中抢走了组织成员的监视权限,虽然那名组织成员后来死在事故中,但按照警视厅内不成文的规矩,所有后续处理都落在了公安部的头上。
除了后来药师寺凉子暗中责骂了几句公安部的人连个人都看不住、白白浪费一个机会外,刑事部这边并没有任何的牵连。
二是东京都内咒灵数量在短时间内也暴增了数倍。
据说是因为事发当日是开业第一天,东都水族馆内游客众多,且事发时有无数人都目睹了摩天轮朝自己袭来的画面,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高专本来就缺人手,那次的事情之后,就连夏油杰都被拉去当了苦力。
难不成琴酒今天来这里是……
白羽绫希沉默了一瞬,再看向不远处那座摩天轮的眼神里多了些同情和怜悯。
她记得当初工藤新一出事也是在游乐园。
所以就没有人来管管琴酒吗?
东京周边几个大型游乐园都快被这个人给霍霍完了吧?
好在琴酒并没有直接奔向摩天轮,保时捷在靠近港口的时候忽然转了个弯,白羽绫希望着那靠近的摩天轮忽然又再度远去,终于在心中松了口气。
琴酒的车最终停在横滨新建的奇幻乐园外的停车场,青空之下,崭新的游乐园外已是一片人头攒动的景象。即便是隔着玻璃车窗,白羽绫希都能感受到游乐场在烈日的暴晒下更加热烈的气氛。
她困惑地又朝琴酒看了眼,却见对方扬了扬下巴,指向那气氛热烈的游乐场,语气是与游乐场的气氛截然相反的冷淡。
“就是这里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白羽绫希一脸的莫名其妙,琴酒和游乐园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只会让她想到猫和老鼠,龙卷风和停车场,饿了一周的企鹅和不小心迷路的鱼,周六装修的业主和隔壁宿醉暴睡的邻居。
完完全全的加害者和被害者的关系。
琴酒瞥了白羽绫希一眼,没说话。
他的眼神阴恻恻的,却看得白羽绫希一阵莫名的心虚,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白羽绫希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负心汉,是玩弄了琴酒的感情的渣女。
什么鬼。
白羽绫希因为自己的联想吓得一阵恶寒。
“我知道了,是不是有任务?不能和我说的那种,但是需要我的配合?”
琴酒不说话,白羽绫希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也无法再保持沉默,只能没头没脑地开始瞎猜,她的视线在车内车外到处游移,却就是不敢去看琴酒。
“不过你为什么不和伏特加搭档?哦,是不是因为和他一起行动太明显了?但是你和我一起行动不是更明显吗?再说有谁会在盛夏穿成这样来游乐园啊,也太显眼了吧,而且就不怕中暑吗?”
胡言乱语到了最后逐渐演变成对琴酒的吐槽,可当事人琴酒却依旧没有说话,他继续盯着白羽绫希,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森冷。
白羽绫希被他看得汗毛竖起,险些就要克制不住战斗本能当场暴起把琴酒给敲晕。
“哼,你说是就是吧。”
就在白羽绫希的吐槽即将演变为对组织成员的地图炮时,琴酒终于开了尊口。
他恶狠狠地瞪着白羽绫希,同时左手朝风衣口袋探去。这一小动作看得白羽绫希更是警觉,只当他下一秒就要掏.枪指向自己脑袋,却不想琴酒拿出的既不是烟也不是枪。
而是一个白色的手环。
琴酒将手环随意地丢向白羽绫希,而后拔了钥匙推门下车,只留下一个冷冰冰的背影以及带着几分怨气的命令:
“戴上这个,下车跟上。”
白羽绫希双手接住琴酒丢来的手环,也不管那究竟是什么,一边戴在右腕一边匆匆跟上已经走开很长一段距离、直奔游乐园大门而去的琴酒。
游乐园的人虽然多,队伍却不是很长。
虽然大部分人在看见琴酒的这身打扮后都忍不住多看一眼,不过在看见跟在他身边的白羽绫希后,顿时都露出了然的表情。
白羽绫希越发肯定琴酒找她来游乐场,就是为了给他当掩护的。
也是,琴酒这样子外加这身打扮本来就醒目,要是身边再跟个伏特加简直是就是行走的记忆点。
毕竟两个糙老爷们来游乐园不算太稀奇,但是两个在大热天穿着一身黑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神情还极其凶恶的大老爷们出现在游乐园,万一游乐园里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分分钟就有一堆人跳出来指证肯定是他们干的。
所以为什么他们一次两次都要在游乐园里干坏事呢?
白羽绫希搞不清楚琴酒的想法。
“为什么要找我?”
门口的工作人员在扫描了手环后递来一份地图,白羽绫希捏着地图快步走到琴酒的身边,询问着他选自己当掩护的原因:“找贝尔摩德或者基安蒂不行吗?”
琴酒顿住脚步,凶狠地瞪了白羽绫希一眼,白羽绫希被他瞪得噎住,立刻换了个话题。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她知道了,肯定是因为贝尔摩德和基安蒂不愿意跟琴酒一起来,琴酒没办法了才来找的自己。
所以琴酒在见到她的时候,才会二话不说让她跟上,也不跟她说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绝对是因为之前已经被连续拒绝了两次的缘故,生怕说了理由后她也会拒绝。
嗯,绝对是这样没错!
白羽绫希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小天才。
琴酒满脸的无所谓,一点儿也看不出正在执行任务的严肃和警惕,他冷漠地扫视了一圈到处都是人的设施,视线最后落在白羽绫希的身上。
白羽绫希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几乎反光,她将头发藏进了帽子,精致的面容大半被隐藏在墨镜之下。纤细修长的手指攥着游乐园的地图,白羽绫希低着头,似乎正颇为认真地查看游乐园每一处设施的分布。
琴酒看不清她的表情,心里更是因为她的迟钝感到烦躁。
可白羽绫希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情,见他没有回应又仰着脑袋朝他看来,隔着那两片茶色的镜片,琴酒将她眼中的困惑看了个清清楚楚。
迟钝的家伙。
琴酒在心里啧了一声,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焦躁,面对着白羽绫希的询问,他看似淡定又有些冷漠地回道:
“随你,你决定吧。”
第72章
“啊啊啊啊——”
载满了乘客的云霄飞车慢慢地爬上坡道,紧接着便停在半空之中,那是一段不算漫长的等待,却足以让云霄飞车上二十多名乘客的心情从最初的期待与不安转为更多的期待或是恐惧。
终于,云霄飞车在攒足了一波势能后一冲而下,惴惴不安的乘客们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那尖叫声中也有白羽绫希的一份。
面无表情的琴酒朝身边看去,只见她高高举起双手,虽然是在尖叫可脸上却写满了刺激与兴奋,遮住那双漂亮的眼睛的墨镜在坐上云霄飞车前就被取下,此刻她眼睛里映着日光,满目晶莹。
这座奇幻乐园的云霄飞车有一部分在园区之外,一望无际的的海面在日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白羽绫希的眼睛被风刺得生疼,可看着那相交成一线的蓝天与碧海,却觉得心情格外开阔。
仿佛积压在心中的烦躁与焦虑,也随着这画面一扫而空。
被取名为超级巨蛇的云霄飞车就和它的名字一样,一圈圈地盘绕在海面之上,幸好白羽绫希从前一直坐夏油杰的咒灵,否则被这么转个十分钟后下来铁定是头晕目眩腿发软的。
“口罩口罩……”
经过最后一个弯道,超级巨蛇逐渐放缓速度回归铁质的巢笼,白羽绫希连忙从口袋里取出口罩,赶在云霄飞车停下前戴上。
她的墨镜和帽子在坐上云霄飞车之前便已经放到储物箱,还好她这些年养成了随身携带口罩的习惯,否则还真没有掩饰自己这张脸的道具。
坐在外侧的琴酒将白羽绫希的小动作全都收入眼底,他哼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白羽绫希这份谨慎嗤之以鼻。
白羽绫希早就习惯琴酒拿鼻子说话的风格。
她也懒得去猜身边的人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餍足地伸了个懒腰,发出了满意的感叹:“玩得好开心啊。”
说话间云霄飞车已经彻底停下,固定住乘客的安全装置解锁打开,琴酒在工作人员的提示声中率先踏出,可他却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顿下脚步,转身看向慢慢吞吞站起身扶着前排椅背一点点从座位中挪出来的白羽绫希。
白羽绫希没有腿软,只是她已经有太长一段时间没有经受过有些刺激项目,现在人有些晕。
就在她撑着身边的椅背准备从车上下来时,一个黑色的影子横在了她的眼前,正是琴酒的手臂。
白羽绫希顺着那伸来的手臂向前看去,却只看见了琴酒的银发。
他侧对着自己,虽说向她伸来了手,可头却别开看向了他处,一副并不关心也不在意她的样子。
白羽绫希压下了笑声,搭在了琴酒难得好心向她伸来的“援手”上。
“多谢,”她站稳了脚,确认自己不会因为头晕一头栽倒在地上后便飞快地收回手,“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我们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虽然她的确玩得很开心,却还是没有忘记自己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琴酒在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量骤然消失后,便又重新将手抄回进风衣口袋里,此刻听见白羽绫希的问题,他顿时感到无语。
从前一直觉得白羽绫希还是个聪明人,但现在看来……
这家伙也是个迟钝的。
不过琴酒也懒得去纠正白羽绫希,他漠然地站在储物箱边,看着白羽绫希取出寄存的帽子和眼镜重新戴上,这才冷冷淡淡地开口。
“随便,你决定吧。”
又随便?
白羽绫希隔着墨镜巴眨巴眨了几下眼睛,实在搞不清琴酒这人在想些什么。
难道他今天来这里不是来找人的吗?
那琴酒来游乐园做什么?探查地形?寻找下一个被爆破的设施?
难不成组织最近打算要新建一个游乐园敛财,所以让琴酒把东京都周边一圈的游乐园都探查一遍,然后找人气最高的几个逐一爆破?
……这话公安那群疯子听了都不信。
琴酒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白羽绫希也只能再一次压下心中的猜测,顺着他的话问道:“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琴酒的回答依旧没变:“随你,你想去哪里?”
“跳楼机?海盗船?”
好像都是些刺激项目。
琴酒浑不在意,可白羽绫希却不想在短时间内再玩这么惊险的项目,她摸摸下巴环顾四周,视线最后落在了不远处一个相对和谐的设施上。
“那个怎么样?”
她拉了拉琴酒的衣袖,在他朝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后,遥遥指向那边的冲浪滑梯。
昏暗的人造假山里盘旋着一座室内滑梯,白羽绫希和琴酒搭乘着电梯来到最高处的入口,远远望去滑梯内铺着水流,而排在他们前面的游客换上了救生衣,坐在了最多可搭乘四人的特制圆形救生艇上从高处滑落。
“听说这个项目还会抓拍照片。”
“诶?你不早说,那我要把头发整理一下。”
排在前方的游客的聊天声清晰地传入白羽绫希和琴酒的耳中,只是他们却都浑不在意,一个四周打量着建筑内的设施,时不时从队伍边上的窗口俯瞰下面的游乐园;另一个全程维持着冷冰冰的表情,浑身散发的低气压让人不敢接近。
所幸这个设施的队伍并不是很长,白羽绫希和琴酒只排了十分钟不到的队伍就坐上了救生艇。
工作人员刚把救生艇从入口推下,白羽绫希就有些后悔了。
“诶诶诶诶——等等、等等!这和我想得不一样!我怎么觉得这个救生艇一直都在打转?!!!”
救生艇从高处坠落的同时一边在转圈圈,就好像是将旋转咖啡杯搬上了只会下冲的云霄飞车上一样。
白羽绫希紧紧攥着救生艇边上的握把,慌乱的模样让对面的琴酒好一阵无语,他原以为挑了这个项目的白羽绫希知道会是这样,却怎么都没想到她在一开始就露出这般手足无措的姿态。
好蠢。
“你刚才一定在心里骂我蠢!”
白羽绫希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救生艇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也很快就适应了这个会打转的救生艇。她看着对面从始至终都波澜不惊的男人,气鼓鼓地瞪着他。
琴酒只当不知道白羽绫希在说什么:“再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别想抵赖!我都听见了!”
琴酒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嘲讽似的“呵”了声。
这一笑声直接让白羽绫希炸毛了,她大约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慌乱的模样有多可笑,也不管琴酒是不是自己现在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只恨不得琴酒立刻忘了刚才的画面。
“啊啊啊快给我忘了!忘了!!!”
琴酒没理她,而白羽绫希下一秒就听见一声快门响起的咔嚓声,炸毛状态的她本能地朝四周看去,这才看见逐渐远去的天花板上装着一台相机。
白羽绫希身体一僵,咔嚓咔嚓地扭过脖子看向琴酒:“刚才那是什么?”
“你是脑子里进水了吗?”
琴酒睨着白羽绫希,似乎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在刚才撞到了脑袋,让水流灌了进去,才会说出这种蠢话。
白羽绫希这才想起刚才排队时听见的对话。
“还好,还好我还戴着墨镜。”
她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帽子又摸了摸墨镜,确认自己没有露脸,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出道并非她的本愿,但五年下来倒是养成了绝对不能露脸的坏毛病。
不过这个坏毛病也不错。
起码她刚才的蠢样子就算被相机拍下,其他人也不知道是她。
琴酒也不知道有没有猜到白羽绫希的这点小心思,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依旧是那副行走的低气压散播装置的样子。
救生艇从滑梯落下后溅起一阵水花,而后顺着水流朝出口飘去。没有做心理准备的白羽绫希猝不及防地被溅了一脸的水,她连忙从包里取出纸巾开始擦拭,同时暗恼自己就不该选这个项目。
原本她是想看琴酒被水溅到的样子的,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倒成了落汤鸡。
简直是得不偿失。
从昏暗的假山里走出来时,白羽绫希已经将墨镜上的水擦拭完毕。虽然她的裙摆在刚才落下时也被水打湿了些,不过在太阳下晒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问题是她从云霄飞车上下来后还没缓解的头晕更严重了。
“我想歇一会儿。”
白羽绫希在附近找了咖啡店,宽大的遮阳伞在桌椅四周留下一片阴影,白羽绫希无力地看着站在旁边的琴酒,知道这人大约不愿意去买吃的,于是抢先开口到:“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我去吧。”
琴酒淡淡看了白羽绫希一眼,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假客套。
能指使琴酒给自己跑腿的机会实在不多,白羽绫希只挣扎了数秒就立刻选择服从自己的欲.望。
“那我要一杯黑咖啡,冰的。吃的话你看着买吧,我有些饿了,但是不想吃太油腻的东西。”
琴酒哼了声,似乎是无声地抱怨白羽绫希要求还挺多。
白羽绫希才不管这些,她目送着琴酒离开,这才拉开有些发烫的椅子坐下,只是她还没缓过气就听见手机闷响了一声。
这时候会是谁?
白羽绫希拿出手机打开看了眼,却见锁屏上出现的是安室透的名字,她连忙打开手机,只看见今早刚刚分别的人给自己发来一条短信——
“今天剧组没有拍摄,你一个人在家要记得按时吃饭。如果寂寞的话就让哈罗好好陪陪你,那孩子很乖的。”
白羽绫希愣了愣,正犹豫着要不怎么回他,就感到手机又震了一下,紧接着自己与安室透的聊天窗口便又多了一条新的短信。
那只有四个字,却让白羽绫希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他说:“等我回来。”
第73章
海盗船,跳楼机,流星锤,旋转咖啡杯——
白羽绫希和琴酒将游乐园里惊险和不那么惊险的项目全都玩了一圈后,也没有看出琴酒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第二次从云霄飞车上下来时,天空已经染上了暮色,游乐园内响起了广播,说是院内花车游.行即将开始。
“要去看看吗?”
白羽绫希估摸着琴酒应该不喜欢这个场合,可来游乐园玩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不是吗?
经过今天这一天,白羽绫希现在已经可以很肯定了,琴酒来奇幻乐园才不是为了什么任务,他纯粹就是想来逛游乐园,只是因为身上的包袱太重不好开口、又或者是其他人都不愿意陪他来,所以他才找了自己。
琴酒你个闷骚!
在白羽绫希心里已经被当成想要来游乐园玩的琴酒看了看她,却见她脸上除了期待外,更多的还是揶揄。
这人脑子坏了吧?
进了园区到现在都没有抽过一次烟的重度尼古丁依存症患者觉得自己有些手痒。
琴酒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在白羽绫希调侃的目光下,他敲了敲她的脑袋,在白羽绫希捂着头发出不满的抱怨声后,抬腿朝着不远处的餐厅走去。
餐厅临近游.行路线,此刻大部分的游客都跑去路边凑热闹,餐厅里空空荡荡的,并没有多少人。
白羽绫希端着托盘小跑来到了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而拿着一杯黑咖啡的琴酒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似乎对什么事都浑不在意。
“好像快开始了,”白羽绫希说着,用叉子卷起面前的肉酱意大利面,她中午的时候就吃了一小份沙拉,到这会儿已经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琴酒冷冷淡淡地看了眼窗下热闹喧嚣的景色。
听到白羽绫希的话,他嗯了一声,别的什么也没说。
白羽绫希早习惯了琴酒的冷淡和沉默,她没有继续试图与他对话,看了一会儿远处载歌载舞的游.行队伍,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自己的邻居羽田名人先生发了一条短信。
她出门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去,倒也给哈罗准备了充足的水和食物,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自己回去已经是深夜了。
白羽绫希担心哈罗的情况,只能请靠谱的邻居先生拿她寄存在对方那里的备用钥匙去家里看看。
琴酒的视线从一开始就不在花车游.行的队伍上。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白羽绫希在做什么,但是从她手指的动作,他大约能判断她应该不是在拍照,而是在给什么人发短信。
他想起中午给白羽绫希买午餐时回来看见的那一幕。
那时白羽绫希低着头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短信的界面,他没看清她这是和谁在聊天,却看见她的脸上是他这些年很少见到的笑容。
除了波本之外,不做他想。
这两人倒是黏糊。
琴酒在心里啧了一声,虽然不知道白羽绫希现在是不是在和波本通信,但他不愿再看这样的画面。
攥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琴酒无声地移开了视线。
白羽绫希收到羽田名人的回信时,花车游.行的先头队伍已经由远及近地走来,欢快的音乐声逐渐变得清晰响亮,白羽绫希远远地看着那些载歌载舞的舞者,仿佛是受到感染一般,也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浅笑。
琴酒一扭头就看见白羽绫希的笑容。
他不知道她这个表情是因为谁,但思来想去似乎也只可能是因为波本。
想到上次见面时,白羽绫希带着波本来赴宴的样子,琴酒不爽地将对方那张令人恼火的脸从脑内排除,转而又看向白羽绫希的左臂。
“听说你前阵子在剧组大闹了一场?”
白羽绫希将目光从那个正在跳舞的小姑娘身上收回,鼓着腮帮子瞪他:“你哪里听来的谣言?我像是会在剧组闹事的那种人吗?”
“那你左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琴酒的视线精准地落在白羽绫希的左臂上,似乎已经隔着她宽大的泡泡袖看见了那道久久未愈的伤口。
白羽绫希顺着他的视线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她今天疯玩了一场,所幸伤口并没有裂开,却不想还是被琴酒发现了端倪:“只是受了点小伤,就快好了,不碍事的。”
琴酒不信。
他知道白羽绫希最近正在拍摄的电视剧里有不少打戏,但那些武器应该都是没开刃的道具。
可看白羽绫希今天的样子,再听听她刚才的话,她手臂上的伤口分明是见了血的。
未开刃的道具可做不到这个程度。
琴酒没有说话,可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白羽绫希隐藏在墨镜后的双眼,他脸色阴沉,就像是处于任务状态一样,随时都会掏出枪。
白羽绫希被他盯得没办法,只得叹了一声气:“我真没事,只是和剧组的人发生了一些小矛盾……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但是你放心,我都已经处理好了。”
她这个样子摆明了就是不愿多提。
琴酒知道逼问无用,便想着之后再好好去查一查。
白羽绫希知道琴酒在盘算着什么,更知道他就算查了也得不到任何想要的答案,不过她也不去泼他的冷水,只是慢慢悠悠地换了个话题。
“不过我最近也听说一件事,上次和我闹出绯闻的那位这阵子好像被人给盯上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两人的目光隔着墨镜相撞,琴酒沉默了一瞬,忽而扯出一个残虐的笑容。
“谁知道,可能是他运气不好吧。”
“这样啊……”
白羽绫希了然地点点头,她喝了一口气泡水又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游.行队伍,似乎并没有因为琴酒的回答而动怒。
五条悟哪里是那么好暗.杀的。
如果有人和他为敌,那么运气不好的那个人通常不会是他。
“游乐园里好像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接下来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白羽绫希又看了一会儿,直到那歌舞声逐渐远去,她这才重新看向对面的琴酒。他杯中的冰咖啡已经喝完了一大半,而那张隐藏在宽大帽檐下的脸上也依旧是看不出不高兴之外的情绪。
“不要再说随便了哦,这句话你今天已经说了一天了。”
她抢在琴酒开口之前堵住了他的话,白羽绫希一手支着脸颊,稍稍侧着头看他:“偶尔也说点高兴的事,今天最后一个项目的选择就交给你啦。”
这么说着,白羽绫希稍稍摘下墨镜,她沐浴在夜幕中,藤紫色的眼睛在路灯的晕染下泛着暖色的光,而她的侧颜与浅亚麻色的长发也笼罩上了一层朦胧。
白羽绫希是琴酒亲自领进组织的,也是他带的第一个部下。
这五年来她有一半的时间不在他的手下,可兜兜转转,她又再度成为了他的直属。
只是如此乖巧的白羽绫希,琴酒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几回。
琴酒抿了下唇,他盯着那张如今日本家喻户晓的面容,在沉默了些许后,他又冷哼了一声:“我没兴趣。”
“那就随便选一个吧。”
刚才那乖巧的模样就像是错觉一般,白羽绫希听到琴酒的回答后顿时不依不饶:“随便选一个就行,反正我是把选择权交到你的手里了。”
警方会在六日之后行动,像这样和琴酒对话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纵使白羽绫希对组织没有什么感情,但好歹这些年琴酒也没亏待她,甚至可以说对她照顾颇多。
琴酒作为高层的亲信,他的下场已是注定中的事,白羽绫希不会心软放过他,警方亦不可能。但最后的最后,白羽绫希也想好好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感谢。
她不能选择放过他,但至少今天这场莫名其妙的游乐园之行,白羽绫希想将最后一个项目的选择权交到他的手里。
琴酒莫名其妙地看了白羽绫希一眼,却发现她是认真的。
反正白羽绫希这些年任性而为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明明他才是她的直属上司,可她自打进组织起就对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和畏惧。反倒是当年在波本面前装乖装了许久,让人以为比起他,白羽绫希更敬重波本那家伙。
这种任性,琴酒早习惯了。
现在看着白羽绫希这么固执地让他选最后的项目,琴酒也不想在这种事上和她争论,他也没去看窗外那喧嚣热闹的夜景,手指随意地朝着某个方向一点,他看着面前的人,沙哑的烟嗓说着无所谓的话语。
“那就这个。”
白羽绫希顺着琴酒所指的方向看去,夜幕之下,远方是一片灯光璀璨的景象,偌大的圆形巨轮缀着五颜六色的光带在空中旋转,美轮美奂之余甚至还有那么些许的梦幻。
那正是他们来到游乐园之前经过的地方,作为横滨地标性建筑物的摩天轮。
白羽绫希眨眨眼,她看了看那个偌大的机器又看了看面前满脸都是无所谓的人,毕竟无论怎么看,这种梦幻的设施和琴酒似乎都有些不太搭。
可这是琴酒自己选的。
没准这个他们今天一直都没有搭乘的设施,真的就是琴酒真正想去玩的地方呢?
白羽绫希觉得自己到这个时间终于弄清了琴酒的想法,心中的纠结不过短暂的数秒,数秒之后她敛起了满腹的疑惑,冲着对面的人点点头,而后一脸郑重地说道。
“我知道了,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第74章
琴酒将白羽绫希送回公寓楼下后便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似乎真的只是想带白羽绫希去游乐园玩一次,而不是因为组织派下的任务。
保时捷356A独特的引擎声响彻在地下停车场,白羽绫希看着那远去的影子,直到琴酒的爱车完全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敛起脸上所有的表情,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钥匙带动锁扣,发出咔哒的声响。
来到新家第一天就不得独处的哈罗隔着门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立刻欢快地朝白羽绫希奔来。
“汪!”
“抱歉,让你久等啦。”
哈罗那惹人怜爱的姿态让白羽绫希露出一个笑容,她蹲下身,轻轻揉着对方毛茸茸的脑袋:“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有没有好好看家呀,我听说你都没怎么吃饭,这可不行。”
早些时候她收到隔壁羽田名人的消息,说是哈罗水倒是喝了,却没有怎么进食。
白羽绫希听着担心,又不能立刻赶回去,只能提出让琴酒选最后一个项目、匆匆地结束游乐园的行程。
只是没想到琴酒选的是耗时最长、又在夜晚最热门的摩天轮,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呜——”
哈罗像是听懂了白羽绫希的话,它趴伏在白羽绫希的脚边,用脑袋蹭着她的掌心,发出了一声讨好似的呜咽。
白羽绫希见状立刻笑了:“真是个爱撒娇的孩子。”
这一点和它的主人完全不像。
“也不知道你的主人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和你一样没有好好吃饭。”
看着哈罗想起他的主人安室透,白羽绫希的笑容稍稍淡了些许,转而变成了浓重的忧虑。哈罗似乎是真的懂人话,一听见白羽绫希提到安室透立刻又叫了一声。
白羽绫希笑了笑,揉着哈罗的脑袋自言自语:“不过也就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到时候,我们就一起让他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吧。”
“汪!”
雪白的小狗欢快地叫了一声,代替自己的主人与白羽绫希与白羽绫希定下了约定。
*
安室透离开的第五天,在经过一日的暴雨之后气温也逐渐转凉,这是今夏第一次大规模的降温,被风雨吹落黏在地面的树叶宛若拼贴画,而风中的寒意更是让人在晨起时不得不多添一件外套。
炎炎夏日即将过去,就如同在这个国家的阴影中盘根错节大半个世纪的组织即将迎来末路。
白羽绫希将哈罗寄养在凉子的家中,以拍摄外景为由跟着剧组来到了与鸟取县相邻的岛根县出云市——白羽绫希这次电视剧的题材与鬼神有关,跑去有着“神话之国”之称的出云取景,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今晚我们动身前往鸟取,明天一早随警视厅的信号一起出动。”
在查到组织的老巢之后,夏油杰就已经在出云做好了一应的安排。
此刻整个剧组都在一家古色古香的民宿下榻,夏油杰趁着其他人都在出云观光赏景,独自一人来到白羽绫希的房间,轻声同她说着今晚的行程。
他是这部电视剧的投资人,在行程安排包括取景地点方面都有着话语权。只不过投资方一开始就不是由他本人亲自出面,所以就连导演至今也不知道这件事。
就连白羽绫希一开始也被瞒住,也是在发现天内理子被安排进剧组代替相叶铃当了女二号时,才意识到不对劲。
真正发现夏油杰是投资人还是在桥本黎生的事发生之后。
天知道这人为了这一天到底布了多大一个局。
就连她也被瞒得死死的。
白羽绫希看着夏油杰没说话,夏油杰见白羽绫希没有回应低头看了她一眼,却对上她忧虑的目光:“怎么了?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你确定要跟我一起行动吗?这件事本来你不插手也可的。”
“你的事和我的事有什么分别吗?”
夏油杰将白羽绫希的碎发拨到她的耳后:“而且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就能回家了,哥哥比谁都乐意看见这样的结果。”
白羽绫希瞪他:“一开始离家出走的家伙还来说这些。”
被白羽绫希抱怨的夏油杰眯着眼笑了,是白羽绫希记忆中清爽的笑容,仿佛一切真的都快要回到过去。
“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先告诉你,警方那边的行动可能已经被组织的人发现了。”
因为临近行动日期,这阵子白羽绫希和药师寺凉子的联络也称得上是频繁,从向她提交自己和琴酒去游乐园那次的行动报告,到昨天将哈罗寄养在凉子家中,这几日白羽绫希与药师寺凉子的联系频率比过去五年都要高。
听到这个消息,白羽绫希心下一惊:“难不成是我……”
“和你没有关系,是这几天公安那边的行动太惹眼了,在一夜之间同时捣毁了组织在各地的据点,听说抓了不少人,就连窗也被惊动了。”
“这应该是公安的目的吧,故意引起组织高层的警惕逼得他们不得不把主力召回到总部。”
白羽绫希摸着下巴揣测着公安的意图,虽然公安那边行事一向是雷厉风行、这次同时行动估计也是怕有人走漏风声,这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夏油杰的消息来源……
“但这和窗有什么……诶,难道说?”
夏油杰点点头。
窗是咒术界负责监测各地咒灵情况的普通人,公安的行动就算声势再大不至于惊动他们。
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公安的行动已经被不少人目睹,同样的事件在各地同时发生,在这个消息便利快捷的时代这个讯息又在网上飞速传播。
无论公安是否出面进行情报掌控,都已经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
恐惧、不安,这些都是造成咒灵诞生的要素。
“看来这次的行动的确得快点结束,不然再过一阵子你们就又要加班到天昏地暗了,”白羽绫希打趣着时不时会被抓去当苦力的夏油杰。
明明在高专毕业的时候选择离开当个边缘人物,但如今却成了一个虽然不在编、却在必要的时候不得不出动的打工人。
白羽绫希听着都有些想笑。
“我又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出动的,也就是在高专人手不足的时候才会帮忙。”
白羽绫希睨着嘴硬的兄长,忍住当场爆笑出声的冲动调侃着他:“那你倒是说说,高专什么时候才不会人手不足?”
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高专全年缺人早就是业内笑话了。
现在的咒术界一共也就四个特级,九十九由基带头跑路夏油杰有样学样,而今年新来的一年生小特级又是个穿白校服的问题学生,只剩下五条悟这个唯一的成年人。
上面就算再恼怒他的不受控,也只能一边畏惧他的实力、一边又恨不得把他掰成十个用。
白羽绫希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样子,夏油杰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不过看着白羽绫希在大战在即时还能露出这样的笑容,他心里多少也有些松了口气。
还能笑得出来就好。
他只怕白羽绫希绷着精神一刻都不肯放松。
剧组这两日没有拍摄任务,大家都是各自行动,白羽绫希和夏油杰两人趁没有人注意漏夜出发,赶向了临近的鸟取县。
越野车在夜间的山路中飞驰而过,今夜依旧有雨,山路也因此而有些泥泞。白羽绫希在颠簸中无法入眠,却还是闭目养神。就在她以为这应该是一段安静的行程时,却听见夏油杰忽然开口。
“有件事我还没有和你说。”
白羽绫希睁眼去看他,藤紫色的双眼在夜色中缀着点点繁星。
“你的男朋友已经到鸟取县了。”
夏油杰扭头看她,狭长的眼对上了白羽绫希,他的表情十分平静,似乎是在说一桩无关紧要的事一样:“还有你放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咒灵,也在今天抵达了这里。”
白羽绫希从夏油杰那里得到组织情报的时候,还从他那里要走了两个四级的咒灵,一个她放在了安室透的身上,另一个则是在五天前放在了琴酒的身上。
其实她也没指望两个四级咒灵能做些什么,只不过是想让它们充当追踪器。
毕竟组织的人警惕性都高,往他们身上装发信器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白羽绫希还不想那么早就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但是寻常人看不见的咒灵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不过夏油杰给出的消息还是有些耐人寻味。
白羽绫希知道波本今天一定会出现在这里,却不想琴酒也来了这里。
“看来公安前阵子的行动效果不错,连琴酒都被召回到了总部,也不知道他们是已经察觉到警方的目的……还是想要暗中讨论今后的行动。”
夏油杰对组织的想法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其实按他的意思,直接往组织总部里丢几个特级咒灵什么事都能解决了,何必要如此劳师动众。
他就不信组织里还有能打特级咒灵的咒术师。
可惜白羽绫希一直拦着,而他一向都是爱护并且尊重妹妹意愿的好兄长。既然白羽绫希不愿意他在组织总部来一场百鬼夜行,那他也只能亲自陪着她走这一趟。
夜色逐渐淡去,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越野车也在此刻抵达了组织总部的附近。
恰好是靠近组织总部、却又游离于他们戒备范围之外的安全区域。
一夜之间这里已经埋伏了无数警方的人马,白羽绫希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再过十分钟便是警方约定的行动时间。
等时间一到,等待多年的总攻战便能拉开序幕。
“不对劲,这里也太安静了。”
白羽绫希眯着眼睛打量着这片森林,她与夏油杰对视一眼,对方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对着森林放出了数只咒灵。而就在这等待期间,白羽绫希已经调整为静音状态的手机亮了一瞬。
为了防止组织发现,这次的行动采取的是静音模式,如无特殊情况发生警方会在约定时间同时行动,不会再做联系。
白羽绫希看了看身边的人,在对方的注视下迅速打开那条短信,却发现发信人并不是她预料中的药师寺凉子。
而是一个陌生帐号。
第75章
白羽绫希穿梭在森林中,周围时不时地传来哀嚎声。
行动已经开始,而她和夏油杰的首要任务便是解决埋伏在森林中的狙击手。
这里是组织的老巢,组织豢养的狙击手在这里明显占据主场优势,若是警方贸然闯入,只怕会成为那些隐藏在林中的狙击手的食饵。
“这是把最麻烦的任务丢给我们了啊。”
“毕竟这个任务也只有交给我们才能确保损失最小嘛。”
根据刚才派出去的咒灵传回的图像,白羽绫希与夏油杰两人从空中对隐藏在林中的狙击手们发起突袭,趁他们不备、直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藏得再好再隐蔽有什么用?
在开.枪之前就被击倒的狙击手和寻常人无异。
“这就是最后一个了。”
白羽绫希拍了拍手,将最后一个被撂倒的狙击手身上的武器全部卸下,她将对方捆了个严严实实,这才用无线电向上峰汇报:“最后一片区域的狙击手已经被清除,先头部队可以突入了。”
“幸苦你了。”
药师寺凉子的声音从无线电内传出:“森林里的狙击手会有人去逮捕,你继续接下来的工作吧。”
“好,接下来我们会潜入对方的供电库,切断他们的供电设施。那之后可能会存在信号丢失的情况,如果不能正常联络我将使用备用的通讯手段与你们联系。”
药师寺凉子自然知道白羽绫希说的备用手段是什么。
她比谁都要清楚白羽绫希的身手与实力,只是在看见自己亲自带入警界的部下作为先锋闯入敌人的老巢,一向冷静理智的药师寺凉子也比任何人都要担心她的安危。
“好,你一切小心。”
白羽绫希愣了愣,药师寺凉子难得柔软的语气让她感受到上司的担忧。
她的脸上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在应了一声好之后,便切断无线电通讯,与夏油杰一同再度从上空侵袭。
“药师寺警视,你果然有一位优秀的部下。”
药师寺凉子刚刚切断通讯,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低沉沙哑的男声。
她扭头朝看去,却见黑田兵卫拿着一个通讯器站在入口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来的,又听见了多少对话。
“从突入到现在只过去二十分钟不到,便解决了森林里埋伏的所有狙击手,没想到刑事部里居然还有这种拥有堪比特工一样身手的警官,真想亲眼见见啊。”
“等这件事结束了她就会回到警视厅,总会有机会的不是吗?”
药师寺凉子的嘴角上扬,红唇勾起一道绝美的弧度。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琥珀色眼睛睨着已经走到身边的年长者,眉眼间却带着凉意。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您要将波本身份暴露被抓的消息告诉我的部下呢?”
药师寺凉子微微眯起双眼,质问着黑田兵卫:“他身份暴露被抓难道不是计划中的一环吗?”
*
安室透在禁闭室里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看了眼手表,确认自己已经昏睡了半日有余。
前两日公安根据得到的证据,在同一天逮捕与组织相关的各界高层几十人,同时剿灭组织在日本各地大大小小的据点与实验室十数个。
可以说除了这个位于鸟取县的总部之外,组织在日本的根基与爪牙尽数被毁。
鸟取县周边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已经被围得如铁桶一般,在公安的有意放行下,那些被紧急召回的成员虽然能够顺利地进入总部,但再想从里面逃出却是难上加难。
而他,则是在昨日因为有“公安派入组织的卧底”的嫌疑,被琴酒带回了总部进行审问。
——和计划中的一样。
安室透打量了一下四周,周围的监视器已经停止了活动,看来就和计划中的一样,警方的人已经切断了组织总部内的供电设备。
当初制订行动计划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最困难的一步。
先不提组织的总部外必定是危机四伏,供电库作为一个基地的命脉,周边的警备一定是最为充足的,想要无伤突破组织最外围的防线不惊动任何人闯入供电库拉下电闸,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日本公安和警方、FBI、甚至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搀和进来的MI6都有人提出要来完成这个任务,却并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当时会议室内针对这个问题争论了许久,最后还是警视厅的药师寺凉子提出由自己的部下来执行。
药师寺凉子是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
安室透在来到毛利小五郎身边后和刑事部的人打过不少交道,他可以非常肯定,刑事部里虽然有擅长近身格斗的警官——比如伊达班长或是佐藤警部补,但似乎并没有身手好到能单枪匹马完成这种高难任务的好手。
甚至就连他和赤井秀一都不敢保证能百分百完成。
奇怪的是,即便药师寺凉子面对多方询问始终都不肯透露她那位部下的名字,可黑田管理官居然还是力排众议,同意了她的要求。
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药师寺凉子口中的部下是谁。
虽然安室透相信自己上司的判断,可一直到自己确认电源被切断前,他都对那位神秘部下的能力有些担忧。
可那个人居然真的做到了!
安室透怎么都没想到警视厅内居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等事情结束之后他一定要见识见识。
安室透迅速地确认了一下自己是否还能行动,便用阿笠博士特制的手表内的工具解开自己身上的镣铐,同时对外放出信号。
解开身上束缚的安室透快速起身来到门边,总部的地图都在他的脑海中,安室透也记得自己来时的路。
他被关禁闭的地方比较偏僻,要抵达约定的地点为警方的人打开后门还需要一点时间。
得抓紧了。
安室透活动了一下手腕,他推了推门,有些无奈地发现紧闭的金属大门在断电之后果然无法正常运作。
随身携带的枪已经被没收,屋内也没有别的工具,想要借助仅有的工具开门似乎有些困难。
没算到这个的安室透心中叹了一声气,正打算查看四周是否还有其他通往外界的出口时,不想屋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巨响。他慌忙地朝门口看去,却发现金属门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爪痕,似乎是有人正在从外面试图用撞击的的方式破坏金属门闯入。
等等,这合理吗?
预料之外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如同怪物侵袭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安室透看着金属门上一道道突起的爪痕,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
第一次撞击,金属门周围的墙壁开始簌簌地掉下灰尘;第三次撞击,金属门周围的墙壁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第五次撞击,金属门边上的墙壁似乎终于承受不了这样的冲击,不断地落下大块的砖瓦。
终于在第六次撞击声响起的同时,墙壁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攻击,随着大块大块的墙壁的坠落,嵌入墙中的金属门轰然坍塌,砰地一声砸在了地面上。
金属门整扇倒下激起大片的尘埃,安室透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烟雾呛得咳嗽了几声。
他隔着烟尘朝门口看去,却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却又无比熟悉的身影。
穿着休闲服、扎着半丸子头的青年站在门口,他挥了下手,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方才还充斥在禁闭室内的烟雾便尽数散去。
夏油杰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在对上安室透惊愕的目光后,青年露出一个安室透不曾见过的、肆意张扬的笑容。
“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见安室透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夏油杰也不再搭理他,直接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陈述的话语——
“你该出狱了。”
*
交战声在白羽绫希切断总部电源设备并放出信号后便络绎不绝,警方来势汹汹,而组织似乎也有所防备。
到底是在日本的阴暗处扎根半个世纪以上的庞大组织,即使警方这边人手充足,却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就迅速平息战火、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好在这些都在预料之中。
——除了安室透卧底身份暴露被抓这点之外。
白羽绫希原本打算亲自去救他的,却被夏油杰给阻止了。夏油杰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安室透被关的地方太过偏远,而自己却可以使用咒灵,万一发生了什么只要跳窗逃跑就行了。
这个理由给得实在是太充分了,白羽绫希一句反驳的也说不出。
虽然她担心夏油杰和安室透不和,却也知道夏油杰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感情用事,所以即便心中担忧,但到底还是将营救安室透的工作交给了对方,自己则是赶赴总部的实验室。
可是安室透的卧底身份为什么会暴露?难不成警方里还有组织的卧底?
给她发那条短信的人有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知道安室透身份暴露被抓的事?
白羽绫希一头雾水,但眼下却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
眼见着实验室就在眼前,白羽绫希赶紧加快脚步,却不想就在她距离实验室的金属门还有十步之遥的时候,本应该在断电中处于封闭状态的金属门却从内侧被人打开。
仅仅只是一门之隔,相较于白羽绫希这边稍显昏暗的走廊,研究室那侧内灯火通明。
在门打开的一瞬,白羽绫希闻见一股浓郁的化学试剂的气息。在那些试剂与药品的气息中,还裹挟着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无法忽视的铁锈味。
穿着黑色风衣戴着礼帽的长发青年独自一人背光而立,他嘴里叼着烟、右手稳稳地夹着,似乎察觉到了白羽绫希的到来,墨绿色的眼瞳在她身上逗留了片刻,接着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当着她的面用一直攥在左手掌心的打火机将烟点燃。
青年慢条斯理吸了一口烟,这一次他终于没有避开白羽绫希,在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后,对上了她的眼睛。
他注视着眼前人的双眼,藤紫色的虹膜中满是坚定的神色。青年对白羽绫希这样的神情似乎有些陌生,他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一会儿后,这才用仿佛任务前的日常问候一般,说着听不出任何异样的话语。
“你来了啊,绫希。”
第76章
两道黑色的人影在狭长的走廊里飞奔而过。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整个总部处于断电状态,走廊里唯一的光源便是外面的日光,安室透跟在夏油杰的身后在走廊里穿梭,同时也不忘追问着对方会即使出现的原因。
虽然夏油杰的确是帮他脱离了禁闭室,可他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夏油杰就算因为白羽绫希的原因和组织有所牵连,但到底也还是普通民众,这么可能会在警方行动的日子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有人给绫希发了一条短信,说你身份暴露被抓住了。”
夏油杰早就知道安室透会有这么一问,他偏过头睨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无声地谴责安室透将白羽绫希带入了这危险的境地。
他知道其实就算没有安室透,白羽绫希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夏油杰对安室透的出现和存在,多少还存着些许的埋怨。
“绫希?这怎么会……”
安室透一双猫眼瞪得浑圆,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他原本正想说自己想问的不是这些,可一听见夏油杰提起白羽绫希已经知道自己被抓,他连忙追问道:“那她……”
“她很好,起码比你安全。”
夏油杰哼了哼,但言语间还是难掩怨怼。
白羽绫希不愿安室透知道自己也来了这里的事情,当了二十多年好哥哥的夏油杰自然会为她保密。可面对着把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妹妹拐走的“坏男人”,夏油杰觉得自己现在能忍住不揍他一拳,已经是很为大局着想了。
指望他对安室透好声好气?
等他什么时候和绫希分手了再说吧。
安室透知道夏油杰厌恶自己,也不计较他的态度。
眼见着岔路口就在面前,安室透皱着眉正准备与夏油杰分头行动,却见对方忽然顿住脚步,反手就向自己抛来一个黑色的东西。
安室透眼疾手快地抓住,却发现那是一支枪。
——HKP7。
他惯用的枪。
安室透愣了愣,猛地抬头朝眼前的人看去,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夏油杰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就看见对方又朝自己丢来几盒弹.夹。
“托我带的东西我都已经带到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丢完了危险物品的夏油杰满脸的轻松随意,似乎自己并不是在敌人的老巢,而是在御花茶神社的后花园;他丢给安室透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管制武器,只不过是逗弄小朋友的玩具。
可安室透并不是这么想。
他迅速地将枪与弹.匣收起,盯着夏油杰的眼神警惕中难掩困惑:“到底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已经猜到答案的问题又何必多此一问?”
夏油杰不觉得安室透看见了这些东西还猜不到自己的来意,自己虽然讨厌这个男人,却知道他是个聪明人。
——虽然偶尔会在绫希有关的事上犯傻。
“这不过是我和警方那边的交易罢了,”夏油杰说得风淡云清,似乎并不觉得和警方做交易这件事听起来有多离谱,“你不需要知道具体的交易内容,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他指了指通往地下室的岔路口:“这里才是你现在真正应该关心的事,不是吗?”
安室透脸色一肃。
按照计划,他在打通总部的后门将警方的人引入之后,接下来应该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这里是仅次于供电库外,组织最重要的一个地点。
里面藏着组织经年来的罪证。
安室透有些相信夏油杰出现在这里的确是因为和警方的合作了。
这次的行动每个人都分工明确,除了当时在会议室的相关人员之外,哪怕是他的部下也不知道他的任务。
“那后门那边……”
“我来的路上已经打开了。”
夏油杰摆了摆手:“也有人堵在那里,放心,组织的人一个都逃不出去。”
时间紧迫,安室透纵使还有一肚子的疑惑此刻也好再继续追问。
他冲着这个与自己相看两厌的青年点了点头,只丢下一句多谢便扭头直奔地下室而去。
“你也不必谢我……”
夏油杰既没有离开也没有跟上去,直到安室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转角,奔驰而去的脚步声也隐于空旷的楼道时,他才转过身,看着与楼梯相对的窗户轻声开口。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夏油杰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接通了电话。
“是我,你来得正好,可以开始了。”
电话那头的人厉声说着什么,可夏油杰却没有露出一点被吓到的模样,反倒是低笑了一声:“我答应你,等你完成这次的工作之后就会想办法除去相叶铃身上的诅咒、让她苏醒。”
这淡定的语气让电话那头的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夏油杰浑不在意,只淡然回道:“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这一次回应他的是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夏油杰听着那忙音嘀咕了一句真不经逗,视线却一秒都不曾从窗外移开。隔着大片的玻璃窗,逐渐明亮的天空忽然出现一团黑色的漩涡,那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下,眨眼间那粘稠漆黑的夜便笼罩在组织总部之外。
这是桥本黎生降下的帐。
限制了所有组织成员的自由离开。
确认帐完全落下,夏油杰又再度看向刚才安室透消失的方向,重复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语:
“你不必谢我,我会帮你不过是因为你答应了她会回去罢了。”
白羽绫希在等安室透回去。
夏油杰不愿意让她空等。
>>>
组织实验室门口是一片肃杀之气。
白羽绫希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可琴酒看起来却像是早就知道她的来意、并且非常笃定第一个出现在实验室的人一定会是白羽绫希,所以一早便在这里等她一般。
他身后的灯光亮如白昼,隐约可以看见刷着白漆的墙壁与天花板、铺得整整齐齐的米色地砖,第一眼望去的确会让白羽绫希想起小时候去父母工作的场所看见的景象。
——如果墙壁和天花板上没有飞溅的红痕、地面上也没有流淌着猩红的液体的话。
就算自己现在将琴酒放倒闯入实验室,恐怕也找不到什么活口了。
搞不好就连最重要数据也被处理得一干二净,不留痕迹。
不愧是琴酒,下手果然快。
白羽绫希心中叹了一声气,又对上面前这人的目光。
琴酒在白羽绫希的注视下又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见白羽绫希只是盯着自己却什么都没做,男人哑着嗓子发出一声低笑,颇为在意地询问道:
“为什么不动手?”
“里面还有活口吗?”
虽然已经知道是什么结果,但白羽绫希还是不报希望地问了这么一句。
琴酒怕是已经猜到今天组织成员都是凶多吉少,白羽绫希猜测他提前杀了实验室的成员并不是为了帮他们解脱,不过是因为只要他们死了、再毁去实验室内的数据,警方就永远都不知道组织做了些什么。
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是为了组织。
这一点从未变过。
白羽绫希的询问让琴酒索然无味地弹去悬而欲坠的烟灰:“你可以进去看看。”
“进去了就别想再活着出来了是吗?”
琴酒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似乎是在说白羽绫希这是多此一问,又像是在无声地夸赞白羽绫希还是聪明的。
“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琴酒左手抄在大衣的口袋里,右手夹着烟。他很少在白羽绫希的面前抽烟,明明是多年的老烟枪,指尖的烟也是他最喜欢的牌子,可此刻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夹着烟的手烦躁的垂下,琴酒长舒一口气,将污染了肺部的烟雾与积压在心中的焦躁随着自己的疑问一并吐出。
“为什么不动手?”
“这会是你最后一支烟,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
“啧,天真的小鬼。”
白羽绫希的答案让琴酒咋舌,他轻声抱怨了一句,等这话说出口时,才想起这似乎是自己与白羽绫希初见时曾经说过的评价。
白羽绫希也记得这句话,可事到如今回忆过去似乎没有任何的意义。
玻璃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污浊粘稠的黑笼罩在总部的上空,白羽绫希知道这是药师寺凉子和夏油杰给自己的信号,警方的人已经全面突入总部,在帐的限制之下,组织的人无法轻易地逃离。
琴酒指尖的烟即将燃尽,白羽绫希看着他似乎不愿再继续的样子,忍不住学着他的语气回以了同样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她不是组织拥有代号的成员,没有收到召集、更不应该知道这里就是组织的总部。她会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了一切,白羽绫希相信琴酒不应该猜不出来。
他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应该拔.枪的。
但是他没有。
琴酒又是一声沙哑的低笑,却并没有回答白羽绫希的质问,反倒是冲着她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波本那家伙是公安的老鼠,那你呢?你也是公安的人,还是别的什么组织的?”
琴酒本不是表情丰富的人,也不是喜欢提出质疑的人。他平时话不多除了冷笑之外总是阴着一张脸,而且相比于提出问题,他更擅长直接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今天的他相比平时实在是太反常了,以至于白羽绫希一时间猜不出他的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
警惕的视线对上琴酒的,白羽绫希顿了顿,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
“我是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辅佐。”
不是公安的人。
琴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在波本的身份暴露的时候,他就猜测过白羽绫希可能和他一样、都是公安的卧底。却不想他们完全出自两个不同的机构,也不知道他们彼此之间是否知情。
嘁。
指尖的烟又落下一节烟灰,琴酒伸手放到嘴边,咬着那烟蒂深深吸了一口,腾出的双手抄在风衣的口袋里,继而取出紧握着许久的枪。
本就所剩无几的烟这下彻底燃尽,琴酒随意地将嘴里叼着的烟头吐出,灰白色的烟圈随着吐息一并呼出,他缓缓朝白羽绫希走去,鞋跟精准地碾过烟头,在干净整洁的地面上留下一串血色的印记。
白羽绫希就站在他的面前,依旧是和刚才没有任何区别的站姿,既不准备反击也没有任何的防备,就好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可琴酒并不这么以为。
“给你一分钟,现在滚还来得及。”
他警告着似乎准备做些什么的白羽绫希,不愿意她继续涉足自己身后的领域。
“我赌你的枪你已经没有子弹了。”
然而白羽绫希却叹了一声气,像是笃定琴酒的枪没有任何的威胁性,又像是在代替琴酒回答之前对他的质问。
如此镇定自若却又坚定不移的白羽绫希实在是太罕见了,琴酒与她相识五年多,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仿佛是到了今天才终于看清她这张精致面容本应露出的姿态。
还挺衬她的。
“呵,你可以试试看。”
琴酒一步步地朝自己逼近,漆黑的枪口对着她的眉心,白羽绫希知道琴酒持.枪的手一向很稳,此刻也依旧没有偏移半分。
但是没问题。
寻常人看不见的咒力包裹着她的身躯,白羽绫希调整着呼吸,那是她无比熟悉的感觉,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比平时更亢奋也比平时更为冷静。
枪口距离她仅有三步之遥,眼见着琴酒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动,白羽绫希抓准这个机会,从他的视觉盲点突入、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在将他摁倒在地的同时反手就扣住了琴酒的手。
然而琴酒似乎料到了白羽绫希会有这样的举动,在白羽绫希将他摁倒的时候他快速调整了自己的位置。
本应该被反剪在身后的双手被挣脱一只,琴酒仰倒在地,握着枪的手被白羽绫希抓住。他感受到被白羽绫希扣住的左腕上逐渐加重的力道,但是他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松手,甚至挣脱的右手也一并用力,他摁住白羽绫希的手背,在地方惊讶错愕的目光中,进一步将枪.口抵在自己的心脏位置。
“琴酒你……”
白羽绫希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她扣着琴酒左手的手微微使力、试图将枪口从他的胸口移开,可按在她手背上的手却再次加重力道。
就像是当年在组织的练习场教她如何开枪一般,然而这一次,琴酒却是将偏移的枪口又重新对准自己心脏。
白羽绫希一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触感并不像是琴酒常年穿着的防弹背心应该有的。
如果琴酒扣下扳机,那一切便真的都结束了。
……难道说?!
白羽绫希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似乎对对方的选择有些难以置信,她一个失神,手上反抗的力道逐渐弱去,琴酒察觉到这一点,抓准机会扣下了扳.机。
砰——
子.弹出膛的声音近在咫尺,砰的一声炸得白羽绫希大脑嗡嗡作响,那一瞬间她闻见硝.烟的气味,看见了沾染了自己双手的猩红,也听见了生命逐渐流逝的汩汩声响。
白羽绫希看着鲜血在地砖蔓延,逐渐没过他方才留下的鞋印,而那扣在自己手上的力道却在逐渐减弱,白羽绫希想要顺势挣脱、却被对方再度握紧。
仿佛不愿意以这么狼狈的姿态离去,琴酒一点点地挣扎坐起,白羽绫希不知道他还想做些什么,她茫然地顺着他的动作朝他看去,却看见他凑到自己的耳边,用从未有过的虚弱声线说着如同往常一般高傲固执的话语。
“你赌输了。”
最后一颗子.弹,是留给自己的。
当着警察的面自尽,这是琴酒一开始就做好的决定。
他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落在警察的手里。
只是没想到他还能再抽最后一支烟,也没想到最后看见的人居然是白羽绫希。
“下次再看见敌人,就别那么天真了。”
他厉声警告着天真的敌人,看着那近在咫尺却逐渐变得模糊的浅亚麻色的发丝,用自己最后的力气伸手将其撩起,放到唇边轻轻触碰。
那一天在游乐园摩天轮上没有做到的事,在此刻终于完成了。
“实验室里放了炸药,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吧。”
对着自己名义上的部下说完最后一句话,琴酒吃力地松开手,顺势倒在墙壁上,面前的人变得越发模糊,只有那片藤紫色亮得实在是有些晃眼,他疲倦地阖上双眼,永远地留住了这最后的画面。
最后的最后还能再看她一眼、也只有白羽绫希见证他的末路——
他没有任何的遗憾。
第77章
“根据统计,这次行动被逮捕人数共175人,死亡31人,失踪14人,其中包括2名拥有代号的成员。”
警视厅内已经忙碌了好几日,此刻偌大的阶梯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是西装革履却又都满脸疲倦。连日的加班使得每个人的精神与体力都已经全部透支,可即使他们再疲倦,此时此刻也不敢分神。
现在他们经手的或许是警视厅成立以来经手的最大的案件。
其中涉及的政商界要员数不胜数,即使不算上那些已经退休离职乃至死亡的,就说如今位居高官的议员政要和金融巨鳄,每一个都是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名字。
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如果被爆出来,都是能连续上一周新闻头条的特大丑闻。
而如今,这些人的名字无一遗漏地出现在警方的名单上、甚至还有逐渐增加的趋势;而他们的资料被登记备档,几乎填满了一间小型会议室。
此时此刻空旷的阶梯会议室内一片肃穆,除了纸张翻动以及圆珠笔在纸面摩擦的声音外,一时间只有年轻的公安刑警的汇报声。
警视厅公安部的风见裕也捏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向会议室内的其他人汇报着公安的调查统计结果。
“拥有代号的失踪人员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吗?”
会议室最前排坐着数人,每一个都是警视厅高层。
此刻开口的是一个拥有一头漂亮的金色短发、穿着红色西装套装的女性,在这片充斥着无数黑蓝灰西装的会议室中显得格外惹眼。
“佐藤警官,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高木不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大型会议,却是第一次在这样的会议中看见这位女性。他的上半身忍不住朝自己的搭档兼前辈的方向偏了偏,轻声向对方询问着那位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女性的身份。
“你在说什么梦话,这位就是我们刑事部的药师寺参事官。”
佐藤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想到这人进警视厅那么久,还没有把顶头上司给认全。
高木一惊:“她就是我们刑事部的二把手?”
刑事部最高负责人是刑事部长,接下来便是参事官。
如今的刑事部长小田切素来都是严肃负责的人,此前若有类似的会议也多是由他直接出面,而这位在警视厅更高层里人人避而不及的药师寺参事官在基层面前,反倒没那么有存在感了。
不过参事官这个级别的高层原本也不是基层刑警能随便接触到的,也难怪高木不认识她。
见高木一惊一乍、而且对自家顶头上司浑然不知的模样,佐藤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叹气的冲动,轻声对他说道:
“小田切部长今天随白马总监一同去开会了,所以才由药师寺参事官出面吧。听说在这次行动里,她的直属部下出了不少力,好像就连组织总部的地图都是她的部下带回来的。”
这何止是出了不少力?
如果没有这份地图,恐怕这次的行动至今都遥遥无期。
高木还想说些什么,坐在他另一层的伊达航却警告性地轻咳了一声,佐藤和高木这才想起他们还在会议室,立刻噤声停止了对上司的讨论。
另一边,风见的汇报还在继续。
“现在已经确认失踪的代号成员分别是琴酒和贝尔摩德,其中贝尔摩德已经确定为美国女星克丽丝·宾亚德,现在FBI已经对其发布了通缉令,另外关于琴酒,有目击者称——”
这个组织的势力太过庞大,单看资料每一条都称得上是触目惊心。
若放在从前,在坐的人可能还会惊讶好一阵子。
但现在,他们每天看着资料上不断添加的名字都快麻木了,一个美国女星是组织拥有代号的核心成员这件事,根本无法再让心神俱疲的警察们心中泛起任何波澜。
顶多也就感叹一声组织的手居然还伸到了海外,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高木麻木地在会议记录上添上了克丽丝·宾亚德的名字,他看着大荧幕上投放出的照片,一边发出了有气无力的感叹。
“连好莱坞都有组织成员啊……接下来就算查出日本演艺圈里有哪个影帝或是影后也是组织的人,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别说傻话了,这次可是连厚劳省的官员都被请来配合调查了,要是演艺圈里真的有组织的人,还能等到现在吗?”
坐在高木身后的警察嘟囔了一声:“不过就算真的有,也不可能是我们家Aki酱就是了。”
高木眼前一亮,像是找到同好似的扭头就要和身后的人讨论,却被佐藤和伊达航两人一左一右地同时摁住。
警告的目光从两边同时袭来。
感受到搭档和前辈杀气腾腾的目光,高木立刻板着脸坐直身体,如同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一样,开始对着投屏认认真真地记起了会议记录。
虽然对文体圈如数家珍的高木被两位前辈联手制止,但他身边的伊达航却开起了小差。
他想起了五年前自己还在警察署时执行的一次任务。
当时许久没有联系的同期以助理的身份出现在一个新人偶像的身边,现在他已经知道同期消失多年是去组织卧底,那么当时那个新人偶像、如今家喻户晓的女星……
不会吧?
>>>
“事情就是这样,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瞒下琴酒死亡的事了。”
连日的拍摄即将迎来尾声,今天拍摄了一整日外景的白羽绫希疲倦地倒在床上,昏黄的床头灯照亮卧室一隅,白羽绫希眯着双眼,听着蓝牙耳机里上司高傲清冽的声音昏昏欲睡。
“我知道了,多谢你,凉子。”
“先别急着谢我,这件事在警方和公安里还是有少数高层知晓。”
电话那头的药师寺凉子站在自家的阳台前,对着月光晃了晃酒杯,相比自己的上司与下属,她可能是整个刑事部里最悠闲的人了。
“我会同意帮你瞒下这件事,也只是觉得你说要用琴酒引出剩余的组织成员这个提议有道理罢了。”
白羽绫希没有说话,而药师寺凉子却并不在意,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琴酒。”
这个问题让闭眼假寐的白羽绫希睁开眼睛,她无神地目视前方,刷着白漆的天花板落下一片阴影,只有床头灯的上方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黄晕。
“是因为你对误杀他这件事还心存愧意吗?”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凉子,人就是我杀的,不存在误杀不误杀的问题。”
白羽绫希一手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一手撑着柔软的床垫从床上坐起:“会选择琴酒也是因为他死的时候没有其他人在场,而且他在组织里颇有地位和威望,我们可以制造他还活着的假象,引出剩余的组织成员。”
药师寺凉子才不信白羽绫希的狡辩。
“我也和你说了很多次了,扣下扳.机的人是他,是他亲自选择了自尽,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
一个公安精英已经就够麻烦的。
药师寺凉子可不希望咒术师出身的白羽绫希被亡灵困住。
还是一个难缠的亡灵。
“你也检查过了不是吗?他杀光了实验室的所有人,枪里最后就只剩下那一颗子.弹。”
药师寺凉子平静地说着换做是谁都会得出的最终结论:“无论当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谁,他都会选择这条路的,只不过那个人恰好是你罢了。”
话虽这么说,但药师寺凉子却很清楚,琴酒这是用自己的命,在白羽绫希的心里留下一道永远都无法被遮盖的疤痕。
他到此为止的人生将以这道疤痕的形式在白羽绫希的身上继续延续,直至她生命的终点。
果然是同传闻中一样,阴险狡猾的男人。
白羽绫希仰着头看着天花板,这不是她第一次直击死亡。
在她还是咒术师的时候,她亲手袚除过因为使用诅咒而被反噬的人类、因为诅咒而堕身为咒灵的存在,她不是第一次亲手结束一条生命,但是这一次……
“你知道吗,凉子,那时候我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
白羽绫希闭了闭眼,即使她没有刻意回想,可脑海内却还是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我本可以避开他的结局的,哪怕折断他的手腕、我本来可以做到的,但是我却松了手。”
琴酒是组织的核心成员,一旦他入狱无论结果如何,对于他来说便是无尽的折磨。
在枪.口接触到他胸.口的那一瞬间,白羽绫希就猜到琴酒宁愿死也不愿意被逮捕。也就是那一瞬的迟疑造成的破绽,让琴酒抓住了这唯一的机会。
是她造成了琴酒的死亡。
是她杀了他。
药师寺凉子没有说话,白羽绫希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让重要的犯人死在我的面前,这是我作为警察的失职。虽然我知道他的死造成的后果是抓再多的人都无法弥补的,但我还是必须要弥补自己的过失。”
药师寺凉子觉得白羽绫希还是没想明白。
即便警方真的能活捉琴酒,也不代表他们能让他顺利吐口。
琴酒一看就是组织里数一数二的硬骨头,搞不好他一进拘留所就会想方设法地自尽,甚至还有不少外面的人希望他能永远闭嘴。就算他真的能活着走完所有的流程,估计到最后也会保持沉默,这只会在送检判刑的时候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从警察的立场,当然是希望犯人能活着接受法律的制裁。
但是药师寺凉子见证过太多明明犯下的罪行已经足够被判死刑,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至今没有执行的犯人。
琴酒的终结是在那里,对于被他杀害的人而言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算了,我知道说再多都没用,这件事我随你折腾吧。”
药师寺凉子知道白羽绫希不是不懂,只是还没走出自己的心结,哪怕自己现在是说破嘴都没用。
还不如随她折腾,让她折腾明白了或许就会好受了。
白羽绫希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真心诚意地向自己的上司道谢:“谢谢你,凉子。”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这件事终于谈完,药师寺凉子对着天上的月轮呡了口红酒,眼见着白羽绫希似乎要挂断电话,她连忙提起今天和公安那边谈的另一件事。
“公安那边提出要给你护卫,我按照你的意思拒绝了。”
>>>
组织破灭之后,安室透终于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偷偷摸摸地跑到警察厅工作。不过这一点暂时还没有太明显的差别,因为安室透也已经有好几天没能从警察厅离开。
这个组织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庞大,而善后工作也是前所未有的繁杂,警察厅加警视厅一众日夜轮转加班许久,至今也没将所有的资料分析完毕。
而琴酒和贝尔摩德两人逃走的事,也是他此刻扎在他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办公室内囤积的功能饮料和罐装咖啡都已经喝完,安室透强忍着席卷而来的困意朝着自动贩卖机走去,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了一位客人。
咖啡机贩卖机前,黑田理事官正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浓郁的咖啡香自出口滚滚而出,没一会儿便填满了整个纸杯。
察觉到安室透的到来,黑田理事官平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在安室透向他问好后,他用他那只独眼盯了他少许,在安室透困惑的目光下,沙哑低沉的声音对着明显也是熬了几个大夜的部下缓缓说道:
“你来得正好,我找你有点事。”
黑田理事官要说的话并不长,在安室透的那杯咖啡被填满之前便已经结束,而相对于黑田的平静,安室透则是狠狠地皱紧了眉峰。
“警方那边拒绝给白羽绫希提供护卫?为什么?”
在发现琴酒逃走之后,他便立刻申请给白羽绫希配备护卫。
先不说白羽绫希是琴酒为数不多的直属部下,在自己身份暴露之后,那个男人极有可能对正在和自己交往的白羽绫希出手。
安室透深知琴酒的手段,无论他打算是以白羽绫希为人质还是报复对象,一旦白羽绫希落到琴酒的手中,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警方为什么拒绝给白羽绫希提供护卫?
“是那位药师寺参事官的意思。”
黑田喝了口咖啡,滚烫的口感让在冷气下吹了一整天的他稍微感到了些许暖意:“她给出的理由有三。”
安室透想起了那个凌厉的女人,眉头一下子皱得更紧了。
那位药师寺参事官是连这种事都会管的人吗?
“一是警视厅内现在人手不足,二是如果给白羽绫希配备护卫容易打草惊蛇。”
安室透的脸色不太好看:“这借口可不怎么好听。”
第一和第二点完全是从相悖的角度出发的。
如果琴酒不去就是浪费警力,如果琴酒去了就是打草惊蛇,理由借口都给她说尽了,总而言之就是不愿意给白羽绫希配备警卫。
部下的评价中明显带着怨气。
黑田打量了一眼素来沉稳的部下此刻糟糕的脸色,平淡地给出了药师寺凉子的第三个理由:“另外,她质疑你是怀有私心。”
安室透原本都不太想听药师寺凉子还能扯出什么糟糕的借口,可在黑田开口之后,他还是怔了怔。
“什么意思?”
“白羽绫希也是组织的成员,即使你和公安部的诸伏都愿意为她作保、也在报告中数次提到她加入组织是为了调查父母的死因,但也不能代表她在组织的那些年没有犯下罪行。”
“可是她的确是为警方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线索……”
黑田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眼安室透。
“难道说……”
“药师寺参事官看过你的交往报告。如果你没有和她交往的话,这份说辞还是可信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公安潜伏到组织的卧底一共有两人,诸伏景光四年前便脱离了组织,他就算愿意为白羽绫希作保,也只是到他离开为止的那段时间,现在能证明也愿意证明白羽绫希是清白的人只有安室透。
可安室透正在和白羽绫希交往,那他的证言便打了折扣。
这和绿盛不能为亲属提供辩护是一个道理。
安室透知道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提供警卫的问题了,如果他不能证明白羽绫希和组织无关的话,那么白羽绫希……
一想到白羽绫希可能迎来的下场,安室透狠狠地咬着牙,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状。
他努力地想要维持一贯的冷静,可再想想这些日子被叫到警视厅配合调查的大人物在看守所待了几日的模样,他就无法再保持理智。
他答应过白羽绫希,要让她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他也答应过她,在一切结束之后一定会保护她的安全。
“你要保下她证明她的清白,方法只有一个,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黑田理事官将咖啡一饮而尽,随手将纸杯丢入边上的垃圾桶。纸杯落下发出轻微的声响,紧接着便是鞋跟碾过地砖发出的嗒嗒声,被惊醒的安室透朝他看去,却只看见一个挥着右手远去的高大背影。
“时限是24小时,我等你的报告,降谷。”
第78章
东京霞关,警视厅正门前不断有穿着制服和西装的人员进出。
大约是受到最近的案件的影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严肃,在这片忙碌的景象中,一个穿着印花连衣裙、身边还放着一个明黄色行李箱的年轻女性显得格外的突兀。
轻薄飘逸的浅粉色印花长裙在风中飘动,长裙外是浅色的针织外套。她戴着米色的渔夫帽,浅亚麻色的长卷发由粉色的丝带编成一条精致的鱼骨辫。
轻巧的偏光墨镜架在她高挺的鼻梁上,和帽檐一并遮住她精致的面容,金色的眼镜链眼镜的自铰链处垂下,时尚中又平添了一份知性。
这个女人无论怎么看都适合出现在时尚杂志的封面,而不应该出现在警视厅正门前。
来来往往的警察们忍不住多看她一眼,琢磨着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就连站在门口等人的年轻警察也是频频投去偷偷打量的目光,一副仿佛隐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却不敢上前打招呼的模样。
直到一个穿着西装、身材高大的青年出现在她的面前,才终制止了这场发生在警视厅前的无声的骚动。
“久等了,警视正在等你,这个是你的访客通行证。”
泉田准一郎盯着周围的目光,拿着警视厅通行证来到白羽绫希面前。
他是实在不懂上司和同僚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明明白羽绫希是警视厅的警部——经过这次的案件后甚至有望直接升任警视——却要装作外人来访,这简直是荒诞透了。
“多谢。”
周围的目光太过热烈,连带着和她搭话的泉田准一郎也不行被“牵连”。
白羽绫希知道这位同僚可能不习惯被人盯着,连忙结果他递来的通行证,提起行李准备进入许久不曾回来过的警视厅。
白羽绫希的行李看起来有些沉重,泉田伸手便去接:“我来吧。”
行李里装着白羽绫希从出云带回的绊手礼,见泉田如此贴心白羽绫希也不推辞,只说了一句里面有易碎物品,便一前一后进入了正门。
正主已经离去,聚焦在一处的视线也纷纷散去。
只有刚才偷偷摸摸地打量了半天的高木顺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路看去,直到那身影被玻璃正门隔绝,才若有所思地发出感叹:
“刚才的人,果然是……”
“你一个人在这里嘀咕什么呢?想好午饭去吃什么了吗?”
高大的身影从停车场的方向走来,伊达航一手揽住自己的后辈,咬着牙签询问着心不在焉的高木:“我刚才看见了哦,你是在看美女吗?当心被佐藤知道了……”
“才不是!”
一听见伊达航提起佐藤,高木立刻急了:“前辈求你了,千万不要告诉佐藤小姐,我只是看见了……”
“伊达班长?”
高木的辩解在一声问候中被打断,刚出完任务的诸伏景光从另一侧走来,身边是脸色铁青的风见。
许久没有见面的同期相见免不了要聊上几句,不过碍于两人身边都还有各自的搭档,诸伏与伊达两人也没聊太久,只约定了等这次的案子结束后,就叫上一起去以前常去的居酒屋喝酒,便各自离去。
“刚才这位是伊达前辈的同期?”
“没错,他和另一个家伙有很久都没和我们联络过,现在想想应该是……算了不说这个了。”
伊达航摆摆手,又想起之前的话题:“你刚才想说看见了什么来着?”
“哦!对!我刚才在门口看见女星白羽绫希了!”
高木一脸兴奋:“虽然她戴着墨镜,但是那声音绝对是她,接她的人说,好像是说有一位警视正在等她!”
伊达航:“……诶?”
还没走远的诸伏景光:“……!!!”
*
“汪!”
刑事部参事官办公室内很是热闹,白羽绫希将自己从出云带回来的绊手礼给许久不见的同事们分了,便带着药师寺凉子的那份来到她的办公室。
刚一推开门,一只雪白的小狗便迎面跑来,欢快地冲她摇着尾巴。
“好久不见呀,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乖乖听话?”
白羽绫希蹲下身,揉着哈罗毛茸茸的脑袋,用哄小孩的语气与它对话。
药师寺凉子就没见过这样的白羽绫希,原本逗留在文件上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自己的部下,琥珀色的双眼中写满了怀疑。
……这人是不是拍戏拍得连性格都被影响了?
白羽绫希似乎没察觉到上司那匪夷所思的表情,她又哄了哈罗几句,拿着绊手礼来到了药师寺凉子的办公桌边。
“多谢你这阵子帮我照顾哈罗,这个是谢礼。”
出云的特产除了酒就是甜食,给其他亲友的礼物她已经委托夏油杰先一步带回东京,只剩下给警视厅同僚的,以及……
给安室透的礼物。
药师寺凉子看了眼白羽绫希放在桌上的酒和甜食,也不再去想部下刚才那根本就是变了个人的事。她飞快地收回目光,开口时已调整好了情绪。
“组织的事基本已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白羽绫希的演艺事业现在风生水起,但她还是警视厅的在职人员。之前她卧底期间被隐藏的档案随时都可以恢复,上面也知道她的功绩。
升职加薪都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就只差白羽绫希回归了。
只是看她的样子,药师寺凉子并不确定她是否还愿意回来当警察。
白羽绫希愣了楞:“不是说好了要钓出残党吗?”
“抓那些残党用不了太久吧?公安的家伙也在行动,那群人虽然偏激但也不是废物,这件事想来很快就能解决了。”
药师寺凉子随手搁下手里正在翻看的文件,十指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得力部下。
“等这些杂事都解决了之后,你准备回到哪里?”
她目光如炬,不给白羽绫希任何逃避的空间。
“是回到原点继续去当咒术师?还是回来当警察?又或者说,你其实更喜欢现在当艺人的生活?”
白羽绫希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组织的生活让她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思考这些事情,而到了后来……
她也有些不愿意去想,更害怕做出选择。
药师寺凉子也不是非要逼着白羽绫希现在就做出选择,她知道白羽绫希从前没想过这些,但眼见着组织正在一点点走向终结,她觉得白羽绫希是时候好好考虑这些事情了。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白羽绫希选择当警察是因为不想当咒术师,却没有真正想做的事情。
现在白羽绫希双亲的仇已报,她那位离家出走的哥哥也回到她的身边,她似乎已经没有了继续当警察的理由。
“你还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不必那么着急。”
看着部下脸上一片茫然无措,药师寺凉子叹了声气:“我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情,我让人收拾了那个人的遗物,里面有些东西……”
她罕见地停顿了一瞬,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她用一种复杂到诡异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白羽绫希,这才缓缓补上那没有说完的字句。
“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看一看。”
药师寺凉子难得用这么保守的说法,和她一惯咄咄逼人的风格实属不搭。
“什么东西?”
白羽绫希不知道琴酒身上到底带了什么东西,才会让凉子女王露出这般神情,一时间倒也顾不上思考琴酒的死因。
看部下一副好奇的模样,药师寺凉子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两个证物袋,放到面前昂贵的办公桌上。
熟悉的物件让白羽绫希瞳孔一缩。
她怔怔地看着那两样东西许久,而后猛地抬头望向面前的女人。
药师寺凉子不避不躲,笔直地迎上她的目光,无声地肯定了白羽绫希的一切疑问。
那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也不是违禁物品。
不过是一张照片,和一个发圈罢了。
照片只有小小的一张,不是常规的尺寸,昏暗如同岩洞的背景下,是她略显慌张的面容。
而就在她的身边,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面容处已经被损坏,圆形的破损和那烧焦边缘,以及晕开的深褐色痕迹,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张照片曾经被放置在什么位置。
白羽绫希看了看右下角的日期,正是她和琴酒一同去横滨的游乐园的日子。
“这个是在他风衣的内袋里找到的,藏在很隐蔽的位置,如果不是他们还想搜出更多有用的证物,也不会发现。”
琴酒只受了一处伤,这张照片曾经放置的位置就算她不明说,白羽绫希也能猜到。
白羽绫希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她放下那照片,转而看向另一个证物袋。
那是一个发圈,粉嫩的颜色、发圈上猫咪的装饰和Aki字样的亚克力字母对于一个成年男性而言似乎略显幼稚,但白羽绫希记得这是自己的东西。
她曾经在玩笑时,绑在那个人头发上的发圈。
“这些东西你需要拿回吗?”
“这是违规的吧。”
白羽绫希知道药师寺凉子是想保护自己,虽然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东西,但如果说是从琴酒身上发现的,只会给她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证物袋上还没有贴上记档的标签,只要她现在取回,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药师寺凉子不以为然:“只要我不说违规没有人知道。”
白羽绫希笑笑,但这个笑容她也仅仅只维持了数秒,随后便像是再也撑不下去一般,疲倦地敛起了笑容。
“算了吧。”
药师寺凉子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两人顿时停下对话,药师寺凉子对着门口说了句进来,却发现推门而入的是泉田准一郎。
“什么事?”
“警视,公安来了人,说想见白羽绫希。”
“……嗯?”
>>>
警视厅公安部里,一片随时都可能过劳死的景象。
压抑的色调、阴郁的气氛,就连窗外明媚的阳光也无法温暖这个部门的人。
在这片阴暗之中,一道亮眼的粉色忽然穿梭而过,格格不入的氛围让原本专心处理手中文件的公安警察们都忍不住分神了一瞬,直到那道身影进入会议室,这才有人如梦初醒般大喊了一声:
“我没看错?刚才那个人是Aki酱吧?!”
“难道我是加班加出幻觉了?”
“不不不,我也看见了,风见先生和诸伏带着绫希小姐一起进了会议室!”
“诶诶诶诶——???”
一个人出现幻觉还有可能是过度疲劳,一群人出现幻觉那就真的是鬼故事 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办公室内忽而爆出一阵更为喧嚣的议论声,直到风见裕也独自一人满脸阴沉地从会议室里走出,这才制止了公安部在压抑许久之后的狂欢。
“你们都在吵什么?”
风见扯了扯领带,冷着脸制止了这不合时宜的讨论声。
“工作都做完了吗?下次会议需要的资料如果都整理好的话,就去整理犯人的口供。虽然组织实验室的数据刑事部那边一直不肯放手,但要整理归档的资料还有很多吧?”
热闹的办公室瞬间安静,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公安警察们瞬间噤若寒蝉,一个个对着面前的电脑埋头敲打着键盘,再也没人赶去偷看会议室那边的情况。
风见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捏着电话走出了办公室。
他对降谷先生在组织的事知道得也不多,也不知道白羽绫希和降谷先生到底有什么关系,甚至在今天之前,她对白羽绫希的了解除了她是当红女星之外,也就只有她在前不久出现在了公安执行人的名单里——还是降谷先生亲自要求添加的。
组织被清剿之后,降谷零一直都在忙着处理后续事宜,风见和这位顶头上司虽然时常能见面,但多是被对方分发任务,除此之外很少有别的交流。
哪像从前,降谷先生还会和他讨论自家狗狗突然胖了好几斤的问题。
和组织无关的话题倒也发生过一次,就是在今天一早。
降谷先生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是让他留心警视厅刑事部那边的情况,当时他还以为刑事部那位强硬的参事官继不肯放手组织实验室资料后又和公安们杠上了,却不想降谷先生下一句话就让他一头雾水。
他说:“你注意一下刑事部,尤其是参事官办公室那边有没有叫白羽绫希过去配合调查,一旦发生这个情况立刻想办法把人带回公安部,然后再来联系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当时他还想着刑事部的那位参事官哪有那么空闲,降谷先生先生显然是想太多。
谁想这才过去了不到三小时,白羽绫希果真就出现在了警视厅,并且真的是被刑事部参事官带走了,这下风见不服都不行。
降谷先生果真料事如神!
怀揣着对降谷先生更胜于往常的崇拜与敬畏,风见裕也走到无人的走廊,拨通了顶头上司的电话。
“降谷先生,是我,风见。”
*
从自动贩卖机回来后,降谷零接下来好几个小时都是一副神思不定的模样。
他本就靠咖啡和功能饮料熬了好几个通宵,去自动贩卖机购买的咖啡也因为理事官的那番话的缘故,直到冷却都没有动上一口。缺少了咖啡因的支撑,囤积的疲劳一阵阵地袭来,加上他为白羽绫希的安危所困,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最后还是某个同僚实在看不下去,生怕他会猝死在办公室里,于是冷下脸骂骂咧咧地将他赶到了休息室小憩。
然而还是睡不着。
休息室的床又小又硬,狭窄的窗户被拉上了一层积满灰的窗帘,这本该是他最熟悉的环境,可安室透却有些不习惯了。
他一闭上眼,向他袭来的不是困意,而是白羽绫希的面容。
微笑着的她,冷着脸的她,哭泣时的她,还有说着讨厌从前自己时的她。
他知道黑田理事官的意思,如今能够保护白羽绫希唯一的方法就是放手、承认自己与她交往不过是因为任务需要。
可是他不想这么做。
他已经离开过白羽绫希一次,他太清楚她的脾气了,如果他这次选择分手的话,那么他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可他不能不考虑白羽绫希的安全。
琴酒下落不明,以那个人的性格搞不好会弄一场大新闻。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就算琴酒那人对白羽绫希纵容良多,安室透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拿白羽绫希做要挟。
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对白羽绫希贴身保护,可眼下这又是不可能的。
安室透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寻找着分手之外的解决之路,不知不觉便到了天明。
不过这一夜他唯一想清楚的事情,就是刑事部那边可能已经盯上了白羽绫希。他匆匆忙忙地给风见打了一个电话,即使要从那位难缠的驱魔娘娘的手里抢人,安室透也不愿意白羽绫希遭罪。
打完了这个电话,安室透似乎终于熬不住一般,昏昏沉沉地陷入了久违的睡眠之中。
直到一通电话响起,这才将他从好眠拉回到了现实。
“降谷先生,是我,风见。”
部下的声音从电话的扬声器中清晰地传来,只睡了几个小时的安室透瞬间清醒:“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一开口,声音中充斥了睡眠不足后的沙哑,电话那头的部下似乎有些震惊,但是在安室透不耐烦的追问之下,还是说出了自己打电话的理由。
“白羽绫希在一个小时前被刑事部参事官叫走了,我和诸伏刚刚把人带回公安部,现在就把她安排在会议室里。“
风见顿了顿,把白羽绫希安排在会议室里是诸伏景光的一意孤行。
他觉得这么做实在荒诞,毕竟按照降谷先生的意思,从刑事部手里把白羽绫希抢过来肯定是要抢在刑事部之前进行审问,却拗不过诸伏景光说这肯定是降谷先生的意思,于是他也只能先这么做了。
现在想来风见裕也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他害怕降谷零责骂他无能,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上司的意思。”降谷先生,接下来要怎么做?我已经准备好审问室了,需要我现在就把她带去审讯吗?”
第79章
“你带我进这里真的可以吗?”
会议室外的喧嚣与白羽绫希无关,她揉着哈罗毛茸茸的脑袋,冲坐在自己对面的诸伏景光眨了眨眼。
诸伏景光唔了一声:“你指的是什么?”
“公安,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吧?”
公安部在警视厅里算是最神秘的一个部门,和经常出现在公众场合面前的刑事部等部门不同,公安部的高层为了身份保密,几乎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
但就是这个神秘部门拥有的权限,却远高于刑事部。
所以当公安的人跑来刑事部要人时才会那么的强硬与趾高气扬。
白羽绫希当时生怕药师寺凉子一个脾气上来,直接与公安的人翻脸,结果凉子女王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听说来的人是公安又询问了她的意思后便随意放行了。
不对劲。
白羽绫希觉得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古怪。
“你的话不要紧。”
诸伏景光给白羽绫希倒了杯乌龙茶,又拿出一盘点心递到白羽绫希的面前,一副招待客人的样子。
白羽绫希可不记得公安的人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
就算诸伏景光为人温和有礼、哪怕当年面对她的无理取闹都百般容忍,白羽绫希也不会觉得公安的人都和他一样。
反倒是刚才一见到她就一脸阴沉,仿佛她是什么无恶不作现在傻乎乎地自投罗网的罪犯一样的青年,才是公安的常态。
“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
面对着多年不见的诸伏景光,白羽绫希的语气很是轻松。
不仅仅是语气,她的坐姿和表情都很自然,仿佛自己不是在公安的办公区域,而是在午后街角一家能沐浴到日光的咖啡厅一样。
可她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暗潮涌动:“说实话,我刚才还以为你们会把我直接送进审讯室里。”
诸伏景光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表情。
“没有的事,只是听说你来了警视厅,担心你出事罢了。”
保护好白羽绫希、别让刑事部的人欺负了她。
这是诸伏景光对发小今早那番交代的解读,至于风见是怎么想的……
让他自己和zero去确认吧。
白羽绫希眨眨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诸伏景光的话。
她在刑事部可不会出事。
在上面决定行动之前,刑事部的人甚至都不知道组织的存在,更不可能知道她和组织的联系。倒是公安部的人,因为诸伏景光与安室透的缘故知道她和组织的关联。
就算要找她麻烦也是公安部先出手。
不过……
她不觉得诸伏景光刚才在说谎。
白羽绫希一手支着脸颊,侧着头满脸好奇地打量着面前温和儒雅的青年:“难道公安的高层也有我的粉丝吗?”
诸伏景光正在倒茶的手顿了顿:“诶?”
“除了粉丝之外,会那么关心我的行程的人可不多哦。”
诸伏景光沉默着没说话。
而回应他的,是白羽绫希仿佛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
即使是公安,知道她和组织有联系的人也不多。
诸伏景光就算担心她的安危,也不可能贸然地跑到刑事部去抢人,这不是他的风格。至于刚才那个一脸阴郁的眼镜青年,从他刚才听说诸伏景光说要带她来会议室时的表情来看,也不像是担心她会被刑事部欺负的人。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公安的高层里有人知道她加入组织的真相、却不知道她和刑事部的关系。
那个人担心刑事部察觉到她的存在、对她进行审问。于是让诸伏景光或者刚才那个青年盯着刑事部那边,让他们一旦察觉到她进入刑事部,便立刻想办法把她带走。
粉丝不过是说笑。
但是看诸伏景光的表情,白羽绫希知道自己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
知道她和组织的关系却并不对她进行审问,相信她的清白却不知道她和刑事部的关系。
这位公安的高层可真有意思。
眼瞧着白羽绫希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诸伏景光生怕她猜到降谷零的事情,连忙扯开了话题。
“我听说你们两个交往了?”
“也就前阵子的事情。”
提起安室透,白羽绫希不由地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我前几天一直在出云拍外景,今早刚刚回来。也不知道组织的事情结束之后他忙不忙,今晚能不能见到他。”
她盯着面前的人,试图从诸伏景光的脸上找到些许的破绽。
诸伏景光被白羽绫希盯得浑身发毛,却还是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这个……说不定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这会儿降谷应该已经接到了风见的通知,正往这边赶来吧。
白羽绫希若有所思:“也是,毕竟他只是公安的执行人,应该不会像你们那么忙吧?”
“……啊?啊对,是这样没错。”
诸伏景光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在替发小尴尬。
今早降谷零联系他的时候虽然说的不多,但仅凭那只字片语,他大约也能猜到这两人如今的处境。
不用想也知道,降谷零肯定还没有向白羽绫希摊牌,毕竟没有上级的允许,身为ZERO成员的降谷零不能随随便便地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这个“任何人”中包括家人、朋友。
也包括恋人和未来的妻子。
白羽绫希的情况复杂,又有刑事部盯着,别说上面不会轻易允许他对白羽绫希坦白,搞不好还会发展到最糟糕的情况。诸伏景光也是公安,知道降谷零有自己的苦衷,不会对他加以责难。
但是被当成是公安的执行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Zero你找的借口也太次了吧!
“所以诸伏君,看在我们一起在组织当过卧底的份上,你能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在等什么人吗?”
原以为对话已经转入家长里短,诸伏景光甚至准备好了一堆对白羽绫希这些年近况的问候,却没想到她突然杀了这么一个回马枪。
诸伏景光怔怔地看着她,半响没说出一个字。
>>>
向来人人避而不及的刑事部参事官办公室今天格外地热闹。
继卧底多年终于迎来曙光的同僚、堂而皇之跑来抢人的公安之后,办公室的门第三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正在整理报告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去,却看见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铅灰色西装、拥有着健康的黑皮和一头灿烂的金发的青年。
这人谁啊。
办公室里的人面面相觑,却没人知道青年的身份。
青年的目光在办公室里飞速地扫视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那扇紧闭的、与这个略显朴素的办公室格格不入的华丽木门之上。
他上前一步,但很快就被人拦下。
“降谷警部,您来这里是有什么要事吗?”
眼见着青年就要闯入药师寺凉子的办公室,泉田准一郎立刻起身挡在门前。
降谷零在此前的会议里见过这个青年,知道他是药师寺凉子的贴身护卫。此刻他挡在那扇门前,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不速之客。
不过降谷零也并不否认这一点就是了。
“我有事要见药师寺参事官。”
“如果有什么要事可以通过我转达。”
“是必须和药师寺参事官面谈的要事!”
降谷零和泉田准一郎两人谁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前不久刚恢复平静的办公室内顿时又变得火.药味十足。
眼见着平时好脾气好说话的泉田准一郎难得表现出强硬的姿态,和这位不速之客之间的气氛越发地剑拔弩张,其他人顿时手足无措,一时间谁也不敢开口。
就当其他人以为这两人真的会打起来时,电话铃忽然响起。
贝冢里美手忙脚乱地接通了内线,在应了几声后,转而看向守在门前的泉田准一郎:“泉田先生,警视说让这位降谷先生进去。”
泉田准一郎闻言不说话,却无声地朝一边退开了半步。
降谷零见状对他道了声谢,冷着脸推门而入。
豪华的木门开了又关,直到听见锁舌发出的咔哒声,办公室外不知情的其他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贝冢里美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我刚才差点以为他会动手。”
泉田一脸淡定:“你想多了,那个人不至于那么冲动。”
“泉田,你知道他是谁?”
“公安的人。”
泉田顿了顿,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有些复杂的表情。
其他人已经开始好奇公安的人又来做什么,而沉默的泉田也像是决定了什么,对着已经对那个男人并不感兴趣的同僚们丢下一个深水炸.弹——
“不过听警视说,他就是白羽秘密交往的那个男朋友。”
“诶?诶诶诶诶?!!!!”
*
参事官办公室的隔音效果还算不错,降谷零刚一合上门,便彻底隔绝了屋外的骚动。
他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那个坐在办公室后,穿着一身精致而又昂贵的套装、对于他的到来浑不在意的女人。她侧对着办公桌,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似乎正专心致志地研究上面的文字。
他不开口,对方也不主动搭话。
最终先沉不住气的还是降谷零。
“药师寺参事官。”
他冷声叫着对方的职称,快步走到了那张华丽到有些夸张的办公桌前,气势汹汹的模样终于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见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停留在自己的身上,降谷零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向对方开口道:“关于白羽绫希的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白羽绫希?她不是已经被你们公安的人带走了吗?”
药师寺凉子只当不明白降谷零的话,她冷眼睨着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公安的人好威风,两个警部补没有任何的文件,就堂而皇之地跑到我的办公室来抢人。不如我干脆去警政署说一声,明天直接请公安的人来掌管这个办公室,你觉得如何?”
警政署的人会哭的吧。
药师寺凉子是警视厅内出了名的问题制造机,要是她真的为了这种事跑去警政署找麻烦,降谷零可以很肯定,明天Hiro和风见就会收到警政署的调令,让他们俯视这位驱魔娘娘、任她差遣。
从此前途尽毁。
“这是我个人的意思,还请药师寺参事官不要迁怒他们两个。”
药师寺凉子的确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找两个警部补的麻烦。
但是她很乐意找面前这个人的麻烦。
“那降谷警部又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想询问您为什么要让白羽绫希来警视厅接受调查。”
降谷零生怕药师寺凉子再扯到别的地方,他强忍着心中的焦躁与不满,快速地说着自己的来意:“另外就拒绝对白羽绫希安排的护卫一事,我也想再询问您的意思。”
“那件事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是说是黑田理事官没有和你说清楚?”
“白羽绫希是潜入组织的卧底,也是重要的证人。现在组织核心成员琴酒下落不明,她随时可能会有危险。”
药师寺凉子用手里的文件敲了敲桌面:“这件事没有人能证明。”
降谷零忍不住拔高声音:“我可以证明!”
“我已经说过了,你和她正在交往中,恋爱汇报就夹在你这些年提交的任务报告里。即使你是公安派去组织的卧底,但关于她的这份证言也不可全信。”
降谷零皱眉:“您觉得我是因为私情在包庇她?”
“任谁看到你现在的样子都会这么想的吧?”
药师寺凉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视线最终停在降谷零那张焦躁的娃娃脸上。
她还记得白羽绫希卧底第一年,就曾站在这个男人现在站的位置,大声吐槽着娃娃脸的男人不可信。
谁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个娃娃脸的男人居然为了她如此拼命。
白羽绫希虽然谈恋爱糟糕,但看男人的眼光倒还不错。
这些日子她冷眼旁观,知道降谷零的确是公安的好苗子,前途无量。
也难怪那位黑田理事官如此维护他。
“降谷,我可以装作不知道白羽绫希和组织的关系。但她在组织这么多年,因为组织的命令接触了不少高管要员,现在刑事部和公安一轮轮口供问下去,这件事瞒不了太久。”
药师寺凉子换了个相对温和的语气:“你也说了,现在你是唯一一个能证明她清白的人,那你就必须要让你的证言变得可信。”
“你要让你的证言成为她最有利的保护盾,无论接下来有多少人提出白羽绫希是组织的成员、曾经为组织办事,你都要让其他人相信这不是真相,只有你提交的报告才是唯一的真实。”
降谷零攥着拳头没说话,药师寺凉子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不愿意接受。
她叹了声气,从抽屉里拿出了两个证物袋,无声地放在了桌面上。
“那你看看这个吧,这是我的部下在组织总部实验室附近找到的外套里发现的东西。”
降谷零怔了怔,熟悉的物件让他瞪大了双眼。
他拾起那两个证物袋,从未见过的染血的照片、以及他再熟悉不过的发圈都在诉说着这两个证物的主人正是……
不对。
这不是白羽绫希的东西!
降谷零立刻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攻陷组织总部的时候白羽绫希不在现场,这个发圈是虽说是她的应援物,但她的粉丝众多,这批发圈几年间再贩了两次,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倒是那张照片……
降谷零攥紧了拳头。
照片上的白羽绫希一脸惊慌失措,而坐在她身边的人的脸部被挖去一个洞。那个圆形的洞的周围有烧焦的痕迹以及血痕,看起来应该是被子.弹贯穿的,即使面容已毁,但凭借着对方的衣着和那头银发,降谷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是琴酒。
绝对是他!
降谷零看了眼照片右下角的日期,回想起那应该是自己送白羽绫希回家的日子,他记得那天中午他还给白羽绫希发了短信,而白羽绫希当时的回答是——
“我被琴酒叫出去了,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
难怪她会这么说。
“这张照片还有多少人见过?”
降谷零咬咬牙,他抬起头,天青色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女性,强忍住心中的动摇,冷声询问着更多的情报。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坐到刑事部参事官位置的女人,果然厉害。
“包括我和我的部下在内,一共三人,你是第四个。”
还好,还不算太多。
降谷零闭了闭眼,不过是短短的数秒,再睁开双眼时,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挣扎:“请再给我半天的时间,药师寺参事官。另外从明天起,请您为白羽绫希安排护卫。”
“我会派刑事部的人去,公安那边你请自便。”
药师寺凉子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降谷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道了一声“失礼”,然后转身离开。
他离开的时候明显心有不甘,不过药师寺凉子并不在意他还会做些什么。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了几下,泉田准一郎接替降谷零推门而入:“警视,降谷警部已经离开了。”
药师寺凉子闻言点了点头,而后拿起座机颇为熟稔地拨了一个号码。
“黑田理事官,是我。你的部下刚从我这里离开,我想你今晚就能收到那份报告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药师寺凉子勾起嘴角,低低笑了一声:“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我可爱的部下,那么之后公安的研修会,还请多多关照了。”
……多多关照。
药师寺凉子说这话的时候泉田还没离开。
他看着上司扬着愉快的笑容,说着平时的风格截然不同的话语,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位任性的警视,到底又在盘算着什么。
药师寺凉子一挂断电话,就看见部下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拨动着桌上两个证物袋,忽然发出一声听不出真假的感叹。
“突然觉得我好像也有讨厌的大人的潜质。”
您才发现吗?
泉田准一郎哽了一下。
药师寺凉子作为警视厅高层人人畏惧的驱魔娘娘,所到之处鬼神退散;而一旦不幸成为她的部下,基本等于前途无亮,而她从前居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讨人厌”的特质?
泉田的沉默让药师寺凉子轻飘飘地瞪了他一眼:“你刚才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
“为什么要逼降谷警部和白羽分手?”
泉田准一郎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同僚听到的可能性。
他不是不知道药师寺凉子最近在做些什么,以他的地位和立场无法制止她。
他实在不明白,白羽绫希和降谷零两人都是潜入组织的功臣。连他都知道,组织的事情一旦进入收尾阶段,这两人立刻就能得到升职通知,从此前途一片大好。
可药师寺凉子和警察厅的黑田理事官为什么要逼迫他们分开?
警视厅和警察厅、刑事部和公安,这两个组织和立场始终都是对立的,可在让他们分手这件事上,这两人却是空前一致地做出了强硬的决定。
为什么?
药师寺凉子语气淡淡:“正因为前途大好,才必须在这个时候分手。”
泉田准一郎皱眉,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搞清楚。
可是药师寺凉子却不愿再多说,她将桌上那两个证物袋收起,起身拎起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包包:“好了,今天天气正好,陪我出门一趟吧,泉田。”
“去什么地方?”
“还用说吗?当然是逛街啊。”
>>>
在公安温和的诸伏警部补的陪聊下,白羽绫希在公安的会议室里喝了两杯茶。
“差不多就是午饭的时候了,绫希你想吃些什么吗?”
诸伏景光看了看手表,琢磨着应该一早就收到消息的发小怎么还没有过来。
难道是在外面出任务?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应该会先一步告诉他才对。
白羽绫希倒是无所谓,她这些年来节食都已经快成习惯了:“如果我们等的人马上来的话就不用,虽然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会用猪排饭来招待我。”
“都说了不会让你进审问室的。”
诸伏景光苦笑,忽然想起来白羽绫希似乎热衷于刑侦片:“而且现在已经不允许给审问室的犯人送猪扒饭了,会被指控有收受利益的嫌疑。”
白羽绫希诶了声:“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她在警视厅工作的时候,虽然也按照规章在基层磨练了一段时间,但实习一结束就立刻被调任到药师寺凉子手下,之后就是处理大大小小复杂的、并且嫌疑人还不一定是人类案件。
对于猪扒饭的认知还停留在电视剧阶段。
诸伏景光只当白羽绫希发现了现实与刑侦片的差距,他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离开许久的风见却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一部手机。
“诸伏,降谷先生有话要和你说。”
“Zero?”
诸伏景光愣了愣,随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扭头朝白羽绫希看去。
白羽绫希刚拆了一包饼干,此刻正在试图争抢的哈罗讲道理,察觉到对方的视线,白羽绫希立刻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你先去忙吧,我没事。”
诸伏景光这才意识到白羽绫希估计还不知道安室透的本名是降谷零。
他冲白羽绫希点点头,和风见飞快地交换了一个视线,转而接过他手里的电话朝会议室外走去。
风见并没有离开,而是接替了诸伏景光坐在了白羽绫希的对面。原本正在和白羽绫希争抢燕麦饼干的哈罗一见到熟人到来,立刻对他叫了一声,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汪!”
风见从刚才起就认出这只狗是上司家的。
此刻见它老老实实地待在白羽绫希的怀里,风见忽然意识到事情好像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难不成这位女明星和自己的上司?
风见想起自己前不久还在询问上司是不是要把白羽绫希送进审讯室,再想想上司在听见自己的问题后那冷漠的回答……
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说错话风见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脑中浮现的是上司那张童颜上露出的阴恻恻的骇人表情。
风见又打了个寒颤,开始悄咪咪地观察起这个可能和自己上司有一腿的女明星。
而就在风见打量白羽绫希的同时,白羽绫希也在观察对面的男人。
她掰下饼干一角,一边投喂着早就垂涎欲滴的哈罗,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道:“我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因为终于厘清了白羽绫希和上司的关系,风见再开口时已经没有了对待犯人时的严肃。
“这个还要看降谷先生的安排。”
白羽绫希点头:“这样啊……”
看来这位降谷先生就是诸伏和对面这人的上司了。
可他留下自己是为了什么?
而且听诸伏景光的话,那位降谷先生好像还是那个ZERO的人?
白羽绫希不记得自己和警察厅警备企划课的人有关,真要说的话,上一次听到这个部门还是从药师寺凉子那里,说是ZERO也派了一个卧底。
难不成那位降谷先生就是那个卧底?
白羽绫希觉得自己好像摸清了一些事情,却又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
她又捻下一小块饼干,在投喂哈罗的同时悄悄地观察对面的男人,见对方的态度似有软化,白羽绫希斟酌了片刻后,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
“说起来,我之前也一直承蒙公安的照顾。”
哈罗正在吃饼干,白羽绫希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公安的执行人安室先生,也给我提供了不少帮助。”
“执行人?安室先生?”
风见怔了怔,看着白羽绫希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你难道不知道吗?安室先生不是公安的执行人……”
这话刚一出口,对面的白羽绫希立刻露出茫然错愕的表情。
风见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正想说些什么来挽救,但这时候会议室的门却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接完电话的诸伏景光快步走了进来,对着白羽绫希笑道:
“绫希,接你的人来了。”
第80章
恰逢午休轮替,警视厅前人来人往。
在这片忙碌的景象之中,穿着白衬衣的金发青年独自一人站在警视厅正面一遇,他将衣袖卷到手肘,因为常年练习拳击、肌肉结实饱满的小臂上搭着一件与裤子同一色调的西服,挺括的面料看起来似乎是高级货。
衬衣最上方的纽扣也被解开,露出了蜜色的皮肤与锁骨,明明搭配一条领带就能完美地融入到这个场所,可现在的他看上去又多了几分随性。
白羽绫希脑中莫名其妙地冒出四个字——
不守男德!
青年似乎是低下头看了眼时间,他身姿挺拔,浅金色的发缀着光,在这盛夏的末尾,他身上依旧带着夏天的感觉。
只是素来精神满满的脸上,此刻却只有疲倦与凝重。
这个人究竟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白羽绫希在看见这个画面的第一眼,便只剩下这个疑问了。
她偏过头,看向身边同她一起出来的青年:“诸伏先生……”
“我知道,你去吧。”
诸伏景光显然明白她要做什么。
“绫希。”
他远远地看了眼自从组织被灭后,就一直工作到今天,期间完全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发小,又叫住正要朝安室透走去的白羽绫希。在对方朝自己看来的时候,诸伏景光郑重其事地向她嘱托道:
“他就交给你了。”
“不用你特意交代,我也会这么做的,毕竟是重要的男朋友嘛。”
白羽绫希笑嘻嘻地回答,又深深地看了眼诸伏景光,就在他感觉到有那么一丝违和感的时候,白羽绫希已经一手抱着哈罗,一手拖着行李箱,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安室透的面前。
“等很久了吗?”
安室透听见行李箱的滑轮发出的响动,他一抬头,就看见已经凑到自己面前的女友。
她脸上依旧是他熟悉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不好的待遇,这让安室透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绫希,你没事吧?”
“遇见外出工作那么久的女朋友,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她有没有事?”白羽绫希拉下墨镜,瞪圆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应该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吧?”
安室透一愣,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歧义。
他牵过白羽绫希略显冰凉的手,与她紧紧地十指相扣,目光描摹着她显然是有些瘦了的面容,积压在心中的不甘愤恨以及不忍在这张漂亮的笑脸下被化解些许,安室透压下了心中的负面情绪,对着许久未见的女友露出一个她熟悉的灿烂笑容。
那是属于安室透的表情。
“好久不见,绫希,欢迎回来。”
白羽绫希笑得眉眼弯弯地眯起。
“嗯,我回来了。”
“汪!”
怀里的哈罗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欢快叫声,白羽绫希这才意识到更不合时宜的人是自己与安室透。这毕竟是警视厅正门前,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亲密的举动。
久别重逢的戏码放在什么地方都好,但是在警视厅前,就有点像她在被警察叫来配合调查后刚刚被释放一样。
也难怪安室透会问她“有没有事”。
要不是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也快觉得自己是出事了。
白羽绫希也不问安室透最近在忙什么,为何是他来这里接的自己,又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青年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憔悴:“我看你也好久都没休息过了,如果今天没有工作的话,我们先回去吧?”
琴酒下落不明,安室透也不放心让白羽绫希一个人。
他点点头,从白羽绫希的手里接过黏着她不放的哈罗:“也是,那我送你回去吧。”
“……诶?”
*
直到坐上安室透的车,白羽绫希依旧有些茫然。
刚才她说的回家指的自然是安室透的家,哪怕结合语境也应该是这样,她以为这件事已经是自己和安室透默认的了,可安室透的回答却让她感到了异常。
不对劲。
白羽绫希忍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她开玩笑似的对着安室透发问:“为什么不回你家?是家里藏了一位逃亡的金发美人,不能给我看见吗?”
逃亡的金发美人。
安室透第一反应就是如今下落不明的贝尔摩德。
他扭头朝白羽绫希看去,见她脸上既没有怒意也不像是在吃醋,便以为她是随便举了个例子。
也对,就算白羽绫希以前从琴酒那里听说自己和贝尔摩德搭档行动,但贝尔摩德从警方的包围网中逃走的事被上面进行情报管制了,除了极少数的高层人员,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以白羽绫希的立场更不可能知道。
“没有什么金发美人,只是我这几天一直都在忙,家里乱糟糟的。绫希才刚回来,还是找一个舒适的地方休息比较好。”
白羽绫希就还没见过安室透的家里乱糟糟的画面。
从前他们同居的时候,这个人哪怕是组织任务和她的片场监工连轴转,也能将家里收拾得干净整齐。
安室透今天果然很不对劲。
“可是我刚回家,家里什么都没有。”
她眨眨眼:“总不能在外面吃吧?现在正好是午餐时间,而且允许带宠物的店也很难找。对不对呀,哈罗。”
为了说服安室透,她甚至给自己找了一个外援。
哈罗也不知道白羽绫希在说什么。
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聪明的小狗立刻“汪”了一声。
这一人一狗倒是配合得默契。
安室透原本就在为要和白羽绫希分手这事郁郁寡欢,现在被他们一闹,沉重的心情顿时变得哭笑不得。
“你想吃什么?”
“猪排饭?”
“……刚才他们有人说要把你送审讯室?”
积年累月下来,已经要成为警视厅定番的菜名立刻引起了安室透的警觉。
虽然他知道发小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是结合下属早前在电话里的那番询问,安室透还是担心白羽绫希在公安受了委屈。
“正好刚才和诸伏先生提到,所以突然就有点想吃……说起来,我也是才知道原来现在审讯室里已经不能送猪排饭了!”
是了,白羽绫希是刑侦剧爱好者。
安室透笑了笑:“因为有诱导嫌犯开口、以及收受利益的嫌疑。现在警视厅里一般都备有便当,如果审讯期间正好到了饭点的话,就会在微波炉里加热再给犯人。”
白羽绫希揉了揉哈罗的脑袋:“诶?你很清楚嘛。”
“……从景光那里听说的。”
可告诉她“现在不允许用猪排饭攻略”这件事的诸伏景光,刚才可没提到诱导开口和之后便当的事。
白羽绫希垂下视线,又想起了风见的那句话——
“安室先生不是公安的执行人。”
风见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假话,他在听见自己提起安室透是公安执行人时的震惊也不是做戏。
可药师寺凉子却说在公安的名单里看见了安室透的名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羽绫希越想越头疼,她原以为组织破灭之后一切都能回归到正轨。却没想到那么多她之前从未考虑过的麻烦事接踵而来,不过短短半日,便是一大堆问题。
她轻轻地揉着太阳穴,试图压下这一阵阵涌来的胀.痛感。
安室透立刻察觉到她的异常:“不舒服?”
“这几天连轴拍戏有些累了,今天回东京的飞机上也没睡好,”白羽绫希摘下墨镜,卸下身上的力道任由自己靠在椅背上,她将手腕搁在眼前,挡住正午炽热灼眼的日光。
“绫希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嗯?应该是喜欢的吧。”
白羽绫希头胀.痛得睡不着,眯着眼懒洋洋地回答着身边人的询问。
组织破灭了,五年的卧底生活终于画上了句号。
她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和亲朋好友见面,也不用整日担心身份暴露会不会连累收养她的夏油家的父母,而且……
白羽绫希挪开手腕,悄悄地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人。
而且还有安室透在她的身边。
白羽绫希喜欢现在的生活。
“这样啊……”
安室透分神看了她一瞬,身边的人看着弱不经风,她抬手遮在眼前、露出了那截纤细的手腕。即使他知道白羽绫希比自己想象中更能打,可那一日子.弹划破她手臂留下的伤口还是历历在目。
今早他在休息室里终于睡着的时候,梦见了浑身是伤的白羽绫希。
她被关在废弃的仓库里,由铁皮构筑的阴暗房间里充斥着灰尘,在镜头前光鲜亮丽的她被铐住了双手,单薄的衣物上是一道道狰狞的血痕——既有鞭打的,也有枪伤。
动手的人似乎是在逼问着她什么,模模糊糊的他听不清楚,可唯一的能够确认的,是白羽绫希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任何屈服的表情。
安室透知道白羽绫希习惯了疼痛。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会感到疼痛。
他不想让白羽绫希遭受这些,更害怕她遭遇这些。
“你放心,绫希,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换做是平时,白羽绫希一定会说我自己就能保护好自己。
可安室透今天的态度实在太异常了,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的语气凝重,仿佛是做出了一个沉重的决定。
白羽绫希偷偷地打量着他的侧颜,才发现那似乎是自己已经有许久都没有见到过的,严肃而又沉重的表情。
没有任何理由的,白羽绫希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情人节。
就是在他们现在坐的这辆车里,就是身边的人,用和现在一模一样的表情说出“我要离开了”。
这句话就如同蔷薇上的刺,狠狠地扎在了她的心中。
这根刺埋藏在她的心中整整三年,至今都没有被拔出。即使她现在和安室透交往了,也时不时地会想起当日的场景。
“透君?”
白羽绫希放下手臂,死死地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她的语气中是罕见的慌乱,安室透似乎看出了,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轻轻地回答道:
“交给我吧。”
之后的那一路安室透再也看不出任何的异常,无论白羽绫希怎么追问套话都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他将她送回公寓,为她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炸猪排盖饭,在白羽绫希警惕的注视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与她一起美美地享用了这顿有些迟来的午餐。
就好像平时那样,没有任何的异常。
可这正是最大的异常。
清洗完了碗筷,安室透一把抱起刚才也随着他们一起饱餐一顿的哈罗:“我先带哈罗回去,绫希你……”
“你不留下来吗?”
白羽绫希打断了他的话语,主动挽留着准备离去的男友。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挽留对方。
今天的安室透一言一行都太异常了,白羽绫希本能地觉得他瞒着自己做了一个令人火大的决定,如果此刻不开口说出这句挽留的话语,她和安室透之间便会再一次斩断联系。
就和三年前一样。
安室透却摇了摇头,不打算回应白羽绫希的挽留,也不打算对他准备离开的行为做出任何的解释。
“不了,你忙了这么久,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你千万别瞒着我做蠢事!”
白羽绫希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安室透却已经推开了房门,因为白羽绫希的话语,他的动作顿了一顿。
但安室透似乎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她紧紧地皱着眉的注视,露出一个完全称不上是愉快的笑容。
“你放心,我不会的。还有,等会儿记得看手机,那么……”
他顿了顿,仿佛是下定什么决心般,缓缓地说着最后一句道别的话语。
“再见了,绫希。”
白羽绫希愣在原地,仿佛是预料到了什么一般、再也挪动不了脚步。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安室透关上门,屋外传来他沉稳离去的步伐,似乎是下定决心不会再回来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羽绫希听见手机接连发出两声震动。
她想起安室透的话语,匆匆忙忙地跑去拿手机,却看见刚刚离去的安室透给自己发来了三条短信。
——对不起,绫希,明年春天不能陪你一起去看樱花了。
——我和你交往只是想利用你,现在组织已经被剿灭,你对我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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