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更
被子掀开, 一直藏在底下的东西终于显露面目。
范无咎也不知何时站在了谢必安身后,一同看向被子被掀开后的场景。
谢必安早就看出这被子底下藏着东西,可是当自己亲手将被子掀到一边看到这东西真正的样子时, 这位白无常大人还是难得的一愣。
冷冷清清的凤眼明显怔愣一瞬。
连站在他身后的范无咎不禁也噤了声。
无关其他, 这被褥底下的东西, 着实令无常没有想到。
原本只以为是寻常鬼物, 在谢必安前面出去时溜进了这间无人的客房,将屋内翻的乱七八糟后藏匿到了被褥底下。
甚至似乎外头有东西还在找它。
门外伪装成范无咎的怪物还在不知疲倦地敲着门,他的声音时而正常时而化为不似人的嘶吼。
应该是尖利的指尖在木门上一点一点磨着, 发出令人牙酸的磨门声。
模糊的黑影在门上落着, 显示出怪物原本奇诡的身形。
虽然已经被谢必安和范无咎识破真身,但是这怪物依旧坚持不懈。
好像门内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在门口徘徊等待似的。
似乎已经察觉到谢必安和范无咎站在了床榻前, 他在门外制造的响声更强大了。
但由于规则的限制, 尽管他有着尖牙利爪,也无法直接破开这一扇脆弱的木门径直而入。
而前面还是谢必安给怪物开门他才得以进来。
坚硬的指甲抓在木门上发出的声音渗人,但谢必安却没有空去管还在门外徘徊的怪物了。
因为盖在身上的被褥被人突然掀开, 身体完全暴露在谢必安和范无咎两人面前, 原本缩在被褥底下的东西还在瑟瑟发抖。
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没有了被褥的遮挡,它身体的颤抖更为明显。
差点就要连带着并不坚固的床榻也要一起抖动起来。
还没等谢必安开口,边上的范无咎盯着床榻上这颤抖的一团迟疑开口:“这是……?”
尽管作为无常,任何鬼物都已经逃脱不了他们的眼睛, 无论是在眼中还是在魇外。
但是此时两人也难得沉默了一会。
只是因为眼前这东西长的实在奇特异常。
大约手掌大, 一团最纯正的漆黑颜色, 简直可以称的上是一大块黑色煤炭。
而这一团球形的身躯上仅有两只巨大的眼睛, 就已经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位置。
估计是太黑了, 谢必安和范无咎上上下下看了许久,也没在它找到除了一双大眼睛之外的东西。
漆黑的圆圆身躯加上大大的眼睛, 竟然给这奇怪的东西添上了几分可爱,有点类似凡间的卡通玩偶造型。
瞧着十分无害。
可谢必安却清楚无比,在他们眼前的黑团子是实实切切的一只鬼物。
感受到谢必安和范无咎的目光,黑团子还所在床角颤抖着。
并不大的身躯几乎要被他都出残影,频率十分之快。
门外怪物不屈不挠的声音渐渐减弱直至安静,他好像失去了耐心。
暂且从谢必安这间客房的门外离开了。
由于外面的声音消失,屋内的声音就变得更为清晰。
就在这时,谢必安听到正在抖动的黑团子正发出若有若无的声音。
但这声音太小,以至于很容易被忽略。
范无咎也注意到了,两人都朝着黑团子靠近了一点。
而发现他们动作的黑团子抖的更厉害了。
原本还似有似无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嘤嘤嘤——”
谢必安听到黑团子哭道。
谢必安:?
他抬起眼,盯向这小小一只的黑团子。
黑团子似乎哭累了,团子身体的抖动的频率也慢了下来,可爱的大眼睛终于正经转过来。
开始偷偷打量谢必安和范无咎两人。
结果黑团子一转身子,大眼睛就对上了谢必安清冷的凤眼。
正冷冰冰地看着它。
黑团子:!
于是好不容易抖的慢了些的黑团子又开始剧烈颤抖。
“嘤嘤嘤——”
它哭的更大声了。
这反应仿佛谢必安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噗。”
围观全程的范无咎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他用手背抵着自己的唇,好让自己续笑得没有太明显。
难得看到白无常的这副模样。
看样子还是被这乌漆嘛黑一团的东西给嫌弃了……?
黑团子长的奇怪,但范无咎也毫不惧怕。
他伸出手,直接朝着黑团子抓去。
前一秒还在弱小可怜又无助只会嘤嘤嘤的黑团子很快察觉到了范无咎的动作和意图。
尽管范无咎的动作已经十分迅速,甚至可以称的上是迅雷不及掩耳。
然而就在范无咎的手快到碰到黑团子那小小一团的身体上时,前面还乌黑着只能看到大眼睛看不到嘴巴的黑团子突然张开嘴,露出一张巨大的嘴巴。
而口腔里全是细密的尖利牙齿,密密麻麻一排排分布在口腔中。
并且面积巨大,竟然张开时能有自己身体差不多大小。
黑团子那突然凶狠的架势好像要把范无咎的手臂一口吞下。
然而范无咎显然早有准备。
黑团子咧开的巨大凶嘴固然可怕,但范无咎灵活地躲过黑团子的跃起攻击,轻松的就用手指提住黑团子身上类似于后颈的地方。
将这一团毫不费力地拎起。
攻击失败被拿捏住的黑团子瞬间安分下来。
原本咧的大大的嘴也合上,乖巧的被范无咎拎着。
一点都看不出前面龇牙咧嘴的模样。
如果不是看到黑团子狂化的样子,此刻它被范无咎拎在手中,真的会被人误以为是一只宠物或者可爱的玩偶。
它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然后就和始终看着它的谢必安对上了。
在这一双冷静的眼眸面前,好像一切小心思都被看透,无所遁逃。
黑团子:……
“嘤嘤嘤——”
黑团子立马又开始在范无咎手中抖了起来。
哭的十分可怜。
可惜这卖力的哭泣样子并没有让它面前的两个人心软。
范无咎瞥了一眼黑团子,对谢必安说道:“居然是魇灵。”
恶鬼消耗自身能量制作和构建魇。
越强大的恶鬼所能够构筑的魇等级越高,能拉入的捉鬼人也越多。
当然需要消耗的能量也越多。
用来构筑魇的能量有盈余时,这溢出的能量也就会游离在魇中。
日积月累,游离的能量和怨越积越多,可能就会化作魇灵。
虽然身上的能量和怨和魇中鬼同出一派但并不是一体,因此独立成个体。
这就是魇灵。
前面在谢必安门外徘徊不去的怪物就是为了魇灵而来。
试图通过吞食魇灵而强大自身。
谢必安和范无咎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的魇,在魇中出现过魇灵的次数也不少。
但是其中长成这样的……
目光落在还在努力嘤嘤嘤的煤炭团子身上。
饶是谢必安也难得露出了奇特的神情。
这样的魇灵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嘤了半天黑团子发现面前的两人居然对自己的哭泣不为所动,也慢慢停下来了哭声。
它在范无咎无情的大手下止不住扑腾,东扭西扭试图挣脱。
然后在黑团子自以为凶狠地露着自己的大牙愤怒嘶吼一通后,它对上了头顶范无咎看戏似的神情和边上谢必安依旧不为所动的眼神。
黑团子:……
这简直是是对它的不尊重!!!
“两位凡人,给你们一个机会,速速将本大人放下来。”
黑团子咬牙切齿地尝试谈判。
只是这自以为威胁的话通过这漆黑一个小团子的嘴里说出来反倒带上了一点别样的喜剧效果。
“怎么处置?”
范无咎拎着快要炸毛的黑团子,还在手里晃了晃。
他朝谢必安问道。
还没等谢必安回答,范无咎手里的黑团子已经不乐意了。
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凡人不仅对它的发话没有反应,还持续发言挑衅它。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黑团子像是努力憋了一口气,小小的身躯炸毛膨胀到几乎两个手掌大小。
亮亮的大眼睛中燃烧着阴沉的愤怒。
它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海胆球。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黑团子怒火中烧,身上飞扬的绒毛是怨气的细密触手,带出模糊不清的黑气。
它一用劲,黑气弥漫儿俩,瞬间从范无咎的手中猛地挣脱。
但黑团子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直直带着一股劲朝着谢必安的脸部冲去。
眼见着离谢必安的脸越来越近,黑团子兴奋地张开了满是尖齿的嘴。
“砰!”
在碰到谢必安的一寸距离处,黑团子的身形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突然又急剧缩小。
原本张牙舞爪的容貌也变的服帖下来。
它的身体变的比原来的手掌大还要小,袖珍的只需要用一只手就能轻易包住,完全看不到前面暴走的气质。
袖珍版的黑团子重重掉在了地。
还因为惯性在地上滚了好久才停下。
没、没能量了。
黑团子欲哭无泪。
但在谢必安和范无咎的注视下,尽管自己已经停下,但黑团子还是硬着头皮装模作样的往前滚着。
不管怎么样,离这两位煞神还是远一点比较好。
第一次看到这种见到它都不带害怕的!
然而黑团子才若无其事往前滚了两下,就被一个阻碍物挡住了它的步伐。
于是它变了个方向,但才刚挪了一下再次被挡住。
多次被阻拦的黑团子又难得的愤怒了,它抬起身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挡着它。
可是它一抬眼,骂骂咧咧的表情顿时停住。
黑团子盯着自上而下俯视它的那张脸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怂的不敢硬对硬。
它开始默默往回滚,想到谢必安那双凤眼,一边滚一边偷偷怒骂。
真是人美心黑!
第32章 晋江独发
最后黑团子安静滚到范无咎面前停了下来。
黑团子的大眼睛看了看。
前有范无咎, 后有谢必安。
两个身形颀长的人就像两尊门神矗立在它面前。
看了看似笑非笑的范无咎,又扭头看了看盯着他的谢必安,黑团子一抖又开始叫出声:“嘤嘤嘤——”
幽怨的哭泣声回荡在这间客房。
眼见着这黑团子越哭越伤心, 到最后简直是悲从中来了。
“嘤!!!”
黑心的凡人只会欺负它这么一只可爱的鬼!
“闭嘴。”
被这环绕无差别攻击的哭泣声扰的头痛, 谢必安终于忍不住开口。
声音冷冽, 短短两字从他嘴中说出, 颇具威慑。
吓的黑团子打了个哭嗝,然后迫于谢必安的威势瞬间止住了哭声。
一双大眼睛偷偷瞅了一眼谢必安又看向范无咎,看他们似乎没有消灭和吞噬自己的意思才慢慢放下一点心来。
毕竟在这个魇中, 就比如前面那个在门口徘徊的怪物, 对自己打主意的可实在不算少。
于是黑团子终于放下一点心,它挺起自己的胸膛, 虽然在谢必安和范无咎眼中这一团黑团子只是大眼睛上移了一点。
它试图和面前这两位“凶神”开始谈判。
“凡人, 只要你们能帮助庇护我,我就能满足你们的几个愿望。”
它的一双大眼睛中满是真诚。
虽然谢必安还是一脸不为所动,但是边上的范无咎却是听到这话后挑起了半边眉毛, 像是被这句话吸引了兴趣。
见此, 黑团子开始更加卖力地介绍自己,乌黑的一团可爱身子上也硬生生被它努力强撑出一点气势来。
“吾乃此魇魇灵,吸收日月精华而形成长大。在这魇中已经待了不知多少年岁,可以称的上是这魇的老人了, 在这魇中, 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它骄傲地抬起脑袋, 大眼睛盯着谢必安和范无咎。
黑团子继续说道:“你们应该就是此次入魇的捉鬼人吧。听我说, 你们需要我的帮助, 不然你们是出不了这魇的。这魇中鬼诡计多端,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捉鬼人折在这了。”
“你们也不想在此亡命吧。”
虽然黑团子只是一个由于溢散的怨气能量而形成的魇灵, 但是因魇而生,它也更能察觉出魇的变化。
在没有魇中鬼和捉鬼人进入的时候,魇只相当于一个空荡荡的容器,一片无人的荒芜。
寂静的没有任何痕迹。
这时候的魇是魇灵的天堂,黑团子可以自由地穿行在魇中,到处搜集着溢散的怨气能量来强大自己。
只有在魇中鬼将捉鬼人拉入时,在魇中的怪物们才会慢慢复苏,就像游戏中的NPC角色,而停滞的魇也同时开始按照既定轨迹运行。
当感受到能量波动在魇中产生,沉睡的怪物一个个醒来开始活动,黑团子就知道,这次的魇中又来人了。
不知道又是哪一批可怜蛋。
因为从黑团子诞生起,这个魇就已经存在很久了。
存在越久就意味着魇中鬼更强大,既然这次魇中鬼有胆量一次性将这么多人拉入,那就抱定了十足的把握。
想到这,黑团子在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虽然魇越强大,魇灵有机会获得的能量也越多,但是这也意味着魇中的怪物也会更强大。
而怪物也会以魇灵为食,因此也会给魇灵带来危险。
黑团子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转。
由于伪装身份的需要和入魇的法力受到的削减,导致在黑团子眼中,面前的两位捉鬼人看起来也并没有很厉害的样子。
“看你们这样的水平,我怕你们很难活到第二天啊!”
颇有前辈的样子,黑团子语重心长地告诫谢必安和范无咎,大眼睛中是沉痛的眼神。
第一次在魇中被一个鬼物担心是否能存活的黑白无常:……
真是谢谢你的担心。
“你能帮我们什么?”
看到黑团子这装模作样的架势,范无咎忍不住问了一句。
眼角透着似有似无的戏谑。
尽管之前在魇中不止一次遇到过魇灵,但是……
长相这么奇特脑回路这么清奇的就算是黑白无常也还是第一次看到。
听到范无咎的问题,黑团子骄傲地抬起脑袋。
“我可以指导你们躲避魇中鬼,逃脱那些怪物。
如果没有我的指导,你们根本在魇中无法活下去。”
“可是你前面还在被怪物追捕。”
谢必安一般不说话,一说话就是一针见血。
“还逃的很狼狈。”范无咎补充。
甚至还藏在被子底下了。
被两人的话噎到,黑团子身上的绒毛又要炸开了。
虽然两人说的确实是事实,它也是被那发疯一样的怪物追的无路可走才逃进了这间客房。
慌忙中在这客房中找了一个地方藏住。
只是没想到,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客房居然真的对魇中怪物具有规则的限制。
没有这两位凡人的主动开门,哪怕魇中怪物再怎么气急败坏也无法冲破这一扇并不坚固的木门进入。
但是也不能说这些话,这简直是对它的侮辱!
黑团子怒气十足但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魇灵的事情,能叫狼狈逃窜吗?”
还没等谢必安和范无忌再次开口,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纤细的人影映在了门纸上。
“叩叩——”
听到声音的黑团子就像离弦的箭,飞快地窜到了床榻上。
谢必安只来得及看到一团黑影闪过,然后床榻上的被褥又鼓起了一团。
还是发着抖的那种。
谢必安:……
这次逃窜的还挺快。
“叩叩——”
看里屋没有反应,门外的人又敲了两声。
“谢公子在吗?”
门外的人出声询问,是女声。
没有去管又躲在被子底下发抖的黑团子,谢必安走到门前将客房的门打开。
在门外敲门的是前面在前厅待在方云珠身边的侍女。
“谢公子,还去前厅用餐了,老爷和夫人已经在那了。”
采杏见谢必安开门,柔柔地说道。
只是心中却有些不满。
想着这表少爷好大的架势,明明只是个来投奔的,老爷夫人都已经在前厅了,竟然也不主动前去。
但采杏面上不显,只是问道:“谢公子有见到范司令吗?前面我去敲他的门没见着……”
她才刚问了一句,看到从谢必安身后走出的范无咎后便将剩下的半句就咽进了喉中。
没想到这表少爷居然真的和范司令颇有私交。
原本她前面听着其他佣人的谈论还嗤之以鼻,十分不相信。
毕竟才到城中来投奔方府的谢七怎么可能认识一个家族出身年纪轻轻就有建树的司令呢?
那些佣人还说司令第一句开口就说要求娶谢七公子。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这些荒谬的话都敢编造。
采杏十分不屑。
此时看到这场景,才知道那些佣人议论的事没准是真的。
想到这,采杏对着谢必安的表情不禁更恭敬了一些。
她又朝着范无咎和谢必安行了一礼,说道:“请司令和谢公子前去前厅用餐。”
谢必安和范无咎点了点头,一同迈出门外。
在门口隐约可见床榻上的黑团子还躲在被子底下颤抖着。
他们将门关上了。
由采杏带路,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前厅。
原本空荡的前厅摆上了一大张圆桌,上面已经摆了许多丰富的菜式。
方老爷,方夫人,方云珠在桌前坐着,于太太也挨着方云珠坐了下来。
“这菜式真是不错啊。”
于太太有些局促地坐在方云珠的身边,桌面上的菜色令人食指大动。
虽然听方府佣人说今天客人来的突然,来不及去采购更多的菜,大多都做的些寻常菜式。
但是对于奔波了好几天刚进城的于太太来说已经是足够惊艳她的菜色了,不禁已经食指大动,但是不知为何方家三人此时的气氛并不好。
作为在场唯一外人的于太太只能按捺住自己拿着筷子夹菜的欲望,忍不住开口和沉默着的方家三人套套近乎,毕竟还要借住在这里好几日,一些借款之事还需要仰仗方老爷。
可她这好心的一声却没得到回应,尴尬地落了个空。
只有离她最远的方老爷朝着她扯着嘴露出一个笑。
方夫人和方云珠前面在闺房因为方夫人让方云珠去给范司令带路这事又吵了一架,而萧毅还没忘记两人化鬼的模样,待在边上努力缩小存在感不敢说话。
然而一切并不能如他所愿远离战火,当萧毅和方云珠的眼神对上后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下一秒,方云珠就对着他说道:“爹爹,你是不是也见到了那范司令和谢七的关系!两人简直亲密无间,况且他都说了要来求娶谢七,我去凑什么热闹?”
也不懂为什么娘亲一定要让自己蹚这趟浑水。
方夫人被自家女儿气的抚了抚自己起伏的胸口才缓下来一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方云珠对她的话怎么也听不进去,她瞪了还没作出反应的萧毅,对方云珠说:“那是司令的玩笑话,这你也当真?”
说完后她还又问萧毅:“老爷你说对不对?”
然后两个人都转头看向萧毅,眼神犀利,等待萧毅的回答。
努力躲避但还是被卷入战争的萧毅:……
放过我。
最后这场战争是以方云珠捂着耳朵大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结束,再之后就是佣人来和他们说到了用餐时间。
哪怕到了饭桌上,方云珠和方夫人都相互憋着一股气,沉着脸一言不发。
于太太见没人搭理自己,便也悻悻收了声。
餐桌上又陷入一片安静,只有热腾腾的菜还在飘香着。
在沉默中谢必安和范无咎达到了前厅。
第33章 晋江独发
见到范无咎来了, 方夫人才舍得给了一个笑脸。
“司令,快来坐。”
她赶紧招呼,见范无咎没有动的意思方夫人才想起边上的谢必安来。
谢必安和范无咎一同在圆桌上坐下。
被方夫人戳了两下, 萧毅反应过来他在方老爷的身体中按照规矩应该发下话。
“大家可以开吃了。”
萧毅不是很熟练地说道。
“对对对, 大家快吃。”方夫人笑着附和。
而坐在她边上的方云珠却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娘亲变脸也太快了, 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是横眉竖眼的吗?
经历了这一天风波的萧毅已经觉得自己饥饿难耐了。
怪不得当初玄学局招人的时候在员工要求上写着吃苦耐劳, 抗揍抗饿,心理素质高的要求。
本来他以为只是处理恶鬼捉拿后的登记和记录的档案事宜,没想到还要面对这些, 实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好在方府作为大户人家, 这摆在桌上的菜式已经足够令人食指大动。
萧毅拿起筷子,朝着自己早就蠢蠢欲动的一盘烤猪蹄夹去。
烤猪蹄色泽漂亮, 覆着一层凌凌的酱汁油光, 香味几乎要飘到了人的胃里,将所有的馋虫都勾出来。
他的筷子刚夹上一块猪蹄,正要抬起拿进自己的碗里。
可夹着的猪蹄才刚离开桌上的瓷盘, 瞬间冒出一阵黑雾, 原本色香味俱全的猪蹄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爬虫,从萧毅的筷子上掉落下来,爬满了整个桌子。
萧毅面色一变,他握着筷子的手都僵住了。
他一扭头, 看到边上的方夫人正看着他。
明明笑意盈盈, 却无端让萧毅的后背泛起凉意。
“快吃呀。”
她笑。
这时萧毅才发现桌上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只有谢必安和范无咎的眼神是正常的, 其他三人的眼瞳都是麻木的寂静。
萧毅硬着头皮将筷子收了回来, 低着头对自己空空的碗发呆。
就算前面再有胃口, 此时也没剩多少了。
这一桌美味的饭菜都是魇的表象,正如魇中虚幻的皮囊。
谢必安伸出筷子, 夹住一块肉圆,夹着一动。
那肉圆也如前面一样化作恶心的爬虫,在这张圆桌上满桌乱爬。
而方夫人,方云珠和于太太这三个人就像是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似的。
她们依旧大快朵颐,尽管她们用筷子夹菜后也会发生一样的场景。
但是在她们眼中似乎看到的还是菜肴的假象。
于是谢必安他们看到的就是这三人不断夹着黑色的爬虫,黑爬虫从她们的筷子上掉下逃走,但还有残留在筷子缝隙中的几只爬虫被她们放入自己的口中。
咀嚼着咽下。
这诡异的场景搭配着她们称的上是享受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奇怪万分。
尤其是于太太,如同吃到了什么珍馐美味,嘴中的爬虫在口腔蠕动着还没完全咽下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对着方老爷和方夫人夸赞方府的菜肴就是绝佳。
萧毅面色古怪地应付:“啊对对对。”
好在这三人只顾着自己用餐,也没有勉强谢必安他们一定要夹菜吃下,于是谢必安三人就坐在餐桌前当近距离的看客,观看这场奇诡的盛宴。
这场用餐差不多快结束时,方夫人终于愿意给方云珠一个好脸。
她主动开口朝方云珠搭话:“少竹等下也要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方云珠放下碗筷,原本沉沉的面色稍霁:“真的?他真要过来?”
方夫人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方家和叶家交好,两家人经常相互走动。
叶少竹也算是方夫人看着长大的,感情自然深厚。
“叶少竹?”
边上的萧毅捕捉到这个耳熟的名字,没忍住问了一句。
“对啊,叶家的那孩子,你忘了?”
被这样问的萧毅生怕自己露馅,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记得。
而听到方夫人的话,方云珠没有第一时间去追问,反而和站在前厅边上的采杏对了个眼神。
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谢必安偏过头,和看着他的范无咎对上眼睛。
范无咎似乎明白了谢必安的意思,他递给谢必安一个了然的眸色。
在其他人聊天的空隙,他缓缓凑过来,似乎有话想对谢必安说。
以为范无咎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要分享,谢必安也十分配合地靠近。
他在范无咎面前的一点距离停住,侧脸已经感受到了范无咎温热的吐息。
他们看上去在说悄悄话,瞧着亲密无间。
范无咎说话的声音很低,仅仅他们两人能听清。
努力忽略掉近距离的呼吸,谢必安终于听到范无咎在说些什么。
他说:“无常大人。”
“为什么要偷看我?”
谢必安:……
谁要偷看你?
谢必安面无表情地拉开和范无咎的距离。
而范无咎见谢必安吃瘪一样的神情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浓了,英俊的面孔因为难得明显的笑意变得鲜活异常。
谢必安总是冷着一张脸,哪怕装进了只会微笑的小羊中也一样冷酷,但范无咎却喜欢去逗弄这位冰冷的白无常大人,就像逗一只矜贵的猫。
这是已经刻进他体内的本能。
但这次谢必安显然没有如往常一般就此作罢。
他拿起了放在边上许久的筷子,伸向那些糟糕的饭菜,夹起了一坨黑漆漆的东西。
或许应该说是团聚成一坨的黑色爬虫更合适。
谢必安将这一团放入了范无咎面前空空的瓷碗中,筷尖碰到瓷碗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轻响。
“请用。”
谢必安难得热心。
“啊哈哈,小七和司令关系真不错。”
于太太注意到这“暖心”的一幕,连忙捂着嘴偷笑。
“应该再给司令多夹一点。”她补充道。
没想到自家这儿子不声不响,竟然和这位年轻司令的关系如此深厚。
真是深藏不露。
若是小七成功迎娶方家小姐得到半个方家的家产,再加上在城中有司令的照拂,未来简直太不要太光明。
光是想想,于太太咧开的嘴角都要飞上天灵盖了。
“关系是不错。”
范无咎淡定地回了于太太这一句,他看着碗中不断蠕动挣扎着往外爬的黑色爬虫们。
这幅画面实在恶心,但范无咎却失声笑着。
一双笑眼看向谢必安,范无咎低声谢道:“多谢小七的贴心。”
声音低沉好听,就像随风进入了人的心里。
这场用餐终于结束,谢必安和范无咎起身正准备离开前厅回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殷切的呼喊。
“七……小七,司令!”
转头看到圆胖的方老爷伸着手朝他们小步快跑回来。
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逐他一样。
再定睛一看他的身后,才看到方夫人对着萧毅飞快逃窜的背影伸着手试图挽留的模样。
方云珠用完餐后就和采杏离开了,好像在讨论着什么事。
而方夫人也还有事情要和萧毅讨论,但萧毅已经并不想再和她们待在一块了,前面餐桌上的事情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尤其是方夫人嘴里嚼着恶心的爬虫和他说话时的样子一时半会挥之不去。
他得赶紧去和七爷八爷呆一块!
萧毅好不容易突破了方夫人和于太太的包围,急忙迈着小碎步朝着谢必安和范无咎跑过来。
看着谢必安和范无咎的背影,他差点要伸出手作尔康状挽留了。
谢必安见萧毅气喘呼呼地跑到他们的面前,对于萧毅的这副方老爷的身躯来说,快速跑动这么几步已经是他运动的极限了。
甚至还需要弯着腰喘好几口气才能缓过来。
“带我一块……”
从哼哧哼哧的喘气声中萧毅艰难挤出这四个字。
而方夫人在原地叫着萧毅:“老爷,少竹快来了!老爷你不去接待一下吗?!”
怎么就这样跟着司令和谢七走了?
这两人究竟给老爷下了什么迷魂汤,让平日总端着方家家主架子的方老爷都一时顾不上风度姿态也要跟着他俩一起走。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方夫人站在原地默默攥紧了帕子。
边上的于太太则笑开了脸,“小七和司令,方老爷的关系真是好呢。”
明明正处于夏季,但是用完餐后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连晚霞都没看到,天光就已经收敛去了大半。
不过魇中的各项事务本就没有规律可循,魇本身就是能量构筑的载体。
在并不明晰的天色中,谢必安一行三人穿过曲折的长廊,走到了客房。
天差不多全暗了,但是一路上并没有亮起多少灯,依旧黑黢黢的。
也没见到多少人,十分寂静。
走过来只能听到萧毅在边上的碎碎念和小声吐槽:“这方府怎么这么抠搜,说是有钱结果一盏灯都没点……”
因为光线实在太暗他差点在七爷八爷面前平地摔了个狗吃屎,差一点就要将玄学局的脸面全都在黑白无常面前丢尽了。
尽管环境很暗,谢必安还是找到了他下午所在的那间客房。
他伸手将木门推开。
“嘎吱——”
年久的雕花木门步伐凝滞,被推开时发出年迈的□□声。
里面没有点灯,黑暗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像极了一些恐怖片中开头的场景,让人不敢迈进。
谢必安进入了客房,他停在了中间的木桌前,将桌上的灯给点亮。
温暖的火焰光瞬间充满了整间客房,驱散了前面的诡异。
萧毅暗暗松了口气,跟着范无咎一起走进。
然而当他借着灯光看到屋内的摆设陈列时一愣,随即惊讶地出声:“这是……怎么了?”
原来是下午黑团子将客房搞的一团糟,而后谢必安和范无咎回来时只对黑团子进行了处理。
还没将被黑团子翻动的乱七八糟的客房东西复原。
以至于萧毅看到仿佛被劫匪翻过的场面震惊在原地。
“无事,进了个小贼。”
谢必安淡淡开口,表情十分平静。
任何话从谢必安嘴中说出都带上了几分可信度,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很正经。
“嗯。”
范无咎在边上忍着笑意附和。
而萧毅则一脸疑惑,房间进了个小贼,七爷八爷怎么看上去还那么冷静无所谓的样子?
萧毅一头雾水,但还是相信了谢必安和范无咎说的话,甚至都没有半信半疑。
但是客房中显然还有另外一个东西表示了不同意。
在谢必安说完客房进了个小贼后,这位还躲在被褥下的“小贼”顶着被子蹦了起来。
对于旁观者来说,尤其是不清楚状态的萧毅来说,看到的就是没有人的床榻上的被子突然自己跳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巨大的波浪。
“我去!”萧毅惊的喊了一声。
被子里面的东西听到了萧毅的声音,或许是因为萧毅的这一声太响。
顶着被子的黑团子安静下来,不敢乱动。
萧毅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了谢必安和范无咎的身后。
惊疑不定地指着床榻上那突起的一团。
“七爷八爷!那里!”
萧毅压着声音说道,但还是掩不住其中的震惊。
每次到了魇中,他能感知怨气的能力就会完全失效。
大概是因为整个魇就是由怨气能量构筑,因此萧毅的这个能力就变得鸡肋。
所以萧毅无法猜到那被子底下的究竟是什么,有这一层未知的遮掩,就让原本的一切变得可怖起来。
现在那床榻归于一片安静,只有那一团突起十分显眼,但是萧毅可以确定自己前面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然而谢必安表情十分淡定,面对萧毅的惊诧,谢必安也从凳子上下来,他们一同往床榻前走去。
眼见着离那一团东西近了,萧毅有些怂地站在他们身后。
方老爷这副身体身形矮胖,而谢必安和范无咎的身高要比方老爷高上许多,谢七的身体偏清瘦,范司令的更为健壮。
因此萧毅还需要从他们身后努力探出头,才能看清床榻上的情况。
还没等谢必安的手将被子掀开,被褥里面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被子底下钻来钻去。
萧毅看着这幅画面不禁紧张地屏住呼吸。
只见那突起的一块在被褥里动了几下,一团漆黑的东西从被子里探出来。
几乎占据整团身子的两只诡异大眼睛盯着萧毅这个陌生人。
萧毅:“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萧毅:有丑东西啊!!!
第34章 晋江独发
萧毅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平地摔。
谢必安感觉自己的手臂突然被人狠狠扒住, 偏头一看是萧毅正颤颤巍巍地盯着那团漆黑的大眼睛东西。
他抖着声音低声问:“七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哪种鬼东西会长这样啊!
见萧毅反应如此剧烈,黑团子显然有点不满。
它的黑眼睛瞪着萧毅一会, 然后威胁性地咧开满是尖利牙齿的嘴进行恐吓。
但萧毅反而冷静下来了, 在发现黑团子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后。
尤其是七爷八爷在场, 谅这个鬼东西也不敢怎么样。
于是他开始大胆打量这袖珍的黑团子。
经过这一些时间的独自休养, 黑团子的身形比下午时要大了一点,但还是很小,没有一个手掌大。
好像一抓就能完全抓住。
萧毅盯着这黑团子, 竟然从这漆黑的一团身子中看出几分可爱来。
好怪, 再看一眼。
于是一人一团子就这样无声对峙着。
而边上的范无咎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将萧毅扒着谢必安的手拂了下去。
“愚蠢的凡人, 竟敢直视吾!”
察觉到萧毅眼神中的信息, 黑团子呲着牙怒道。
原本见这凡人惊吓害怕的样子它还有些满意,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它露出这种纯粹的震惊和害怕情绪了。
但是才过了一下,那眼中就完全没有它想看到的敬意, 甚至带上了好奇。
透过萧毅打量的眼神, 黑团子几乎能从萧毅的眼中读出“哇!怎么这么小!”的信息。
简直可恶!大不敬!
“七爷八爷,这是什么玩意?”
没理会黑团子的愤怒宣言,萧毅转过头去问谢必安和范无咎。
“什么什么玩意!我可是魇灵!”
听到萧毅这句话的黑团子直接炸毛了,容貌又一根根竖起来, 变成了海胆球形态。
“它是这个魇中的魇灵。”
谢必安解答。
边上的范无咎十分适时的将还在叫嚣的黑团子拎了起来。
在范无咎的手中, 黑团子显的更袖珍了。
哪怕它有一张全是尖牙的嘴, 但是因为过小的体型看起来还是十分可爱, 有种诡异的萌感。
被拿捏住的黑团子不敢放肆, 缩在范无咎手中安静如鸡。
不同于萧毅,黑团子已经见识过谢必安和范无咎两人的冷酷无情。
尤其是范无咎虽然看着总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但是底子里没准要比边上面如冷玉的谢必安还要来的可恶。
黑团子深知这一点,被范无咎拎着时乖巧无比,不敢造次。
而萧毅震惊地看着突然怂了的小煤球,看了看小煤球又看向至始至终十分淡定似乎都已经司空见惯的白无常。
“这……这……”
这是同一个?
变脸也太快了吧!
还没等萧毅把这句话结巴着说完,范无咎手中的黑团子就突然一抖。
在萧毅以为这黑团子要奋起攻击八爷,准备让七爷八爷小心时,这黑团子抖了两下,然后大声哭了出来。
“嘤嘤嘤——”
哭的还特别委屈。
桌上的灯都要被它的哭声震灭了。
谢必安上前一步,而范无咎也十分知会的将黑团子放到了谢必安的手上。
细白的手指在暗黄的灯光下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拿着这漆黑如煤球一样的东西更衬的皮肤洁白,毫无瑕疵。
黑团子是魇灵,由汇聚的怨气能量构成,因此抓起来的触感就像是一团软体动,有种柔软但不粘的触感。
感受到谢必安身上冰凉的气息,黑团子幽怨持久的哭声也乍然收住。
它含着泪包包的大眼睛偷偷看了一眼身后的谢必安,和谢必安的眼睛对上后又扭回了身子,生无可恋的朝着地板看着。
像是面壁思过。
而黑团子停住哭声后,整个客房瞬间安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在屋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夜里起了点风,吹过竹丛吹过园中的植株发出细细的声响。
仔细去听,甚至可以发现其中还有一些其他的声响。
范无咎显然也敏锐注意到了这一点。
在谢必安拎着黑团子靠近门扇处以便可以仔细去听这嬉笑的声响时,范无咎也一同靠了过来。
至于萧毅,他没有发觉什么声音,只是看谢必安和范无咎都靠近了门扇,就也模仿着谢必安和范无咎的动作,将自己耳朵贴近了门窗。
外面的风不小,风声几近低沉的咆哮,将紧闭的门扇和木窗都吹的发出了哐哐的撞击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在这呼啸的风声中,似乎听到了交谈说话的人声,还有很轻的脚步声。
谢必安蹙起了一点眉,离门扇贴的更近了。
他正要更仔细的去听,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咕——”
谢必安和范无咎蓦地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萧毅顶着谢必安和范无咎的目光,尴尬的用手挠了挠头。
“今天没吃晚饭……有点饿了,哈哈。”
虽然他用的并不是自己的躯壳,但是也是会感受到饿意,只是魇中的饭菜竟是那种恶心的爬虫。
他就算是饿死,就这样从木窗外跳下去,也不会吃半只黑色的爬虫!
就是萧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魇结束的那个时候。
他不会真的饿晕在魇中吧?
萧毅欲哭无泪。
谢必安和范无咎虽然也借用的是魇中身躯,但是和萧毅这种凡人的魂体不同,黑白无常二人位列神位,因此魂体也自带神格。
神本身就不用进食。
神的魂体进入魇中的躯壳,不会像萧毅那样魂体需要完全受制他人躯壳,黑白无常的魂体更强势,能将魇中的躯壳带上自己的印记,也就是同化。
因此黑白无常在魇中也不会感受到寻常的凡人需求。
自然也不会感受到饿意渴意,不需要进食了。
见萧毅这样,显然已经是饿的厉害了。
谢必安的眼中带上一点歉意,他抱歉道:“是我考虑不周。”
他伸手,指尖在萧毅的肩上轻轻一点。
萧毅惊呼:“我不饿了!”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在谢必安的指尖碰到萧毅的肩膀刹那,一股饱腹感从胃部升起。
不知道是什么将空虚的发疼的胃部填满,而前面难熬的饥饿也完全不见。
这也太神了吧!这就是法术吗?
萧毅眼睛发亮地看向谢必安。
七爷,你是我的神!
“填充你胃部是灵力,能暂且补充你这个躯体所需要的一切。”
边上的范无咎淡淡开口。
但没有多看萧毅崇拜的眼神,范无咎也一样看向谢必安。
谢必安至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这是他应该做的一样。
只有前面在与萧毅说抱歉的时候眸色中是真的带上了几分歉疚。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范无咎眸色复杂。
他想,白无常就是这样。
大约就是这样面冷心热,明明面上总冷的和山巅的冰雪之霜,但心却热的宛若岩浆烈火。
想到这,范无咎移开目光,垂下眼睫。
掩去眼中出现的难得怔愣。
一想到这,心脏就开始发颤似的隐隐作痛。
在饮下孟婆汤之前,他似乎在九幽待了许久。
作为同伴的白无常呢?
他也去过九幽吗?
萧毅的嘴中正要蹦出对谢必安的又几句称赞,可是谢必安却伸出一只手指抵在了唇前。
“嘘。”
他示意萧毅安静。
萧毅连忙表示自己懂了,做了个手将自己的嘴像拉拉链一样拉上的动作。
谢必安继续贴近门扇去听门外的动静,而萧毅心中的激动还没完全褪去,他还沉浸在兴奋中。
那可是他第一次真实感受到法力哎!
正瞎激动的萧毅无意瞥了一眼,刚好瞥到还拿捏在谢必安手中的小煤球。
黑团子十分乖顺的在谢必安手中待着,但是表情看着并不乖。
看出了萧毅的情绪,黑团子正十分鄙夷地盯着他。
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多多的鄙视。
萧毅:……
按捺住和黑团子来一场决斗的心,萧毅也跟着一起去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屋外的风声还是很响亮,呼啸着不止。
大的好像能打在人的耳朵上,能将其他声音都一并遮掩。
除了风声以外,实在听不到其他什么声音。
萧毅刚摇着头准备放弃,就看到谢必安的眼神一动,而后蓦地伸手将被风吹的震动的木门打开。
“哐——”
打开的两扇木门被风吹的撞击到门框上,发出几声清脆的哐当声。
这几声巨大的撞击声在黑夜中格外明显。
屋外剧烈的风迎面而来,吹的谢必安柔软的头发随着风一起飘着。
谢七这副躯壳皮肤苍白,剪短了但还是偏长的黑发像是柔软的海藻。
此刻贴在谢必安的脸庞边上,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谢必安面孔的冷,将他的五官柔和几分。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在家底丰厚富丽堂皇的偌大方府,竟然都没点上几盏亮的灯。
只有零星的几盏勉强亮着,甚至昏暗无比,几乎照不亮什么地方。
“怎么……?”
对情况完全一头雾水的萧毅还没来得及发问,谢必安又有动作了。
他转身,十分自然的顺手把手中的黑团子又塞到范无咎的手上,而另一只拿起放在桌上用作照明的灯具。
谢必安拿起灯具往屋外走了一步,进入到了走廊。
大风吹的他手中的灯明明灭灭,时亮时暗,但已经足够照亮一些东西了。
被随意转手但是又不敢在范无咎手中造次的黑团子幽怨地盯着萧毅,忽的察觉到了什么,它又缩回到了范无咎手中。
而还有疑问在口中准备说出的萧毅也哑然失语。
在他们客房门前的院中,植株丰富,竹丛摇曳。
宛若张牙舞爪的隐绰树影后,正站着两人。
第35章 晋江独发
夜色浓厚, 又有树影遮挡,因此也看不清两人。
前面在屋内听到的于风中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大约就是由这两人发出。
谢必安手中拎着的明灭不定的灯具成为了这夜色中的唯一光源。
昏黄的灯光搭在谢必安的脸上,他偏浅的瞳色在此时更明显, 宛若上好的琉璃, 给这张本就苍白的面孔添上别样的感觉。
若是再具体地说, 在这副躯体中, 谢必安看上去不似原本那样如同出尘的神明。
此时笼罩在黄昏一般的迟暮灯光中,皮肤苍白,双唇鲜红, 眼眸浅淡。
倒是更像是民间志怪中吸人精血的鬼魅妖精。
竹丛后的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吓到, 或许是没想到会一下出来这么多的人。
映在地上的影子斑驳摇动,他们狼狈地转身, 显然是掩在夜色中竹丛后想趁机逃走。
被范无咎使了个眼神的萧毅瞬间反应过来他此时的身份是方府的家主。
于是他声如洪钟地大吼:“谁在那!给我出来!”
不知为何, 在萧毅出声后竹丛后的两个人反而停止逃走的脚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两人从遮掩中走出来。
借着谢必安拎着的灯具所发出的光,他们看清了走出来的两人。
是一男一女。
女人是个熟面孔, 正是方云珠的贴身侍女, 采杏。
而和她一起的男人则看起来很年轻,大约二十左右,打扮十分讲究新潮。
穿着布料昂贵剪裁合适的西装,看着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采杏忘了有客人在这, 打扰到了老爷和客人, 请老爷恕罪!”
看到谢必安身边的萧毅, 采杏赶紧噗通一声跪下了。
这下倒把萧毅给整的不自在了。
他连忙说:“起来好好说。”
这时候边上的男人开口。
他对着萧毅抱歉道:“听说方伯父在这, 就让采杏将我带过来与伯父见一面, 请伯父见谅。”
男人说的话与采杏说的并不相符。
刚站起来的采杏也明显一愣,她惊讶地偏头看了男人一眼, 但很快附和道:“是的,叶少爷刚来到府上第一时间就让我带他来见老爷。”
叶少爷。
这个关键词让萧毅一愣,他反问:“叶少竹?”
听到萧毅这样问,叶少竹也一愣,但他还是回答道:“是我,方伯父。”
谢必安将手中提着灯往上抬了一点,让光照到的范围把采杏和叶少竹容纳进来。
以便他们更能看清叶少竹的脸。
前面掩在黑暗中看不真切,这次在光下确实能发现这名叶少爷的脸确实与当时游船上潘许美的助理长的有八分相似。
“啊,是少竹啊。”
萧毅装模作样地招呼了一声。
叶少竹点头,看向提着灯的谢必安和一身军装的范无咎,试探性地问道:“这两位是谢少爷和范司令?”
今天他来方府前就已经知道有位方老爷的“义子”前来城中投奔方府,而在城中颇有声望的范司令也随后出现了方府。
令人惊讶的是,这位无权无势的谢少爷和司令私交匪浅,因此仅仅才不超过半天的时间,有关范司令出现在方府的场景传闻早已传的满城都是。
他们几个人相互寒暄了一会,边上的采杏从头到尾都垂着脑袋,看着谦卑不已。
她的面容半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眼眸垂下,看向地面,没有人看的到采杏的眼中透着掩不住的失望神色。
叶少竹身为富家的少爷,经过好一段时间才来方府,对府中的各处都不了解,因此不知道方老爷和客人正在客房这边商谈。
采杏却比任何人都了解。
但是知道这些的她依旧将叶少竹往这边带。
这里面的心思,只有她清楚。
想到叶少竹前面的第一句话,采杏默默握紧了手掌,坚硬的指甲陷在自己的手心中。
然而这一点疼痛对此时的她来说也并不算什么了。
方家和叶家交好,两家互动往来频繁。
方府小姐方云珠和叶家少爷叶少竹也是从小一同长大的玩伴,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作为自小陪侍在方云珠身边的采杏自然也是和叶少竹一起成长的。
西洋思想进入加上儿童心智纯真。
对于小孩来说并不懂什么阶级什么主仆,要玩耍都是一起玩耍。
方云珠,叶少竹,还有采杏。
采杏与他们也是青梅竹马。
只是人们谈论起来总是省略这一个侍女罢了。
方云珠打小和叶少竹不对付,可以说是一对欢喜冤家,从小吵到大。
长大后难得见面也总是说不上两句就要开始互怼,因此虽然两人是青梅竹马,但是方云珠与叶少竹之间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情感。
方老爷和方夫人本来是将叶少竹作为自己心中的夫婿人选,但是方云珠却是态度坚决,表示就算自尽也不可能和叶少竹那家伙结亲。
作为妥协方云珠甚至答应了方府为她在城中发布招聘夫婿的告示,举办相亲宴会,只要千万别让叶少竹成为她的夫婿就行。
因为方云珠清楚,叶老爷和叶夫人也是与方老爷方夫人一样的想法,他们才不管方云珠和叶少竹从西洋留学后就整日念着的什么自由恋爱的思想,对于他们来说包办婚姻是最好的方式了。
方云珠和叶少竹对不上眼,但是采杏和叶少竹之间却没有半□□味。
从小到大采杏和叶少竹之间的相处就十分融洽,或许是因为有方云珠对比,采杏显的更加温柔体贴,也让叶少竹心动不已。
一年之内的大部分空余时间三人都待在一块,不过大多都是方云珠自顾自地处理自己的事物,而叶少竹亲自拿着书教采杏读书识字。
十七八岁正是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除了方云珠的情窍像是被封死了一样,采杏和叶少竹同样不可避免的对着日日相处的伙伴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只是在两人的感情还没有完全捅破那层窗户纸时,叶少竹和方云珠被家中安排着一起送往西洋留学。
一去就是四五年,而采杏留在方府中继续当一个普通的侍女。
好不容易等到叶少竹和方云珠留学归来,经过留学拓展了眼界的方云珠走在新潮的前端,漂亮耀眼的让人不能直视。
而叶少竹作为叶家家中独子也被叶府安排着开始搭理家中的产业,日日忙碌。
虽然他已经回来一年多,但是这一年多与采杏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不过好在仅有的几次见面中,叶少竹告诉采杏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倾心她一个人,不日他就会提着聘礼上门,亲自迎娶采杏。
这对于目前只是一个侍女的采杏来说简直是一个不可置信的许诺。
尽管她早已对叶少竹芳心暗许,哪怕此时自由平等的西洋思想已经流行开来,但是范围依旧只限于留洋或学习过新思想的有识之士。
像老一辈和其他故步自封的年轻人,又怎会赞成这些呢?
尤其是有权有势家中无数佣人的叶家和方家。
因此采杏早对这场感情并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叶少竹向她许下这个承诺的时候,她继续不敢相信。
但是叶少竹恳求真诚地告诉他,他叶少竹之后一定会光明正大迎娶采杏为正妻,在他眼中才没有什么身份限制,没有什么所谓奴籍,他只知道他们两情相悦,这便足矣。
虽然目前叶老爷和叶夫人并不同意,但是叶少竹说他会拼尽全力,直至他们同意。
自从叶少竹说下这个承诺已经近一年了,叶少竹的斗争似乎有点效果,至少叶少竹并没有成为方云珠的定亲对象,也没有任何要婚配的消息传来。
按这样下去,似乎曙光即将出现。
可是采杏已经等不住了,方夫人好像发现了端倪,正在要筹备着给她许配一门亲事。
按照旧规矩,府中自小长大的侍女到了年纪后一般有两种安排,一是作为小姐的陪嫁丫鬟和小姐一同去夫爷那,而是被家中主母定下亲事许好人家。
心有所属又被给予希望的采杏怎么可能安然接受这样的安排?
但她催过叶少竹多次,叶少竹都回以时候未到,此时若是暴露,那么就会前功尽弃。
一来二去,采杏不禁感到心灰意冷。
今天晚上叶少竹来拜访方府,暗自和她来到这无人的地方就又是商量这事。
可采杏想的却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方老爷发现他们的事情,就此来一个了解。
若是成功则一切值得,若是失败那她也好安心接受安排,并没有什么遗憾了。
因此就将叶少竹往方老爷所在的地方带。
只是没想到叶少竹的反应……
采杏抓着衣服的手指又忍不住收紧,将布料捏出明显的褶皱来。
一边的几人还在若有若无地寒暄着,采杏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无事发生一般地抬起脸。
提着的灯具散发着柔和的黄色光芒,迎面而来将她虚虚笼罩着。
提灯人逆着光的身形高挑细瘦,像一支竹。
清瘦又不失形。
眼睛过了几秒适应了光芒,采杏终于看清了提灯人。
她的心猛地一跳。
乍然和那双浅色琉璃般的瞳孔对上。
那一双眼冷然平静,仿佛能看清她所有的心中所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剧情过渡章
第36章 晋江独发
这一意料之外的对视惊的采杏慌乱移开目光, 冷静下来的表情差点破裂。
这谢七,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
夜晚的凉风寒冷,吹的采杏心中紧张。
只能垂着头, 假装一个恭敬的并没有存在感的侍女。
边上的萧毅已经顶不住了, 他已经想不出其他话来继续这场本来就勉强进行的寒暄。
于是萧毅抚了一下自己的圆胖的肚子, 他缓声说道:“天色不早了。”
“采杏, 将少竹送到客房去吧。”
经过一个白天的试炼,萧毅自觉自己已经完全能适应方老爷的风格了,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有方府家主的气势。
说完后萧毅便潇洒转身, 面向七爷八爷, 他背对着身后两人挥了挥手:“我还有些事和谢公子还有范司令相商,你们先回去把。”
他正要往里走进, 就听到身后的采杏犹豫着出声:“可是老爷, 叶少爷不是有专门的房间吗?”
叶少竹和方云珠两人自小经常到对方的家中借住,因此叶家方家都在自己府上给对方准备了专门的房间,如同自己家中又多了一个孩子。
每次叶少竹来到方府时都是直接去往自己的房间, 只是没想到这次方老爷却说要带叶少竹去客房, 边上的叶少竹也愣了。
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客房的去处,而且方老爷说的时候还如此顺势自然,无法让人察觉出不对来。
“啊?”
萧毅没想到自己难得有方老爷的气势居然还出错了,他赶紧转身补漏:“那就送他去那, 我年纪大一些事记不清了。”
谢必安和范无咎先行一步又走进了客房之中, 灯具提在谢必安手上跟着他一同进屋。
屋外的光线瞬间就暗下来了, 在黑暗中外面的一切隐隐绰绰的影子都变的可怖起来。
尤其是站在院中的人影, 也瞬间只能看得清模糊的身形。
被落在外面的萧毅此刻也不管什么方府老爷的气势了, 连忙提着衣摆快步跟在跟上了谢必安和范无咎的步伐。
有着亮光的屋内和笼罩着凉色黑暗的屋外,仿佛被一截门槛分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哐。”
木门关上了。
院中寂静, 只有风吹叶动的声音。
叶少竹看着在夜色中看不清的采杏的脸,他有些迟疑地开口:“采杏……”
未尽的言语中似乎有更深的含义没有说完。
可往日会柔声应答的采杏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我们该走了,叶少爷。”
夜将他们二人吞没。
一到屋内,一直在范无咎手中装死的黑团子重新复活开始扭着一团身体开始乱动起来。
前面到了外面,黑团子就难得安静。甚至比在谢必安手中还要安静,不仅如此,还努力的将自己缩成更小的身形。
似乎在有人声在外头响起来时,黑团子就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毕竟叶少竹和采杏是魇中固有的人物,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魇中的怪物,只是在人皮伪装的时间占大部分,在触发后才会短暂化作怪物。
就像前厅突然化鬼的方夫人,方云珠和于太太,还有那个在前厅院子中当场吞噬捉鬼人的不似人形的怪物。
“嘤嘤嘤!”
黑团子张开嘴发出几声轻轻的哭声。
然而黑团子正准备哭第二声时,它的哭声就戛然而止了。
刚还紧紧闭着流泪的大眼睛终于愿意睁开,一挪眼就看到两位煞神站在它面前。
一个冷面煞神,一个笑脸煞神。
黑团子:……
只见一根手指戳上了黑团子的柔软身体,谢必安问道:“前面的那两人是谁?”
这架势像是审讯犯人。
黑团子又想要嘤嘤嘤,但是慑于谢必安和范无咎在眼前盯着他,于是欲嘤又止。
没嘤成还紧张地打了一个哭嗝。
“不认识。”
它可怜兮兮地回答,看样子老实巴交。
一双大眼睛恳求谢必安把戳在他身上充满压迫感的手指给挪开。
如果在黑团子面前是个心软的人,没准就动了恻隐之心,将它就这么放过。
毕竟长的这么可爱的小煤球,怎么可能撒谎呢?
然而此时站在黑团子眼前的是黑白无常。
在地府待了千年,向来执法严明,从不徇私的黑白无常。
更别说黑团子可没它看起来那么无辜可怜。
戳着黑团子的手指又往下陷了几分,因为黑团子的身体柔软,所有谢必安的手指一用力就在里面戳的出现了一个坑。
“说。”
谢必安冷酷地催促。
黑团子敢怒不敢言,只嗫嚅道:“真不认识……”
正准备又想之前一样卖萌混过去,但谢必安说出的下一句话让黑团子惊的差点当场炸开了毛。
“她是魇中鬼?”谢必安问。
“我不知道呀。”黑团子弱弱的并没有什么气势地说。
虽然没有得到黑团子直接回答,但是在场的人都看出来是十之八九了。
“那就是了。”
范无咎挑眉。
两人的反应让黑团子大为不满,它反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明明它都说了不是,这两人怎么就知道了呢?
看黑团子这纯真的傻样,萧毅都不想说什么了。
“乱猜的。”
谢必安将戳在黑团子身上的那根手指收回。
原本因为手指凹陷下去的坑缓缓复原到原本的模样。
叶少竹这个名字是他们所知道的唯一和游轮相关的信息,若是要真的考虑,也不能完全确定此叶少竹是否真的是彼叶少竹。
目前看来与叶少竹羁绊不浅的就是采杏。
今晚在院中他们离的也并不近,因此不能完全肯定魇中鬼就为叶少竹和采杏。
也不知道叶少竹和采杏是否还按照魇中原本的轨迹而进行,还是说已经被魇中鬼借去了躯壳。
就和入魇的捉鬼人一样。
所以还有很多疑点不能完全解决,但是黑团子的反应将这些疑问全都迎刃而解。
毕竟黑团子虽然长相和思维都很奇特,可也算是在魇中待的时间最久的魇灵。
不可能不知道魇中鬼在哪。
黑团子的大眼睛转了转,见边上的萧毅还蠢蠢欲动似乎还想要再问它一些东西,连忙求饶:“别问我啦,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谢必安看它努力装作真诚的求饶模样,就答应道:“可以。”
还没等黑团子偷偷松口气,就听到谢必安又说:“你不敢透露魇中鬼所在躯壳,是因为你害怕她来找你吗?”
刚要感谢谢必安不问之恩的黑团子:……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到底我是魇灵还是你是魇灵?
倍感自己没面子的黑团子放弃挣扎,脸朝下贴平在了桌面上,大眼睛埋着,只露出煤球似的身躯。
显示它不配合不合作的坚决态度。
通过捡漏成长的魇灵和魇中鬼同出一源,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魇灵是魇中鬼剥落的能量一块。
因此,若是魇中鬼发现了魇灵,也和其他怪物一样想要吞食魇灵强大自身。
而和其他怪物不同,因为怨气能量同源的程度,魇中鬼能够对魇灵有所感应,可以隐隐察觉魇灵所在的位置。
所以黑团子前面察觉到门外魇中鬼的行迹后才会难得保持安静,试图隐藏自己。
原本它已经自己大限将至,当魇灵后还没过上几天逍遥日子,反倒东躲西藏各处逃窜,现在直接要被魇中鬼结束了。
结果让它没想到的是,明明魇中鬼就在它面前,但似乎还在按照魇的进程扮演下去,并没有要显示出真身将它吞尽的架势。
边上的萧毅听完谢必安和范无咎交流的寥寥数句后,他深思一会,然后问出犹豫很久的疑问:“七爷八爷,你们的意思是……叶少竹真的就是魇中鬼?”
他本来以为虽然和游轮上的叶少竹是同名同姓,但是应该没有这么简单,魇中鬼直接就暴露在眼前了。
“不只是他。”
范无咎点了点头,却这样说道。
他站在谢必安的身边,灯具刚好放在他的身侧。
范无咎的身形在光中半隐半藏,范司令的这副躯体身高腿长,飒爽的军装包裹着挺拔的身姿更衬的他坚毅。
不只是他?
听到范无咎的这句话,萧毅先是一愣。
这四个字在嘴中反复咀嚼过后,萧毅突然觉得自己就懂了。
“八爷您是说……”
他还没说完,话就被脸抵在桌上的黑团子打断。
“别再提她的名字了。”
黑团子终于抬起了脸,煤球一般的身体上两只眼睛巨大。
灯具中跳动的火苗映在了它和身体一样漆黑的泛着亮光的瞳孔里。
“她会听到的。”
黑团子说。
第37章 晋江独发
谢必安三人加上一个黑团子在这间客房安然度过了下半个夜晚。
好在并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发生。
反倒是因为萧毅所在的方老爷躯体留宿客房没有回到主院休息的消息很快传遍方府。
天刚一亮, 方夫人就亲自和佣人一起来客房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谢七,就那么招人喜欢?
她带着佣人气势汹汹地来到客房门口,或许是因为昨夜方老爷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留宿客房的行为让方夫人感到恼火, 她没有敲门, 直接指使着边上和她一起来的佣人就把紧闭的两扇门推开了。
本以为会看到两人还未起身在床榻上躺着的画面, 没想到门扇一打开, 三个人穿着齐齐整整地坐在圆桌前。
灯具里的火差不多都要燃尽。
察觉门被突然打开,坐在桌前的三人都转头齐刷刷看向叉着腰面色不善的方夫人。
这下轮到方夫人愣住了。
坐在谢必安边上的萧毅眼下挂着两个大黑眼圈,被这突然而来的方夫人惊的一怔愣。
他马上缓过来, 问道:“有何事?”
谢必安坐在范无咎和萧毅的中间, 因为谢必安和范无咎身负神魂,在这长时间的魇中也不需要入眠。
而萧毅得到了谢必安的灵气自然也不用。
因此三人干脆就在桌前坐着度过了剩下的半夜。
只是谁都没想到, 外面的天色才刚亮, 这间客房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重重打开了。
方夫人怒气还没完全散去的视线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在了谢必安的身上。
她现在显然有点疑惑。
没有看到预料之中的画面,方夫人前面还积攒下来的气势瞬间矮了一截。
谢必安就那么感受到方夫人迟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了一会, 之后是不敢相信似的开口:“你们昨晚……三个人一起睡的?”
谢必安:……
听到方夫人的这句话, 桌前的三人也愣住。
“什么?”
萧毅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句。
而谢必安身边的范无咎听到这句话却闷声笑了,他用手掌挡住了半边唇,掩住自己明显的笑意。
范无咎戳了戳谢必安,低声问他:“七爷, 我们一起睡的?”
他选择性的把方夫人的那句话中的“三个人”给忽略了。
谢必安没有理他。
方夫人这时才知道自己搞出一个乌龙来, 自己大清早不打一声招呼扰人清梦本就理亏, 因此萧毅问完后她用手上拿的帕子尴尬地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她声音低了些但依旧理直气壮:“我这不是担心老爷你吗?”
“你要和司令, 小七彻夜谈话, 那也要和我说一声嘛。不然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见着你没回来, 眼巴巴地等了半宿才入睡。”
说到这,方夫人又拿起帕子抹了抹自己的眼睛,似乎在擦拭自己眼角的泪。
谢必安:……
如果他没有看错,方夫人的眼角根本没有泪。
而看到此景的萧毅正要从心里冒出几分愧疚,但是下一秒边上的佣人疑惑地问:“可是夫人,您不是昨晚早早就睡了吗?”
如果她没有记错,昨天夫人还睡的格外熟,十分清闲。
突然被戳穿的方夫人还在假装擦泪的动作猛地一顿,僵住了。
借用手帕和手的遮挡,方夫人狠瞪一眼这说话不合时宜看上去也不大聪明的佣人。
被方夫人怒瞪的佣人表情无辜,不知道自己仗义执言怎么反而惹方夫人不满了。
见佣人实在不开窍,方夫人决定放弃提点。
于是她转过头十分自然地转移话题道:“既然都醒来了,那就一起去前厅用餐吧。今天城中的那些年轻才俊也快来府上了,老爷您得好好招待招待。”
今天一早上受到的刺激有点太多,为了尽早来客房,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用早膳。
此时更觉得肚子中空空如也,整个人也要摇摇欲坠了。
方夫人扶了扶额,一副身子不适的模样。
边上的佣人见状连忙伸手去扶住她,方夫人勉强站稳身形。
但是偏头一看见扶着她的是前面搅局的佣人,她气一下又要上来了,将佣人的手给推开自己走了。
谢必安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了方夫人前面所说的宴会地点。
实在方府的大花园中,位置空旷,院墙上雕着精美的浮雕。
而院中有假山造景,雅致小池,四周摆放着精美的盆栽花树,都是名贵上好的花种,无一不彰显着方府的财力。
亭子中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大桌上还没有人坐下,三五扎堆地闲聊着。
一眼望去都是长相身形皆不错的年轻男子。
这些应该就是前来参加方云珠相亲宴会的男子了。
方夫人因为肚子饥饿,就先去用早膳。
谢必安一行三人由佣人领路来到了现场。
有人率先眼尖地看到萧毅出现,朗声说了声:“方老爷来了!”
而后其他人像是听到发动号角一般,纷纷主动地涌过来。
很快就将萧毅围了起来,対着萧毅进行各种寒暄。
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来到这里,虽然面上都保持着有识之士的风度聚集着高谈阔论,但其实都心知肚明。
因此方老爷一出现,前面还独自赏花假装忧郁的也主动走上前和方老爷闲聊了。
第一次尝到众星拱月般滋味的萧毅一时还不太适应。
谢必安和范无咎倒是乐得清静,此时亭子中已经很少人在这。
他们沿着台阶而上,谢必安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范无咎也十分自然的在谢必安身边坐下。
这个位置恰好可以自上而下看到边上的池子,好几尾红色的小锦鲤在清澈的池水中摆动尾巴。
亭子中除了他们还有一位身穿格纹衬衫,将额发都往上梳的年轻男子,戴着的圆框眼镜衬的他文质彬彬。
只是和在场其他十分主动的男子完全不同,眼镜衬衫男靠着亭柱,看着像是正在思考人生的架势。
谢必安才安分坐着没多久,他圆形的袖口中有东西挪动了几下,带着袖管一起动起来,犹如在里面藏了一只巨大的长虫。
好在谢必安的身边有范无咎能恰好将这异常的情况给挡住,不过这东西动了几下后就没有再继续动了,看上去应该已经平静下来。
然而下一秒,一个漆黑煤球从谢必安的袖口中半探出来,只露了半截机敏的大眼睛东转西转,在仔细地观察周围。
前面他们要出客房来到这,黑团子死活都要跟着他们一起过来,大有要是谢必安不同意,就把他的衣服咬破的架势。
谢必安注视着黑团子,看它究竟要做什么。
此时黑团子观察了一下周围景象,见除了谢必安和范无咎就没有人发现它了,它的胆子就大了些。
它从谢必安的袖口中探出更多的身体,朝着亭子座位后的木质靠栏挪去。
小心翼翼地靠近后,只见一团拉长的黑影闪过,黑团子飞快窜出又飞快缩回到谢必安的衣袖中,快的几乎像是一坨残影。
然后一阵细小的咀嚼声从谢必安袖中传来,过了几秒才停下。
而谢必安和范无咎看向谢必安身后被咬去一块露出黄色木芯的靠栏。
黑团子居然直接将木靠栏啃了一大口下来。
魇中的事物都是由魇中鬼的怨气能量构筑而成,因此一切场景建筑和物体都包含着些许残存的怨气能量,看来黑团子是饿的很了,不得不吃一些物体来补充自己的能量。
它一边咀嚼还一边从嘴角漏下细细的木屑,全掉在谢必安身上了,落满了他的长衫。
咀嚼完这一口木块后黑团子还不满意,又畏畏缩缩的从谢必安袖口处探出一点黑漆漆的脑袋,大眼睛蠢蠢欲动地盯着已经明显缺了一口的靠栏。
或许是因为前面的木头把自己吃重了,黑团子的动作没有刚才那样敏捷。
身子才刚窜过去,由于惯性整团身体也跟着一起从谢必安的袖口中滚下。
煤球似的黑团子“砰”的一声掉落在椅子上,因为身体太软富有弹性直接微弹起来径直往边上弹去。
“咚——”
平静的池面激起水花,原本还在池中悠哉悠哉慢慢游的小锦鲤迅速四散躲开。
围观了全程的谢必安和范无咎:……
看来已经没救了。
尽管有范无咎的遮挡,这边不小的动静早就吸引了在亭中另一人的注意。
谢必安刚回过头,就看到戴着眼镜的衬衫男已经走近了他几部,圆形的眼镜也挡不住他此刻眼睛中的迟疑。
“你们有没有看到……”
他犹豫着开口。
“有只大黑耗子窜过去了?”
第38章 晋江独发
如果在水中乱窜的黑团子知道竟然有人这样称呼它一定会气的从水中蹦出来告诉这位眼镜衬衫男什么叫作“魇灵大人”。
以防出现麻烦, 谢必安不动声色地挪了一下位置,身体恰好将那缺了一块的靠栏给挡住。
谢必安眼眸淡定,面色如玉, 瞧着是个正经人的模样。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衬衫男:“并没有看到。”
真的是他看错了?
衬衫男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将信将疑。
可是他前面真的是看到有一只黑色生物从中这里蹦了下去, 从那黑影的形状看还是挺大的一坨。
衬衫男又看向谢必安身边的范无咎。
这次还没等他开口发问, 范无咎已经提前抢答:“我也没见着。”
范无咎甚至朝着衬衫男摊了摊手,表示他实在没有看到。
虽然仍有些疑惑,但见谢必安和范无咎这两人都言之凿凿, 衬衫男就此相信并没有出现什么黑耗子。
只是那么大一只黑影, 真的是他的错觉?
然而相信了谢必安和范无咎说辞的衬衫男并没有立马离开,他总觉得谢必安和范无咎有点眼熟。
他思考的眼神落在谢必安身上。
这样高岭之花的气质, 莫名给他一种熟悉的既视感……
“不知怎么称呼?”衬衫男试探性地开口。
没有拒绝这个问题, 谢必安回答:“谢七。”
不知为什么,说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扫向范无咎,却正好撞入范无咎的笑眼。
也不知道这一双眼注视了他多久。
谢必安一愣神, 范无咎已经转过头。
“范八。”
听到谢必安和范无咎的名字, 面前的衬衫男却呆住了,震惊的表情让他原本颓丧的气质一扫而空。
他怔怔地盯了两人几眼,而后不可置信地反问道:“谢七?范八?”
谢必安敏锐察觉出不对:“你认识我们?”
只听到了他俩的名字,衬衫男的态度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连镜片后的眼睛都闪现出了诡异的亮光。
“谢七。”
衬衫男以一种压抑着兴奋的语调努力正常地叫着这个名字。
衬衫男左右看了一眼, 似乎是怕别人注意这边。
在发现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人依旧忙碌着环绕方老爷, 衬衫男这才放心了一点, 他凑近了一些。
“你们是游轮上的人吗?”
还没等谢必安和范无咎回答, 衬衫男又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们还记得我吗?”
“我是崔非雨啊。”
说完这句话,男子几乎要紧张地蹦起来了, 他屏住呼吸等待面前两个人的反应。
崔非雨也是没有意料到,自己和萧毅伸张正义居然会招惹上了一个恶鬼,还让一船的人都被拉入这样的魇中。
刚入魇的崔非雨孤身一人,只知道相亲宴会这个重要线索。
在来相亲宴会之前,他一直谨言慎行,生怕就触动了魇的机制。
尽管目前来看这个魇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但作为自小在玄学知识熏陶下长大的玄学世家公子,他知道一切不会这么简单。
越是风平浪静,就可能暗潮涌动。
虽然崔非雨成功熬到现在,但是也还没有找到其他认识的人。
看到崔非雨眼冒期待的眼睛,谢必安点了点头。
“是我们。”
“耶!”
收到肯定答案的崔非雨高兴的简直像个孩子,一声大吼将这么多天他心中一直压制住的感情释放出来。
如果不是还存在着一点理智,他差点就要当众蹦起来。
只是没想到在魇中第一个相认的居然是这两位。
“你们知道萧毅在哪吗?”
喊完之后的崔非雨手中握紧的拳还没松开,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问谢必安和范无咎了。
这两位人士神通广大,能力不凡,一定早就知道了其他人所在。
到时候他们一起联手,肯定可以尽快走出这个魇。
“那边亭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非雨前面的兴奋大喊吸引了亭外人的注意,一些人纷纷转过头看过来。
而被包围的萧毅早就想找机会逃离,见看到大家都朝着亭子看过去,萧毅便也趁机逮住机会冲出人群。
他急急说了声“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往亭子走去,一双老腿以惊人的速度快速离开。
亭中的崔非雨正期待地看向谢必安,等待一个答案。
谢必安也没有要瞒着他的意思,他伸手朝着亭外指去,恰好指到正快步走来的萧毅。
崔非雨并不疑他,急急忙忙对着谢必安和范无咎郑重道了一声“多谢”后就往亭外冲去,和在方老爷躯体中的萧毅也算是某种双向奔赴了。
原本以为能看到一幅久别重逢兄友弟恭的感人画面,结果崔非雨径直越过萧毅,一把抓住跟在萧毅身后的另一名年轻男子。
竟然直接抱上去开始痛哭起来。
“我苦命的好兄弟啊!”崔非雨哀嚎。
虽然他看到了谢必安手指着的是谁,但是方老爷的外形和萧毅实在太不像了,简直是毫无关联。
加上萧毅如今伪装方老爷的能力也炉火纯青,将方老爷这个身份扮演的出神入化,拿捏的十分到位,完全看不出端倪来。
因此崔非雨想当然的以为谢必安指的就是跟在方老爷身边的那名年轻男子,于是直接冲了过去和“萧毅”相认。
而这边萧毅终于跑到了亭中,这才走快了几步他这副身体就已经有些喘不上气来。
擦了擦额上虚虚的一层汗,萧毅向谢必安范无咎投过去求救似的目光,但是很快他被身后的那句痛彻心扉饱含感情的呼唤给吸引了。
究竟是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在相亲宴会上搞出认亲似的戏码。
萧毅仔细看了看,见是一名不认识的眼镜衬衫男就收回了眼神,他坐在谢必安和范无咎的身边感叹道:“太难熬了。”
被一群陌生人包围着不停寒暄实在艰难。
但面前的两位无常却看向亭外,表情有些复杂。
“是怎么了吗?”敏锐察觉出不对劲的萧毅挠着自己的头问道。
在无常大人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实在是不常见。
最后还是谢必安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指,指向还在爆哭的眼镜衬衫男。
“是崔非雨。”
这句话像一道轰雷砸在萧毅的脑中。
他仔细盯了那行动奇怪的男子一眼,又转向谢必安和范无咎。
“崔非雨?”
怎么看上去那么不正常?
但在得到谢必安肯定的答案后,呆住的萧毅霍然起身。
而那边被崔非雨突然抱住的男子也终于反应过来。
他伸手将这个不打一声招呼就冲上抱住他开哭的衬衫男推开。
“我们认识吗?”男子压抑着怒气,要不是方老爷在现场,按照他的脾气简直要立马大闹一通。
哪里冲出来的神经病?
被推开的崔非雨也愣了,他看着自己“兄弟”翻脸不认人,委屈和怒意也上来了。
崔非雨质问:“我是崔非雨啊,萧毅你这样就忘记兄弟了?”
那名男子闻言更加莫名其妙:“我又不叫萧毅,谁知道你叫什么?”
“你还装?!”
崔非雨逼近几步,那名男子同样是个暴脾气,看崔非雨这个样子也不害怕,直接撸起袖子。
火药味一时浓厚,两个人看上去就要打起来了。
然而旁人的劝架根本没用,两人怒目相对,视线叠着电光火石,眼见着这场架就要一触即发。
其他人不禁屏住了呼吸,没想到在这方府的相亲宴会上这么快就有大动静要发生!
“你们不要再打啦!”
这时候,亭中冲出一个圆滚的身影。
他小跑着跑到剑拔弩张的两人面前,伸出手将他们拉开。
“大家和气生财,不能打架。”
因为还有其他人在,萧毅不能脱掉方老爷的躯壳,只能暂且假装方老爷的架势。
“方老爷,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这个疯子一上来就做这种事情。”
男子说到这嫌恶地看了一眼边上还捏着拳头的崔非雨,“这实在是失礼到难以忍受!”
“我能理解,不如……”萧毅正要打个由头把这名男子支走,这样他也可以和崔非雨相认,但他的话才刚开了一个口就被男子抢先了。
“方老爷你必须帮我做主啊,得狠狠惩罚这个无礼之徒,直接将他驱逐出方府吧!”男子越说越激动。
“不如让这名少爷到亭中来由方老爷好好教育一下。”
众人朝出声处看去,只见亭中站着一名气质清雅的公子,不同于大多穿着衬衫西装的其他人,这名公子穿的一身长衫更衬的他身形修长万分儒雅,手中还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一柄折扇。
宛若墨写古书中的秀丽字体,富有书卷之气。
而身穿军装的男人就站在他的身后,健美的身形和面前人的清瘦形成强烈的对比,又诡异相融。
竟然是范司令!
有眼尖的人一下就认出了范无咎的身份,纷纷感叹这方小姐的相亲宴会真是卧虎藏龙。
这么一看,自己的胜算也不是很大了。
毕竟要说上范司令是谁,在城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名范司令可以说是近两年的风云人物,更是许多少女的梦中情婿,在场家中有姊妹的每十个里面就至少有五个对范司令有过倾慕。
但面对这中攻势,范司令却一直洁身自好,保持着单身从没有传出绯闻,于是又有传言说范司令是天煞孤星孤独终老的命。
只是没想到这名范司令竟然会对方家小姐感兴趣,来到这场相亲宴会的现场。
见谢必安帮忙出口,萧毅赶紧趁热打铁,对着崔非雨暗地里疯狂使眼色:“我们单独去亭子里说吧。”
担忧面前的方老爷是魇中的重要角色,崔非雨并没有拒绝,顺从地跟着萧毅走向亭中。
其他人也识趣的将亭子空出来,没有去打扰方老爷教训这名衬衫男。
跟在方老爷身后的崔非雨打量着这名身材矮胖的方老爷,想到前面方老爷对他使劲挤眉弄眼的模样,总觉得这方老爷似乎有点毛病。
到了亭中,亭子里只有谢必安范无咎还有萧毅崔非雨四人,崔非雨没按捺住忍不住在萧毅出口前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方老爷,您眼睛是不是不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
萧毅:你才有毛病
第39章 晋江独发
此言一出, 亭子中安静了下来。
还保持着准备说话动作的萧毅嘴唇僵住,“我是萧毅”的这句话硬生生卡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来。
真的不是很想承认眼前这傻子是他的好兄弟。
看萧毅面色扭曲,崔非雨警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和萧毅拉开距离。
他朝萧毅道歉道:“不好意思方老爷, 看样子您的脸部肌肉也不大好。”不像是只有眼睛有问题。
萧毅:……
拳头硬了。
察觉到危险的崔非雨往谢必安和范无咎那边靠了靠, 但是比起面前可能出现狂暴状态的萧毅, 还有另一件事让他更纠结。
崔非雨用自以为低的音调对着谢必安悄悄问道:“前面那个真不是萧毅?感觉和萧毅很像啊。”
还没等谢必安回答, 崔非雨就已经摸着下巴自顾自思考起来,旁若无人地喃喃道:“我和萧毅认识那么多年,应该不会认错啊……”
虽然那男子的反应不像是作假, 一开始崔非雨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可是越看他越觉得像。
想到这崔非雨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果断转身:“我得去找萧毅!”
就站在他面前的萧毅表示并不想说话。
眼见着场面就要一时僵在这里了, 谢必安伸手拉住就要往亭外走的崔非雨。
崔非雨回头的时候, 谢必安指了指萧毅,对不明状况去意已决的崔非雨说道:“他是萧毅。”
“他是萧毅?”
看着眼前圆润矮胖甚至帽子底下还可能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崔非雨不敢相信。
萧毅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睛都瞪出来的的崔非雨, 有些冷酷地勾了勾嘴角:“怎么, 认不出你爹了?”
这欠揍样,和崔非雨记忆中的萧毅一模一样,明显对味。
“我去!你前面怎么不拦着我!”
但随之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崔非雨顿时恼羞成怒,他“啪”的一掌拍在萧毅的肩膀上。
前面那人他还真的认错了, 不仅认错还抱着人哭了半天, 甚至被推开后还固执相信那个人就是萧毅。
这一切还被萧毅完完全全看在了眼中, 还有谢七范八两个知情人士。
他不活了!!!
羞愤欲绝的崔非雨二话不说就冲向亭椅那, 正扒着亭栏想要蹦下去, 结果看到下面的水池中冒出脑袋的黑团子。
在池中成功捕捉吞食了许多条锦鲤的黑团子看上去比之前大了一圈,细小的绒毛被池水打湿贴在圆滚滚的身上, 而一双大的出奇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似乎要跳池自尽的崔非雨的脸。
崔非雨:……
“我去!大黑耗子!”
受到惊吓的崔非雨手忙脚乱的从亭椅上又跳了回来,他狼狈地躲在亭中其他三人的身后。
“那水池里有一只大黑耗子!”
他透着几人之间的缝隙往那边看,犹疑不定地低声说道。
那样子看起来像是碰到了高等级的怪物。
虽然是玄学世家出生的公子,崔非雨自小也系统接受玄学的知识学习和训练,但是人高马大的崔非雨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事情。
那就是他特别怕老鼠。
明明能面对形状恐怖的恶鬼怪物面不改色,但是看到乱窜的耗子时,崔非雨能窜的比耗子都快。
谢必安走到亭椅前朝着池中看去,终于看清了让崔非雨这么惊恐的东西。
和黑团子大眼对大眼的谢必安:……
没想到黑团子竟然这么能吃,身形直接到了原来的两倍大。
在水中看起来更大,简直像个移动的地雷炮弹。
注意到谢必安的目光,黑团子没有像之前一样嘤嘤的跑回来。
反而嘴巴咧开,朝着谢必安露出满是尖牙的口腔,大眼睛中是挑衅般的示意。
经过前面在水池中的捕食,黑团觉得现在的他体内的怨气能量大盛于前面,毕竟他刚刚甚至把水池底下的石头都给全啃了。
黑团子已经不用受制于人。
尤其是这两个凶神,在水中飘着的黑团子瞪了一眼在上面正看向他的谢必安和范无咎。
它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可怕的魇灵!
当然此时它需要再去收集一点怨气能量。
黑团子最后又剐了几眼谢必安和范无咎,凶狠的模样像一只小兽,挑衅完后黑团子满意地转身准备在水中划拉划拉离开了。
它还沉浸在自己大仇得报的快感中,连绒毛在水中漂荡的弧度都欢快了许多。
然而它才慢慢游出去一段距离,突然发现自己游不动了,随即一股无形的法力包裹住了它。
还没等它挣扎,这股法力就包裹着它朝亭子中拉去。
黑团子:!
大事不妙!
黑团子实在太洋洋得意,没发现眼前的两位凡人是真正的凶神。
而此刻谢必安眼眸微凉,垂着眼的模样像一座精致的冰雕。
只是微翘的嘴角泄露他此时的坏心思,给他添上几分鲜活。
范无咎凝视着谢必安这难得的孩子模样,目光却蓦地由眼前飘忽到悠远。
面前的不是亭台水榭,而是幽冥的背阴之山。
火焰一般的岩浆沿着漆黑荒芜的山缓缓流下,像人间苍穹中绚丽至极的晚霞。
而白无常冰冷如白玉的面在熔岩暖橙色的光照应下也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凤眸朝他看过来,琉璃般的浅色瞳孔中跳跃着起舞的火焰。
他在朝着他笑。
山巅的冰雪转瞬融化,柔软又娇艳的花开遍了荒芜。
范无咎愣神。
可这画面蓦地消失,飞溅过来的水打断了突如其来的遐思。
黑团子还没挣扎多久,就被迫放弃抵抗,一下就被吸到了谢必安的掌中。
再次被牢牢掌握的黑团子哪里能忍受这样受制于人的局势,它一鼓作气开始蓄满前面积攒的怨气能量,圆滚滚的团状身躯乍然膨胀,像一个打足了气的气球膨大起来。
包括正捏着他的谢必安,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黑团子甩了一脸的水珠。
黑团子正要咧开嘴露出牙齿张扬大笑几声,就感受到抓在他身上的手有动作,似乎正在慢慢收紧。
他这下笑不出来了,它震惊地仰起头看谢必安。
这个冷面煞神要干什么?
谢必安接下来用行动告诉黑团子他究竟要做什么。
手指陷在了黑团子柔软的身体中,视竖起的黑色绒毛如无物,持续收紧。
“哎,等等!你不能……”
黑团子这下感到不对劲了,它开口试图求饶让谢必安停下动作,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谢必安的收紧的动作就更快了。
此时的黑团子看上去就像被捏扁的软软玩具,但是才过几秒,它好不容易的吃大的身躯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开始漏气。
肉眼可见的快速缩小,一直到昨晚的袖珍大小,比今天早上时看起来都要小了。
几秒回到解放前的黑团子:……
你知道在水池中抓鱼有多累吗?
它的怨气竟然就这么被净化了,眼前的凡人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而谢必安还嫌刺激不够,他用手指捏着黑团子小身体的一角轻松将黑团子悬在空中。
看着黑团子无能狂怒气急败坏但因为过于小的身形导致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爱的样子,谢必安还晃了晃。
一张脸十分正经,但手上动作却坏的很。
这么臭的一张脸,有什么好看的?
充满怨言骂骂咧咧的黑团子愤愤,想到这里时小身子还被气的在空中荡了一下。
缩小后的黑团子看起来就不像是大黑耗子了。
要说要找个像的,此时的黑团子用小海胆球描述更为合适。
小小但又漆黑的一团。
一切体型小的事物都会被迫抹上一层可爱的色彩。
崔非雨此时才敢凑近,但想到前面黑团子狂野的一系列操作,他的步伐可以说还是比较谨慎,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近。
边上的萧毅看到崔非雨这怂样,恨铁不成钢的一把将崔非雨拉到黑团子面前,手指着小小一团的黑团子说道:“你看看这有什么可怕的?”
突然被萧毅用手指着还被萧毅言语挑衅的黑团子十分不满,它一双大眼睛盯着萧毅的手指几秒,然后迅速地张开了嘴。
幸好揪着黑团子的谢必安迅速察觉黑团子的意图,赶紧手一动拎着黑团子移开,黑团子的心思落了空。
僵持中,亭内突然来了一名佣人。
谢必安飞快的将龇牙咧嘴的黑团子又塞到了自己的袖中,所以这名佣人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觉得方老爷和崔少爷的表情有些奇怪,看上去似乎经受了什么惊吓。
但佣人没有多想,他朝亭中的几人行了一礼。
“请问谢少爷此刻有空吗?”
没想到竟然是找自己的。
谢必安往前一步,“什么事?”
佣人说道:“回少爷,有名客人说是与您相识,约你前去院口一叙。”
相识?
在场的其他三人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人莫不是在游轮上一起被卷入的捉鬼人?
可是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份,虽然谢必安所附身的角色名字就为谢七,但当时在游轮上也并没有几人知道谢必安的名字。
崔非雨与萧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茫然。
尤其是崔非雨,他还是在游轮上才刚知道谢七这个名字。
范无咎的表情则没有什么变化,他走上前一步,说道:“我陪你。”
他身形高大,体格健壮,身体一压近,就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席卷而来。
佣人暗自感叹这范司令如传言一般是人中龙凤,但听到范无咎的话还是面上为难:“那名少爷说只要谢少爷去……”
“什么事还要单独说?”
崔非雨忍不住嘟囔,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人的顾虑,毕竟在魇中,是敌是友未定,在此之前确实是谨慎一点的好。
谢必安点点头,他与想要一起往前的范无咎对了眼神,范无咎只能退回脚步。
虽然饮下孟婆汤,但作为互为同伴的黑白无常,即使前尘尽忘,刻在骨髓中的熟悉与默契也没有消退。
谢必安跟在佣人身后出了亭。
此时有浓郁的菜肴香味从亭外传来,院中的桌上已经陆陆续续摆上丰盛的饭菜。
天色已经暗了,院子的四处都点上了灯。
方府各种灯具繁多,现在在院中一起点上,因此看起来也察觉不到暗。
被旁人叫去帮忙上菜,带路的佣人抱歉的给谢必安指了院口的方向后就退下了。
那处院门是一个圆形的门,门外有花树隐绰,笼罩在黑暗中。
穿越过光影与雾气,谢必安往院口处走去。
但是院口并没有像所说的那样有人在这里等待,甚至连宴会上的人都不在这边。
一个人影都没有。
黛瓦白墙分隔出了两个空间,院内光明灿烂人声鼎沸,院外光线晦暗寂静无比。
谢必安刚迈出院外,黑暗就将他笼罩,只有院内漏出的一点光照明。
他往前走出一步,继续往前迈的脚步忽的转了个弯。
“啊,被发现了。”
一声意味不明的男音出现。
有人从黑暗冲缓缓显露身形。
第40章 晋江
来人是一名身量高挑的男子。
翩翩公子的长相, 微下垂的眼角让人生不起一点警戒心,他的唇微微笑着,瞧着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谢七, 好久不见。”他笑。
朝着谢必安伸出手, 似乎是想和他握手。
谢必安的眼神落在朝他伸出的这只手上, 而后看向男子的脸。
男子笑着, 眼中是明显的期待,像是温柔的春风,让人无法生厌。
但谢必安的目光却在男子的眼睛上顿了一瞬后, 突然转身就走。
没有料到得到如此回应的男子在原地怔愣一下, 但很快反应过来后温柔的眼神染上阴狠的底色。
见状青年快步跟上伸出手去抓谢必安的手臂试图阻止谢必安离开的步伐,但在手指碰上袖口之前被谢必安躲过了。
“谢少爷, 不好奇一下我是谁吗?”
青年嘴角的弧度僵硬, 但在谢必安目光扫过来仍旧保持微笑,尽管笑容透着勉强。
从院内漏进来的灯光正好打在谢必安的半边身子上,恰恰照亮了他的面孔, 乌黑的头发和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在光下他的皮肤是耀眼的白如同今夜黑夜上的月亮, 一双扫过来的眼瞳孔透亮,恰如锋利的宝石。
被这双眼盯着,青年的呼吸微不可察的一窒。
然而下一秒谢必安说的话又让他的面色立刻阴沉下来。
“不好奇。”
说完后谢必安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而在谢必安身后青年的脸色微微扭曲, 前面脸上的无害荡然无存。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谢必安身后响起:“谢必安, 你真觉得你可以百密不疏吗?”
尽管青年叫出谢必安的真名, 但这句话并没有引起谢必安的半点反应。
谢必安脚步不停, 踩在草地上发出细小的声音。
“或许你不想知道范无咎瞒了你什么?”
青年的声音大了些。
谢必安的脚步终于顿了一瞬。
发现谢必安的这一瞬停顿, 青年嘴角的弧度兴奋地上扬。
“不如和我合作……”
正暗喜着将筹码报出,但对上谢必安的眼神后剩下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喉中。
谢必安平日冷脸冷习惯了, 此时凤眼直直地注视,才能感受到这双眼的威力来。
“你说。”但谢必安口中报出这两个字。
男子从惊诧中恢复过来后继续说道:“两百年前,范无咎在九幽的事你真的一概不知?”
他逼近谢必安几步。
看着谢必安没有表情的脸,男子忽然笑了。
“谢必安,你真可怜。”
他感叹似的说,“所有人都在瞒着你,你还真就被瞒的死死的?”
月光流淌在谢必安脸上,为他的身体镀上一层清冷的辉。
他抬眼看向男子,颀长的身形如同院中的一株花树。
谢必安的目光反而让男子的眼神更兴奋起来,他张着嘴正要再讲些什么,但院外忽然传来一声耳熟的呼喊。
“谢七!”
就是范无咎的声音。
同样听到这声的男子面色变了变,但是还没等他说话,面前的谢必安就径直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倒显的前面男子的一切都是自以为是了。
迈过院门,视野乍然变明,灯光洒下谢必安看到范无咎正倚在院墙上。
半低着头,灯下他的轮廓清晰利落,突出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梁依稀可见原身的几分影子。
明明只要谢必安一人来就行了,但范无咎还是来了,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
“回来了。”
范无咎站直了身,眼看着谢必安,每次谢必安的眼一扫过来他的唇角就下意识地上扬。
其实细看前面那个青年的嘴角弧度和范无咎惯常笑的弧度稍许相似,可是给予谢必安的确实全然不一样的感觉。
即使两者是相同的脸摆在眼前,依旧不一样。
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此时宴会已经开始,各个宾客都在桌上坐下了。
所以谢必安和范无咎两人直接朝着圆桌走去。
“是谁?”
范无咎问。
他没有听两人交谈的内容,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但他从谢必安这张面瘫脸看出了其他的情绪。
谢必安的心情看起来并不愉快。
那双漂亮的眼睛淡淡瞥了一眼范无咎,目光只停落了一下就很快移开。
谢七这副身体的眼睛很普通,但是当内里的人换成了谢必安后,眼瞳犹如蒙尘宝石被擦拭。
眼神流转就展现出璀璨的光芒和灿烂来。
“一个无关的人。”
谢必安表情平静地说道。
可是不同于他脸上的神情,前面男子的话并不是一点涟漪都没在他心中留下。
范无咎在谢必安身边坐着,近的谢必安一抬头就能看到范无咎的侧脸。
他并不是真的毫无所觉。
感受到谢必安的眼神,范无咎转过脸,朝他笑了一下。
硬生生把范司令的这张脸笑出一个傻憨憨的笑容。
对着这个没心没肺的笑,谢必安挪开了目光。
院中的饭桌是一张大圆桌,用的木头是红木的,结实厚重。光是佣人们将它抬到院中都要花不少的力气。
而桌上的饭菜更是奢华到了极点,什么平时没见过的山珍海味都往桌上摆。
黑团子还在谢必安的袖中,此时蔫巴巴的看不出精神。
前面黑团子偷袭萧毅没成功后,谢必安就揪着顽劣凶狠的黑团子狠狠教训了一顿。
哪里是凡人,简直实实在在的煞神!
黑团子现在回想起来都头晕目眩,终于在那一刻如此清晰地知道谢必安和范无咎的修为是它无法反抗的,所以现在就十分安分,不敢造次。
生怕谢必安和范无咎就把它当球玩。
黑团子只敢在谢必安的袖中腹诽,小身子因为生闷气一起一伏的。
然而它才刚动了一下就猛的停住了,原本还舒展开的圆球身体缩小成更小的一团,变为一个警戒的姿态。
而袖外餐桌上的众人都还没动筷,依旧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着。
萧毅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哪怕此时看到满桌的菜式再如何美味诱人他也不会再拿起筷子。
废话,谁想要再体验一伸筷子就美食变爬虫的魔法呢?
不过趁这个机会,倒是可以观察一下桌上每个人的反应。
于是萧毅拿起方老爷的架势招呼道:“大家快吃啊,再下去菜都要凉了。”
两名佣人拎着灯笼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带着亮的光团。
在他们身后是方云珠和采杏,因为身份是佣人,所以采杏还落方云珠一步。
看起来就像方云珠被前后保护住簇拥着过来。
或许是因为方夫人要求,方云珠今天打扮的格外光彩动人。
卷发半束着,乌黑油亮的头发上别着淡紫色的蝴蝶结。
一身紫色的小礼服套装,脚上踩着一双白色亮面的有跟小皮鞋,虽然是在家中此时也天色已晚,她的手上还挎着一款小皮包专门用来搭配衣服。
这一套打扮,直接是走在城中时尚的前端。
“老爷,小姐来了。”
佣人朝萧毅行了一礼,和萧毅知会道。
萧毅点点头,就将带路传话的佣人打发了。
“爹爹。”
方云珠骄傲地仰起自己小巧的下巴,脖颈上带着的珍珠项链在灯光下闪现出价值不菲的光泽。
今天她原本是一点都不想打扮就那样素面朝天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方夫人从哪里知道了她的打算,亲自来到她的闺房来为她挑选衣服,监督着她将衣服换好,将妆容给描好。
一切准备好后就派佣人将她带过来。
这一系列流程下来方云珠简直无法耍心思。
看来方夫人是下定了心一定要让她好好参加相亲宴会。
眼皮上的眼影晕染出漂亮的线条,殷红的口红闪出一点光,方云珠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那就随方夫人这一次的愿,反正到时候宴会上有没有看的上的人也是需要由她自己来说。
想到这,方云珠的心情又轻快了点。
反正她是不可能嫁人的。
目光扫过紧挨一起的谢必安和范无咎,方云珠在圆桌上挑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但坐下后的方云珠也心不在焉,她漫不经心地摇晃着盛着红酒的酒杯,一双眼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去了。
自从方云珠到达现场后,宴会中其他人的动作要肉眼可见的放不开,连吃菜饮酒的动作都斯文优雅起来。
眼睛偷偷注视着方府的这名千金。
方云珠显然比传言中说的还要漂亮,就像被蚌壳紧紧保护的那一颗圆滚的珍珠,从一诞生开始就是无比珍贵,在蚌肉柔软的包裹和呵护中成长,理所当然地长成城中名气不菲的一颗掌上明珠。
这样的一位名门淑女,还拥有着方家的一半财产,这软饭要是吃成了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这些不知道方云珠心中所想的相亲者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采杏你看,我们家小姐真的是世上第一好看。”
和采杏一起在边上无灯的角落处值守等待命令的小侍女和采杏说着悄悄话。
院中的灯火耀眼,通通照向桌上的所有人。
而方云珠就处于所有目光和灯光的中心。
年轻美丽的脸庞和身上的珠宝首饰一样的闪耀,让人看的移不开眼。
觥筹交错中,方云珠也游刃有余,举手投足皆是金钱堆砌出来的气质和仪态,若是普通人在这个场合没准会止不住的紧张,但方云珠毫不畏惧。
一看就是名门淑女的典范。
方云珠从小就是一个风光无限的人。
没有人比采杏更清楚。
小时候她原本觉得这一切都是命,方云珠是天生的主子,她采杏是天生的奴仆,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
可是当那谦谦公子将手伸给她,一笔一划教她读书识字,告诉她西洋的思想,告诉她佣人和主人本就是平等的没有其他差别时,采杏心中的欲望如野草一样疯长了起来。
灯光下的方云珠耀眼夺目,可是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她?
蔓草疯长,不可控制地迅速蔓延,瞬间就布满了心野。
她所在的角落光照射不到,看起来采杏就像隐藏在黑暗中。
沉浸在自己莫名的心绪中,突然采杏被边上的人戳了戳,这才让她回神。
前面和采杏闲聊的侍女正以一种奇异的表情看着她,仿佛察觉到了她隐秘的心思,让采杏止不住心慌。
“采杏,该轮到我们去给客人倒酒了。”
“嗯,好。”
采杏低低应了一声,匆匆掩住前面的神色,面色恭敬的去给桌上的客人们倒酒。
她长的好看,一举一动也有气度,不像个普通侍女,不由让桌上的人多看了几眼。
同时在心中感叹方府就是不一般,连倒酒的侍女都看起来有气质。
这要是放在外面,说是个小门小户的千金他们都相信。
感受到来自其他人的注视,采杏倒酒的手依旧平稳。
她想,她也没有很差。
在她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何处去时,桌上的人纷纷都停住了动作,往院门口看去。
采杏慢了几拍也跟着一起看过去,然而这一眼让她平稳的动作瞬间失了平衡。
她的瞳孔微缩,过多的酒液从客人的酒杯中漫出,溢到了桌上。
发现情况的客人惊呼一人,然而采杏却还没反应过来。
此刻她满脑子只有四个字——
“怎么可能?”
院口的站着的青年风度翩翩,灯光照在那张熟悉的脸上。
是昨夜还在说不会参加方云珠相亲宴会的叶少竹。
作者有话要说:
是时候让采杏打响反帝反封建的第一枪了【深思.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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