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帐落下的地方只有神社后山,剧组所在的神社正殿前的广场并不被包含在其中。


    这帐落得突然,正在推测对方目的的白羽绫希赶紧朝周围看了一圈,除了她之外,似乎再无第二人察觉到帐的存在。


    焦躁不安的情绪瞬间平复,白羽绫希看着那帐所在的位置,感到自己无比的清醒。


    不管这个帐是陷阱还是挑衅,又或者单纯只是为了防止其他人打扰,这都不要紧。帐的出现对于她而言也是有利的,毕竟……


    不想被不相干者看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的人,也不止对方一个。


    安室透一直都在观察白羽绫希的表情,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盯着后山的方向,可她的表情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那不是单纯的理智与冷静,倒更像是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要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那是战士的表情。


    “绫希?”


    安室透叫着白羽绫希名字,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距离白羽绫希无比的遥远。


    一丝丝的不安如同蛛网在心中编织蔓延,细细密密地禁锢着调动的心脏,那已经不是因为对白羽绫希的过去一无所知带来的茫然与害怕,此时此刻的安室透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即使白羽绫希站在他的身边……


    自己也依旧抓不住她。


    用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整理好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的白羽绫希因为安室透的声音回神。


    无论什么时候都能镇定自若、宛若超人一般的安室透的眼中有担心也有慌乱。


    除去向自己告白那次之外,白羽绫希再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安室透。她有些新奇,却也知道现在情况危急、不是观察男友罕见一面的时候。


    白羽绫希收起那份惋惜,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安室透的手腕。


    “我去去就来。”


    安室透已经看出白羽绫希准备去见绑匪,却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连劝说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一听见她的话,顿时便意识到事情不好的安室透伸手就要去抓白羽绫希,然而却还是慢了一步。


    在众人的惊呼与尖叫声下,白羽绫希转身奔向神社的后山。


    她的动作太快了,宛如一支离弦的箭,咻的一下便跑得不见了影踪。


    完全没想到白羽绫希还有这种爆发力的众人乱成了一锅粥,而被她留在原地的安室透却迟迟没有动作。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在此刻想起了白羽绫希刚出道、第一次上节目时射箭的样子。


    弓弦惊鸣,离弦之箭势如破竹,所有人都在关注箭的下落,却不见掌弓之人气定神闲,视线比箭矢更加锋不可挡。


    与她刚才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早该意识到的。


    敢只身一人潜入组织的白羽绫希并不柔弱的紫藤,她是一往无前的箭,能刺破所有的荆棘险阻。


    安室透终于开始理解夏油杰今早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


    “对,未登录的帐的降落地点在地点是东京葛饰区御花茶神社,虽然我想这件事窗应该很快就会上报,但还是先和你说一声比较好。”


    白羽绫希一边赶往后山,一边拨通了可靠后辈的电话:“对方疑似诅咒师,术式不明,手中持有一名人质,但能够肯定是冲着我来的,我现在已经在去处理的路上,但事情结束之后的后续需要你们来……抱歉,有插入电话,那就先这样,我挂了。”


    老实人后辈没有说完的“等一等”断在一个因为慌乱而有些奇怪的音节上,白羽绫希也顾不上后辈还有什么话要说,赶在进入帐之前接通了夏油杰的电话。


    “杰,你打来得正好,我正准备……”


    “你确定要进去吗?”


    夏油杰永远是最了解白羽绫希的人,他拦住了白羽绫希的说明,直截了当地进入主题。


    “你在毕业的时候已经决定要离开咒术届了吧,现在进入帐的话,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都要白费了。”


    夏油杰的语气很是平静,白羽绫希意识到他现在不仅仅是在用青梅竹马和哥哥的身份在与自己对话,更是前辈和咒术师。


    “如果不想回到这边的话,不如就把一切都交给我吧,就像小时候一样,哥哥会帮你处理好的。”


    “但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能将所有的事都交给哥哥去处理。


    白羽绫希说着,一步步走到了帐的边缘:“杰,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优秀的咒术师,做不到对眼前人的死亡熟视无睹。而且你不是也说过吗,保护弱小是强者的责任。”


    夏油杰没有说话。


    “不过如果你有空的话,神社里的其他人就麻烦你照看一下吧,对面的术式似乎有些麻烦,我怕还有人被牵连。”


    留下这句话,白羽绫希一边挂断了电话一边走进了帐中。


    她是随着咒力的残秽一路追来的,那断断续续的残秽自帐外延伸至帐内,一路蜿蜒直至后山深处。


    白羽绫希循着残秽追去,紊乱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可她却感受到自己手正在颤抖。


    她已经有太久太久都没有以咒术师的身份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即使充斥在这具身体中的新鲜血液与细胞没有曾经战斗过的记忆,可是她的灵魂却还记得自己曾经的模样。


    灵魂在感知到即将到来的战斗而咆哮,血液为止鼓噪,构筑了这具躯体的肌肉与206块骨头齐齐吱嘎作响,白羽绫希感觉自己全身都因为兴奋而疼痛。


    她是兴奋的。


    可她又比谁都冷静。


    残秽在林子中央断开,周围静悄悄的,可隐约之间却又能感受到雀鸟与野兽的焦躁不安。白羽绫希环视周围,很快就找到被丢在地上的天内理子,以及蹲坐在石头上的青年。


    可那个人并不是被白羽绫希警惕的门胁叶斗,而是编剧桥本黎生。


    “你来了啊,动作还真慢。”


    青年手里握着枪,枪.口对准了天内理子的头,似乎是在警告白羽绫希只要她敢轻举妄动,天内理子便性命不保。


    “果然是因为大明星养尊处优惯了吗?不过你敢一个人过来也的确是有胆识,还是说这个去年才出道的小姑娘对白羽绫希你来说很重要?”


    白羽绫希挑了挑眉,却没有说话。


    她还以为对方抓走天内理子是因为知道她是曾经的星浆体,但现在看来,青年的憎怨分明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白羽绫希的沉默让桥本黎生更为嚣张:“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还是在猜我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看来你在圈里树敌不少,就算被人找上门也不知道为什么吧。”


    白羽绫希承认自己有一堆看不见的敌人,但是圈内的……


    “原来如此。”


    她点点头,在青年的瞪视下点点头,脸上是让青年厌恶的冷静以及拨云见日后的清明。


    “你是相叶铃的那个男朋友吧?”


    这个名字一出,白羽绫希立刻感受到青年的呼吸一窒,白羽绫希明白她应该是猜中了。


    在相叶铃遇害之后,她又让人彻底调查过相叶铃的交友情况,根据调查到的结果,说是她有一个在圈外秘密交往许多年的男友,她去海外寻求转运之法的时候,那位男友也一起同行。


    当时白羽绫希还奇怪相叶铃是怎么找到如今隐藏得那么隐蔽的诅咒师的——在五条悟之后,诅咒师说是夹着尾巴做人也不为过,要是没点门路普通人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但如果她的男友也是诅咒师的话,那么一切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你也配提铃的名字!”


    仿佛是被触中逆鳞,青年立刻暴起,对着白羽绫希怒目圆睁:“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白羽绫希,铃她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人气选举不是第一?还是怎么可能遇害?”


    白羽绫希语气淡淡,那浑不在意的态度愈发激怒了青年,可他似乎还在警惕着白羽绫希,枪.口依旧没有从天内理子的头上挪开。


    她相信自己的实力,却也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试图用言语激怒这个情绪有些异常的男人,让他将枪.口转而对准自己。


    “相叶人气投票的排名与我相差甚远,即使没有我,她也不会登顶。只不过因为我站得最高,所以就必须承受她的嫉妒与愤恨吗?”


    生平第一次,白羽绫希有些同情自己那位不靠谱的前辈。


    她不过是在一个女团里排行第一就会引出这么一连串事情,那活在咒术师顶点的五条悟得承受多少嫉妒愤恨怨怼甚至杀意。他没有扭曲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真的是神爱世人,现在只是性格有问题完全还是能够理解甚至承受的……


    才怪。


    伊地知的头都要秃了。


    白羽绫希的逻辑青年却并不能理解。


    “谁让你站在铃梦寐以求的位置上的?只要能把你拖下来,铃的梦想就能实现了,可你偏偏容不下她!居然、居然在我为铃量身打造的剧本里抢了她女一号的位置……甚至还趁我不在的时候害了她!”


    白羽绫希也无法理解他的逻辑。


    “如果你不带她去见藏在泰国那个诅咒师的话,她也不至于落得今天的下场。”


    “那是你的错!是你让铃供养的婴灵暴走了才会反噬她的!如果你乖乖的被吞噬成为那东西的养料,铃也不会遇害,而你身边的人也不会被我种下诅咒!”


    歇斯底里的青年在说到得意之处时,忽然纵声大笑:“不过也多亏这个,我才知道你原来也是这边的人。这样正好,只要生擒了你,再让铃重新供奉婴灵把你吞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青年说着,用脚尖踢了踢天内理子:“至于这个女人,还有今天跟你一起来的那个黑皮男人和那个叫夏油杰的家伙,反正他们身上都已经种下了我的术式,等我把你抓住了之后我自然会好好解决他们的。”


    “如果你不想让他们现在就精神失控的话,你给我乖乖的走过来,不许搞什么小动作,不然我让你和他们都生不如死!”


    “啧。”


    舌尖与上鄂轻触,白羽绫希在安静得几乎没有一丝生气的树林里发出了一记响亮的咋舌声。


    她虽然早就猜到夏油杰是故意玩消失的,但联系现在的情况看看,他分明是在察觉到这个男人的术式和阴谋后选择将计就计。


    哼,之后再找他算帐!


    青年没想到白羽绫希事到如今还能这么淡定,越发地感到不爽:“不准露出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你看重的这些人的命都掌握在是的手里!只要我发动术式,哪怕是这个女人现在也能杀了你!”


    “你的术式,应该是能够将负面情绪收集并扩大的术式吧。”


    这一点她一开始就已经注意到了。


    所以安室透在进入神社之后才会受到影响,过分地被放大心中的不安与纠结,只是因为他当时没有和青年有过直接接触,所以在吃了一记她混入了咒力的脑瓜崩之后,也就恢复了清醒与理智。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心志坚定并且十分难缠的男人。


    但是她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这个男人应该已经与编剧的身份和天内理子接触过了,并将术式种在了天内理子的身上,所以平时活泼自信的天内理子今天在片场才会那么奇怪。


    估计就算天内理子没有因为情绪失控而不小心打翻果汁,他也会找机会把她叫出去绑架吧。


    为了不让她察觉,他还在门胁叶斗的身上留下咒力的残秽,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把注意力都留在门胁的身上,之后门胁叶斗突然消失,怕也是为了能在事成之后嫁祸给他。


    这一点白羽绫希倒是失算了。


    只不过……


    “我的确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如果你连夏油杰是谁都不知道,可见也不是什么值得警惕的家伙。”


    特级咒术师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不晓得夏油杰是谁,甚至在知道他的名字后还以为能够对他成功施下这种术式的家伙,连警戒的必要都没有。


    因为这种蠢货根本就没脑子!


    精神操纵的术式如果用得好的话杀伤力可以十分惊人,却被他用成了这种稍微敏锐一点的人都能察觉到异样的小孩子过家家效果,而他甚至都不选择在一开始公布以提升术式的精度与杀伤力,可见作为咒术师他也是三流的。


    要是他能在少年时被窗发现丢进高专好好磨练个四年,如今起码至少还能为人员常年紧缺的咒术师添砖加瓦。


    而不是跑来这个做什么为爱复仇感动自己的蠢事。


    白羽绫希开始感到厌烦,她继续试图激怒青年,以求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连绑架人都还要依靠枪做威胁的人,想来就算在诅咒师里也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下三滥吧?对了,我很好奇你真的知道枪要怎么用吗?要不要我教你?”


    她傲慢地扬起下巴,眼中的轻蔑顺利刺痛了青年的心。


    “你这家伙,不准瞧不起我!!!”


    青年被白羽绫希的话语激怒,汹涌的咒力朝白羽绫希涌去,从始至终都指着天内理子的枪.口也转而对准白羽绫希而去。


    砰、砰——


    前后两声枪响划过寂静的上空,惊起原本就受到暴走的术式影响而惊恐不安的雀鸟。青年在枪响之后露出狰狞的笑容,原以为自己会看见白羽绫希倒地哀痛的凄惨模样,却不想下一秒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扼住。


    “啊啊啊啊啊——!!!”


    青年发出了自己设想过的惨叫。


    那是难以形容的剧痛,骨缝因为疼痛甚至产生了痒意,青年甚至产生了自己的手骨已经开始扭曲的错觉,他再也握不住枪,手中的热兵器吧嗒一声跌落在草丛里。


    轻而易举便被白羽绫希控制住的青年终于露出一丝惊恐。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一个偶像出身的女明星居然还有这样的实力,但恍惚间他忽然想起白羽绫希第一部电视剧中,扮演的女杀手形象似乎以动作干净流畅而广受好评。


    “你、你到底是什么……噗呜!”


    没有说完的话语断在了闷哼,白羽绫希一手抓着青年的手腕,另一只手在眨眼间便击中了他的胸、腹、脖子以及正脸四处。


    白羽绫希出手时一点儿都没有留情,为了确保这个情绪失控的男人再无反击的能力,她甚至用上了自己的术式。


    而青年在受到白羽绫希迅捷而又狠厉的攻击后,连咒力都无法凝聚,他佝偻着背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胆汁与酸水,却被早就猜到会有这一情况的白羽绫希轻巧避开。


    说实话白羽绫希很失望,她在来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要进行一场睽违已久的战斗的心理准备了。


    没想到对方却是个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的外行。


    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天内理子,但白羽绫希却是实打实地为对手的弱鸡程度失望透顶。


    身体上传来的剧痛让青年想要发出痛苦的哀鸣,然而瞬间虚弱是身体却是让他连发出声音的力气也荡然无存,青年双腿一软,若不是右手还被白羽绫希攥着,他怕是要当场躺倒在地。


    青年的术式无法再维持,昏迷的天内理子也幽幽转醒,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在看见白羽绫希后用更加茫然的语气开口。


    “绫希?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妾身为什么会……等等,你流血了?!”


    熟悉的自称让白羽绫希终于松了口气,她知道天内理子这是恢复了,只不过应该是失去了被操纵时的那段记忆。


    她顺着天内理子的目光看了眼自己被染红的衬衣,意识到这应该是刚才避开第一枚子弹时,不小心被紧接着袭来的第二枚子弹擦伤的。


    让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开枪就这点不好,连开枪的人自己不知道他在往哪里打。


    不过连这种程度的子弹她都没能完全避开,看来这两年她也的确疏于锻炼了。


    “我没事,就是点小擦伤罢了。你帮我和杰说一声事情已经解决了,如果有什么问题你问他吧。”


    白羽绫希拿出手机快速拨通了夏油杰的电话号码,将手机丢给了依旧搞不清楚状况、却急着要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天内理子。


    被扼住的青年虚弱地抬头看向白羽绫希,刚才被白羽绫希狠狠击中的脖子又疼又麻,可他还是固执的朝白羽绫希看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吗?”


    白羽绫希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她不想告诉对方自己是咒术师,但其他的回答嘛……白羽绫希想了会儿,而后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忽然噗嗤笑出了声。


    她露出了自进入小树林后的第一个笑容。


    “你就当我是正义的伙伴吧。”


    听见枪响后急急忙忙赶来的安室透正好听见了这句话。


    第62章


    “绫希你……”


    安室透根本来不及去细想白羽绫希那句话的意思,视线触及白羽绫希手臂上那道暗红,再结合之前听到的那两记枪声,安室透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没什么,只是擦伤,不碍事。”


    落下的帐在桥本黎生被打得无法控制咒力时便已经消散,万里无云的青空刺得白羽绫希眼睛疼。


    比青空与日光更加灼热耀眼的,还是安室透的视线。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白羽绫希,像是在确认白羽绫希是否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不要紧,但充足的理论知识与曾经受伤的经验却又告诉他,即使只是被子弹擦伤也不可能真的无碍。


    即使伤口不深,也依旧是会疼的。


    安室透目光炽热,比从伤口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更加灼人,白羽绫希本能地要避,可最终还是再次开口安抚。


    “我真的没事,你放心,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伤。”


    算算距离,安室透应该是在帐消失前就已经赶来。


    安室透看不见咒力的残秽,白羽绫希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的树林、也不知道他在这里找了多久,不过在看见跟在他身后的夏油杰与黑井美里,她也就明白了。


    “大小姐!”


    “黑井!”


    看见黑井美里出现,搞不清楚状况的天内理子这才彻底安心。


    天内理子跌跌撞撞起身,一把抱住冲她跑来的黑井,桥本黎生绑住她的绳子在刚才已经被白羽绫希用咒力割断,可绳子还是在她的手腕留下了红色淤痕。


    黑井看得心疼,不断地轻声安抚着天内理子,一边环视四周,想要找到绑架天内理子的凶手揍回去。


    不过当她看见虚弱地躺倒在地、脸上与颈侧都有着明显红痕的桥本黎生时,以及攥着他手腕的白羽绫希时,冒起的无名之火便又悄然平息。


    “好久不见,绫希小姐。”


    “黑井小姐也好久不见了,你先带小理子回去吧,她刚才被弄晕带来的树林,身上可能会有擦伤,需要做下检查。”


    当着安室透的面,白羽绫希绝口不提术式的事。


    黑井是聪明人,不需要白羽绫希多言,便明白了她的潜台词。


    “那这里……”


    夏油杰适时地加入到了对话中:“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自从找到白羽绫希起,夏油杰的视线始终都没有从白羽绫希受伤的手臂上移开。


    桥本黎生的术式虽然有些麻烦,但是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术式,这种像小孩子乱撒脾气一样肆意散发的咒术,根本无法影响意志坚定的白羽绫希。


    夏油杰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成不了气候,这才会放心让已经脱离咒术界许久的白羽绫希独自一人来面对他。


    但现在看来……他果然还是不应该放任桥本黎生的。


    黑井接受了夏油杰的提议。


    虽然她也很想亲手为天内理子出这口恶气,但果然还是天内理子更要紧,而且因为过去的事情,她对夏油杰和白羽绫希都很放心。


    “那就麻烦二位了。”


    黑井向二人微微欠身,带着天内理子离开了树林。


    白羽绫希也想让安室透一起离开的,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非但劝不走安室透,对方甚至还想替自己控制住桥本黎生。


    即使桥本黎生已经没有了反扑之力,但白羽绫希还是担心他会再次被对方的术式所影响,所以赶在对方开口之前,便率先向夏油杰询问道:


    “伊地知那边有消息了吗?还有剧组那边,不会真的报警了吧?”


    她现在只希望桥本黎生的事情早点解决。


    无论如何,闹出这种动静的桥本黎生最后一定是会被抓去高专关小黑屋的,可要是警方也介入的话,当中又会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倘若桥本黎生的术式再次失控,事情只会成倍的麻烦。


    行为与情绪都是会传染的。


    小到一个能够迅速在房间里传播的哈欠,大到能够迅速感染上百人的群体性歇斯底里症。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更容易滋生出负面的情绪,倘若满盈而出的负面情绪如果遇到一个能够操纵情绪、却又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诅咒师,那就是灾难。


    “人已经来了,现在就在林外等着。”


    夏油杰走上前,被白羽绫希四掌打得浑身虚弱的桥本黎生跪坐在地,只有右手因为被白羽绫希攥着而高高举起。


    他就着白羽绫希的动作抓住他的手臂,一直都在保持咒力输出的白羽绫希这才松手,朝着安室透的方向退开了几步。


    安室透早就想要上前,只是因为感受到白羽绫希从里到外散发出的疏离感才迟迟没有接近她。


    此刻白羽绫希已经完成与夏油杰的交接,安室透见状一个箭步冲到她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查看起他从刚才起就十分在意的伤口。


    他这般在意白羽绫希的模样,让夏油杰不悦地眯了眯眼。


    “你也先回去处理伤口吧,黑井小姐应该可以帮忙。”


    白羽绫希乖巧地点点头,她怕安室透和夏油杰闹起来,抓着安室透赶紧准备离开,却又想起什么,顿住脚步转身朝准备放出咒灵的夏油杰看去。


    “等会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等等会去找你的。”


    夏油杰神色平静,像是早猜到白羽绫希会这么说,白羽绫希与他深深对视数秒,最终什么都没说,抓着安室透的手转身离去。


    充斥在树林中的不安情绪因为诅咒师的无力化而淡去,与来时的匆匆忙忙不同,从战场折返的白羽绫希走得很慢,似乎也是有意欣赏这树林中的景色。


    白羽绫希原以为安室透会和自己说些什么,比如她身上的伤或是怎么制服桥本黎生的,可安室透一个字都没说,白羽绫希只能自己开口。


    “你是在哪里撞上杰和黑井小姐的?”


    “在赶来后山的路上,被夏油先生带过来的。”


    安室透的视线忍不住往白羽绫希受伤的手臂上瞟,被子弹擦伤有多疼他很清楚,可自打枪声响起后,树林中只传来了一种凄厉的惨叫,是属于开.枪的桥本黎生的。


    至于中枪的白羽绫希——


    她生生地挨了这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这些年白羽绫希在组织里只负责情报收集,从来没有参与过现场行动。


    不在白羽绫希身边的那三年,安室透偶尔也会听知道她是组织成员的人提起她,大部分对她的评价都差不多,觉得她最大的武器是她的脸,本质上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却不想她的体术居然如此厉害。


    在近距离避开连续两发子弹的同时成功控制住持有枪.械的敌人,紧接着便是用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进行反制,拳拳到肉,每一掌都正中要害,顷刻间便令敌人无反手之力。


    而她这边只是受到一些擦伤。


    这种速度、战斗技巧以及临场应变能力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白羽绫希在与他相处的那两天一直都忙着当偶像,这些技巧与经验只可能是在她加入组织之前就存在的。


    “我果然还是不够了解绫希啊……”


    这似乎是无意识的感叹。


    白羽绫希无声地朝安室透看去。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绫希了,但最近忽然发现,我好像对绫希你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了解。”


    “是我刻意隐瞒,不是你的错。”


    白羽绫希忽然有些明白安室透被桥本黎生收集并放大的负面情绪是什么了。


    原来隐藏在他心底的不安竟是这个。


    白羽绫希恍然大悟。


    安室透想要了解她的过去,想要了解更多与她有关的事,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还是十分在意她的?


    这个没有凭据的猜想让白羽绫希很欢喜。


    “以前没有说是觉得没有必要,我也不想让组织知道我还会这些,一个好看又没有威胁性的花瓶,更容易让人放下警惕。”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想办法接触组织核心。”


    就是因为白羽绫希将自己伪装成只会利用外貌去获取情报的花瓶美人的形象,才迟迟没有得到上面给的代号。


    因为年轻美貌的女人太多了。


    娱乐圈更迭交替十分迅速,谁知道白羽绫希到底还能红多久?组织能将她推上顶流,就能换另外更年轻更听话的人上位、继续替组织接触要员收集情报。


    所以无论白羽绫希为组织收集了多少重要的情报,只要她还是那个随时都能够被替代的,组织就不会给她代号和更高的权限。


    “太过惹眼的人承受的风险也越大,”白羽绫希想得很清楚,“我现在这个位置刚刚好。”


    安室透知道白羽绫希有自己的想法,可如今才意识到白羽绫希自从进入组织,可能是每一步都算计好的。而非凭着一时的冲动,就不管不顾地就扎进组织进行调查。


    或许她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她被组织选中出道,又被组织安排和自己同居。


    安室透心中叹息,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命运的眷顾还是玩笑:“那体术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的?”


    刚才白羽绫希动作太快,他甚至看不清她练的究竟是什么。


    “国中还是国小来着的?”


    白羽绫希也记不清了:“小时候都是跟着哥哥一起练的,起初也是觉得有趣,家里也说女孩子需要点自保的手段。后来因为需要,就一直练下去了。”


    “需要?”


    小学之后到进入组织之前,白羽绫希应该都是在读书,如果只是兴趣或者部活他还能理解,毛利兰就是空手道社的成员。但是需要……


    安室透想不出她有什么需要用到这些的地方。


    “搞不好我学生时期是不良呢?”


    白羽绫希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会在上课的时间跑出学校,跟着穿西装或是黑色制服的大哥或是大姐头到处跑,不仅会打架说不定还会破坏公物甚至是建筑物,哪怕遇到摆出大人架子的警察也会很不爽地和对方争吵……”


    这些她还真都做过。


    在她进入高专之后。


    安室透只当白羽绫希是在看玩笑:“你不是说你以前是灵异现象研究社的吗?”


    这是白羽绫希为数不多提到的和过去有关的事,安室透记得很清楚。


    “参加冷门社团的不良,听起来不是很有意思嘛。”


    “会看电影、锻炼身体、组织课外活动、还有一年一度姊妹校交流活动的冷门社团的不良?”


    白羽绫希没想到安室透还记得自己当年随口忽悠他的事,这些话听起来假,可她一个字都没骗他。


    她突然来了兴致,又继续煞有其事地忽悠自己的男朋友:“不止呢,我们学校不仅会给学校划分等级,还会在制服纽扣上弄点特殊标记,好让道上的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谁。”


    “这样啊……”


    安室透点点头,白羽绫希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信了自己的话没有:“你说的扣子上的纹样该不会是漩涡形状的吧?”


    白羽绫希一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正好看见了。”


    安室透语气温柔,却说着让白羽绫希头皮一麻的话,她顺着男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个戴着眼镜束着高马尾一脸不爽的少女、一个银色刺猬头大热天还用衣领遮住半张脸的无表情少年、一个穿着私服神色淡淡的海带头少年、以及一只熊猫。


    这三人外加一只全都死死地盯着白羽绫希,在白羽绫希看来这些少年少女以及熊猫的目光中充满了审判以及无形的控诉。


    白羽绫希:“……”


    啊,果然是听见了。


    *


    忽悠男朋友的话被后辈给听见了,这种大型中二社死现场让白羽绫希接下来一路都很沉默。


    虽然无论是男朋友还是高专的人都没有说什么,但白羽绫希自己今天的话估计几小时后就会被五条悟知道,然后借由五条悟传到所有熟悉的亲朋好友的耳中。


    要说为什么的话,白羽绫希一眼就认出那只熊猫是夜蛾校长出品。


    而夜蛾校长和五条悟现在正在京都高专参加交流会。


    所以现在让琴酒启动他那套暗杀五条悟的计划还来得及吗?


    安室透正在用酒精给镊子消毒,看着白羽绫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主动与她搭话。


    虽然夏油杰说让黑井给白羽绫希处理伤口,但安室透还是想要自己来。


    他也不知道白羽绫希伤得如何,却知道这个过程一定会很疼,他只能尽量地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太过在意手臂上的伤。


    “所以刚才那些果然是绫希的学弟学妹吗?”


    “应该是吧,估计是一年级的孩子。”


    二三年级都去参加交流会了,看那几个孩子青涩稚嫩的样子也不像是四年级的,只可能是没有资格去参加交流会的一年生。


    “不过有个孩子稍微有点在意呢……”


    安室透回想了一下那四个各有特色的少年:“是那个穿着熊猫的玩偶服的孩子吗?那的确是很值得在意。”


    那可不是游乐园的人偶装扮。


    不过白羽绫希没有纠正。


    “是那个海胆头的少年,总觉得那张脸和那个表情很眼熟,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说话间,安室透已经消毒过的镊子一点点撕开衬衣,他屏气凝神,尽量放轻手中的动作,生怕让白羽绫希因此而受到二次伤害。


    可他还是小瞧了白羽绫希对此的耐性,伤口附近与衬衣黏连的皮肤被扯动,就在安室透暗叫不好、以为她一定会因此而惊呼或哀嚎时,白羽绫希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如果不是她呼吸稍稍加重,安室透甚至都以为她已经失去了痛觉。


    “以前啊……绫希以前是什么样的呢?”


    安室透知道白羽绫希关于她高中时的描述不见得都是假话,可是她从来没有提起过她那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你还是很在意吗?”


    白羽绫希垂下视线,看向低着脑袋全神贯注地替自己处理手臂伤口的安室透。


    柔软的金色发丝在和室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将头凑得很近,白羽绫希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颜,那双碧蓝的眼中是一道逐渐氧化发黑的血痕,面对着这种麻烦的伤口,他的神情格外认真,


    白羽绫希喜欢看安室透这样的表情。


    就好像她对他来说很重要。


    “嗯。”


    安室透没有察觉到白羽绫希在看他,他轻轻嗯了声,似乎生怕自己的鼻息会刺痛白羽绫希有些被撕裂的伤口,安室透将动作与自己的声音都放得格外轻。


    重的是他的决心。


    “我想知道绫希的一切。”


    “哪怕会发现我和你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吗,”白羽绫希的视线下垂,从安室透那张拥有着她喜欢的神情的脸上移开。


    “说不定你会因此而讨厌我。”


    安室透的手稳稳当当地捏着镊子,目光从白羽绫希的伤口处转向她的面容,她脸上的精致妆容因为长时间在阳光下拍戏和刚才的打斗而有些脱妆,却依旧是他喜欢的模样。


    “不会的。”


    这斩钉截铁的回答让白羽绫希有些好笑:“你还没听我说怎么就知道不会?”


    安室透好脾气地将同样的逻辑还给了她:“可绫希也没告诉我,怎么就知道我会不会因此而讨厌你呢?”


    “会讨厌的。”


    白羽绫希有些急切地再度重复着这个词,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将视线垂得更低,避开安室透的注视。


    “因为我也讨厌那时候的我。”


    第63章


    咒术师大脑的构造与普通人不同。


    这在咒术师中算是常识。


    但白羽绫希一直以为,大脑构造与普通人不同的咒术师,道德观或许也和普通人不一样。


    包括用这个想法框定了所有咒术师的自己。


    在进入高专的时候就做好了有朝一日必须背负性命的觉悟,即使是无辜的普通人被牵连、即使国中时最好的朋友当着她的面被咒灵吞噬、即使最重要的人倒在面前,她也必须以完成任务为最优先。


    白羽绫希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做好,可到最后从高专毕业的时候,她也依旧做不到对眼前的陌生人的死亡而无动于衷。


    就像是随波逐流的落叶,她作为咒术师从始至终都没有自己的想法。


    纵使她每一次都是拼了命地去完成任务,可白羽绫希依旧觉得自己虽是一个合格的袚除咒灵的工具,却不是一个优秀的咒术师。


    但无法对死去的人视若无睹这点还不是她最咒术师失格的地方。


    明明一直在对过度保护自己的夏油杰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明明为自己能够独自执行任务而骄傲……


    可在和灰原拼尽全力合力反杀土地神的时候,她脑子里想的却不是“我也是可以完成也一级任务的”,而是“如果杰或是五条悟来的话会不会更轻松”、“为什么一开始不交给他们来处理呢”这类推卸责任的弱者的想法。


    那一瞬间产生的念头使得她惊觉自己的懦弱,哪怕之后升为了一级咒术师,白羽绫希也始终觉得自己不配。


    即使她拥有着好看的皮囊,但她也依旧是个没有觉悟的咒术师。


    那之后她不敢让任何察觉到自己的懦弱,可最终从小到大一直护着她的夏油杰还是看穿了这一切,白羽绫希之后的那些年常常在想,夏油杰大约是对她失望透顶了,所以才会在毕业时选择离开。


    只留下她一个人。


    父母、友人、还有夏油杰。


    最后的最后,她没有留住任何一个重要的人。


    白羽绫希不喜欢当咒术师,也不喜欢不想当咒术师的自己。这样弱小矛盾又逃避责任的自己,白羽绫希不想让安室透知道。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再提也没有什么意义。”


    白羽绫希不愿意再去回想在高专四年毫无长进的自己,她微微低下头,避开对过去的自己的讨论,安室透察觉到她的异常,他不能放开手中的镊子,只能用一个别扭的角度俯下身再抬头打量白羽绫希的表情。


    她的表情木然,往日明亮的双眼此刻空空的,看起来不像是在伤心,倒更像是在结束了一场重要的考试后意识到自己考砸了之后的虚无、以及对平时没有好好复习时的懊恼。


    却没有释怀。


    安室透将脸凑到她的面前,逼迫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但是绫希并没有放下吧?”


    “但是对于现在我的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哦,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地按住安室透的额头,将他稍稍从眼前推开,也好让她更加清楚地看清安室透的表情。


    “你别这样看我,我现在这样其实真的挺好。”


    夏油杰在她一年前毕业,他离开之后白羽绫希在剩下的一年中也是浑浑噩噩的,一直都是她最信赖依仗的人突然离开,白羽绫希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她本来也对自己是否能当好咒术师这点存在疑问,越是临近毕业,“除了咒术师怎么样都好吧”这类的声音也越是在她脑中鼓噪。


    身边同样不想再当咒术师的七海已经决定要从事金融行业,白羽绫希不想整天和数字打交道,和毕业商谈的老师磨了一个多月,最后觉得随便考个公务员也不错,起码比当咒术师安全。


    会成为警察完全是因为机缘巧合遇到了药师寺凉子。


    不过作为一级咒术师的她能够顺利地离开高专,这背后也少不了药师寺凉子出力。


    “不如说,我有些喜欢现在的我。”


    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但她并不是打着正义的名义、怀着保护这个国家的心情加入组织的,更不是为了警视厅的任务。


    白羽绫希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调查双亲去世的真相。


    从小到大只有这一次,她是为自己而战的。


    白羽绫希有点喜欢这样的自己。


    安室透终于在白羽绫希的眼中看见了光,虽然他依旧不知道白羽绫希为什么不愿意提及过去,但看着这样的她,安室透忽然又觉得这些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喜欢看见白羽绫希的笑容。


    如果让白羽绫希回忆过去只会让她再度露出空洞的表情的话,那么他宁可自己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


    哪怕再遇见白羽绫希过去的友人时,他依旧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也不要紧。


    安室透只想看见她的笑容。


    看着安室透没说话,白羽绫希就着刚才将他额头推开的动作又将他左侧的发顺到耳后:“如果你真的想了解的话,那等回去之后我再……”


    “不用了。”


    他摇摇头,轻声打断白羽绫希,不愿再勉强她。


    柔软的金发随着脑袋的摇动在白羽绫希的掌中来回蹭着,白羽绫希有些怕痒地想缩回手,却被安室透一把按住。


    他枕在白羽绫希的掌心,左手覆在她的手背。


    安室透手上没用力,白羽绫希能够感受到他那只在她的印象中一贯宽大温暖的手掌上传来的温度,就像从前每一次一样,是温暖却并不会刺痛人温度。


    他的脸颊与柔软的金发在冷气下泛着微凉,白羽绫希在这双重温度下,忍不住放轻手上的力气。


    “是我太心急了,抱歉,绫希。”


    他轻声向白羽绫希道歉,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天青色的眼睛亮得让白羽绫希不敢直视,她下意识地侧过头想闪避,可对方却固执地又凑上来。


    握着她的手的大掌紧了紧,就像是孩子一样,用拙劣的方式吸引着她的注意。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总感觉自己抓不住你,所以急切想要知道关于绫希你的一切,但是……”


    回忆是最私密的珍宝。


    回忆中隐藏的感情更不是当事人之外能够随意触碰的。


    看白羽绫希刚才的样子,安室透便明白自己触碰到了不应该去碰的东西。


    他不知道白羽绫希过去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让她说出讨厌自己这样的话,但有件事他却很清楚:“如果知道回忆过去只会让你感到痛苦的话,就不要再去想了,如果现在的你喜欢现在的自己,那么你只需要继续向前走就可以。”


    他牵着她的手又轻轻蹭了蹭,白羽绫希挣脱不开也无意挣脱,只能呆愣愣地望着他,良久之后她轻轻叹了一声。


    空调的冷气簌簌地打在他们的身上,这一次不需要安室透的牵引,白羽绫希便主动用指腹摩挲他的侧脸。


    “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想的。”


    安室透可能还没有意识到,生怕抓不住对方的人一开始就不是他。


    而是她。


    白羽绫希深知被人抛在一旁、什么都抓不住的滋味,她不愿意让安室透也被这种情绪所折磨。


    她想了下,忽然灵巧地转动着手腕,试图去抓安室透的手,安室透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只是放任着她挣脱自己的掌心。


    刚才还握在掌中的珍宝忽然消失,安室透刚觉得心下一空,但紧接着就感受到白羽绫希的手又重新牵起了他。


    柔弱无骨的右手抵在他的掌前,手掌与手掌相触,白羽绫希纤长的手指对应着他的五指,安室透没猜到她会这么做,他傻傻地看着他们触碰着彼此的手掌,只见白羽绫希张开手掌的同时,自己的手指也被牵引着随之分开,然后又在她的引导下再次并拢。


    白羽绫希像是觉得这种小动作颇有有意思,张张合合如此反复数次,安室透不知道这种举动有什么意义,却也还是放松自己、任凭玩心四起的女明星拿自己的手当玩具。


    眼见着安室透越来越放松,白羽绫希在再一次张开他的手指的时候,趁他不注意迅速地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绫希?”


    安室透的表情瞬间由放松转为惊讶,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猫头鹰。他瞪圆了眼睛,目光落在白羽绫希扣住他的手指上,从他的位置可以看见她被修剪得软润整齐的指甲,涂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甲油。


    她的掌心已经染上了他的温度,骨节泛着微白,她甚至都没有用力,可安室透却感受到他被她牢牢地抓住。


    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


    “说什么抓不住我……”


    精致的面容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一扫之前的空洞与厌烦,白羽绫希嘴角上扬,露出浅浅的梨涡,她眉眼间全是令人安心的柔和,眼中有着太阳与星辰,那是五月午后最和暖的日光,晚春的暖风拂过,紫藤花瀑布泛起一片片涟漪。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新年在神社与寺庙内被敲响一百零八次的梵钟,那钟声雄浑激越,重重地在他的心间荡开,洗涤灵魂又扫尽一切烦恼。


    安室透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白羽绫希。


    素来反应迅速的他此刻就像是出了故障的留声机,除了发出无意义的声响之外,似乎再也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回应。


    他猜到了白羽绫希这个举动的意义,只是不敢确认。


    可白羽绫希却觉得他的反应过于平淡,她牵着他的手左右晃了晃,试图让安室透回神,见安室透依旧不说话,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将原本不打算说出口的后半句话用细若蚊吟的音量小声吐露:


    “你看,这不是被你牢牢地抓住了吗?”


    第64章


    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安室透终于将白羽绫希伤口处的衣服全部剥离。


    伤口附近的血液已经干涸,随着黏在伤口附近的衬衣被镊子一点点撕开,干枯的血液如粉状簌簌落下,掉在安室透的手背,像是一朵朵干枯的玫瑰花瓣。


    白羽绫希伸手去抹,干涸的血液瞬间化为齑粉,转身去拿剪刀的安室透感受到从手背上传来的痒意,他回过头,正好对上白羽绫希亮晶晶的双眼。


    带着些恶作剧被发现的心虚。


    安室透垂下视线,手背上被抹开的红色痕迹在他深色的皮肤上并不明显。


    他再看看白羽绫希,她已经像个恶作剧被抓包的小孩一样,心虚地别过头,涂着浅色唇釉的嘴撅着往外呼气,看起来像是想要用吹口哨来遮掩,可她吹了好半天最后却依旧只能往外呼呼吹气,发不出丁点声响。


    真可爱。


    安室透恨不得将这个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白羽绫希不为人知的一面拍下,在自己的手机里永久收藏。


    文件夹名他都想好了。


    就叫《我的女友世界第一可爱》。


    白羽绫希也知道自己这是在无意义地往外吹起。


    她打小就不会吹口哨,小时候没少抓着早早就学会吹口哨夏油杰的衣袖向他讨教,但结果每次不是被他岔开话题,就是被他揉着脑袋忽悠过去。


    像对待小孩子一样。


    白羽绫希想想这事就生气,余光不由自主地朝安室透瞟去,


    对方脸上的笑意实在过于的明显,白羽绫希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小动作不仅被他察觉到了,甚至还被他取笑了一番。原本就在气头上的白羽绫希立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想对方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


    好气哦!


    白羽绫希气鼓鼓地再次扭过头,不想再看见这人脸上过分明显的笑意。


    会明显冲他生气的白羽绫希让安室透越发感到有趣,也发自内心的为她愿意向自己展现她的小脾气而欣喜。


    只是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如果继续逗弄白羽绫希只会把人给逼急了,就像是傲娇的猫猫在过分逗弄下会毫不留情地伸出尖锐的爪子一样,要是一时玩脱把女朋友给气走就得不偿失了。


    “抱歉抱歉,我不笑你啦。”


    能屈能伸的安室透连忙道歉,也不是真的生气了的白羽绫希偷瞄着他,语气里还有那么几分的委屈:“不再许笑了哦?”


    “恩恩,我保证。”


    安室透看着颇为陈恳,白羽绫希也就摆出消气的样子,短暂的打闹后安室透终于想起被几次耽搁的正事,连忙用急救箱里的剪子顺着袖口破损的地方将白羽绫希的袖子剪下。


    之后伤口清理和消毒工作都很顺利。


    急救处理本就是基础课,常年受伤又不方便去医院处理的公安久而久之也知道该如何做应急处理。值得庆幸的是白羽绫希的伤口的确只是擦伤,桥本黎生那一发子弹没有留在白羽绫希的身体里,安室透心里松了口气,将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


    这一次谁都没有再玩闹。


    碘伏接触着伤口带来一阵阵的刺痛,白羽绫希看着屋内的布置,全程都没有叫出声,只是偶尔会在安室透手里的棉球触碰到伤口时呼吸一滞,紧接着就又恢复到平常的呼吸频率与力度。


    如果安室透不是因为已经见识到她有多会忍耐、而始终都在观察白羽绫希的呼吸情况的话,没准真的能被她瞒过去。


    他不以为白羽绫希是痛觉迟钝或是不怕疼,她应该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受伤,习惯了疼痛。


    也习惯了忍耐。


    “如果疼了的话还是叫出来比较好。”


    安室透没有看她,白羽绫希伤口周围的血迹被一点点拭去,白皙剔透的手臂上,鲜红的伤口狰狞肆意地横在他的眼前,伤口附近的皮肤有些红肿,而伤口处又开始一点点往外渗血。


    白羽绫希摇头:“不要紧的。”


    “因为疼痛而叫出声不丢人的。”


    哪怕是五大三粗的公安,有些在受了伤后还是会在医务室叫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白羽绫希娇娇弱弱的,实在没必要和那些把能忍得住疼标榜成男子气概的糙汉子一样,就算疼得难受也硬是忍着不说,还嘴犟说一点都不疼。


    “叫声既是宣泄也是警示,你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事,这种小伤一点儿都不疼的。”


    白羽绫希还是摇摇头,她十几年前被某人拿枪崩太阳穴的时候都没叫出声,这点小伤实在算不了什么。


    那时候整个高专会在硝子那里哇哇乱叫、恨不得叫到让高专的老古董们到地底的天元大人都听见的,只有某个有着无下限的最强。


    笑死,反转术式根本不是用在吃太多冰淇淋拉肚子上的。


    “但是……”


    安室透还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秒他的声音便被白羽绫希封住。


    柔软的触感停留在他的唇上,被白羽绫希偷袭成功的安室透睁大眼睛,只看见近在咫尺的那抹清澈明亮的藤紫。


    “闭眼啦。”


    她抵着他轻声抱怨,安室透终于察觉到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游刃有余,没有拿着医疗工具的手覆上她的后脑勺,安室透没有用太多的力气,便将她一点点地带向自己,


    那是一个绵长的吻。


    白羽绫希浅粉色的唇釉脱离了大半,在分离的时候白羽绫希不小心刮伤了安室透的嘴唇,她伸手想要去触碰,却被对方主动抓住手指,轻轻地在指腹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安室透知道白羽绫希不愿在多聊受伤的话题。


    他不知道她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从白羽绫希那一身战斗力和她对受伤这种事的习以为常来看,就足以让他脑补出不少白羽绫希的悲惨过去。


    既然她不愿意提,那么他也就遵从她的意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看见白羽绫希因为自己的小动作面红耳赤,安室透也放过了她,他丢下那块已经被血染红的棉球,正夹起一团新的,移门就被人从外面斯文的敲响。


    “绫希,是我,现在方便进去吗?”


    是夏油杰是声音。


    安室透在意的要死,根本不想夏油杰进来,却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之气左右白羽绫希的想法。他只能假装自己不存在,继续夹起新的棉球沾上碘伏,一边留心着屋内屋外两人的一举一动。


    白羽绫希没有等到安室透的拒绝,见他明明在意得要死却又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样子,想了想也就高声回道:


    “没关系,你进来吧。”


    夏油杰一进屋就看见安室透还在给白羽绫希处理伤口。


    他猜到白羽绫希不会让黑井去处理伤口,特意留了半个小时,没想到这人动作那么慢,半个小时都没能把绫希的伤口处理好。


    啧,磨磨蹭蹭的。


    这人行不行啊。


    夏油杰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坐在地上的安室透,虽然他顾及着白羽绫希在场,并没有明显释放出太多的敌意,但犀利的视线还是落在他嘴上的那道新鲜的划痕上,那一瞬间爆发出的瞬间传递给了安室透。


    安室透回在夏油杰的目光下,挑衅地弯了弯嘴角。


    他讨厌他吗?


    没关系。


    因为他也一样。


    安室透的目光短暂地与夏油杰对上,天青与浓紫中是相似的抵触。


    如同龙与虎,无论如何都无法共存。


    顾忌到还在屋内又格外敏锐的白羽绫希,两人不约而同收回目光,安室透继续用碘伏给女盆友处理伤口,夏油杰则是将双手抄在袍子宽大的衣袖中,缓步踱到白羽绫希的面前,他斜依着墙,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


    白羽绫希抬眼看他:“人呢?”


    “已经带回去处理了。”


    白羽绫希点点头,知道夏油杰顺利地把桥本黎生交到高专学生们的手里了。


    五条悟这两天不在东京,没有他在东京插手这件事,也不知道上面那群老古董会这么处理这个拥有着麻烦咒术的诅咒师。


    是按照那群保守派一贯的作风杀了他吗?


    还是会有别的可能性?


    白羽绫希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闭了闭眼,不愿意去想桥本黎生会落得怎样的下场:“那小理子呢。”


    “我也去看过了,她和黑井在一起。”


    夏油杰知道白羽绫希心软的老毛病犯了。


    也知道白羽绫希比谁都清楚如果继续放任桥本黎生在外会造成怎样的下场。


    她无法改变高层的决定,只能逃避这个问题的答案。


    夏油杰从来都不愿逼迫白羽绫希面对这些,见她一心逃避,顺势换了话题:“你放心,她已经恢复过来了,现在精神得很。”


    天内理子没有被受到咒术影响那段时间的记忆,只知道自己忽然出现在了树林里,而白羽绫希神色淡淡却气势汹汹地抓着好像是剧组编剧的男人。


    她十年前就不是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即使刚醒来时有着片刻的慌乱,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后来从黑井那里知道事情的经过后,又开始喊着“早知道妾身刚才就应该给他一巴掌,现在去拦高专的学生还来得及吗”。


    闹腾的很,也精神得很。


    看着那样元气满满的天内理子,夏油杰想起了小时候的白羽绫希,似乎自从她进入高专之后,就再也没有露出过这么活泼的一面了。


    他想让妹妹拾回遗失的快乐与肆意。


    “她没事就好。”


    白羽绫希舒了口气,她睁眼看着夏油杰,还想再问些什么,已经猜到她想法的夏油杰便已经将答案道出:“剧组的人在森林入口处附近找到了被桥本黎生弄晕的门胁叶斗,他原本就是怪奇小说的作家,现在桥本黎生被抓,剩下来的剧本会由他继续完成。”


    “……诶?”


    预料之外的发展让白羽绫希发出了困惑的声音:“还要继续拍下去吗?”


    这倒霉剧组之前开机残了一个女二号,原本的男主因为害怕找借口跑了,现在重新开机后编剧绑架了新的女二号要挟女一还甩锅到自己的参考顾问身上,结果这戏还要继续拍下去?


    白羽绫希觉得拿这个剧组发生的事当素材没准都比他们要拍的剧本惊悚恐怖。


    夏油杰看穿白羽绫希的想法,脸上浮现淡到几乎快要捕捉不到的笑容,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感慨。


    “这是投资方的意思。”


    “投资方啊……”


    白羽绫希重复着夏油杰的话,这语气听起来有些微妙,一直都在为她处理伤口的安室透忍不住抬头看她,却发现白羽绫希脸上是与夏油杰相似的笑容。


    是他没有的默契。


    “如果你已经包扎好的话,能请你回避一下吗?”


    察觉到安室透再度朝自己看来,夏油杰不闪不避,他微微扬起下巴,脸上是温和而却又疏离的表情:“我有些事想和绫希单独聊一聊。”


    这明显是把他当作碍事存在的语气让安室透瞬间皱起眉。


    他从小就经不起挑衅,一旦被人找茬立刻就会报复回去。


    尤其事关白羽绫希,作为正牌男友的他就算能容许夏油杰登堂入室当着自己的面和白羽绫希说着公事,也不会轻易允许他将自己赶出去。


    “如果我说不呢?”


    安室透用挑衅回以挑衅。


    “恐怕这由不得你。”


    相对于几乎就要炸毛的安室透,夏油杰一点儿都没有被挑衅到,他借着身高与角度优势俯视着这个从他眼皮子底下抢走绫希的青年,在青年锐利的逼视下一点点敛起笑意,露出了一个咒术师在战场上时的表情,然后——


    “毕竟我接下来要和绫希说的事,可不能让外人听见。”


    一字一句都踩在了安室透的雷点上。


    被直接贴上“外人”标签的安室透表情瞬间一冷,眼睛里冰川在凝结,哪怕是平时脾气再好的人,在女友的面前被其他人说成是“外人”都无法忍受,尤其是这个“其他人”还和自己的女友关系颇为亲密。


    这谁能忍得了?!


    要不是顾及白羽绫希的伤,安室透都想和夏油杰继续之前被打断的打斗,而与之相对的是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夏油杰。


    在看见安室透因为自己的话语而冷下脸,他倒是瞬间回温,扬着灿烂无比却又挑衅无比的笑容,像是个在巡警面前依旧寻衅滋事的不良一样,又笑眯眯恶狠狠地补上最后一刀。


    “这可是很私密的对话,所以,能请你这个无关者回避吗?”


    第65章


    白羽绫希感到头大。


    夏油杰与安室透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她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她不敢去看任何一个人此刻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话,她才是此刻最想离开这个屋子、避开这诡异修罗场的人。


    可惜她逃不了。


    这两人一个目光灼灼一个好整以暇,他们谁都没说话,可带着期盼的目光却全都落在她的身上。性格不合到水火不容的两人难得在此刻有了默契,像是下定主意要让她给个答案。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那么默契啊!


    “就算让他留下来也没什么关系吧?”


    休息室就这么点打,两人目光逼得白羽绫希想装死都不行,她心里重重地叹了声气,先抬头向夏油杰确认安室透离开的必要性。


    夏油杰双手抄在宽大的袖口中,听见白羽绫希的询问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甚至还是那副好脾气好商量的样子,只是轻轻耸耸肩,像哄小孩子一样对着白羽绫希开口。


    “恐怕不行呢。”


    他的余光瞟向安室透,用“这也是没办法”的语气说道:“毕竟绫希也不想让他出事吧?”


    这话一出,白羽绫希立刻就意识到夏油杰想说的是什么。


    十有八.九是与咒术师有关。


    无奈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白羽绫希无声地看着夏油杰,对方的眉眼间浮现出浅浅笑意,在那张温和从容的皮相上,更显得他格外的游刃有余。


    他是故意的。


    白羽绫希心里再清楚不过。


    只是咒术师有着保密的义务,让无关者知晓咒术师的事会给彼此都带来麻烦。


    她咬了咬嘴唇,大脑飞速运转,不多时便做出了决定。


    “透君先去帮我看下片场的那边的安排吧。”


    白羽绫希朝安室透侧过头,脸上是一个带着些许抱歉却又不容拒绝的表情,她在外人面前一直都称呼他为安室先生,此刻却用了透君,安室透知道她这是在心里给自己和夏油杰都各让了一步。


    安室透不愿让白羽绫希为难。


    其实他也没有多喜欢在其他人赶自己离开的时候还厚着脸皮留下来听他人讲话——涉及到工作那是另说,他只是不愿意被夏油杰用外人的名义赶走。


    手上为白羽绫希处理伤口的动作从刚才起就没有停下,安室透将包扎伤口的纱布打了个漂亮又牢固的蝴蝶结,这才在白羽绫希愧疚的视线下缓缓点头。


    “那我先去看看,等会儿回来找你。”


    从结果上来说,这一次是夏油杰的胜利。


    安室透不想去看男人此刻可能会露出的得意洋洋的表情,他只当他不存在,又轻声交代了白羽绫希几句,这才目不斜视地起身离开房间,全程都无视了夏油杰的存在。


    夏油杰一点儿都没有被安室透带着情绪的行为给气到。


    他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直到单薄的移门将他的身影隔绝在走廊上,这才悠悠开口,用带着笑意的声音点评着妹妹找的这位男朋友。


    “你找的男朋友可真不经激。”


    “你知道还故意激他。”


    白羽绫希没好气地瞪他,她一早就猜到夏油杰这是故意的。


    这人什么都不做的时候看起来温和又好说话,其实肚子里的黑水不比某个最强少,毕竟是能和五条悟成为挚友的特级咒术师,又在毕业后短时间内统领整合了整个盘星教,怎么可能是个天真纯良的家伙。


    安室透太过在意她与夏油杰的关系,又被夏油杰拿捏住了性格,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在夏油杰手里吃亏。


    “因为他一副很在意我们两个关系的样子嘛。”


    夏油杰一语道破症结所在:“每次我出现在绫希你的面前,那个男人都会露出一副我随时要抢走你的表情,好像我是什么需要时刻防备的坏人一样。”


    “你本来就是。”


    白羽绫希没好气的重重哼了声。


    夏油杰从善如流:“好好好,我是坏人。不过他猜得也不算错,毕竟我的确一直都想从他的手里把绫希抢回去。”


    这人又在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白羽绫希皱了皱眉,也不等她对夏油杰这番莫名其妙的发言发表感想,对方就又摇头改口。


    “这么说也不对,毕竟他才是那个从我手里把绫希抢走的人,我只是想把绫希抢回来罢了。”


    被安室透包扎好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可让白羽绫希眉头拧得更紧的并不是枪伤,而是夏油杰今天异常的反应。她难得对夏油杰的想法感到迷惑。


    夏油杰向右侧偏了偏了头:“其实我很好奇,当初那个男人把绫希你抛下的时候,你明明哭得那么伤心,为什么现在又会接受他呢?”


    夏油杰的发言搞得白羽绫希越来越有些摸不清头脑,真要说的话,当年先抛下她的还是夏油杰,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


    “因为他说他喜欢我。”


    “我可不记得有把你养成被男人说一句喜欢就会被骗得晕头转向的小姑娘了。”


    夏油杰不接受这个答案。


    “因为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见刚才那个答案不好使,白羽绫希也只能投降似的给出真正的答案:“可能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强大,但是却让我觉得很可靠,除了你和……他们之外,他是第一个让我有安心感的人。”


    并非是作为亲人和同伴的安心感。


    而是作为异性的。


    夏油杰不理解这句话,对于咒术师来说,安心感即为强大。


    安室透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就算他的确有点拳击的底子,但也只是作为普通人来说的强大。他既没有咒力也看不见咒灵,随时都有可能产生诅咒又被诅咒吞噬,根本没办法保护白羽绫希。


    更何来的安心感?


    “即使他保护不了你也不要紧?”


    “我又不需要他的保护。”


    白羽绫希眨眨眼睛,紧接着不满地瞪他:“就算我没你和五条前辈那么强,但也不至于弱到像养在温室里的花吧?”


    她是不当咒术师了,可她一级咒术师的评价又没被撤销。


    就算不像这两个特级一样强到变态,但好歹也是能开领域的咒术师,特级咒灵也不是没袚除过。更何况她本身就是更擅长近战的咒术师,在不使用咒力和咒术的情况下,也能和赤手空拳的夏油杰打个有来有往。


    他这是真把她当刚入校的小朋友了吗?


    夏油杰当然没有把白羽绫希当成温室里的花,他知道白羽绫希到底有多强——自己高中时期吞下的几个一级和特级咒灵还有些都在白羽绫希的辅助下抓到的,但这并代表他就觉得无法保护妹妹的安室透真的与她合适。


    被妹妹抱怨的他视线瞟向白羽绫希被好好包扎过的伤口,眼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白羽绫希就知道他要拿这个伤口说事:“我这只是不小心蹭到的,不碍事。”


    “以前的话,就算对面连开十枪你都不会不会受伤。”


    高专时期他们又不是没做过这类的模拟训练。


    “你怎么不说对面还架着霰.弹.枪呢,”白羽绫希没好气地看着他,“只是很久都没有打过架了,让我复健一阵子,我保证只会比以前更强。”


    “就算你不需要他的保护,但是你们在一起要克服的阻碍也远远不止这些。”


    夏油杰叹着气:“承认吧绫希,你们不是一类人。”


    白羽绫希别过头不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将夏油杰的劝说听进去。


    夏油杰无奈摇头,他来到白羽绫希的身边坐下,微凉的手指撩开白羽绫希额边的碎发,白羽绫希知道他想看什么,下意识地想避开,却被对方按住了肩膀。


    在她右侧太阳穴的地方,有一个浅浅的伤口,虽然被头发挡着寻常人不会注意到,但夏油杰知道那里曾在十二年前受过伤。


    当年在星浆体护送任务中,白羽绫希曾因为当了天内理子的替身而被敌人从远处狙击,即使她的术式让她避免了生命危险,但那里还是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夏油杰抬的手指动了动,想要触碰那道伤口,可最终还是没敢去碰。


    从小疼爱的妹妹在自己的面前被狙杀、毫无生气地倒在血泊之中。就算他知道妹妹的术式,但是夏油杰至今也会在午夜梦见那一幕,也依旧会感受到自己当时的无力。


    他会在高专毕业时选择离开,不仅是想要为不喜欢当咒术师的妹妹创造一个适合她的环境,也是不想再看见她受伤。


    没想到绫希毕业之后会选择去当警察,甚至为了调查双亲去世的真相潜入组织。


    夏油杰看着白羽绫希左臂上的绷带,虽然安室透才包扎好没多久,但雪白的绷带上已经能够看到红色的痕迹。


    当年的无力感,此刻又再次浮现。


    “现在你们能相安无事,是因为你是组织捧红的明星,而他是组织的成员。可如果不是因为组织,你和他还会在一起吗?”


    夏油杰放缓语气,换了种谆谆善诱的方式,此刻的他看起来,倒比之前更像是为妹妹幸福着想的好哥哥。


    “若是组织被毁,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白羽绫希张了张嘴,想要告诉他安室透是公安的执行人,但一想到这事是安室透的秘密、他愿意向她承认是对自己的信任,她就又什么都没说。


    夏油杰以为白羽绫希没有找到反驳的理由,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声:“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什么?”


    “最近这几天,悟已经被人暗杀了好几次,他没有告诉你吗?”


    白羽绫希因为惊讶瞪圆了眼睛:“是谁那么不要命?”


    诅咒师?还是咒灵?


    就算暗杀对于五条悟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但白羽绫希一时间也想不到还有谁那么勇,居然敢去暗杀五条悟。


    是嫌自己的生活太平淡了吗?


    “你应该很熟悉,”夏油杰看白羽绫希的样子就知道她对这事毫不知情,“对悟的暗杀是在你的恋情被公开之后,暗杀的手段大多是狙.击,他已经处理好几拨人了,我想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情况吧。”


    “是琴酒啊……”


    白羽绫希无力地拍着额头,找到了那个嫌日子太好过非要来点乐趣的笨蛋。


    她还以为琴酒说要暗杀五条悟是单纯在威胁她,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敢派人动手,而且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组织底层人员众多也不是用来这么霍霍的。


    “我这里也是,自从四年前那次见面之后,不断有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人过来接触试探我。”


    夏油杰说着这些从来没有告知过白羽绫希的话语,在妹妹担忧自责的目光下,他的表情看起来颇为平和,甚至有那么些愉快。


    “不过也多亏他们的贸然接触,我们搜集到不少组织的情报,包括BOSS的下落和重要据点。这些资料和证据都已经整合好了,就差……”


    就差警方那边安排收网行动、将他们一网打尽。


    白羽绫希听懂了夏油杰的潜台词。


    也终于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说留给自己和安室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抿着嘴沉默不语,心中并没有多年潜伏终于看到黎明曙光时的激动。


    此刻她想的不是如果行动顺利,自己就可以摆脱明星的束缚、重新以普通人的身份走在阳光下;而是在一切结束之后,自己与安室透交往时的约定便到了最终期限。


    当初约定交往的时候,她还不确定自己对安室透的好感究竟是三年前残留的余温,还是自己依旧喜欢着对方。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错过这个人。


    从来不擅长挽留、也从来没有留下过谁的她不知道该怎么留住安室透,情急之下便擅自曲解对方的话语,用“交换情报”这个利益作为借口,试图将两人捆绑成利益共同体、以及将他困在自己身边。


    当时她想着,如果两人之间只是利益关系,那么当安室透真的离开时,自己也不会难受。


    但同时她也在隐隐期待着,在组织卧底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结束,没准自己和安室透长年相处、哪怕靠着一起在组织里战斗的吊桥效应,也会产生些真的感情。


    却不想她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对安室透越陷越深,而多年漫无尽头的潜伏,又忽然在此刻看到了尽头。


    事到如今,白羽绫希已经不想只谈利益不谈感情了。


    她能够感受到安室透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就像安室透不了解她的过去一样,她对安室透这个人其实也差不多是一无所知。


    白羽绫希不敢保证当一切都结束、当她重新回到卧底前的自己时,安室透是否还会继续留在自己的身边。


    她享受着与安室透的当下。


    却从来都看不见他们的未来。


    夏油杰说完之后就一直在观察白羽绫希的表情,在听说自己给出的好消息时她反应平平,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激动与高兴。


    “你不想让组织早点被消灭吗?”


    他将她的碎发拨到而后:“还是说,你知道一旦组织被消灭,你和那个人就走到了尽头?”


    白羽绫希没说话,恹恹地看着夏油杰,用目光控诉眼前随意窥探少女心的兄长。


    “你和那个人的事可以之后再说,但是组织的事还是要先解决吧?”


    夏油杰不想再让妹妹留在组织,成日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这也是他会联合五条悟、说服白羽绫希制造绯闻的理由,他们是故意引组织的人去暗杀五条悟,以此来让五条悟获得组织的情报。


    白羽绫希这个持续了五年的卧底,是到了画上句号的时候了。


    夏油杰揉揉白羽绫希的头发:“等一切结束之后就回来吧,我已经回来了,就差你了。”


    “回来”两个字让白羽绫希的眼中出现了一抹光。


    这些年在组织卧底,她始终都不敢回家,甚至连故乡都不敢踏足,生怕牵连到养父母。


    可她一直都是渴望的。


    从高专时期就渴望着能够回到在故乡时的日子、与杰生活在一起,除了漂浮在眼前的咒灵外便没有任何恐惧与不安的岁月,而这种渴望在夏油杰毕业离开之后,便成了一种执念。


    白羽绫希始终都是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和夏油杰一起回家。


    而这一天,似乎就在眼前。


    夏油杰见她有反应,细长的眉眼笑得眯起,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白羽绫希从小就最熟悉也是最依赖的弧度。


    他稍稍俯下.身,在白羽绫希的耳边轻声描述着一切结束之后的安排。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就一起回老家给绫希的爸爸妈妈扫墓、绫希要亲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对吧?然后我们在一起回家,你也有好几年没有回家了,虽然这些年你一直都有悄悄地寄年贺卡回去,但父亲母亲都很想你,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吧。”


    夏油杰描绘的场景一点点地出现在白羽绫希的眼前,她想起被自己、被夏油杰遗失了十多年的过去,再看看眼前似乎不曾变过、依旧拥有着她熟悉笑容的兄长,最终微微颔首。


    “好。”


    “那我们就说定了!”


    满意的、又像是得逞的笑容出现在夏油杰的脸上,他恢复正常音量,定下了与白羽绫希回家的约定:“等组织的事情处理完了,你就回来。”


    白羽绫希又说了一声好,却没有察觉到一门之隔的走廊,有一个人已经站了许久,那个人拥有着她熟悉的不会设防的气息,在听见白羽绫希的回应后,那身影在此刻转身离去。


    而那素来自信的身影,此刻却染上了些许异常的落寞。


    第66章


    轰隆雷声响起,树状的闪电撕裂夜空,白色的马自达在雨夜中驰骋,一路抵达到了警察厅的地下车库。


    “降谷先生。”


    安室透刚刚抵达警备企划课的楼层,便看见一脸焦急的部下已经侯在电梯口。见安室透出现,对方像是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前,一边随着步履匆匆的安室透一同赶向会议室,一边替他解释现在的情况。


    “幕后理事官现在正在会议室,警视厅的人也来了,现在就在等您。”


    意料之外的人让接到消息便匆匆赶来的安室透愣了愣,可他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警视厅?”


    警备企画课的幕后理事官在警视厅通常都会有表面职务,如今的幕后理事官黑田便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的管理官,可那也是表面的职务,并不代表幕后理事官就会受到警视厅的管辖。


    安室透想不通为什么警视厅的人能参与ZERO的会议——尤其还是涉及组织的会议。


    安室透微微侧过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部下,向他确认道:“来的是公安部的人吗?”


    ZERO这边又常年处于缺人的状态,组织在警视厅里的内应已经捉到,让警视厅公安部的人配合行动是正常的。只是以往通常都是ZERO内部开会做出决定再下达给公安部,很少有出现让警视厅公安部的人直接开警察厅开会的情况。


    难道是幕后理事官担心警视厅里还有组织的人?


    还是格外地看重接下来的行动,为了避免传达过程中出现失误,所以把警视厅公安部的高层叫来直接参加会议?


    安室透心里冒出无数种猜想,可部下却摇了摇头,


    “不是公安部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好像是刑事部的高层……”


    话说到一半就突然顿住,部下像是在避讳着什么,露出一个看起来颇为为难的表情。


    安室透皱皱眉,他半夜被一个紧急联络直接从床上叫起,都没来得及和身边睡得正熟的白羽绫希道别就冒着雷雨赶到警察厅,现在满脑子都是会议的内容,没精力去猜部下的心思。


    这阵子白羽绫希一直都在拍戏,她原本就计划是在剧组开始拍摄后便搬回家里,但安室透担心她的伤势,强硬地让她继续留在自己家中,方便照顾她的伤口。


    安室透原本也猜到白羽绫希不会好好照顾自己,谁知道白羽绫希比他想象中的更不爱惜自己。


    今天她回家的时候,纱布已经被血给浸透了。


    安室透在白羽绫希拍摄第三天,就恢复到从前的生活状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往返于公安与波洛咖啡店,时不时执行组织交给他的任务,不再去片场看白羽绫希的情况。


    他今天回家得早,看见白羽绫希没有一丝好转的伤势后再三追问,才知道她最近每天都有好几场需要用到刀和弓的打戏,白羽绫希不肯用替身也不肯去医院治疗,于是伤口便反覆覆地裂开。


    安室透当时便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拿出五年前的气势、对不知道爱惜自己的白羽绫希好好说教一番,可看见白羽绫希那无所谓的表情后,他就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赌气不去理她,生怕一不小心就和白羽绫希吵起来。


    结果白羽绫希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快,直到就寝都没有搭理他,安室透心里憋着气,好不容易才睡着……


    就被一通紧急联络叫醒,匆匆赶来警察厅开会。


    “直接说吧。”


    “呃……那个女人看起来有些难缠,幕后理事官对她似乎挺忌惮的。”


    安室透脚步一顿,对着吞吞吐吐的部下露出一个“现在情况紧急请不要开玩笑”的眼神。


    而部下则是回了他一个胃疼的表情。


    “降谷先生您等会儿看见了就知道。”


    如果不是为了向安室透说明会议室现在的情况,部下也不愿意再提那个趾高气昂、一看就十分难缠、而且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警视厅高层的女人:“说起来,指名说要让降谷先生您参加这场临时会议的,也是那个女人。”


    安室透拧了拧眉头。


    警视厅的警察他在化名为安室透之后接触过不少,但是能够大摇大摆走进警察厅直接找到幕后理事官对话,还能在幕后理事官面前点名让他参加会议、甚至得到允准的女人……


    好像一个都没有。


    “你确定没听错吗?”


    部下无力地点点头。


    这个神秘又有权利的女人顿时引来了安室透的好奇,他加快脚步来到会议室,在部下畏惧惊恐的目光下推门而入,却见会议室内此刻就只有两人。


    面无表情的幕后理事官。


    以及一身红色的西装套装的女人。


    女人留着一头泛茶褐色的短发、背脊挺得笔直,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她一手握着还在冒热气的纸杯,一手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在听见开门声后她朝安室透的方向看来,琥珀色的双眼中具是的不耐的神色。


    “好慢。”


    女人不满地开口抱怨,视线只在安室透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就又移回到手中的文件上,可那短短瞬间,她目光中的打量与探究,却让安室透感到了心惊。


    安室透认出了女人的身份。


    “抱歉,是我来迟了,药师寺参事官。”


    女人是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在整个警视厅里都赫赫有名、难缠程度也名列前茅的驱魔娘娘——药师寺凉子。


    安室透在刚进入警察厅没多久便听说过药师寺凉子,知道她是东京大学法学院毕业、职业组出身,家庭背景很是厉害并且因此掌握警界高层们的秘密。


    在被高层们所忌惮的同时,她本人的性格也十分难缠古怪。


    职业组出身的警察通常便已经赢在起点,仕途一片大好。药师寺凉子年纪轻轻便坐到了参事官的位置,按理说应该比其他人更具优势,可就在其他职业组的人汲汲营营忙着和高层们打好关系、想方设法更进一步的时候,她却更热衷于出现在一线。


    只是安室透怎么都没想到,药师寺凉子居然还插手了组织的事情。


    “什么啊,原来你知道我。”


    安室透的回应让药师寺凉子的神情稍稍柔和了些许:“看来你在组织卧底的时候,也没放弃对警视厅的了解,应该说不愧是ZERO应以为傲的王牌吗?”


    比起自己的回答,安室透觉得药师寺凉子的话才更令人震惊。


    “您过奖了。”


    药师寺凉子没再搭理他,黑田理事官感受到空气内的剑拔弩张,却不知道药师寺凉子为什么刻意针对安室透,只得让安室透先进屋、别再继续杵在门口。


    安室透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药师寺凉子,他进屋后坐到会议室最末端的位置,等着那边的药师寺凉子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文件翻阅完毕。


    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的清晰。


    这期间大约花了二十分钟,安室透心中翻过了一个又一个疑问,直到他想着自己在天亮前能不能赶回去的时候,药师寺凉子终于将手里的文件放下。


    黑田理事官像是等待已久,在药师寺凉子放下文件的同时便开口询问:“如何,药师寺参事官?”


    “熬夜看这些文件,今晚我是别想睡个好觉了。”


    她抱怨似的说着让人会冒起无名怒火的话语,却又在安室透皱眉之前继续说道:“不过的确和我了解的情况差不多,黑田理事官,你的这位部下这些年在组织里混得还不错嘛。”


    我了解的情况。


    这句话让安室透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露出困惑的表情。


    药师寺凉子神通广大他也早有耳闻,可没想到她居然连组织的事情都能掌握,甚至知晓的情况和在组织卧底五年的他差不多。


    安室透要说自己不奇怪是不可能的。


    “那您看……”


    “告诉他也不要紧吧,毕竟是在组织里拥有代号的成员,之后的收网行动少不了他的参与。”


    得到药师寺凉子的许可,黑田理事官将早就准备好的电脑和一叠厚厚的资料递给了安室透。


    安室透一脸茫然,但得到黑田的示意后还是打开电脑开始阅览。


    五分钟后,安室透的茫然立刻变成了惊讶,紧接着便是难以掩藏的震惊。


    “这个是!”


    “组织这些年的罪证、组织的总部和BOSS的所在地,包括总部内部的结构图和警卫分部情况。”


    安室透知道这应该是药师寺凉子带来的情报。


    可在这种惊人的消息的冲击下,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个情报……可靠吗?”


    如果这些情报是真,那优势就掌握在公安的手中。


    他们随时可以对组织发起反攻。


    “这是我的线人收集到的,结合你这些年在组织收集到的情报来看,真实性有保证。”


    这个线人的本事都要赶过公安了。


    安室透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天他偷听夏油杰和白羽绫希的对话,知道白羽绫希那边的熟人也在收集组织的情报。


    后来白羽绫希也将那些情报分享给他——就是刚才药师寺凉子刚才看的那些,可那些情报也只是大概圈定了组织总部所在的位置,没有夸张到连总部内部结构图都画出来的程度。


    难不成警视厅也派了卧底去组织?


    而且和他一样也得到了组织赋予的代号、甚至还爬到了更高层更核心的位置?


    “兵贵神速,趁组织还不知道公安和警方已经掌握了他们总部的位置,我们这边率先向他们发起进攻。”


    安室透明白率先掌握时机的重要性,也知道自己需要在行动中担任的角色。


    “行动的时间是?”


    黑田理事官和药师寺凉子对视一眼,前者在安室透的注视中缓缓报出了一个日期。


    “一周后。”


    这场会议的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当安室透离开警察厅的时候,雷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息,盛夏刺眼的日光已经照亮天际。


    经过了一夜的暴雨,空气中充斥着水雾,水汽在烈日的暴晒下蒸腾着,使得天气也比往日更加的闷热潮湿。


    “降谷君。”


    安室透正要走向停车场,却被人从身后叫住,他转身一看,发现正是药师寺凉子。


    “药师寺参事官。”


    他微微欠身回应对方,用困惑的目光和语气询问着对方的来意。


    从今天凌晨一踏进会议时期,安室透便明显地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不满与敌视,虽然在之后漫长的会议中,药师寺凉子都没有再流露出半点个人情绪,但安室透还是能够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抵触情绪。


    可如果他没记错,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接触药师寺凉子。


    他不记得自己之前有得罪过这位驱魔娘娘。


    药师寺凉子踩着高跟鞋缓缓走到安室透的面前,在安室透询问的视线下缓缓开口:“方便说几句话?”


    安室透心里急着回去查看白羽绫希的情况,但想着药师寺凉子大约是还有什么和组织有关的事要说,便还是点点头。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在降谷君提交的报告中看见一份恋爱申请。”


    安室透心中一紧,看药师寺凉子的表情冷凝了几分,语气也一改之前的温和,多了些许的强势。


    “我想这应该是我的私事。”


    “我并没有任何要指责你的意思,她的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药师寺凉子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安室透,然而只是这一眼,安室透就觉得自己像似乎是被人看穿了一样。


    他忽然想到了当日在波洛咖啡厅遇见的五条悟。


    药师寺凉子的视线不似五条悟那般犀利冷冽,让人会产生自己不仅是表面伪装、就连灵魂都被剖析的错觉,但是这一眼却还是让安室透感觉她知晓了一切。


    “那您的意思是?”


    “组织的成员众多,这一次行动是冲着顶层核心而去的,不一定能将所有拥有代号的成员一网打尽。”


    安室透点头,这一点他们刚才已经在会议上明确了,他不知道药师寺凉子为什么要重提。


    “这一次行动之后,你的身份必定会暴露。你与你那个小女友的关系在组织里应该也不完全是秘密,一旦有知道你们关系的成员在这次逃脱,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清冽的女声有条不紊地述说着最糟糕的情况,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从始至终没有从安室透的身上移开,平静的目光笼罩着他,将安室透所有的反应都悉数收入眼底。


    “我会保护好她的。”


    “你所谓的保护,不会就就是把她送到安全屋吧?”


    药师寺凉子像是猜到了他想说什么:“让公安昼夜不分的保护与监视,直到那些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的组织成员全部被抓住,再让她从安全屋里刑满释放,你是这个意思吗?”


    这咄咄逼人的态度像是在审问,安室透皱了皱眉,像是不满对方的态度,却又无法反驳。


    毕竟这的确是他在听见抓捕行动后的打算。


    见安室透不说话,药师寺凉子又继续说道:“还是说让她改名换姓,从此变成另一个人隐姓埋名地生活?”


    这也是一种方法。


    但是……


    “我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白羽绫希说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现在自己。


    虽然安室透还是不知道她的过去,但是他不会破坏也不会让她舍弃现在的生活。


    “多谢您的提醒,药师寺参事官,”安室透不知道药师寺凉子来提醒自己这件事的原因,但她的善意他还是收下了。


    “这件事我会好好斟酌的。”


    他向药师寺凉子微微欠身,在确认药师寺凉子没有其他话要说之后,便驱车离去。


    药师寺凉子看着那辆眨眼间就消失在车库的白色马自达,直到那辆车的影子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后,这才取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扬声器对着电话另一头的说道:


    “你都听见了吧?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药师寺凉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此刻身后传来的车子的引擎声,她扭过头看了眼开到自己身边的跑车,熟练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边坐上车对着驾驶座的青年挥了挥手,一边对着电话另一头继续说道:


    “不过是举手之劳,就当是我给可爱部下的奖励吧。只是依我看,可爱部下的感情之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毕竟那个男人……一看就是个恋爱笨蛋的榆木脑袋。”


    第67章


    从警察厅离开后,安室透并没有直接回家。


    白羽绫希今天不需要去片场,为了迎合她的假期,他特意错开了在波洛的打工,这原本应该是个只有他们二人外加哈罗的美好周末的……


    如果不是发生了昨晚的事的话。


    安室透看看时间,按照白羽绫希的生物钟,这个点她应该早就起床了。


    昨夜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是因为情况紧急、也怕吵醒熟睡中的白羽绫希。


    但是这个点如果再不发条短信说明情况,就不太合适了。


    安室透摸出手机,但很快就又顿住了。


    警察厅临时召集不能说,对组织的围剿信息也不能留在手机里,若是欺骗白羽绫希迟早会被她发现,安室透纠结了好一会儿,能够想到的话语也就只有“临时有事,回家再说”这八个字。


    他打开与白羽绫希的短信窗口,正准备将这句迟来的粗糙留言发去,却发现从白羽绫希平时起床的时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她却没有给自己发来一条短信。


    是还没有醒吗?


    还是在为昨晚的小矛盾闹别扭?


    安室透有些迷茫,自从他们重逢之后,白羽绫希的想法便越来越难猜。他不知道这是他们更亲近还是更疏远的表现,却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向白羽绫希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昨晚临时有事,不得不出门的消息,接着驱车前往米花町二町目的工藤家。


    与组织决战的日子已定,按照当日与工藤优作和赤井秀一的约定,他需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们。


    马自达刚刚驶入狭窄的小巷、停在挂着工藤字样的别墅前,安室透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迎面走来。


    她穿着天蓝的T恤与热裤,戴着鸭舌帽和墨镜,虽然那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练,可安室透还是一夜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正是迟迟没有与他联系的女友。


    安室透从车窗探出脑袋,叫住了正要往工藤家隔壁建筑物走去的女友。


    “绫希。”


    白羽绫希正要推开铁门,听到安室透的声音后,才发现堵在边上的那辆白色马自达是安室透的车。


    她三步并两步来到驾驶座边,稍稍拉下墨镜,对着车内的人眨了下右眼:“这位热情的粉丝先生,叫住我是不是想要签名呀?”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没生气。


    安室透心里松了口气,配合着白羽绫希的玩笑回道:“是啊,听说Akiki从来不会拒绝粉丝的签名请求,不过很可惜我没随身带你的照片,Akiki能签在其他地方吗?”


    他故意用上了白羽绫希的粉丝对她的昵称。


    白羽绫希耳根发烫,心里责怪今天的太阳实在太烈,晒得她满脸通红,耳朵发热。


    白羽绫希快速打量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飞快地在安室透的唇上点了点。


    蜻蜓点水般的轻吻稍纵即逝,就像被没有伸出爪子的猫咪飞速挠了下掌心,心里痒痒的却又什么都没抓到,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人抓心挠肝。安室透看着红着脸退开的白羽绫希,很是后悔为什么要在这里撩拨她。


    ——结果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说起来,绫希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飞快转移话题。


    如果他没看错,刚才白羽绫希是想进工藤家隔壁的阿笠博士家的。


    难道白羽绫希和那位博士也认识?


    “稍微有些事,要去打声招呼。”


    白羽绫希说着,似乎看穿了安室透的想法,一把按住了他的嘴,堵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是Girl''s talk,所以你不准跟去哦,也不准偷听。”


    安室透眨眨眼,贴着白羽绫希的手道:“这还真是让人意外,你居然认识那位博士家的小姑娘吗?”


    吐息随着他的话语落枕白羽绫希的掌心,她慌乱地收回手,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马上就会认识了。”


    这句话引起了安室透的兴趣。


    “那家的小姑娘有点害羞,正好我和那些孩子也认识,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起进去吗?”


    “我看不是那个孩子害羞,是人家知道你是坏人吧。”


    白羽绫希轻飘飘地横了他一眼,用目光控诉安室透那连孩子都能看出的坏心眼:“我才不要带你进去呢,你这张恶人脸要是把人家小姑娘吓到怎么办?”


    安室透还是头一次被人说恶人脸。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脸颊,女友对自己的“指责”让他颇觉新鲜。


    “我在绫希心里原来是这个形象吗?”


    他故作受伤地盯着白羽绫希。


    白羽绫希才不吃这套,她手指点在安室透的眉心,将对方伸出窗外的脑袋又推了回去。


    “不和你说了,我还有正事要做。如果等会儿你的事情也办完的话,就一起回家吧。”


    安室透眨了下眼睛,想问白羽绫希是不是已经猜到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对方却已经冲自己挥了挥手,转身走向那边的阿笠博士家。


    阿笠家很快就有人来应门,白羽绫希对着开门的老人说了几句话便顺利进屋。只是在进屋之前,安室透注意到她抬头朝着右侧工藤家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的样子。


    安室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拉开的窗帘缝隙中,瞧见了熟悉的面容。


    阿笠家的门缓缓合上,安室透与蛰伏在工藤家的男人遥遥对视,最终也不知是谁先移开了视线,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阿笠家。


    ……


    相较于屋外人的平静与耐心,屋内的几人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白羽绫希的突然来访对于此刻在阿笠博士家的几人来说,无疑都是一种强烈的冲击。


    昔日平成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如今的江户川柯南小朋友满脸警惕地盯着不请自来的白羽绫希,少年双手背在身后,已然悄悄地打开麻醉手表的表盖,随时准备着将里面的麻醉针射向对方。


    自从安室透出现在毛利小五郎身边、并确认了他就是组织成员波本之后,江户川柯南对白羽绫希的身份始终都存着一个疑影。


    他记得三年前自己与青梅竹马的毛利兰曾在电影院与白羽绫希偶遇。


    也清楚地记得,当时白羽绫希身边那个金发黑肤的青年,拥有着和安室透一模一样的面容。


    如今的江户川柯南没少拿这件事旁敲侧击过安室透,也故意在毛利兰面前提起过这桩往事,可安室透始终都以“三年前我不过是个普通的新人侦探,怎么可能认识女明星”给含糊过去。


    这个说法能糊弄得了毛利兰,却糊弄不了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始终坚信自己的记忆是正确的。


    直到那次他们在电视台与白羽绫希偶遇,江户川柯南在发现休息室内的人是白羽绫希后,第一时间就去观察白羽绫希和安室透的反应,可那两人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没有任何视线上的交流,表情也看不出丝毫异常。


    就好像……真的是陌生人一样。


    安室透那边撬不开口,作为明星的白羽绫希的行踪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掌握的,江户川柯南也就是暂时放弃了这条线索。


    毕竟安室透除了是组织成员外,本职工作还是公安警察。


    即使白羽绫希三年前和他一起去看电影,也不代表她就是组织成员,万一她是公安的线人或是执行人呢?


    再不济,也有可能是安室透的女朋友嘛。


    当然,女朋友这个猜测只诞生了不过数秒,就被江户川柯南自己给否决了。


    毕竟从安室透的往日的行动来看——包括并不限于多次和贝尔摩德一起行动、大半夜跑到工藤家找赤井秀一挑衅,以及为毛利小五郎提供大量冲野洋子的门票和应援物——都实在不像是有女朋友的人会做的。


    尤其是最后一点。


    江户川柯南为此还甚至特意向资深偶像宅毛利小五郎请教过“如果冲野洋子交往了,她的男朋友可能会去买其他偶像的演唱会头排门票和应援物吗”这样的问题。


    结果毫无意外地引来了一阵哀嚎、否认、以及臭骂。


    虽然毛利小五郎的反应的确是激烈了一点,但江户川柯南也由此确认了一件事:


    安室透是白羽绫希的男友才有鬼。


    真相的揭露是在电视台偶遇白羽绫希后不久。


    那次学校在神奈川有课外活动,归程的途中灰原哀拿出手机刷着新闻,结果才看了一会儿,她就像是突然受到了剧烈的惊吓,从拿着手机的右手开始全身发抖,脸色煞白,额头上不住地冒着冷汗。


    起初江户川柯南还以为这又和上次一样,是比护选手的八卦恋情。


    可当他凑过去看灰原哀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时,却发现屏幕上的确是八卦恋情,可并不是比护选手的。


    ——而是白羽绫希的。


    一个女明星的八卦恋情不会让灰原哀露出仿佛见到组织成员的表情,结合自己曾经的怀疑,江户川柯南立刻就从灰原哀的口中问出了真相。


    白羽绫希果然是组织成员。


    甚至与曾经的Sherry还是熟人。


    而现在,这位组织成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阿笠博士家。


    即使知道Sherry在组织里已经被认定死亡,但灰原哀在发现来人是白羽绫希后,还是本能地开始颤抖。


    江户川柯南担心她身份暴露,在阿笠博士开门的时候便把她拉到地下室躲着。


    然而灰原哀深知组织的恐怖,她不放心让博士和江户川柯南单独面对白羽绫希,趁着江户川柯南不注意,又悄悄重返到地下室的入口,一个人猫在白羽绫希的视觉死角,偷偷观察他们的动静。


    跑去开门的阿笠博士也是心中忐忑。


    他知道白羽绫希是组织成员,但作为这里唯一的成年人,他必须要保护好两个孩子。所以即使心里再怎么不安,还是必须装出冷静的样子与白羽绫希周旋。


    不过在柯南的暗示下,阿笠博士关门的时候刻意没有落锁。


    冲矢昴一直在隔壁监听这里的情况,万一发生什么,对方也好随时可以冲进来将人制服。


    年轻的小侦探站在阿笠博士的身边,心中忐忑的同时也有些激动。


    他庆幸着自己今天还好来阿笠博士家拿维修的滑板、也为终于能够和组织成员接触而激动,可在激动之余,少年却又开始怀疑白羽绫希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是组织察觉到了Sherry没死的事吗?又或者是……


    少年咽了咽口水。


    难不成,组织已经发现了他就是工藤新一?


    在这种暗潮涌动的氛围下,唯一还能笑得出来的人就只有白羽绫希。


    她摘下墨镜,反客为主般慢慢悠悠地扫视了一圈干净空旷的阿笠家,藤紫色的双眼最后轻轻落在江户川柯南的身上。


    少年察觉到她的目光,本就糟糕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背在身后的右手仅仅抓着表盖,掌心因为紧张还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白羽绫希轻轻笑出了声:“你们不必这么提防我,来,笑一下吧,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如果整天板着个脸,可就太不像7岁的小孩子了。”


    这句话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


    江户川柯南、阿笠博士、甚至是躲在楼梯口的灰原哀不约而同地冒出一身冷汗。


    白羽绫希笑得越发开心:“说起来,我还没有做自我介绍……不过看你们的样子,好像也不需要了?”


    “您、您是演员白羽绫希小姐吧。”


    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阿笠博士慌乱地打着圆场,同时祈祷隔壁的冲矢昴能赶紧察觉到这里的异常赶来帮忙。


    毕竟他们这里现在唯一的战斗力,只有柯南那一发麻醉针。


    “被年长者用敬称怪不适应的,叫我绫希就可以哦,我这人其实挺无所谓的。”


    白羽绫希微微歪了下脑袋,一副没有架子的随和女明星的模样,然而她轻松的语气却并没有让任何人放下警惕,甚至还让年轻的小侦探越发紧张。


    “我还以为我这张脸挺招老人和小孩子喜欢的呢。”


    白羽绫希看穿了老人和少年对自己的提防,轻声嘟囔了一句。她忍不住抬起手,在几人忌惮的视线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动作和刚才的安室透简直一模一样。


    就连那对自己产生的一丝丝的怀疑,也是如出一辙。


    白羽绫希这一个小动作惊出了三人一身冷汗。


    “那白羽小姐今天来这里是为了……”


    阿笠博士心中着实慌得一笔。


    明知道对方是组织的人,却又必须装出不知道的样子、还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和这位不速之客尬聊,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承受不住这种高压。


    “您看我这记性,不说我还忘了,我今天来的确是有好几件事要办。”


    白羽绫希拍了拍脑门,露出恍然的模样。


    这表现在少年的眼中就像是浮夸的演技,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白羽绫希,片刻都不敢分神,心中琢磨着白羽绫希说的“好几件事”都是什么。


    “首先我是受故人之托,给宫野志保小姐送一封信。”


    白羽绫希的视线越过老人与孩子,落在了角落的地下室入口处:“因为是很重要的信件,我想亲自交给她,能请她出来见我吗?毕竟我们也是老朋友了。”


    宫野志保四个字一出,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您在说什么,我们这里没有宫野……”


    “宫野明美。”


    白羽绫希打断了阿笠博士的辩解,她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可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难道Sherry没有和你们说过吗,她的姐姐直到去世之前,都是我的经纪人。”


    “她曾经留了一封信在我这里,说如果有什么万一,希望我能亲手转交给Sherry。”


    这件事他们的确听灰原哀提起过。


    年轻的侦探神经紧绷,却没有一秒放弃思考。


    他已经察觉到灰原哀折回这里,此刻就躲在楼梯口;也察觉到她虽然还是对这个女人怀有恐惧,可看着这边的目光中却充满了期待。


    如果真的有那封宫野明美留给宫野志保的信,他一定要为灰原哀取到。


    少年一改之前的沉默,飞快回道:“就算宫野明美小姐曾经是你的经纪人,那我们怎么知道你说有信的事是真的?”


    “信就在我的包里,我可以拿出来,如果你们不担心我包里还放着别的什么东西的话。”


    江户川柯南的确担心白羽绫希的包里还放着别的东西。


    他不知道白羽绫希为什么如此坦然,却还是顺着她的话接道:“那让我……”


    “那可不行。”


    白羽绫希二度打断:“我好歹也是女明星,怎么可以让人随便翻自己的包包,万一包里藏着的和男朋友的合照被你们瞧见了可多不好。”


    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


    就算是柯南也有点弄不清白羽绫希的意图。


    他不信白羽绫希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把宫野明美的信交给宫野志保的。但更奇怪为什么白羽绫希从一开始就如此笃定已经被判定死亡的Sherry其实还活着、并且就在博士家。


    难道安室先生没有告诉她Sherry已死的事情吗?


    还是Sherry假死的事暴露了?


    江户川柯南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可还不等他去细想,白羽绫希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小朋友,如果我没有记错,现在主动权应该在我的手上才对吧?”


    白羽绫希一点点地敛起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如果我的包里真的有枪,你觉得我会让你有机会接触吗?”


    “还是说,你觉得你靠那个麻醉针,就能撂倒我?”


    一连三个疑问句,让白羽绫希牢牢掌握住这次对话的主导。


    唯一的底牌被人知晓,江户川柯南越来越慌,可即使如此他也还是不敢松开握着表盘的手:“交给宫野志保的信就算是真,应该也只是你找上门的理由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错不错,这样终于有点高中生侦探的样子了。”


    白羽绫希再度语出惊人,直接道出了年轻的小侦探的身份。


    少年身体僵硬紧绷,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见白羽绫希已经打开了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以及一块折得整整齐齐的黄.色手帕。


    明亮的颜色刺激着少年的回忆,他瞪圆了眼睛,似乎已经猜到这个手帕的来历,满脸的都是不可思议。


    白羽绫希见状,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


    她在几人的目光下缓缓走向大厅正中央的吧台边坐下,她将手中的信封轻轻放在桌面,又当着他们的面将那块手帕抖开。


    刚才还怀着几分侥幸心理的少年顿时如遭雷劈,就如他刚才所猜测的一样,手帕的左上角写着他无比熟悉的“酒卷导演追思会”的文字。


    和他当初在米花饭店捡到的那块紫色手帕一模一样。


    江户川柯南几乎说不出话:“你,难道……”


    “匹斯可那次的行动我的确也在现场,不过和组织的任务无关,那次我纯粹是以曾经参演过酒卷导演电影的女演员身份去的,结果看到了不少预定之外的戏码。”


    也正是因为这个,让她确认了宫野志保的下落,也顺带知晓了琴酒亲手杀死的工藤新一的“尸体”所在。


    白羽绫希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


    江户川柯南曾经想过米花饭店当时除了匹斯可外,还有第二位组织成员,事实上他也猜对了。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当时除了贝尔摩德之外,居然还有第三人在场。


    失算了!


    少年咬着牙,暗暗握紧了拳头。


    白羽绫希笑眯眯地提醒他,看起来似乎颇为好心:“你难道忘了吗?三年前你和你侦探事务所的那位女朋友一起去看的那部电影,《第十五朵黎明樱花》就是酒卷导演执导的。”


    江户川柯南恶狠狠地盯着她。


    “那当时在你身边的人,果然是安室先生吗?!”


    “你口中的安室先生前阵子刚刚收到上面的命令,要求提交你的资料哦,已经被外界公认为下落不明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君。”


    这件事江户川柯南还真不知道。


    但是他似乎已经弄清了白羽绫希的来意。


    “所以,你今天来这里果然是为了把我抓回组织的吗?”


    还是说安室先生是公安的事也暴露了?


    “怎么会。”


    白羽绫希露出一个“你怎么会这么想”的眼神,她又瞟了眼角落已经被吓得不行的灰原哀,终于道出了自己今天的来意:“我来这里,是为了让你变回工藤新一的。”


    “之前京都清水寺事件出现过的你的身影,虽然之后被解释为其他相似的人,但其实就是你本人吧?”


    江户川柯南没有说话。


    白羽绫希给出的信息量太大,他有些搞不清这个人究竟是敌是友。


    以及她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不过你现在还是这个可爱的小学生姿态,也就说是Sherry虽然给你制作出了解药,但是缺少重要的实验数据和药丸样本,导致制作的解药不完全,只能起到临时作用。”


    “那你的意思是,你能提供制作解药的资料?”


    一直躲在角落的灰原哀在其他两人担忧的视线中,强作镇定地走了出来。


    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以及怀着想要向被自己改变命运的工藤新一赎罪的心态,已经因为自己制作的药物而变成了和往日完全不同姿态的少女来到了白羽绫希的面前。


    虽然她还在因为对组织本能的恐惧而颤抖,可表情却是无比的坚定。


    “好久不见,志保。”


    白羽绫希从吧台椅上跳下,将刚才搁在桌面上的信亲手递到了少女的手中。


    “这是明美让我转交给你的信,幸好我终于还是送到了。”


    灰原哀双手接过信封,看着信封上熟悉的笔迹,眼眶温热。


    她看着信封上“给志保”三个字许久,终于忍住了摇摇欲坠的泪水,她再度抬头朝白羽绫希看去,却见对方却是将一个便携药盒递到自己面前。


    透明的塑料盒中,两枚她无比熟悉的红白药丸正在里面摇晃。


    “这个是……”


    “Aptx-4869,其中一枚是我四年前得到的,另一枚是我近期向琴酒要的。有了这些,你制作解药应该就能更容易一些吧?”


    灰原哀知道这两枚药丸的不同与重要性。


    她伸手去接,却在碰到药盒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不仅仅是她的问题,也是江户川柯南和阿笠博士的。


    他们不明白她为什么明明已经知道了Sherry和工藤新一所有的秘密,却还是选择替他们隐瞒,甚至还弄来了珍贵的Aptx-4869交给灰原哀研究解药。


    为什么?


    “我受到你姐姐四年的照顾,我曾答应过她,会在她死后好好照顾你的。”


    提到宫野明美,白羽绫希的眉眼间也多了一丝哀伤,但她怕影响到灰原哀,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组织将你关起来的时候我没能救下你,现在也只能稍稍弥补些许了。”


    “至于工藤新一君……”


    白羽绫希看着今天第一次对自己放松警惕的少年:“我对被称为日本警察救世主的你很感兴趣,如果之后有机会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少年眨眨眼,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口发出细微的响动。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没有关紧的门被人从外拉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我敲了好几次门都没有人应,看门没有锁就进来了。”


    在这个酷热难捱的盛夏还穿着高领的眼镜青年缓缓走了进来,戴着烘焙手套的双手端着一个铸铁锅,在屋内四人的注视中,青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做的土豆炖牛肉稍微有点多,就来分你们一点,不过……你们这是有客人在吗?”


    第68章


    冲矢昴进入阿笠家没多久,白羽绫希的身影就重新出现在视线中。


    原以为他们还会聊很久的安室透连忙调整坐姿,瞧着白羽绫希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车边。


    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打开副驾驶的门,钻上车抱怨外面天气太热,还是车里的空调舒服,而是走到驾驶座那侧,屈起手指轻轻敲了玻璃车窗。


    安室透将车窗摇下,探出头询问:“怎么了?是需要我出场吗?”


    “很可惜,已经聊完了。”


    白羽绫希摊手,倒也没有露出太多遗憾的神色:“热心的邻居先生送来了午餐,可惜他们好像没有要留我一起用餐的意思,我只好灰溜溜地跑出来了。”


    这不是实话,却也不是谎话。


    “热心邻居”的突然拜访显然是不是为了提醒他们四人午餐时间已经到了。


    白羽绫希看得出年轻的小侦探似乎有留她用餐的意图,也知道他这么做是想继续从她这里探听组织消息。只是白羽绫希望了眼那锅一看就没煮熟、怎么想都不会好吃的土豆炖牛肉,立刻找了个借口跑了出来。


    开玩笑,那玩意儿吃了会拉肚子的吧!


    宫野志保和工藤新一变小之后吃的都是这种东西吗?


    这玩意儿比Aptx-4869看起来毒太多了吧!


    “好可怜的绫希,居然被人给嫌弃了,那我们就不理他们,去享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午餐吧。”


    安室透也知道“阿笠家不留饭”是白羽绫希的借口,但他乐意配合女朋友突如其来的演技。


    他探出手将白羽绫希被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而后,嘴角温柔地扬起,比天空更加明亮的天青色双眼凝视着她,轻声询问着白羽绫希的想法:“你想吃什么?我对这附近一带的餐厅还挺熟悉的。”


    “无论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白羽绫希歪了歪头。


    “都可以,今天是特别的。”


    安室透点点头,很难想象这个口口声声说着你想吃什么都行的男人在五年前给白羽绫希喂了整整一个月的沙拉:“如果之后有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告诉我,我还欠你一场说好的约会。”


    对组织的决战日已定,这应该是他最后的假日。


    接下来一周包括组织破灭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可能都要和堆积如山的工作、以及各种前线的清扫任务为伍,很难再抽出时间来陪白羽绫希。


    下一次和白羽绫希享受这样没有打扰的二人世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安室透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所以在他还有机会的时候,他想再好好陪陪白羽绫希,完成之前与她的约定。


    “那我们就回家吧。”


    白羽绫希按住安室透停留在自己耳边的手,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他宽大粗糙的掌心:“我想吃你亲手做的料理,而且你从昨晚起就没有休息过吧?我还没有任性到拖着一晚上没睡的男友去约会的地步。”


    安室透给白羽绫希发去的短信里没有写自己离开的时间。


    白羽绫希会知道他深夜离开的理由只有一个。


    “我吵醒你了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歉意。


    虽然无论是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是离开的时候他都刻意放轻了动作,甚至还和哈罗“打了招呼”让它不要吵醒白羽绫希,却没想到自己深夜离家还是被白羽绫希发现了。


    白羽绫希不喜欢看见安室透露出这样的表情,故意同他开玩笑:“放心,我不会以为你是半夜被前女友叫出去的。”


    “……我可没有什么前女友。”


    安室透像是抗.议又像是辩解的小声嘟囔。


    这个答案让白羽绫希笑得更愉快了:“是嘛?那还真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事实。起码你不会从我这里听到任何关于前女友的死亡问题,毕竟我这人意外地有些小心眼。”


    安室透还真看不出。


    白羽绫希好脾气好说话在圈内是出了名的。


    与她相识相处多年的安室透,从来没有见识过她小心眼的一面。


    哪怕是自己离开她三年后,厚颜无耻地提出想要回到她的身边时,白羽绫希的计较也只是在一个理智合理到他都有些意外的范围之内。


    在交往的最初,他真的以为白羽绫希是为了交换情报而留在自己身边的,他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留下白羽绫希卑劣而心虚,却又为能够与她在一起而欣喜。


    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安室透能够感受到他并不是单相思。


    毋庸置疑,他白羽绫希确实是喜欢着他的。


    可他不确定的是,白羽绫希对于他的好感、对于他的喜欢,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在交往之初,安室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去奢求白羽绫希对他的喜欢能够和他一样,毕竟这段感情是他强求来的。


    ——只要她能够留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


    他都怀揣着这样的想法。


    在意识到白羽绫希喜欢他之前,安室透的确是这么想的。


    然而人是贪心的,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得到月亮的想法在发现原来遥不可及的月亮也在看自己后,心脏与大脑得到了短暂的满足,但那之后便开始不知足地渴求更多。


    希望月亮能对自己微笑。


    渴望自己能拥抱月亮。


    甚至妄想自己能够独占所有的月光。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他不能强求白羽绫希的眼中只有自己,就像人类不可能独占月亮一样。安室透只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贪求更多的想法,在白羽绫希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不知足地占据她全部的注意力。


    哪怕是一时的自我欺骗也好。


    至少在那一刻,他独占了月光。


    “你可以对我再更小心眼一些的。”


    安室透轻轻触碰着白羽绫希的脸颊,她的脸上还带着刚刚从开着冷气的室内走出的微凉,但很快就在毒辣的日光和他的掌心下染上了一层虚假的暖意。


    白羽绫希冲他眨眨眼,安室透感受到她的睫毛扫过自己的手掌,如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瞧着他,这一刻安室透的确占据了她的目光。


    “比如在你半夜被前女友的电话叫出去的时候把你留下来吗?”


    “……都说了没有前女友了。”


    他有些无奈,虽然知道白羽绫希不是认真的,却还是再一次重申:“我真的没有前女友,只有你一个。”


    “我信你。”


    白羽绫希点点头,很坦然地接受了安室透的申明。


    安室透也没想到她居然接受得那么快,可白羽绫希的眼中只有坦然,看不出任何的疑影。


    看出了男友的困惑,白羽绫希解释道:“因为透君怎么也不像是谈过恋爱的样子。”


    “这是夸奖吗?”


    这话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好话,安室透感受不到一丝的高兴。


    “是夸奖哦。”


    白羽绫希抓着他的手放下,她没有松开,只是牵着他的手左右晃了晃,看起来像是在撒娇:“所以第一次谈恋爱的安室侦探,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安室透是第一次恋爱,但并不代表他没见过其他人恋爱。


    波洛咖啡店已经算是米花町的约会地点了,他这些日子观察着那些小情侣的互动,知道交往的时候少不了会遇见“猜女朋友在想什么”的环节,只是自己从来没碰到过。


    今天头一次碰到这个课题,安室透不得不承认……


    还挺难的。


    安室透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试探性地给出了一个答案:“是在想等会儿回去之后吃什么吗?”


    白羽绫希佯怒:“我在你心里原来就是个吃货吗?”


    果然猜错了吗?


    安室透原本也没对这个答案抱有太大的希望,他也是到了今天才意识到,原来要推理女朋友在想什么比破案还难。


    漫无目的地乱猜实在没有效率,安室透直接投降。


    “我在想,你从昨晚到现在应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吧,黑眼圈都快出来了哦。”


    安室透觉得白羽绫希这个说法有些夸张。


    谁的身体谁清楚,他这个肤色,哪怕再熬几个通宵也不一定能看出黑眼圈。


    白羽绫希一瞬间抓到了安室透的破绽,危险地眯了眯眼,语带威胁:“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你这个肤色哪怕再熬几晚也不一定能看出黑眼圈?”


    “名推理,绫希,你都能去当侦探了。”


    安室透立刻笑着捧场。


    白羽绫希不是毛利小五郎,不会被安室透三言两语就哄得找不到北,她哼了声表示自己不接受安室透的糖衣炮弹,又再次屈指敲了敲车门。


    “我可不想让熬夜的人疲劳驾驶,反正你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吧?那就乖乖地去副驾驶,我来开车。”


    这个带着命令性质的话语让安室透还想反驳,可白羽绫希的表情却越来越危险,安室透知道白羽绫希心意已定,也乖乖接受她的好意。


    不过安室透刚拉上安全带,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绫希你果然是名侦探吧?”


    正在找安全带卡扣的白羽绫希偏了偏头:“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刚才白羽绫希进屋之前说的是“如果等会儿你的事情也办完的话就一起回家”,现在却说“你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她明明什么都没有问他,刚才全程都在屋里,却好像对他的动态了如指掌。


    再想想绫希那惊人的收集分析情报的能力……


    他的女友果然有当侦探的天赋吧?


    “因为你刚才打开车窗的时候,我闻见了土豆炖牛肉的味道。刚才Rye……我是说赤井秀一端着那锅惨绝人寰的土豆炖牛肉去阿笠博士家之前,已经来找过你了吧,而且还坐了好一会儿。”


    否则那锅土豆炖牛肉的味道不会那么浓郁。


    白羽绫希不紧不慢地给出答案,在驱车离开之前,她冲着阿笠博士家远远地挥了挥手,也不知道是在和谁打招呼。


    “我猜你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来见他的吧?”


    安室透却没有她那么淡定,如果不是安全带,他甚至会当场跳起来:“等等,你已经知道他是赤井秀一了?”


    他不记得自己有把这个情报告诉过白羽绫希。


    而且赤井秀一刚才戴着冲矢昴的伪装,声音也经过变声处理,白羽绫希是怎么认出来的?


    难不成赤井秀一当着白羽绫希的面撕开伪装了吗?!


    “脸和声音能伪装,但是身材不行,那双腿无论怎么看都都只能是赤井秀一吧?”


    因为自己生得术式的需要,白羽绫希从小就学会观察。


    身材无关体形这些人体构造都是最基础的。


    生病的人的特征、不同类型的运动员在瞬间爆发时肌肉的形状、电影中演员们表达情绪时表情的细微变化。白羽绫希说不上是享受,只是将自己观察到的事物当成磨练自己的养料。


    等她进入高专之后,才知道观察对于咒术师的重要性,不过那时观察对她来说比起需要,已经成为了习惯。


    虽然她没有六眼这样的外挂,但是论看人的眼力,白羽绫希觉得自己还是有的。


    刚才拿个端着锅跑进阿笠家的男人虽然改变了容貌和声音,但是却没有在其他地方进行伪装。从他走路时的样子、说到某些词时独特的语调、周身带着的烟味以及他的身材,再结合安室透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要猜出他就是赤井秀一不是难事。


    安室透显然抓错了重点:“腿?”


    “没错,就是腿。说实话Rye的那双腿真的让人过目难忘,应该说不愧是练截拳道的么,我当初就想说他腿部和臀.部的线条真的很不错。不过我记得他以前都是面瘫脸的,没想到换了张脸皮后居然能做出那么丰富的表情,我还真的有点……”


    “绫希。”


    安室透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白羽绫希对赤井秀一喋喋不休的赞叹。


    白羽绫希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的人语气已经很不对劲,只注意到前面恰好前面是红灯,她稳稳当当地停下车,朝身边投去询问的目光,但下一秒就看见男友突然凑近的面容,紧接着便是落在唇上的触感。


    那不是多么绵长的亲吻,安室透轻轻咬了咬她一下,不痛不痒可以当作是恋人间突发奇想的调.情,却又带着几分恼火的意味。


    白羽绫希朝他投去询问的目光,却见恋人的故作平静的脸上还是流露出几分恼火。


    “绫希。”


    他再一次叫着白羽绫希的名字,在终于意识到他不高兴的白羽绫希轻轻“嗯”了一声作为询问和回应后,安室透故意板着脸,仿佛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气鼓鼓地开口:


    “现在是我们两个人的时间,不要提不相干的人。”


    第69章


    白羽绫希到家的时候,才意识到安室透这是吃醋了。


    她知道安室透对赤井秀一怨念极深,却没想到他居然连这种醋都吃,不过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失去了一个“拿捏”安室透的绝佳机会。


    冰箱里还有一些蔬菜,白羽绫希看了眼便决定了今天的午餐。


    眼见着刚才在车上并没有好好休息的安室透就要进厨房,白羽绫希连忙把他往卧室赶。


    “你先去睡一会儿,我做好午饭会叫你的。”


    安室透没想到白羽绫希会突然赶人,却也没抵抗,任由女友一点点把自己往卧室推,脑袋向后转去看她的侧脸:“你不是说要尝我的手艺吗?”


    他还没忘记白羽绫希说想吃他亲手做的料理的事。


    “晚餐交给你,现在你给我好好去补觉,熬夜的人没有进厨房的资格。”


    “我出门前还是睡过一会儿的,”安室透觉得白羽绫希这是把自己当成了每天都需要午睡的小学生,无奈却又甜蜜地提出了抗.议,“我还不至于熬了一晚上就连菜刀都拿不了了。”


    “但是熬夜一晚上的人要是不小心切到手还要我送你去医院。”


    白羽绫希才不理他,直接把人推进卧室又推倒在了床上。


    安室透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是被白羽绫希按在床上的时候心脏还是在砰砰乱跳,他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柔软的床上,白茫茫的天花板在阳光下有些刺眼,他看着白羽绫希打开空调又将窗帘拉起,这才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很少用这个角度看白羽绫希。


    或许她的粉丝已经习惯了在观众席仰望舞台上的白羽绫希,可安室透却从未用这样的视角看过白羽绫希一次。


    盛夏的阳光透过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的缝隙钻入卧室,在雪白的墙壁上落下了棱角分明的几何形状,白羽绫希紫藤色的虹膜上有日光也有他,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人陷进她温柔的视线之中。


    鬼使神差地,安室透顺着眼下的气氛向她提出了邀请。


    “那……你要不要来和我一起午睡?”


    正准备离去的白羽绫希顿住脚步,她转过身看着已经从床上坐起的青年。


    今天凌晨冒着雷雨匆匆赶出门的他嘴角上扬着,露出一个欺骗了无数前往波洛咖啡店只为看他一眼的小姑娘们的温和笑容,可他的眼底却很平静,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哪怕往里面丢石子也只会在快要放弃的时候才能听见回响。


    他依旧是阳光自信的,仿佛这世上没有一个难题能困住他,可此刻他的眼底却写满了疲倦。


    这份浓重的倦意不是一夜未眠带来的,而是别的理由。


    白羽绫希探向他的眼睛,安室透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可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他之时在他眼前顿住,伸出的手指略显僵硬,白羽绫希最后还是将手指屈起握成了拳状。


    “我不困,你早点休息吧。”


    “真的不和我一起睡一个午觉吗?”


    她正要收回手,却被重新睁开眼睛的安室透握住手腕,他仰着脑袋看她,脸上笑盈盈的,比今天的天空更晴朗的眼睛清澈得不见阴霾,就连刚才那最后一丝的疲惫也被他小心翼翼地藏起。


    “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安室先生。”


    她用回了平时的称呼,脸上也挂着笑,可看起来却阴恻恻的。


    “你知道你一晚上没睡,现在一脸的郁卒吗?”


    安室透神色一僵,又听见白羽绫希继续阴森森地开口:“如果你现在还有精神的话,我建议你最好去卫生间好好收拾一下,你现在这样子要是给波洛的那些小迷妹看见了,恐怕会伤不少人的心。”


    没有任何理由,但安室透还是察觉到了白羽绫希的不高兴。他也不再缠她陪自己午睡,立刻躺回到床上,还乖乖地和白羽绫希道了一声晚安。


    早听话不就好了嘛。


    白羽绫希心里犯着嘀咕,见安室透闭上眼不再“作妖”,也就放轻动作退出了他的卧室。


    门被人合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被无限放大,确认白羽绫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刚才还在闭眼装睡的安室透立刻睁开眼睛。


    一夜未眠,青年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倦意,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以及即将展开的工作使得他的精神格外亢奋。


    安室透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的并不是睡眠,而是更多的工作,或者……


    是一发只属于他的特效安定剂。


    手机一阵阵地响起震动声,安室透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毫不意外地看见发信人是某个小侦探。


    而他短信的核心思想归根结底也就只有那么一句话——


    “安室先生,你这个大骗子!”


    *


    白羽绫希面无表情地删掉手机上的信息。


    夏油杰和五条悟收集的组织情报在经过整合后被她交给了药师寺凉子,她的上司从来都是行动派,而药师寺凉子本人也说警视厅应该会联合公安那边尽快行动。


    这几天她一直都没有得到药师寺凉子那边的消息,原以为是药师寺凉子和公安那边没谈拢,谁知道昨晚安室透就被一通电话突然叫出去。


    安室透是组织的执行人,如果连他都得到消息,白羽绫希猜测公安那边应该是已经有了决断。


    果不其然,刚才药师寺凉子就发来了警视厅和公安的讨论结果。


    决战的日期在七天之后。


    难怪刚才安室透会表现出那种反应。


    那种仿佛已经意识到像这样的相处有可能将是最后一次,所以趁着这最后的时间打算将一切的遗憾全部补足,尽可能地与她独处、尽可能地与她温存、尽可能地满足她的愿望。


    仿佛是在交代后事一般的做法。


    白羽绫希不喜欢。


    她看着面前清洗了一半的蔬菜,在哈罗困惑的目光中将它们又重新放回到冰箱,又熟门熟路地拿出狗粮,往哈罗的食盆里添了一些。


    “汪?”


    “本来打算给你们做顿好吃的,不过现在可能需要让你先将就一下了。”


    白羽绫希揉了揉哈罗被打理得干净整洁的脑袋,在通晓人心的哈罗担忧的目光中冲它笑了笑:“没事,你只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可以了,不过另一个不肯好好吃饭睡觉还爱撒娇的家伙,就需要我去哄哄他了。”


    “汪!”


    哈罗像是明白了白羽绫希的意思,兴奋地冲着她低低叫了一声,仿佛是与她做了什么约定一样。


    聪明到狡猾的家伙养的狗狗也是聪明的。


    不过还好哈罗没学会某人的傲娇。


    白羽绫希又揉了揉哈罗的脑袋,见它开动,这才朝着卧室走去。


    卧室里的安室透听不见白羽绫希与哈罗的“对话”,却听见哈罗叫唤了几声,紧接着白羽绫希的脚步声便越来越近。


    意识到女朋友是来“查房”的,安室透慌忙地将手机塞回到枕头底下,转过身体闭上双眼调整呼吸,装出一副陷入熟睡的样子。


    闭上双眼之后,其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安室透听见关上没多久的房门再次被打开,又随即被关上。脚步声再次响起,却并不是在逐渐远去。


    即使白羽绫希刻意放轻脚步,安室透还是能够听见她在一点点靠近自己,随后响起的是布料落在地上的发出的轻微而又沉闷的声响,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被人一点点掀开,空调的微风扑撒在他的皮肤上,紧接着又被温热所取代。


    他无比熟悉的气息正一点点靠近他,安室透能够闻见自己熟悉的香波和沐浴露的气息,混杂着白羽绫希最近爱用的与薄荷拥有着不同清凉的桉叶香水。


    那是属于夏天的气味。


    那是属于白羽绫希的气味。


    故作平稳的呼吸忽然一滞,安室透险些就要控制不住睁眼去看身边的人,可他还没有来得及睁眼,就感受到白羽绫希拉过他的手臂枕在颈下。


    即使是在平时,他们也鲜少做如此亲密的行为。


    “把手臂借给我一会儿吧。”


    她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在他的耳边响起,就像是已经猜到安室透没有睡着一样,说着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的话语。


    “我昨晚没睡好,现在也有些困了。”


    温度与香气都近在咫尺,安室透终于还是忍不住睁开眼去看她,却见白羽绫希闭着眼面朝他侧卧而眠,被掀起的被子搭在她的手臂上,似乎随时都会滑落。


    “午饭呢?”


    安室透不再掩饰自己装睡的事,没有被白羽绫希束缚住的手臂替她把被子掩好,一边向刚才自告奋勇要去做午餐的白羽绫希询问着午饭的下落。


    “哈罗那边已经解决了,它说让我们好好休息,偶尔吃顿狗粮没什么的。”


    “不愧是我们家的名侦探,连哈罗在说什么都能听懂,那今后的教育就交给你吧。”


    女友的胡诌让安室透忍不住笑出声,正午的日光在墙壁上留下明亮的暖调,空调的扇叶上下转动,呼呼的声响下冰凉的冷风充斥在卧室里,身边是最不会让他设防的气息,另一个人体的温度贴紧着他,让兴奋的大脑逐渐降温。


    疲劳一阵阵涌上,安室透终于感到迟来的困倦。


    “我有些困了,绫希。”


    “那就一起睡个午觉吧。”


    “好。”


    白羽绫希又朝他的方向靠近些许,手臂如同狡猾的蛇一样缠绕在他的身上。


    她牢牢地将他困在他的身边,而安室透没有挣脱。


    疲倦的意识逐渐陷入黑暗,迷糊间他想到伊甸园中教唆亚当夏娃偷吃禁果的恶魔,想到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偷走吉尔加美什仙草的盗贼,想到守护在金苹果树上的拉冬,想到了啃食世界树的尼德霍格,又想到守护在菩提树边的那伽。


    白羽绫希就是蜷缩在他身边的蛇。


    她束缚着他,守护者他,蚕食着他却又治愈着他。


    此刻他的蛇正缠绕着他,就像寓言故事中知道自己即将冻死,所以拼命想要汲取人体温度的冷血动物一样。


    而知道寓言故事结局的安室透不逃不避,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昆达里尼拢在怀里,仿佛这一刻他已经抓住了一切。


    “晚安,绫希。”


    他在白羽绫希的耳边轻声说道。


    而他的蛇收拢身躯,将自己更加贴近了他,而后在他即将陷入沉睡前小声回道:


    “好梦,透君。”


    第70章


    这一午睡直接睡到了傍晚。


    白羽绫希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暗去,白日里还炙烤着这片土地的烈日败在了温柔月光之下。朦胧的暮色透过窗帘,粉刷得雪白的墙壁上,是边界朦胧的残影。


    空调依旧是令人舒适得温度,然而枕边人已经消失不见,一如今日清晨她醒来时一样。唯一不变的是,此刻空荡荡的位置上还残留着即将消散的最后一丝暖意。


    白羽绫希揉着眼睛在床上翻了个身,漫长的午睡和暗去的天色让她在不想醒与睡不着之间来回徘徊,她从枕头底下扒出手机,夜樱的屏保上白色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此刻的时间。


    正是饭点。


    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的白羽绫希终于感到了饥饿,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饭菜的香气透过紧闭的房门一阵阵地传来,在黑暗之中无限地扩大了她的饥饿感。


    白羽绫希撑着床慢悠悠地坐起,长时间的睡眠让她脑袋发胀,正琢磨着要不要干脆趁着这股紧再睡一觉,房门却被人无声地从外面推开。


    “你醒了啊。”


    安室透轻快的声音从屋外响起,白羽绫希转身朝门口看去,却见他背着光,将脑袋探进屋内:“我正打算叫你起床吃晚饭。”


    这动作看起来像是脑袋被门夹了。


    有些恶趣味的无端联想让白羽绫希险些笑出声。


    “不要。”


    白羽绫希忍住笑意,被安室透这么好声好气的哄着,她反倒更不乐意起了。


    “我头好痛,不想起来。”


    刚睡醒时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极为明显的睡意,听着黏黏糊糊的,白羽绫希懒得动弹,但还是固执地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刚才也不知道是不是扭到了,现在背也好酸哦……”


    这明显就是在撒娇。


    五年前的安室透面对着练舞练到浑身酸软抬不起手的白羽绫希都不会心软,但是如今的安室透却很吃这一套。


    他推开门径直走进屋,蹲在他脚边等待许久的哈罗也不紧不慢地跟上。安室透在白羽绫希的床边坐下,白羽绫希见状挪了挪腿,给他腾出一个位置。


    “哪里疼?告诉我,我给你揉一揉。”


    安室透一靠近,白羽绫希便闻见了他身上浓郁的料理的气息。


    是鱼和味噌的香气。


    常年从事餐饮行业的人身上都会带着独特的气味。


    在快餐店工作的人身上会有炸物的油烟味,在寿司店工作的人会有鱼和醋的生鲜味,而在咖啡店工作的人,久而久之也会沾染咖啡的气息。


    可是安室透并没有。


    虽然他去波洛咖啡店打工不过寥寥数月、也不是每天都出勤;可即便他刚刚完成在波洛咖啡店的工作直奔到家,白羽绫希也很少闻见他身上属于咖啡店的气味。


    他将她那些不熟悉的气息全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剩下的,只有她熟悉的那个他。


    与她同居两年的他。


    白羽绫希喜欢这样有烟火气的安室透,她朝他靠去,昏昏沉沉的脑袋搁在他宽大的肩膀上,属于安室透的气味近在咫尺,白羽绫希甚至能够感受到他颈侧脉搏的跳动。


    安室透拥有一颗强而有力的健康的心脏。


    他的心跳声让白羽绫希感到平静。


    “做完按摩之后会让人浑身放松,”白羽绫希伸手环住他的腰,明明是盛夏季节,却犹如在寒冬腊月一般贪恋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你帮我按摩晚之后,能让我再睡一觉吗?”


    安室透的双手没有被禁锢。


    他借着从门缝透进屋内的灯光,帮白羽绫希梳理着她睡得有些凌乱的长发。


    “可以哦,不过今天我晚饭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菜,用了新的方法,你不想尝尝看吗?”


    他这语气像极了在餐厅推荐本日特色的店员。


    只不过比起热情的店员,他又带了几分期待和几分委屈。


    说起来,安室透现在的确是咖啡店打工人没错。


    白羽绫希低低笑了一声:“今天的特色菜,如果我说好吃的话你会拿到波洛去卖吗?我看见网上说,波洛咖啡店自从来了帅哥店员后,推出了不少新品。”


    安室透记得白羽绫希从来不会去看网上的评价。


    没想到她居然回去查波洛的讨论。


    心中的猜测让安室透雀跃不已,他心中欢喜,却还是强作镇定地回答道:“不会的。”


    “因为不是洋食吗?”


    “因为这个是特意为了你做的,所以再好吃都不会拿去波洛当作新品的。”


    白羽绫希哼了哼,她坐直身体,对上了安室透的眼睛。


    “那你的Boss知道你的私心吗?”


    安室透为她整理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落在白羽绫希的脸上,昏暗的房间里她的眼睛被灯光照得格外明亮,他似乎意识到白羽绫希想说的究竟是什么,在迟疑了数秒之后,他还是顺着她的话答道:


    “私心是藏不住的,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白羽绫希做了一个深呼吸,而后将沉在心中的忧虑一起重重叹出:“既然是私心,那在暴.露之前就不能让人察觉到。”


    看来安室透果然是要参加到一周后的总攻战。


    虽然只是公安的执行人,但安室透毕竟是组织拥有代号的成员,这种事他是无法避开的。


    安室透已经意识到白羽绫希知道了一周后的行动,却不知道白羽绫希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他怔怔地看着她,刚才还温和甜蜜的脸上多了些纠结和疑虑。


    “绫希你……”


    “看你今天的样子,多少猜到一些可能性。”


    白羽绫希重新弯下了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安室透比刚才快了些许的心跳声。她紧紧地抱住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很危险的,你确定要去吗?”


    “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不是想去,而是必须要去。


    白羽绫希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只得在心中再次一叹:“那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安室透无法做出自己一定能回来的保证,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这是回避。


    白羽绫希心里清楚。


    安室透生怕白羽绫希会说出什么傻话,赶在她开口前连忙说道:“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去,这几天哈罗也要麻烦你照顾了。”


    万一一周之后他真的有个什么,哈罗也有人照顾。


    而且除了白羽绫希之外,他也不放心把哈罗交给其他人。


    “汪!”


    一听到安室透提起自己的名字,安安静静地在床脚待了好久的哈罗立刻叫了一声。


    安室透见哈罗那么配合,也不由地弯了弯眉眼:“它很听话的,也很喜欢你,我希望它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如果他不在了,安室透希望白羽绫希也不会孤单。


    诡计多端的家伙。


    白羽绫希心里明镜似的,却也不强迫安室透非要给自己一个承诺,她心中长叹一声,却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扬起头对着正在看自己的恋人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


    “好,你要是不回来,那我就带着哈罗重新再找一个男朋友。”


    安室透:“……”


    白羽绫希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第二天一早,她浑身酸软地被安室透送上了车。


    被关在宠物袋里的哈罗发出困惑的叫声,而昨晚一夜都没睡好的白羽绫希也跟着哼哼唧唧地闹脾气。


    安室透心里好笑又有些无奈,昨晚他被白羽绫希挠了好几下。虽然白羽绫希下手不重,对他来说也不痛不痒,却是让安室透意识到白羽绫希一旦闹脾气和哈罗不相上下——甚至还更幼稚。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是这几天,而是我不在之后。


    这种仿佛他们再也不会见面的潜台词让白羽绫希有些不愉快。


    可她却无法逼迫安室透说出“我一定会回来”的承诺。


    “我会的。”


    她敛起了那些装出来的不高兴,她抱着哈罗,用目光仔仔细细地描摹着身边人的侧颜:“但是你要答应我,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昨天晚上她纠结了很久,明明有无数次开口的机会,可她最后也没有告诉安室透自己也会出现在总攻战战场上的事。


    安室透是公安那边的执行人,而她隶属于刑事部,虽然从药师寺凉子发来的消息看,这一次应该是警视厅刑事部和公安的联合行动,可她和安室透应该会出现在不同的区域执行不同的任务。


    白羽绫希不想再让安室透为自己的事情而操心。


    安室透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白羽绫希以为这一次他还会继续用“嗯”来敷衍回应,或是干脆沉默时,他却开口了。


    “我会的。”


    那是无比郑重的语气,让白羽绫希想起了安室透对自己表白时的模样,她知道这是他认真思考过后做出的承诺。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有了这句话,白羽绫希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安室透的车,直到他将自己送到公寓的地下车库。


    “那我先走了。”


    虽然还有无数想说的话语,可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交代后事,所以白羽绫希将那些话语一一埋在心中,装成了这不过是一次普通分别的模样,只是在推开车门之前,她又忽然开口:


    “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次约会。而且我们也说好了,明年春天要一起去青森看樱花。”


    不给安室透回答的机会,白羽绫希便打开车门抱着哈罗提着行李下了车。


    她没有道别,也没有目送安室透离去,只是装出潇洒的模样,头也不回地径直朝着电梯走去。


    然而她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黑色的保时捷356A在满是豪车的停车场也格外地醒目,而更加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黑色的身影。


    琴酒斜倚在车门上,依旧是那身白羽绫希再熟悉不过的打扮,他左手夹着烟,右手抄在大衣的口袋里,只是臂弯间夹着一束向日葵,炽热明亮的橘色与他指尖的香烟光点是他身上最明艳的色彩。


    “回来了?”


    察觉到白羽绫希的出现,琴酒的目光快速地在她身上扫过,他随手将烟掐灭,踩着稳健的脚步缓缓走向白羽绫希。


    皮鞋在水泥地上碾过,空旷的停车场回荡着琴酒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白羽绫希的面前骤停,随之响起的是男人沙哑的声音。


    “那正好,跟我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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