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晋江独家
反应过来的玄学界人士仓促做起入魇的准备。
此刻的黑雾已如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席卷而来, 将他们牢牢包围。
这就是魇形成的前兆。
恶鬼可以制造魇来躲避捉鬼人的追捕。
但同样的,恶鬼可以制造魇来主动捕获阳魄为食。
而这座古董游轮在此时也终于显示出了它的原貌。
众人在黑暗中看不到外表的变化,但能嗅到陈旧腐朽的气味漫了上来, 夹杂着经年的血腥味。
在黑暗中, 谢必安和范无咎对视了一眼。
正如之前所疑惑的, 曾经这游轮上的宾客全部无故身死, 怎么可能没有怨?
整整一船人的怨留置今日,必然不会一丝都无残留,甚至可能凝化为怨鬼, 盘亘于游轮之上。
除非——
谢必安看向黑气的凝汇处。
那里隐隐绰绰着站立着两个黑影。
除非那时的游轮上早有恶鬼, 将一船人的魂魄都化为养料,吞噬殆尽了。
而栖于船上的恶鬼在此已等待多时, 迫不及待的来吸收新的养料。
怨气呼啸而过, 覆盖笼下。
浓的像是墨的黑雾如巨兽张开口,将所有人一吞而下。
谢必安睁开眼时,他正端坐在一张红木圆桌前, 手上正拿着一盏茶。
“小七, 你意下如何啊?”
面目和善的老妇人就站在他面前,见谢必安将眼神看过来,立马询问道。
她家孩子哪哪都好,长相也俊俏, 就是……
就是总冷着一张脸, 身子骨较一般男子也弱了些。
和日落大厦的魇不同, 这次魇的等级显然因为造魇的恶鬼能量更强大而更强。
普通凡人的魂魄无法入魇, 只能被困于怨气制作而成的牢笼之中暂且陷入沉睡, 而稍通玄学之道的捉鬼人则被拉入魇中。
这次他们随机附身的不是死物,而是魇中人。
但并不意味着难度降低, 反而增加了对于捉鬼人的限制。
因为——
谢必安的目光落在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上。
恶鬼可能就藏在魇中的任何一人里。
由于完全不清前尘,谢必安也不能贸然作答,他便抬起拿着茶盏的手。
唇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凉的杯沿,带着清香的茶水微微润湿了唇,垂下的眼睑敛去眸中的思考。
范无咎……会在哪儿呢?
他又会是谁呢?
见谢必安只端着茶盏喝茶不发一言,老妇人沉沉叹了口气。
她家小七真是倔脾气。
明明家中都已快揭不开锅了,却还端着这没用的文人风骨,扯不下一点脸面。
这倔强又有什么用呢?
既不能挣点子儿,也不能当饭吃。
但毕竟是她自己唯一的孩子,老妇人也狠不下心。
于是她叹完气后又耐着性子开始劝说:“儿啊,这方家小姐,也是你的堂妹。这一桩婚事本应该就是亲上加亲呀。”
她看谢必安没说话,不像之前直接反驳的模样,而是勉强倾听。
便以为是谢必安心中松动,便在暗自又燃起了一点希望来。
老妇人赶紧加大力度:“你和那方小姐,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你爹知道也会开心的。”
“更何况你如今借住在方府,早已比那些公子哥领先一步,正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从老妇人的只言片语可以了解到,谢必安所附身的这名少爷也正好姓谢。
大概是个落败家族的少爷,如今和母亲一起来城中投奔远亲,也就是现在所在的方府。
方府的方小姐正处在适嫁年龄,但据说是留洋过的,从西洋那学些了新思想,就吵着闹着不肯包办婚姻,要求自由恋爱。
但眼见着女儿年纪越来越大,方老爷也开始急了。
所以方老爷近日大张旗鼓的在城中为方小姐征婚,放言只要有好男儿征得方小姐的芳心,那方家的一半家产都会属于女儿与女婿。
要知道,方老爷可几乎是京城顶头的大富商!
别说是一半家产,光是他手缝中漏出的一点子儿,或是方府一日的花销,就够普通人生活大半辈子了。
所以自荐者源源不断差点踏破了方府的大门槛,上有富有权势的将军司令,中有家境富裕的世家公子,下有风华正茂的有志青年。
方老爷一时接待不过来,便大手一挥刊登报纸发布了一则消息——
将在方府举办宴会宴请城中才俊。
说是宴会,其实大家都清楚,不过是供方小姐挑选夫婿的相亲会罢了。
但仍有许多男儿踊跃地报了名。
期盼着自己能被这位方小姐看中,成为方府的乘龙快婿。
老妇人自顾自地讲了半天,但当她再去看谢必安时,却发现谢必安脸上的神色也没有改变半分。
显然是对她前面说的那些东西不为所动。
望着那双琥珀色的浅色瞳孔,老妇人说到一半的话忽的又说不下去。
这眼瞳太干净,干净的就如同一片澄透如镜的湖面。
青年人身着一袭月牙底色的长衫,上头的青翠竹叶更衬的他气质出尘。
手上还正拿着一盏茶,露出的皮肤莹白,腕骨清瘦。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看起来和之前有些不同两人。原来的青年大抵只可称得上是干净瘦弱,一股文弱书生气。
但如今转转一看,却无端多了一些言说不清的氛围感。
肌肤若冰雪,隐绰似神仙。
这模样还拿不下那方小姐的一颗芳心?
老妇人很快又想到了自己前面所述的事情,但看着谢必安泠泠月色般的面容,原本哽在喉中的话语被她生生咽下。
最后化为一声恨铁不成钢似的叹息。
“儿啊……!”
“娘亲也只能说这些了,你需要自己好好来决断啊。”
老妇人知道孩子现在也打了,倔强着有着自己的主见,话说再多也只显的厌烦。
便也按住了想要继续劝说的话头,站在边上不说话了。
现在的年轻人总学那西洋的思想说什么要自由恋爱,还是太年轻!
今天是他们来投奔方府的第一天,小七必然也是没见过那方小姐的容貌才百般不肯。
等会亲眼见了方小姐,便会松下口不一定。
因为没人再开口,房间中重新陷入了安静。
手中茶盏冰凉的杯壁已经被谢必安的手捂的染上温度,谢必安垂下眼。
瓷白杯中悬着绿茶叶尖儿,其中碧绿透亮的茶水倒影出他此时的面容,隐隐绰绰。
“叩叩——”
紧闭的房门从外面被人敲响。
老妇人立马快速迈着步子将门打开。
门外是扎着两个辫子的年轻姑娘,丫鬟打扮。
“于太太,老爷夫人在前厅正等着您去见面呢。”
老妇人听到着一声立马整了整自己已经十分平整的旗袍,虽然这旗袍上的花色早就过时,但仿佛这一声“于太太”保住了她仅有的体面一样。
“小七,我们快去见见方老爷,也应是你叔伯。”
边上的丫鬟听到这话暗自翻了个白眼。
什么叔伯,喊的这么亲热,
明明这老妇人的丈夫只是老爷的一个旧识,还是老爷年轻未发达时在茶馆结识的。
当时方老爷一时吹大了,将自己本名爆了出来,便和一起吹牛的茶客拜了把子。这样一算也只有过这片面之缘。
后来方老爷只身来到京城打拼,早就将此事忘到了身后。
没想到一朝发迹,名声很快传了开来,这当年茶馆结识的“兄弟”也找了上门。
尤其是方小姐招婿的消息放出,“兄弟”的妻儿也专门上京前来投奔。
说要在方府借住几天,实际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再清楚不过。
但碍于面子,方老爷还是答应了这于太太和谢公子的借住请求。
于太太和谢公子刚到方府,按照礼数,方老爷和方夫人应是要与之见面寒暄一下的。
谢必安和于太太跟在丫鬟的身后,由这丫鬟带着他们走去前厅。
其间经过一个悠长的走廊,这方府是新建没多久的,处处都彰显着有钱人的奢华。
十分崭新气派。
让于太太一双眼东张西望的停不下来,尤其是嘴中惊叹着一些令人听不清的东西。
她看向连背影都足够清隽优越的背影,眼中止不住放出贪婪期待的精光。
要是自己的儿子成为这方家夫婿,那这半个方家的家产……
很快他们就被带到了前厅。
只是还没走进,就听到从前厅中传来的激烈争吵。
“嫁嫁嫁嫁!天天都在催着我嫁人,我才几岁呢!”
这一突然响亮的女声吓的于太太瞪圆了眼。
在这方府,怎么还有如此不懂规矩的人?
倒是领路的丫鬟表情忍不住愁苦几分。小姐怎么又和老爷吵起来了?
方小姐自诩时代新青年,坚决不接受父母的婚嫁安排,更是直接痛批这是封建余孽。
既然如此,方老爷便说那就举办宴会让其自己挑选夫婿罢了,她选个自己合心意的,也算是方小姐自己说的“自由恋爱”了。
但方小姐听到方老爷的说法后又不乐意,她表示自己还年轻,怎的就要早早嫁做人妇失去自由身?
可都已经刊报征婚,眼见着宴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怎么可能就这样中止。
闹出去了还不让他人看方府的笑话?!
于是方老爷与方小姐两人便天天吵着闹着,简直无一日安生。
如今,又要让外人来看热闹了。
进入前厅,便见一穿着新潮的娇艳少女正对着另一身子圆润的中年人不停说着。
脚踩着的带跟小皮鞋锃亮,鞋跟随着少女走动的步伐敲击地面发出一声声响。
这位应该就是那名传闻中的方小姐,方云珠。
而另一位用手掩着面的矮胖中年人则是方老爷。
“老爷,夫人,今早来府上的两位客人到了。”
丫鬟行了个礼,便往边上退下。
可还处在风波中心的几人此时似乎没有时间来接待谢必安和于太太。
这场争斗看起来是由方云珠单方面输出。
昂着修长的脖子,方云珠看起来如同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哪怕方老爷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但是方云珠也要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个干净痛快。
她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出口成章。
像是在众人面前进行一场激昂的演讲。
最后方云珠理了理衣襟,下了最后一句铿锵有力的结论:“我想什么时候嫁人就什么时候嫁,想不嫁就不嫁!”
说完之后她转身就想走。
在边上看的目瞪口呆的方夫人察觉出方云珠的意图赶忙伸手将她拉住。
柔柔劝道:“不过是个宴会罢了,都是年轻才俊,当个交友机会认识认识嘛~”
方云珠眼珠一转,仔细思考了一下。
好像确实如此。
但是知道父母亲的意图,以防万一方云珠还是问道:“那我挑不中喜欢的,不想嫁怎么办?”
“不想嫁就不嫁了呗。”
一声闷闷的声音突兀的从方老爷那传来。
他双手捂着面,姿势奇异。
仿佛正怀疑人生。
“怎么能不嫁呢!”
方夫人脱口而出,她暗自瞪了一眼方老爷,不知他怎的突然这样说出这一句来。
“为什么一定要嫁?”
见娘亲说出这般话,方云珠又开始争论,仿佛一切又绕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
而又引起新一轮风波的方老爷已经不再是用衣袖掩着面的模样,他现在沉默地背对着众人,脸朝着厅中的粗柱子。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仿若面壁思过,嘴唇还微微动着,不知道碎碎念着什么。
只有离方老爷稍近的谢必安听到方老爷自言自语的声音。
“我去,这是什么鬼情况,七爷八爷在哪里?”
谢必安:……
不用想就知道这附身方老爷身上的是谁了。
那边方夫人眼见着方云珠又要说个不停,她眼神瞟到一直安静站在前厅角落的谢必安和于太太。
便大声打断了方云珠的话:“哎呀,好久不见!”
方夫人热情朝着谢必安和于太太打招呼,走近一步亲密地挽着于太太的手。
被方夫人这一声呼唤喊的受宠若惊,于太太忙笑了起来。
没想到方夫人居然还曾经见过他们。
于太太刚感动着,就听到方夫人询问:“该如何称呼来着?”
“夫人,这位是于太太。”
丫鬟立马接话。
“原来是于太太呀。”
方夫人面色不改,笑容却冷下去几分。
原来就是那个不怀好意来投奔的。
她转头看向边上的谢必安。
这名青年如一支清脆劲竹,青凌凌地立着,气质出众,与旁人不同。
倒引起了她的一点兴趣。
“这位是……?”
“这是犬子。”
于太太赶紧答道,她没有错过方夫人和方小姐对谢必安的打量。
不由的在心中再升起几分不切实际的期待来。
“老爷快来看,这不是你念叨的贤侄吗?”
见方老爷还在那“面壁思过”,方夫人一把就将方老爷扯过来。
被方夫人抓着手无法捂着脸的方老爷被迫直面谢必安他们,面上生无可恋的表情再也遮掩不住。
萧毅也不明白,他和崔非雨只是见义勇为而已,谁能想到那位潘许美竟然是个鬼呢!?
还将嚣张到拉着整艘船入了魇,明明他在船上并未感受到丝毫的怨气……
但既然已入魇,便也不能只顾着逃避,他终于正眼看向面前的魇中人。
身旁的方夫人扯着萧毅介绍着一名身形清瘦的青年。
这青年……
萧毅盯着青年皓白的肤色和冷淡的眼神。
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谢必安见萧毅的眼神变化,知道萧毅应该是察觉出来些许了。
而方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她看着方老爷呆住的模样便推了推他。
催促道:“这是前来拜访的贤侄,是叫什么名?”
“是叫谢七。”
于太太接话。
“你好,谢七……谢七?!”
被方夫人暗中掐着手的萧毅一时愣住,说出来的话都变了个调。
两条眯缝眼在看向谢必安的时候都快瞪圆了。
谢必安也被于太太拉着往前一步。
“这就是你的叔伯,方老爷。”
“快叫一声!”
说完后,于太太又觉得这“叔伯”的称呼实在太生疏,就补了一句:“干脆就叫一声干爹!我们在府上借住这几日,可多要叨扰方老爷了。”
见谢必安不说话,于太太暗地里戳了戳他,催促道:“快叫啊!”
看着自己所谓的“干爹”,谢必安:……
他只觉得这世界无比吵闹。
而萧毅越看这“谢七”越觉得眼熟,尤其是那眼神扫过来的时候。
不会这么巧真的是七爷吧!
“咳咳。”萧毅摆摆手,努力装作平静的模样,“不必喊了,有这个心意便好了。”
让白无常喊他干爹,他可没这个胆子。
这时,厅外忽的又传来一声喊叫。
“啊啊啊啊——!”
从院外仓皇跑进来一人。
“救救我!”
他对着前厅中站着的人求救道。
在那人的身后,跟着一个全身溃烂的人形生物,从嘴中还冒着不尽的黑雾。
眼见着那人就要跑进前厅,但跟在身后的怪物动作很快,一下便追上了那人。
他手指青黑,指甲尖长,轻易扯住了那人的腿。
指尖狠狠插入到皮肉中,扎出一个个血洞。
那人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手指在地板上抠的血淋淋。
他仍对前厅中的人求救着,尤其是一双眼死死注视着谢必安和萧毅。
“你们也是入魇的对吗?!”
“救救我!救救我啊!”
说出来的话让人心惊。
眼前这人应也是被拉入魇的捉鬼人,但或许是头次入魇没有经验,竟直接将自己暴露出来,也因此直接受到鬼的攻击。
谢必安面色不改,但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点。
耳边传来的是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和凄厉的求救声。
可是谢必安和萧毅却不能动半分。
因为前面还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的于太太,方夫人还有说个不停的方小姐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谢必安瞥了一眼抓在他手臂上的手——是森白的骨头。
面前的三人还穿着鲜艳如旧的服装,但已然变成了一副副白骨。
黑洞洞的眼眶盯着谢必安和萧毅二人。
尤其是那句“你们也是入魇的对吗”响起,白骨发出“咔咔”的移动声。
仿佛只要谢必安和萧毅一动,他们便会和那怪物一样张开嘴,将人咬下似的。
萧毅的脸色惨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约也只是几瞬。
渗人的惨叫渐渐弱了,院中只留下了一滩鲜红的血。
怪物浑身冒着黑雾,即具象化的怨气。
他朝前厅里的人望了望,青黑的眼珠子转向谢必安和萧毅。
萧毅的脸更白了。
好在边上就是谢必安,如果真要萧毅一个人面对的话,他估计凶多吉少。
硕大的怪物凑在他们面前嗅着,模糊的面部和手部还沾染前面啃食那人而沾上的鲜血。
腥臭的呼吸仿佛近在咫尺。
嘴角裂着,从肮脏的齿缝间流下腥臭。
恐怖地笑着,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谢必安身上。
谢必安不为所动。
眼前怪物吓人的外表不过是魇中怨气的具象。
于无常而言,地府里多的是奇形怪状的鬼。
但怪物凑近谢必安嗅了嗅,吓人的笑容突然僵了。
他猛地掉转了个方向,开始冲着另一边快被吓的魂体出窍的萧毅微笑。
萧毅:……
倒也不必。
虽然心中害怕,但也清楚此时的正确反应应该是怎么样。
萧毅努力冷静下来,让自己保持静止不动。
在发现萧毅也不给予反应后,怪物貌似失望地收回了脑袋。
他挪动自己沉重的身躯,慢吞吞地转过准备离开。
怪物的后背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破破烂烂地挂着,红肉筋膜暴露在外。
谢必安看到终于从怪物打量下逃脱的萧毅松了口气。
而感受到谢必安的目光,萧毅的眼睛看向谢必安,似乎下一秒还有动作。
才刚转过身的怪物又把头扭了回来。
眼珠牢牢锁定在了嘴巴张到一半的萧毅脸上,但萧毅很快保持了静止。
没有抓到把柄的怪物只好又转了回去。
眼见着怪物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院中,那怪物的脑袋突然再次转过来看向谢必安和萧毅两人。
甚至还一步三回头。
所幸这次怪物并没有察觉出不对后,才真真切切地消失在了院中。
“叫干爹太客气啦,不用的。”
方夫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白骨生肉,由鬼变人仅是一瞬。
方夫人的笑声回荡在前厅中,她盯着萧毅的脸,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老爷可是身子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白?”
前面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人的错觉,只有那院中没有消散的血迹显示着前面发生的一切。
“无事,无事。”
萧毅抬手擦了擦汗。
而在一旁默默观察了许久的方云珠用扇子捂住了嘴与边上的丫鬟低语:“采杏,那是什么时候来的公子?”
她借着空隙偷偷瞧了谢必安好一会。
长相俊俏,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回小姐,是上次和您说的前来府上投奔的表少爷。”
采杏乖乖回话,心中却嘀咕了起来。
小姐怎的突然关心起这个,不会真的看上这不怀好意别有用心的谢公子了吧?
“居然是他。”
方云珠将眼珠转回来。
没想到这就是那个表少爷,长的倒是人模狗样,与想象中不同。
见方云珠陷入思考,采杏猜不准方云珠的想法,便大着胆子试探:“小姐,你不会看上……?”
采杏虽然是方云珠的佣人,但是与其一同长大,关系亲近。
更何况现在西方思想传入,走在前端的方云珠也向来认为主仆之间没必要有太多规矩。
“说什么呢?”
方云珠抬手理了理自己的烫得卷曲的黑发,唇涂的殷红,指甲也鲜艳。
贵气好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方云珠出生的那段时间,方老爷的生意恰好渐渐红火了起来。
府中上下都说方云珠的到来简直是一个福星。
方府家底日益丰厚,方云珠可以说是在千娇万宠中长大,从来没有受过一点苦。
而采杏的长相并不差,盈盈的一双眼灵动,作为和方小姐一同长大的侍女穿的也不差。
但与方云珠相比起来,还是一眼便能认出谁才是真正的方府小姐,谁才是佣人。
方云珠的眼神狡黠,她扣了扣自己的指甲,轻飘飘地说道:“自由自在的多好,我可不想当黄脸婆。”
衣服上绣进的金丝银线耀眼,让采杏一愣神。但看到方云珠朝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愣什么呢?听说叶少竹那家伙也要出席这次宴席呢。”
叶家也是城中的一大富商,与方家生意关系往来密切。
叶家的公子叶少竹和方云珠年岁相近,便从小就见过多次。
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同互为玩伴长大。
城中的人原先以为叶少竹会是方家夫婿的人选,毕竟两家人走动频繁也都看在眼里。
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方府广而告之的招婿的通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叶家公子没有如众人所预想的那样成为方府夫婿,但是无疑是有一机会摆在他们眼前。
只要能获得方小姐的一颗芳心,那飞黄腾达就是指日可待了。
“啊,叶少爷也会来吗?”
采杏目光亮了亮,面上是明显的期待。
采杏与方云珠年岁相近,又从小待在一块,当然也会一样认识叶少竹。
只是不同于方云珠和叶少竹冤家似的关系,采杏和叶少竹之间要融洽和谐许多。
“哎呀,瞧把你高兴的。”
方云珠捂着嘴偷笑,促狭地看着采杏的脸在她的注视下变得嫣红。
而谢必安身边的谈话还没停下来。
于太太和方夫人还在就“干爹”这个名称客套着。
“小七呀,真是一表人才。”
方夫人边聊边偷偷打量谢必安。
这于太太不怎么样,没想到这儿子看起来倒是挺优秀的。
思考到这,她突然想起一直被忘在脑后的方小姐来。
方夫人转头去看正低着头不知道和采杏说着些什么的方云珠,叫了一声:“云珠,快过来。”
可方云珠立马识破了方夫人的意图,她一边转身一边叫道:“突然想到我该去房中练钢琴了!”
急忙拉着采杏跑走了。
谢必安的眼神落到方云珠和采杏跑开的背影上。
“这孩子。”
方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方云珠是自幼由她养大的,因在腹中时正是方老爷事业上的关键时期,方夫人也没心思安心养胎,大着个肚子四处奔波。
所以方云珠出生后便较一般婴儿要瘦弱几分,方夫人心怀愧疚,便更是娇宠。
因此养成了方云珠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来。
哪怕和城中的千金比起来格外不同,但方夫人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问题。
“听说过几日府上有宴会举办?”
于太太试探道。
果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方夫人笑容收敛几分。
但嘴中还道:“没错,到时有很多年轻才俊,小七也一同参加交些朋友。”
这谢七看起来丰神俊朗,可没想到他娘亲是这等急利人。
“咳咳。”
沉默了许久的萧毅刚刚缓过来。
“谢公子。”
他模仿着想象中方老爷应该有的语气腔调。
“我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聊聊。”
方夫人和于太太突然停住了说话的动作。
眼珠机械地转向萧毅。
当她们停止说话时,消失的鬼气好像又冒了出来。
让人怀疑她们下一秒是否又会变成前面那副鬼模样。
萧毅怂地缩了缩脑袋,不禁思考自己这样贸然出声会不会太过冒险。
“走吧。”
谢必安开口,声音像珠玉碰落瓷盘。
而方夫人和于太太听到这一声时黑沉的眼瞳动了动。
仿若大梦初醒,僵硬的木偶有了生命。
“啊,方老爷要和小七聊聊呀。”
于太太的脸笑了,并不年轻的脸上漾开一道道笑纹。
看来自家儿子很得方老爷的喜欢。
想到这她脸上的笑更真切了。
而方夫人看到方老爷这举动却奇怪得多看了方老爷一眼。
如果她没有记错,明明老爷在这母子二人前来投奔方府之前还在抱怨这不共患难而来同享福的萍水“兄弟”呢。
怎么突然又是这副架势?
还要和这“义子”单独相谈。
尽管心中疑惑,但是方夫人也没将没有理由阻拦,只能看着这名年轻俊俏的谢少爷和方老爷走出前厅外,沿着雕花的走廊朝边上的书房走去。
于太太还在捂着帕子轻笑。
见她这模样,方夫人拿起原先放在桌沿上的扇子挡住了自己的白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于太太打的什么小心思,这谢七看模样确实不错,可是……
虽然方老爷放出的豪言说是只要女儿喜欢就行,但一个身无分文的穷书生还是配不上她的女儿。
方夫人想,城中新晋的那位年轻司令就很是不错。
听说这次也接受了宴会的邀请,到时候让云珠和他好好接触接触。
而另一边谢必安和萧毅已经到了安静的书房中。
方家富奢,连暂先不用的书房也有人在门口守着。
谢必安看萧毅端着方老爷的架子挥手让佣人先都退下,不要打扰他们的谈话。
一进门,眼前这圆胖矮身的中年人就在谢必安面前着急地蹦了起来。
他扯下脑上的圆帽,吃力地抬手擦去脑门上冒出的汗。
“七爷啊,这魇怎么破啊!”
萧毅愁眉苦脸,脸上的肉皱的像一朵含苞的菊花。
这次的魇规模要庞大许多,况且不知魇中鬼真身到底在何人身上,也不知其他被拉入魇中的捉鬼人究竟在哪里,又该怎么相认。
想到这,他的眼前好像又出现了在前厅怪物食人的画面。
萧毅又伸出手擦了擦汗。
谢必安伸出手,细长的手指无声掐了几个诀。
一股如烟的白气从指尖升腾而出,凝成了一个虚幻的鬼面模样而后被吹散干净。
这次的魇的确与日落大厦的魇大有不同。
创造魇的魇中鬼并不拥有明确的一个目标,而是犹如操纵人偶的人偶师,一旦打草惊蛇让鬼察觉自己被发现。
鬼可能就附身到另一个“人偶”身上。
“还不知八爷和崔非雨在哪……”
萧毅喃喃。
谢必安附身的躯体病弱,穿着宽大的长衫,风吹过更显出其身体细瘦。
像是劲瘦的竹,又像是脆弱的草。
皮肤苍白的像一张未曾染过色的白纸,但那双冷凝坚定的眼无法让人怀疑眼前人的身份。
只是谢必安。
忽的门外响起喧闹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跑过来,随后书房的门被人敲响。
“老爷!司令来了!”
有人在门外喊道。
突然到访的司令?
谢必安身边的萧毅听到这突然的声音赶紧伸手将前面扔下的圆帽又戴上。
他整了整衣服,然后努力假装沉稳地开口:“何事?进来说吧。”
书房房门打开,门外的是方府的佣人。
他看到房内的谢必安时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弓着身子向萧毅回话;“回老爷,城中的司令来了。”、“说是……”
说到这佣人的语气变得迟疑,犹犹豫豫地抬起眼看了一眼萧毅。
“说是什么?”
萧毅追问。
佣人又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谢必安,而后像是下定决心,佣人头低的更低了。
他大声说道:“司令说,他是来求亲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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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晋江独发
佣人的声音回荡在书房, 震的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求亲?!”
萧毅声音颤抖。
是谁一上来就求亲?
“正是。”
佣人认真答道,“请老爷移步前厅,夫人正等着老爷呢。”
萧毅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后, 佣人又转向了谢必安。
面对谢必安, 佣人显的有些犹豫, 表情纠结的难以描述。
敏锐察觉到不对劲的谢必安脚步慢了下来。
“司令说, 请谢公子务必到场。”
其实不止说了这些,但是佣人不敢再多说,暗暗在心中叫苦。
听到这句话的谢必安看向这名不敢抬头的佣人。
感受到谢必安的目光, 佣人的脑袋低得更低了。
方府上下都知道这谢公子的来头, 不过是来投奔方老爷的穷酸亲戚罢了,甚至好像连远房亲戚都算不上。
只是这目光落下来, 居然让人感受到上位者的威势来。
谁能想到司令指名要所有人去往前厅呢?明明只是说来求亲的, 不用想便知道是冲着他们小姐来的。
虽然方府足够富贵,但也与司令这种有权势的年轻才俊比不得,因此不敢拒绝。
最后由这名佣人带路, 谢必安和萧毅一同走向前厅。
相比之前在前厅的场景, 现在前厅看起来要热闹的多。
数名佣人站立在前厅口,见到谢必安和萧毅来了连忙躬身问好。
他们走到前厅,却发现只有方夫人和于太太还留在这,并没有看到那名所谓的“司令”。
见谢必安和萧毅出来, 方夫人连忙迎上来, 嘴中念叨着“你可来了”。
“司令呢?”
萧毅问。
怎么都没看到人?
“司令正往这来呢, 刚到大门口。”
方夫人口中答道, 她瞟了一眼谢必安。
心中想着前面自己绝对这青年确实相貌气质俱佳, 只是没想到……
“娘亲!又叫我过来做什么?”
带着嗔的娇俏声响由远及近,才刚离开没多久的方云珠不大情愿地走过来。
不知道这时有什么事让娘亲派人来带话一定要让她亲自到前厅来。
见女儿来了, 方夫人亲热地拉过方云珠的手。
没想到这年轻的司令会亲自来一趟方府,看来也是倾慕自家女儿的风度。
要是女婿是司令,她定是非常满意的。
还没和方云珠说清此事,前厅外就适时响起声音。
只见一身穿军装的飒爽男子走过来。
墨绿色的军装衬的男子身姿挺拔双腿修长,锃亮的黑色漆皮长靴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
严整军帽下的脸庞坚毅,鼻梁高挺,棱角分明。
他看向前厅中的众人,一双眼轻轻扫过来,厅中的众人顿时安静。
这大约就是口中所说的司令。
看着年轻俊郎但带着天然自成的威严,让人不敢看轻。
军装男子的眼神在扫到谢必安时顿住了。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这名身形清瘦面孔白皙的青年几秒,他手扶上自己本就没有歪的军帽动了动,帽檐下的眼突然鲜活起来。
而前厅中的其他人则看到这名不请自来的司令不知为何就停在了院中。
“司令,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萧毅被方夫人使了好几个眼色,只得上前一步询问。
可年轻的司令的目光却没有从谢必安身上移开。
他伸手一指,问:“这位是……?”
“是来方府上借住的表少爷,谢七。”
方夫人抢答。
听到这个名字,男人莫名笑开了唇。
眼睛掩在帽檐下的阴影中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他弯起的唇角,挺拔的鼻梁和英俊的侧脸。
男人促狭的目光有如实质的在谢必安脸上打转。
谢必安默默微抿了唇。
他心中差不多已经有预感,于是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方老爷的这副圆胖身躯刚好能将他差不多挡个大概。
“司令前面是说要来求娶……”
见司令光看着谢必安不说话,一旁的方夫人站不住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和司令聊聊嫁娶之事了,便出声主动提起了这一茬。
“啊,对。”
年轻的司令笑了笑,面上是意气风发的朝气。
“我是前来向方老爷求娶一人。”
听到这话方云珠才猛地看向这位司令。
一双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前来求娶?
来方府中求娶?
前厅中的其他人听到了这句话也纷纷看向方云珠。
虽然作为在场唯一一位适龄少女,但方云珠不觉得男人是冲她而来。
毕竟他一进来那双眼就没有落在过她的身上,若是求娶的人是她,又怎么会连一眼都不多看呢?
反倒是眼中只盯着来方府投奔的那位表少爷。
莫非他们之前就熟识?
方云珠不禁在他们之间来回多看了几眼。
“方府不日便会举办宴会,司令如果有这个意向可以参加。”
萧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犹豫着开口。
哪有人一声不吭就上门说要求亲的!
别说是原本的方老爷了,就算是半道而来的萧毅也不觉得这行为合适。
而边上的方夫人却用眼狠狠刮了一下萧毅。
“司令可是要求娶我家小女?不用太过着急,可以坐下好好商讨一番。”
她笑,转过头对边上的佣人吩咐,“快上茶。”
“不用了。”男人轻轻抬手,婉拒了方夫人的好意。
他往前缓步走了两步,皮靴踩在青石板的地上发出有规律的一声声响。
在众人的注视下,男人走到了谢必安跟前。
他朝着谢必安伸手,拖长了语调。
“我是前来求娶这位……”
谢必安抬起,闯进面前人含着戏谑的眼睛中。
注意到谢必安的目光,男人笑的更真切了。
字眼滚在舌尖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谢七少爷。”
“谢少爷可愿意?”
范无咎笑着。
他凑的近,如同在说悄悄话一般,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两人之间的气氛暗流涌动。
但在前厅中的其他人眼中却好像掀起了轩然大波。
“求娶……谁?”
萧毅颤颤巍巍地转过头看站在七爷面前的司令。
凑的那么近,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怀好意”四个字。
这司令居然打的是七爷的主意?岂有此理!
而于太太和方夫人脸上的笑听到这句话后也挂不住了。
于太太往后退了几步,转而认真思考所谓司令的权势和家产来。
要是谢七真的答应了,那自家儿子就成为不了方府女婿,反而成为司令夫人。
对了……若是司令夫人的话,好像也不错。
于太太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哈哈,司令真是幽默。”
方夫人笑容勉强,她拉过在边上捂嘴看戏的方云珠。
“要不司令在府上暂住,等待参加到时候的宴会?这位谢公子也要参加府中宴会。”
她话语话外都提醒着,这谢七一样是前来准备竞选方府夫婿的人选。
希望这司令的“求娶”之语真的仅仅是玩笑话。
无论凑的多近,谢必安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无动于衷。
只是冷冷的凤眼偷偷瞪了一眼这乱来的黑无常。
而造成一切风波的范无咎却歪了歪脑袋,嘴角的笑意更浓。
谢必安的瞪视反而像是给予他至高无上的奖赏,让他受用无比。
“那好。”
他朗声,“要叨扰方府几日了。”
虽然范无咎没有点明前面的话是否只是玩笑,方夫人还是先松了一口气。
司令性格古怪她早有耳闻,但是和他年轻多金且拥有权势比起来不过是一个足够令人忽略的点,无伤大雅。
前面大抵只是开玩笑罢了。
她伸手戳了自己的女儿一下,示意道:“云珠,还不快带司令去客房。”
还在边上看戏却突然被娘亲使唤的方云珠悄悄翻了个白眼。
带司令去客房这种事本是佣人做就可以的,但方夫人却开口让她来,不用想便知道方夫人的用心。
无非是想让她多和司令接触便是。
但饶是如此,方云珠也不敢当着外人忤逆母亲的要求,更何况这要求看起来并不过分。
“司令,由我带您去。”
方云珠假笑着,正要转身给范无咎带路。
未成想范无咎转了个身,直接站到了谢必安的身边。
“不必。”
他婉拒了方云珠的邀请,“让谢公子带路就行。”
见谢必安的眼神看过来,范无咎还懒懒的一挑眉,毫无顾忌。
“可是……”
“无事,我想热心的谢少爷应该是不会拒绝这小小的请求的。”
方夫人才刚说出了个话头就被范无咎截断了,范无咎往前一伸手。
他看着谢必安道:“谢少爷,请。”
然而热心的谢少爷却摇了摇头,简洁利落地拒绝:“不可。”
范无咎迈出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谢必安。
“为何?”
“因为我不认路。”
谢必安无比正经地答道。
方夫人适时开口:“我前面也是想说,谢少爷今日才刚到府中,怕是不能给司令带路。”
再转眼一看谢必安,谢必安的凤眼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有心无力”。
无辜的很。
范无咎:……
失算了。
萧毅这时候才从突然出现无故对七爷意图不轨的司令身上瞧出一点端倪来。
他侧过身,悄悄问边上的方夫人:“这司令名叫什么?”
方夫人也压下声答:“叫什么不知,不知道贵姓范。”
原来是范司令。
恍然大悟的萧毅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破案了!
于是原先在人群中当观众的方老爷突然主动迈出一步,响亮道:“不如就让我来为司令带路吧!”
看着方老爷不打一声招呼就猛地窜出去的方夫人:?
范无咎这才仔细看了一眼刚刚窜到眼前的萧毅。
盯了方老爷喜气洋洋的脸一会,范无咎又转向谢必安。
眼睛里露出了然。
“既然如此,那方老爷请吧。”
于太太和方夫人就看着这三人一前一后走出前厅。
“这什么司令?”
方云珠抱着手放置胸前。
尽管她是见识过大世面的人,也从来没有见过行事如此奇怪随性的司令。
“云珠,说话注意些。”
方夫人眤了方云珠一眼。
说话总是如此随意,万一让他人听去传到了司令耳朵里,免不了要给方家带来麻烦。
“知道了。”
方云珠立刻反应过来,闷声认错。
“这几日司令待在府上,你要好好招待司令这个贵客。”
伸手轻柔地抚过方云珠烫的卷曲的黑发,方夫人嘱托道。
“可以与小七一起,你们年岁相近,相处起来也不生分。”
沉默许久的于太太转着眼珠插话。
方夫人和方云珠都没有接话。
而同时谢必安,萧毅和范无咎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八爷,我是萧毅啊!”
顶着一个胖乎乎的躯壳,萧毅几乎眼含热泪地认亲。
没想到在魇中这么快就找到了七爷八爷,刚进来的时候独自面对方夫人和方云珠,他简直想要一头撞到柱子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八爷的出场方式如此特别,这说要“求娶”七爷的架势,差点让他吓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萧毅。”
范无咎瞥眼看过来,萧毅此刻的模样确实滑稽。
圆胖喜庆的脸,快要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亮着,满是找到亲人似的热情。
谁能想到年轻充满朝气的萧毅进入魇居然会附身在年近半百身体圆润的方老爷身上呢?
魇的附身总是如此不讲逻辑,全是随机性。
但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身有神力的缘故,谢必安的附身却出乎意料的和本人贴合。
虽然相貌与谢必安本身的长相完全不同。
谢必安的原身长相是出尘的神颜,宛若只存在于供奉画面中的莹白瓷器,不像现实中能存在的长相。
魇中谢七公子的容貌虽说不难看,倒也是中上等的水平,但与谢必安原身长相比起来可以说是相差甚远。
但是谢必安附身其上,却给这原本只是清秀的水平添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来。
连那常年不见阳光形成的病态的白都带上了别样的好看。
哪怕这名谢少爷不说一句言语,认识的人也能认出来,这就是谢必安。
“八爷,您想住在哪个客房?”
作为方府的主人,萧毅问道。
说完后他想到现在的处境,又开始冷静分析:“方府马上就要为方小姐举办相亲宴会,到时会有许多宾客,没准恶鬼就会在那时候到来。”
不光是恶鬼,崔非雨与其他的玄学人士大概也会在那时出现。
也不知此刻他们面对的是什么处境。
萧毅至今也没有明白当时船上的宴会中怎么会出现突然的恶鬼,而且他一直并没有感受到真切的源泉。
潘许美和叶少竹又是在什么时候化为了鬼,并突然被激怒呢?
“那个叶少竹!我和崔非雨想要去帮他,没想到他居然是和潘许美是一伙的。”
想到这萧毅还是觉得不明白,“潘许美那样对他,为什么他还对潘许美忠心耿耿?”
“他们已经是鬼,鬼的思维不能用凡人的思维去度量。”谢必安开口,“尤其是恶鬼。”
深宅大院的回廊曲折,中间留有一方空缺,称为天井。
阳光从宽大的屋檐斜射进入,照的谢必安苍白的皮肤更白了。
像雪塑的身,冰捏的躯体。
廊边种有细长的竹子,竹叶层层叠叠,风一吹就发出娑娑的轻响。
由人变为鬼后,思想会相应发生变化。
在地府中并没有人间世俗的牵绊和阻碍,尤其是那些下地府并没有立刻去往生,反而选择待在地府的鬼魂们。
地府长夜漫漫并没有尽头,而入地府的鬼魂四处飘荡,为了打发悠长的时间就只能给自己找点乐子。
偷偷摸摸在彼岸花里滚好几圈,或者在忘川河的河边和□□鬼比赛唱歌,随机挑选一个路人鬼魂进行猛踹。
解闷的方式千奇百怪,一般来说鬼魂们相安无事并不会受到惩罚。
当然如果被随机踹中的路人鬼魂是地府在职员工的话肇事鬼会被罚去黄泉路在那义务种植彼岸花三千朵才能离开。
牛头就曾经被一个体格壮实的鬼魂击中面部,最后顶着一张螺旋牛脸来上班,被孟婆整整嘲笑了足足五天。
若是正常这样还算是勉强正常,但恶鬼则是完全不同了。
不同于正常鬼魂,恶鬼是由怨气升腾而化鬼,本身就由恶意侵蚀。
他们夺取阳魄,吸□□气,都是为了强大自身,充沛能量,以达到制造更大的恶。
恶鬼能力增强的同时,也可以对普通鬼魂进行捉捕,使其具有怨气而强行转化为恶鬼,并为自己所用。
游轮上的叶少竹,大概就是潘许美的定下契约为自己所用的鬼魂。
风过树梢,吹的谢必安长衫的衣摆微动,范无咎的军靴踩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有规律的响。
一方天井外的天空蓝的明亮。
谢必安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朝长廊外看过去。
竹林生长的很好,一丛丛清幽雅致,直直地冲上屋顶生长着。
茂密的足够掩藏人的身形。
而透过茂密的竹叶后有一双眼睛,安静地朝着在廊中的三人看着。
也不知道已经在那注视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求娶谢必安!(大声)
其他人:瞳孔地震.jpg
第29章 晋江独发
萧毅顺着谢必安的眼神看过去, 乍然也和那双黑沉的眼睛对上。
他吓了一跳,背后不禁冒出冷飕飕的汗来。
“谁在那!”
或许是因为黑白无常就在身边,萧毅端起了方老爷的架势, 对着竹丛后的东西响亮的一声吼。
萧毅身后的谢必安躲在檐下的阴影中。
正值下午, 透过天井照过来的阳光太烈, 而檐下阴影则清凉很多。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从身边靠近, 淡淡的雪茄气味扑向鼻尖。
谢必安转头看去,陌生的眼眸中是熟悉的神情。
“无常大人。”范无咎压着声音,低沉的话语随着风混着雪茄味一同吹向谢必安的耳边。
“可要答应我的求娶?”
他言语带笑, 面上是与往常无异的调笑和不正经。
仿佛透过这张脸, 看到范无咎原身的面孔。
语气似真似假,不知是真心还是又一次的玩笑。
黑无常范无咎一张脸风流倜傥, 尤其是一双桃花眼潋滟含情, 毫无神使的架子,让人生不起距离。
只是难得仔细凝视这双笑着的桃花眼,也不知这笑意何时真切到达眼底, 朦胧眸光看不清。
“范无咎。”
谢必安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逃避拉开距离, 而是进一步上前,眼眸冷冷靠近。
这下反倒是范无咎愣住了。
他的眼闪过一丝错愕,但眼前人的眼神和肤色一样冷。
“范无咎。”
谢必安重复着又说了一次范无咎的名字,语气却认真的好像宣判他的罪责。
“我并不喜欢你的玩笑。”
前面还微勾的唇角顿住, 范无咎看着谢必安复又拉开和他的距离。
和谢必安的离开同时出现的, 似乎是心脏上的奇异感觉。
若是往常, 他会像得势的狼一样继续靠近, 喜欢凝视谢必安冷着一双眸但依旧在他逼仄而成的空间中的模样。
他就是这样恶劣不堪。
可是此刻范无咎却没有胆量靠近。
像是被选宣判了刑罚。
而另一边听到萧毅的喊声后, 竹丛后的人影动了几下。
然后在萧毅的注视下,从茂密的竹丛后磨磨蹭蹭走出了一个人。
这人身形娇小, 乌黑的头发被烫成好几个卷散落在肩头,穿着只到膝上的半身裙。
粉色更衬得她皮肤娇嫩。
正是方家小姐,方云珠。
没想到躲在竹丛后的是方云珠,萧毅反而愣了愣。
“云珠,你怎么在这里?”
他问。
“爹,是娘亲让我来带司令去客房。”
方云珠无奈叹气,“您走错路啦。”
本来司令发话,根本不用她来这一趟的,见方老爷说要亲自去送司令去客房,方夫人的小心思也只能作罢。
但方云珠在厅中才和方夫人于太太多呆了一会,方夫人在谈话间瞥到越走越远的方老爷一行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爹把司令往佣人房那边带干什么?赶紧去提醒下他。”
老爷真的是年纪大了,怎的方府中的路都分不清了?
到时候要是真的把司令带到一个佣人房里,司令生气了他们方家要掉脑袋还不一定。
采杏马上开口:“夫人,奴婢这就去。”
但她刚转过身就被方夫人叫住。
“等等,让云珠去。”
闻言方云珠暗暗努了努嘴。
看来娘亲还是不死心。
但是因为于太太这一个外人还在这,纵使心中不愿意她也不敢直接拒绝,于是只能乖乖点头答应。
“走错路了?”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萧毅伸手挠了挠头,一张老脸上掩饰不住几分尴尬。
其实他也并不是真的带路,只是想先和八爷会面聊一聊这次魇的事情,没想到居然被看破他不认路这个事情了。
“是呀,爹爹。”
方云珠步履轻盈地迈到了萧毅的身边,声音娇俏,少女意味十足。
她嘴中嗔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却忍不住瞟向萧毅身后的范无咎和谢必安。
在前厅时方云珠就注意到二人了,毕竟这名年轻的司令一出场就制造了大动静让人不得不注意。
但是听佣人所说,这名表少爷还是第一次来京城,之前也就待在乡下那些地方,到底是怎么认识到范司令的?
如果并不相识,前面的不过是司令的一句戏言,那两人为何又看起来如此相熟?
尤其是她找到他们时,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不知为何让她不想从竹丛后出来,只是为了不打破眼前的画面。
可是那双眼却蓦地转过来,一眼发现了躲在竹丛后偷看的她。
方云珠还在嗔怪着撒着娇,萧毅无奈着应付,只有范无咎却一改之前的嬉笑模样。
军帽戴在他头上就像给他打下了一片阴影,恰好笼罩在他深邃的眼窝处。
不同于范无咎的本身相貌,这位范司令的长相明显更锋利更带攻击性。
但此刻浓密的眼睫微掩,外人只能看到司令此刻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竟然也能从中看出两分范无咎原本的影子来。
他宽厚的脊背靠在身后的雕花木门上,阴影下半阖的眼眸难得透出积分倦怠。
这次按惯例饮下孟婆汤,范无咎迟了一步。
他在九幽待了数百年,那个连恶鬼都憎恶的地方。
范无咎只模糊记得自己赶到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后,看到的是孟婆笑嘻嘻的一张脸。
“八爷呀,你怎么迟到了?”
孟婆刚问完,就看到范无咎手中已经饮尽孟婆汤的瓷碗。
她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轻轻嘟囔了一声:“怎么老是在你们喝完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你们?”
而后没有直面范无咎疑惑的眼神,孟婆把一个袋子塞到范无咎的怀中,就像之前塞到谢必安怀中的一样。
“好了,八爷快去人间吧!”
“七爷正等着你呢。”
孟婆朝范无咎眨了眨眼,然后挥手道别。
范无咎手中的动作却一顿,他放下原本盛着孟婆汤的瓷碗,转身离开。
记忆确实如同潮水一样随着孟婆汤的饮下而逐渐褪去消散,连同他饮下孟婆汤时的情绪也一起剥离。
他大抵是忘了很多,连同在九幽的一切都忘却。
可是心脏却还隐隐作痛。
而本应清楚干净的记忆却残存了混乱模糊的碎片。
忘川河自不知何处奔腾而下,滚滚而落,湍急的河水席卷黄泉路的彼岸花香。
纷杂的记忆碎片就像走马灯一样从脑海中闪过,疼痛着似乎这一切本应全部离开但依旧残留在他的脑海中。
范无咎的手抵着额,往前迈的脚步也一并停了下来。
秾丽深幽的桃花眼垂下,眼睫掩住几分暗沉的厌烦。
他想,大概又是孟婆汤出问题了。
不然那些看不清的记忆怎么模糊着不肯离开?
可正当范无咎准备转身去寻找孟婆,视野画面忽的变了。
明明横亘在眼前的是无尽长夜,他却恍然看到了莹白的肌肤。
如银如雪,像是从头顶缓落而下的地府所没有的月光。
是他能见的唯一亮色。
抵额上的手拿下,十指修长张开复又收拢,却只握到了一片寂静的虚无。
他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范无咎想要想起,可是他此刻连为何饮下如何饮下孟婆汤的记忆也都流逝了。
忘川河无止境地流淌着。
怅然间,恰好有简讯飞来。
“黑无常范无咎,请即刻前往驻守凡间。”
是来自阎王的简讯。
“白无常谢必安将与你同行。”
人间的暖阳照耀,清冷的凤眸扫视而来。
“范无咎。”
他说。
双手相握,隐藏不住的熟悉感自指尖攀升,回落至在九幽锤炼锻淬的心脏中。
这种感觉让于地府中冰封的身躯都燃烧起来。
肆意的目光一寸寸舔过。
“无常大人。”
舌尖在口腔中顶住上颚,而范无咎近乎感喟地呼唤。
在饮下的孟婆汤中,他究竟忘掉了什么?
“爹爹,正确的方向应该是这边。”
方云珠扯了扯萧毅的衣袖,带着他往相反方向走去。
她目光在谢必安和范无咎两人上不经意地瞥过。
虽然两人的身份已经早已公之于众,但是她仍然觉得其中有些不对。
并且才这么一瞬间,只是她从竹丛后出来的这么一个间隙,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完全不同。
肉眼可见的僵硬。
这是又吵架了?
而萧毅僵硬的被方云珠扯着袖子带路,脸上神情复杂。
万万没想到他随便找了个方向还能找反……
而且这被和自己年龄也差不多大的方云珠叫做爹的感觉,实在是太神奇。
看着眼前少女转过头对他言笑晏晏的模样,“喜当爹”的萧毅笑容勉强。
他还没忘记在前厅时,方云珠突然变作骨架模样的场景呢。
不过,前面有那一幕变作骨头的事情发生,是不是就意味着这几位仅仅只是魇中鬼的傀儡而并非真身?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魇中鬼到底藏在哪里?
只要找到魇中鬼的真身,这次的魇就能迎刃而解了。
一如日落大厦的那次。
虽然萧毅知道提前中断魇会招致一定规则的责罚,但是毕竟当事人是地府的正牌勾魂使者范无咎。
应该受到的责罚不足为惧。
看八爷也不像是真正受到责罚的样子。
所以萧毅暂时将心放了下来。
自从前面谢必安说出了那句话后范无咎就再也没有开口了。
成为跟在他们身边的沉默人员。
空气中只回荡着方云珠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难得的安静让谢必安都有些不习惯。
自从凡间的第一次接触以来,这位黑无常大人此刻的模样可算是头次见。
他一直是调笑着不正经的,哪怕在日落大厦附身在纸片人公主上被冷酷的小羊抓着在鬼手下逃命时也能说出几句开玩笑的话来。
就像范无咎时常含着笑意的桃花眼眸,仿佛这些从来不值得他多瞧几眼,哪怕是无常职责的入魇驱鬼。
他的眼中似乎只有冷漠严肃着一张脸的谢必安。
而如何逗弄这冷脸的美人,成为了他唯一的乐趣。
明明他们都是消除记忆后的第一次见面。
谢必安想。
他的目光落到范无咎的眼睫上。
范无咎的眼睫浓密,就像一片轻柔的羽毛。
而此刻这羽睫垂下,如同沉沉压上他此刻并不好的情绪。
地府规定无常每两百年饮下孟婆汤,就相当于一次的重生。
而两百年即是无常的一个轮回。
在饮下孟婆汤消除记忆之前,在上一个轮回。
谢必安与范无咎之间又应该是怎样?
前面领路的人突然停下脚步。
方云珠指着面前的雕花木门看向范无咎,“这就是空余的客房了。”
“范司令看看应住哪里?”
说完后她又问谢必安,“如果我没有记错,谢公子应该已经有安置的客房了吧。”
听到这句话,谢必安点了点头。
他醒来后所处的房间就是方府为原身安排好居住的客房。
“谢公子住的是哪间?”
沉默了一路的范无咎终于开口。
方云珠和萧毅因为这句话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如出一辙茫然的神色后都一同将视线转移到谢必安身上。
因为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谢必安住的哪个客房。
方府财产丰厚,屋宅庞大,在府中备着的客房数量也十分多,若是不熟悉的人真的容易在偌大的方府中晕头转向。
于是范无咎的目光也顺着一起看向谢必安。
这次他的眼神平静,没有其他额外的情绪。
更显的眸色乌黑幽沉。
迎着范无咎的眼神,谢必安伸手指向其中的一个客房。
“在这。”
他毫不顾忌地回答。
话音落下,范无咎的唇随之一勾。
眼眸动了动,又有了一点往日模样。
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范无咎将头上的军帽摘下放置在臂弯中。
没有军帽的遮掩,寸头更显的他的面容凌厉干净。
他径直往前走去,在谢必安指向的客房边上停下。
“那我就住这。”
他打开门,回头朝谢必安看了一眼,然后走进了客房。
第30章 一更
房门在眼前关上, 范无咎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只留下门外的三人,而方云珠和萧毅面面相觑。
“范司令就这么进去了?”
方云珠愣了,她看着紧闭的房门, 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怎么?”
萧毅也愣住。
这是不可以的吗?
然后就听见方云珠答道:“不是, 我以为按理来说他作为客人应该先在府中逛逛。”
她看以前来方府上的尊贵客人, 都是由方夫人方老爷一同陪着在府中四处逛逛, 看看花看看鸟看看鱼什么的。
因此就以为这位年轻的司令来府上也是这样的流程。
想到这她还埋怨似的瞅了萧毅一眼,“爹爹你以前不是最注意这些东西的吗?怎么今儿个倒全都忘了。”
萧毅:……
因为我是你假的爹。
说完后方云珠往这间客房看了一眼。
她想,这位司令倒是和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 之前久闻这名司令许多的传奇事情。本以为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这次一见才发现, 没有什么架子,行事作风随性的很。
“我也先回房了。”
谢必安开口。
似是不想在这多待, 说完后谢必安就往客房那边走去。
“既然这样, 那我也先……”
见七爷八爷都走了,萧毅立马脱口而出同样的话语,同时脚步也跟着谢必安转了个方向。
可是刚说出来半句话, 他马上反应过来不对来。
“爹你又往客房那走去做什么?”
方云珠马上抓住了快要遁走的萧毅。
她想到时候得叫个大夫给方老爷看看脑袋, 这样子下去像是要得老年痴呆了。
被方云珠抓住的萧毅欲哭无泪,他不知道方老爷住在哪。
“这表少爷,也着实有些奇怪。”
手还扯着萧毅的袖口,方云珠看着谢必安走远的背影, 对着萧毅嘟囔道。
“爹爹你不觉得吗?”
她问萧毅, 试图找到认同。
范司令和表少爷, 都有点奇奇怪怪。
看萧毅没说话, 方云珠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跺了跺脚离开了。
而谢必安已经走回到了房中。
方府的客房布置的雅致简约, 虽然称不上奢华,但作为客房已经十分优越了。
前面谢必安刚来到魇中时, 床上的被褥都叠的整齐,东西装饰也摆放的干净整齐。
可是此时转头一看,床榻上的被褥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翻了起来,凌乱地叠成一团。
桌上的东西也像是有人翻动的痕迹。
有人在他去前厅的时候进入了这间客房,还在客房中进行了翻找。
究竟来这客房想找些什么?
谢必安走到床榻前,乱糟糟的被褥团着,隆起一块形状。
就像有人躺在底下,只不过被蒙着脑袋。
盯着这奇怪的形状,谢必安往前走的脚步慢了下来。
似乎感受到了谢必安注视的目光和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团着的被褥抖了两下。
细密地颤抖着。
真的有活物在里面……
秀气的眉毛轻轻蹙了起来,谢必安在一塌糊涂的床榻前停下。
白皙纤细的手指已经放在了绣花的锦被上,被褥布料丝滑,触感温凉。
可是手掌覆盖上,甚至能隔着这一层并不厚的被褥感受到底下东西的抖动。
它在害怕。
手指收紧,揪起被褥的一角,谢必安用力一掀。
“叩叩……”
木门被敲响,发出清晰响亮的敲击声。
揪着锦被的手顿住,谢必安转头看向门口。
木质雕花的门扇上半镂空,糊了一层薄薄的窗纸。
有漆黑的人影映在门上,隐隐绰绰。
没有察觉到反应,木门又被敲了两声。
“叩叩……”
门外的人不知疲倦,很有耐心地敲着门,敲门声徐徐。
放在被子上的手移开,谢必安转身朝着被敲响的木门走去。
人影比他高了半个头,隔着窗纸可以看出其身形高大,十分优越。
再门即将第三次被叩响时,谢必安拉开了门。
伸在半空的手还保持着快要叩上门的动作。
看到打开门的谢必安,来人展开唇笑了。
眼眸柔和,他身上的军装外套已经脱下,留下里面穿的一件白色衬衫样式的衣服。
袖口被翻折到了小臂上,更显的随性几分。
门外的人是范无咎。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才这么一下,已经在范无咎的脸上看不到前面的消沉。
之前的沉默就像是没有发生一样。
谢必安没有回答,但范无咎显然不介意。
他往屋内看了看,朝着谢必安挑眉。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
范司令的容貌称的上是英俊刚正,凛然的剑眉透露出掩不住的正气来。
可此刻内芯的人换成了范无咎,他此刻挑眉勾唇微笑。
硬生生给这正经无比的眉眼带上几分风流,尤其是微勾的唇似笑未笑。
盯着范无咎的脸几秒,谢必安往边上挪了两步给范无咎让开了道。
“进来吧。”
谢必安说。
“恭敬不如从命。”
范无咎走了进来。
他顺手将敞开的门关上。
沉重的木门合拢发出一道响声。
阻拦了外面的光线,屋内瞬间暗了下来。
范无咎环视并不整齐的屋内一圈,看向谢必安,迟疑地问:“怎么这么乱……?”
没等到谢必安回答,他又径直走到床榻前,垂头将目光落到那被褥可疑的突起上。
“这里怎么像是藏了人?”
他开玩笑似的说,正要将手放到那被子上,可手腕被另一人的手握住。
苍白的手和蜜色的皮肤对比明显。
眼眸撞入那双淡色的眼珠中。
“怎么了?”
大手反握上谢必安抓住他手腕的手。
毫不掩饰地凑近谢必安的脸,范无咎低声:“怎么突然握我的手?”
亲密的姿态宛若情人之间的暧昧低语。
而这场戏码中的另一个人却移开了脸。
“叩叩——”
与此同时,这间客房的木门又被敲响。
和前面的敲门声一样,清晰响亮,不急不缓。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客房格外热闹。
“又是谁来了?”
范无咎转头看去,“我们别管他好不好?”
他英俊的脸露出乞求的神情。
在这样的一张脸面前,似乎没有人能拒绝这不轻不重的要求。
毕竟在方府中,不用想也知道除了范无咎还有谁会来谢必安的客房了。
此时去开没准还会给自己招致麻烦,因为无法保证在这奇怪的魇中,站在他门外的是人还是鬼。
不如假装没有听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谢必安却坚决挣开范无咎的手。
好像被谢必安无情的动作伤到了心,范无咎的眼神暗淡下来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狼狗。
他跟在谢必安的身后,还在不死心地恳求。
“我们别给他开门好不好?”
“我只想单独和你待在一起。”
说到这,谢必安已经走到了紧闭的木门前。
门外正好的阳光从镂空的木雕缝隙穿过薄薄的窗纸透入。
一块块光斑落在站在门后的谢必安身上。
这副身躯清瘦,但穿着月白色的长衫更有一种清雅的气质,苍白的皮肤和冷淡的眉眼混上皮囊下的谢必安所自带的气质,让这称得上是稍普通的面容也变得不一般起来。
光斑就像洒了的碎金,给他无瑕的皮肤添上几抹亮色。
一直注视着谢必安的范无咎眼中带上了几分难言的痴迷。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握住谢必安已经伸出的手腕。
手腕纤细,腕骨突出,像是精心装扮的玉,而被范无咎轻易地包裹在大掌中。
“听我一次好吗?”
“小七。”
微尘浮动,范无咎叹息似的恳求。
听到这话语,谢必安扫了范无咎一眼,他没有挣脱握着他手腕的大手。
只是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门。
“嘎吱——”
大亮的日光一齐照射在了两人的身上。
看到门内情形,门外的人睁大了眼。
若是此时有他人在这,肯定也一样要露出震惊的表情。
站在门外敲门的正是范无咎。
而另一位范无咎就在门内,站在谢必安的身边,还亲昵的握着谢必安的手腕。
门外的范无咎看到谢必安身边与他容貌一样的范无咎先是一愣,随即很快的发现了握上谢必安手腕的那只手。
脸上的怔愣瞬间变成了愤怒。
手扯上了门内人的衣领,范无咎咬牙切齿地出声:“你怎么敢碰他的手!?”
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泄露了压抑不住的情绪。
“是我该说这句才对,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冒充我?”
被人扯开了拉着谢必安的手,门内的范无咎表情显然也并不乐意。
他看着面前愤怒的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眼眸中是明晃晃的轻嘲。
“小七你看,居然还有人敢冒充我。”
被扯着衣领,但是门内范无咎也没有像门外的那人那般失态。
他还抓过头看向谢必安,脸上是范无咎标志性的微笑。
像是对这一切都不在意。
“你居然还敢看他!”
闻言门外的范无咎更愤怒了,他扯着门内范无咎的衣领一动。
就将这位范无咎利索地拉到门外。
两人在谢必安面前吵了好几句,无论是神态还是微动作和范无咎没什么两样。
最后其中一个人转向谢必安。
“你相信我还是相信他?”
此言一出,另一位范无咎也盯向了谢必安。
如出一辙的眼睛同时看着谢必安。
眼中都是复刻般的情绪。
好像非要谢必安判断出哪一个是真的范无咎才肯罢休。
被吵的头痛正手扶着门扇准备关门的谢必安:……
“你现在必须选一个。”
两人步步紧逼,高大健壮的身形站在谢必安面前就像两座小山,几乎将视野完全占据。
压迫感极强。
谢必安看向其中一位范无咎,和谢必安对上目光的范无咎立刻温柔了眼眸。
而另一位则显的更恼怒,不可置信地盯着谢必安。
当谢必安看向另一位时,两人依旧是和前面一样的反应,只不过反了过来。
两位范无咎正互相用眼神杀死对面,仿佛对面的那个才是胆大包天的冒牌货。
在魇中居然还敢冒充黑无常大人,还来蒙骗白无常。
谢必安的手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右边范无咎的衣领,直接拉进了门内。
“你认错了!——”
被留在门外的范无咎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就看到门在他面前无情地紧闭上。
被狠狠地碰了一鼻子灰。
“范无咎”:……
“小七!你连我都认不出了吗!”
门板被门外的人哐哐敲着,言语真挚,活像个被负心汉抛弃的苦命人。
而门内的谢必安被抵在了还在震动的门扇上。
门后是同样范无咎音色的叫喊。
慢慢的逐渐失去理智,变成了不似人的嘶吼。
但谢必安已经没有空余来管门外的那个冒充范无咎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无常大人。”
被拉进门内的范无咎垂下头,他这副身躯比谢必安高了半个头,吐息几乎喷洒在谢必安的脸上。
他伸手握上谢必安的手腕,正是谢必安前面被那人握住的地方。
手指微不可察的摩挲,范无咎的眼眸和屋内的光一般晦暗。
鬼知道他敲开门看到谢必安被那冒牌货握着手腕时他心情是什么样。
而且那冒牌货竟然还敢在他面前叫嚣。
垂下的眼睫掩过凛冽的杀意和未曾完全消退的一尾怒。
如果谢必安真的认不出他,那他……
握着谢必安的手腕一紧,将这截腕在掌中禁锢。
“怎么认不出我?”
意味不明的话语响在耳边。
谢必安抬眼,看着他的那双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但察觉到谢必安看过来时,又变成了浅淡的委屈。
“你还让那个东西碰你。”
紧紧握着谢必安的手掌不可控制地用力,牢牢地握住就像束缚着谢必安的锁链。
无法挣脱,无法松开。
“松开。”
谢必安说。
他轻轻扭动了一下手腕,前面还像焊在他手腕上一般的大掌就那么被谢必安轻易挣脱。
谢必安揉了揉被握的生出疼意来的手腕。
对于他来说,这么一点的疼意根本不值一提,但谢必安此时所处的这副躯体弱不禁风。
才被范无咎握了那么一下,细瘦的手腕就已经印下鲜艳的红痕。
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但搭配上谢必安凛然不可侵犯的脸,又将这施虐一般的痕迹染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来。
目光无法从这手腕的红痕上挪开,范无咎的瞳色微不可察地深了一点。
喉结上下滑动,范无咎哑着嗓音开口:“前面那东西是什么?”
这突然转换的话题惹得刚背过身躯的谢必安转回头看他。
“你看不出来?”
谢必安挑眉。
不同于范无咎的挑眉,范无咎的向来都是倜傥风流,带着浓浓的嬉笑,仿佛从这眉眼中看不出几片真心。
谢必安的则像柔软灵动的花枝穿破了厚重透明的冰层,从中探出一抹亮眼的艳色来。
即使现在顶着的只是谢七公子的壳子,依旧让范无咎愣了一瞬。
随即他笑的低下头,因着无声的笑宽厚的胸膛跟着胸腔轻轻震动。
白无常大人。
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可爱呢。
笑声慢慢平复,覆盖在眼瞳上的笑意底下是浓郁的兴致。
范无咎无法否认,在前一刻看见冒牌货抓着谢必安手时冲上脑的心情无法欺瞒自己。
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但是……
一切都让他更好奇在饮下孟婆汤之前,他和这位白无常,究竟是何种一样的关系?
谢必安倒没有理会范无咎这复杂的心理活动。
前面的那位冒牌范无咎的不知名鬼物演技着实不错。
如果在他面前的不是谢必安,又或者冒充的人不是范无咎的话,可能还会被他蒙骗过去。
虽然魇限制了无常的修为法力,但是这等鬼物还没有足够能力能伤害到谢必安。
因此谢必安一眼勘破了这鬼物的面目,不过依旧打开门让其进屋。
他又走到了床榻前,并不厚的被子依旧高高地突起着。
里面的东西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再次开始抖动。
谢必安将手放在了被子上,抓住了被子的一角。
能让鬼物不惜假扮成范无咎的样子堂而皇之来敲门,这底下究竟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鬼物?
手掌覆在被面上,感受到里面的东西颤抖的更明显。
这里面,分明是一个活物。
眼神凝了凝。
谢必安手一动,直接掀开了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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