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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阿圆涨红着脸, 瞪他。


    好一会儿,闷声道:“总之,在我眼里, 沈哥哥就像我亲哥哥一样。沈哥哥照顾我这么多年,如今生病了我却袖手旁观, 我还做不做人了?”


    “亲哥哥?”


    萧韫咂摸这几个字, 莫名有点烦。


    “对啊, 我从小就没有兄长,其实还挺羡慕旁人家有兄长呢。我把沈哥哥当自己亲人一样看待的,我有何好害臊?”


    萧韫不想感动, 面无表情道:“但我也不是你亲哥哥。”


    “”


    阿圆被他突如其来的抽风搞得摸不着头脑, 瘪嘴又瞪了他一眼, 端盆出门了。


    萧韫失神地望着拔步床上的如意金钩。


    少顷,突然闭眼,重重地倒在床头.


    吃饭的时候, 没见阿圆,婢女说她回清漪院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小姑娘生气了还是怎么,许久都没再过来。但萧韫心情烦躁, 并不想去哄人。


    而且他也不知道怎么哄。


    他发觉自己对阿圆的感情越来越奇怪, 至少不是正常的兄妹感情, 也不是长辈对晚辈的感情。


    甚至有时候心里起的那些恶劣想法,自己都不敢置信。


    吃过饭, 萧韫简单歇息了会,便从暗道回了景王府, 他接下来还得忙些事情.


    信国公有意捏造顾景尘死在牢中的景象, 但尸体才放进去没多久, 顾景尘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而且彼时, 顾景尘身边还跟着贺璋。


    贺璋是大理寺卿,由他作证,信国公一党想参顾景尘畏罪潜逃的罪名也无从下手。


    再之后,有人发现,地牢中那具烧焦的尸体,乃此前已经在牢中畏罪自杀的属官曹宏远。


    原本于半月前就死了的人,如何今日出现在大理寺地牢中?还这么巧被发现,并错当成顾景尘的尸体而传出谣言?


    此事看似扑所迷离,其实并非无的放矢。


    轰动了整整一个多月的科举舞弊案,随着大理寺地牢这场火灾,开始抽丝剥茧地渐渐明朗起来。


    首先,是御史台弹劾曹宏远生前行为不端,在赌坊欠下巨额赌债。大理寺顺藤摸瓜摸到了曹宏远在职期间曾私下收受贿赂,这其中就包含了那些“进士名单”人员送的大额钱财。


    如此,经过大理寺的再次审问,那些名单上的人也开始纷纷改口,说贿赂是由曹宏远打着顾丞相的旗号来收的,而他们并未见过顾丞相本人。


    又过了两日,大理寺查出,曹宏远所欠赌债的地下赌庄,乃是信国公府的私产。同时,曹宏远在欠下巨额赌债前,曾受人引诱赌博。


    而引诱之人,正是信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儿、永诚伯府二公子段旭。东窗事发后,曹宏远的妻子也站出来作证。


    如此一来,好似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御史台开始调转枪口弹劾信国公。


    弹劾的奏折如海浪汹涌,将信国公往年所做的事,哪怕鸡毛蒜皮都没放过。其中最严重的一条,便是信国公纵容族人在地方敛财,且数额巨大。


    当然,信国公自然是不会承认此事,党羽们开始在朝堂上反驳。


    一时间,这些紫袍、绯袍的官员们,口水仗你来我往吵得脸红脖子粗,差点要大打出手。


    信国公站出来喊冤,说这是诬陷,为证清白,还自请罢官禁足待查。


    这场如泼妇骂街的口水仗持续了三日之久,就在皇帝头疼之际,一封密信送入宫中。这封密信直指信国公在朝堂上结党营私,并揭露信国公多年来贪墨税收的种种罪行。


    与此同时,那些“进士名单”上的人,又一致更改口径,说自己是受信国公指使,他们迫于无奈才污蔑顾丞相。


    人证、物证,铁证如山,信国公一党百口莫辩。


    至此,这次的科举舞弊案算是真相大白。


    事情反转太快,朝堂内外,一片哗然。


    这还没完,在皇帝下旨将信国公罢免官职押入大理寺地牢的第三天,又一道消息如惊雷响彻京城上空。


    六年前的科举舞弊案,乃信国公一手策划,参与此事之人包括后宫妃子以及皇子。


    后宫妃子和皇子指谁人不言而喻,信国公的胞妹是贤贵妃,而贤贵妃的儿子便是近年来如日中天的三皇子,曾一度被拥护入主东宫。


    如今,此事暴出来,众人都惊掉下巴。


    六年前的科举舞弊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案子,甚至还牵扯了前太子萧韫,以及前丞相蔺知仲。


    这下,谁也不敢为信国公说话了,信国公党羽纷纷夹起尾巴,就连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讳莫如深。


    事关重大,后续如何,皆是看向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如何决断。


    但很快,皇帝病倒了,具体原因无人得知。只知在皇帝病倒的第二日,顾景尘官复原职,匆匆入了趟宫。


    之后,一道圣旨快马从宫中传出。


    信国公结党营私、残害忠良,夺其官职爵位,抄家斩首,女眷及段氏族人流放千里,永不得入京入仕。贤贵妃以霍乱朝纲之罪被赐鸩酒,三皇子则贬为庶人终身监.禁。


    至此,鼎盛一时的勋贵之家就此覆灭,如大厦倾塌,掀起一阵喧尘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连贬为庶人的三皇子也在太子复位后被毒成废人,一生起复无望.


    此乃后话,且说现在科举舞弊案真相大白后,萧韫背负多年的罪名沉冤得雪。仿佛头顶雾霾拨开,终于见青天。


    慧兰公主得知此消息,竟是又哭又笑。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她说:“母后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还有蔺老丞相,蔺家赤胆忠心,被发配多年,如今她们总算能回到故土。”


    她知道,这些事是压在弟弟心中的巨石,一日不落地,他便一日不得喘息。


    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往后你有何打算?”她问。


    萧韫坐于对面,漫不经心地品茶:“这得看皇上的意思。”


    慧兰公主无奈:“你如何就不肯喊他一声父皇?”


    萧韫沉默不作声。


    “罢了,我也不是逼你什么,只是提醒你,他毕竟是咱们的父亲,血浓于情。”


    听见“血浓于情”几个字,萧韫低嗤了声,不置可否。


    “既然真相已大白,天下人都知你萧韫含冤六年,想来父皇也会好生补偿,起复东宫指日可待。”


    “嗯。”萧韫淡淡地应了声。


    他等这一天等了许久,然而真正得到了,却发现并没有多高兴。


    因为这些本身就是属于他的,算不上得到,只是拿回来罢了。


    “如今贤贵妃一党已铲除,朝堂上再无你之劲敌,此事我便不为你操心了。”慧兰公主说:“我就问你,往后你有何打算?”


    “什么打算?”萧韫懒懒地抬眼。


    “当然是成家的打算。”


    “我没有打算,况且此事恐怕还得由那位做主。”


    萧韫起复东宫局势已定,届时东宫太子择妃之事自然是由皇帝安排。


    “虽是如此,”慧兰公主说:“但父皇有心补偿你,定会以你的喜好为主。你若是有喜欢的姑娘,不妨说出来。”


    萧韫继续事不关己地喝茶。


    慧兰公主打量了会,突然笑了,说道:“你一直不肯娶妻,该不会还在等靖海侯府的那位?”


    六年前,萧韫还是太子时,嘉懿皇后亲自为太子挑选了太子妃,正是靖海侯府的嫡长女陆亦蓉。


    萧韫被废黜后,陆亦蓉也随之去了庙里吃斋礼佛。而如今六年过去了,两人各自都未嫁娶。


    人人都以为萧韫是因为还念着陆亦蓉不肯成家,甚至感叹两人苦命鸳鸯。


    连慧兰公主也听说这事,不过她一直没问,如今见弟弟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忍不住问出来。


    萧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却没解释。


    “你这性子,若不是出身皇家,恐怕都没姑娘愿意嫁你。”慧兰公主对这个闷声不吭的胞弟也有点气:“阿姐与你说终身大事,你不咸不淡的,那你今日这般心不在焉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韫看了看天色,却是问道:“现在下学了吧?”


    “什么?”


    “我过来接人。”萧韫道。


    慧兰公主更气了:“敢情你是来接你那小徒弟,见时辰还早,顺道来找我喝杯茶的?”


    想到什么,她说:“不是我啰嗦,你那小徒弟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与你住在一处实在不合适。”


    “哪不合适?”


    “孤男寡女,就不合适。”慧兰公主直言:“知道的说你们是师徒关系,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


    “总之,为了你那好徒儿名声着想,阿姐建议你还是快些把人送回家的好。”


    萧韫突然很烦,不爱听这些。


    “你不爱听也得听,”慧兰公主苦口婆心:“如此不只对她好,对你也是好的。若是哪天有人得知你身边养着个姑娘,未来的太子妃心里舒服?”


    “届时她与你有芥蒂,还影响你们夫妻情分。”


    萧韫冷笑:“没影的事阿姐未免过虑。”


    “好,即便不为你自己想,那你的小徒儿呢?”慧兰公主继续道:“若是真有人传出点什么,她往后还怎么嫁人?”


    萧韫顿时恼火:“嫁不出去,我娶她就是!”


    这话说出来,萧韫自己都愣了下。


    他紧紧盯着茶杯,若有所思。


    是啊,她还嫁什么嫁?


    他娶她就是!


    倏而,适才心里的烦躁消散,隐隐生了些欢喜,他脸上渐渐溢出点笑来。


    慧兰公主见他适才还心不在焉一脸烦躁,这会儿却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


    心情复杂。


    “你”她顿了顿:“不会是真想娶她吧?”


    “阿姐,”萧韫明白自己心意后,整个人变得轻松:“我是真的想。”


    他总算知道,这些天那种酸酸涩涩的情愫是什么了。


    第62章


    阿圆下学后, 如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出书院门口,径直走向马车。


    然而才拉开车门,就见萧韫坐在里头。


    他姿态闲适, 拿着本书看得认真,连阿圆进来也不曾掀半点眼皮。


    “沈哥哥?”阿圆疑惑, 钻进马车后坐在一旁:“你怎么来了?”


    “唔”


    “?”


    唔是什么意思?


    “正好我也想回澜苑找沈哥哥呢, 真是巧了。”阿圆说。


    “找我做什么?”萧韫这才慢悠悠地放下书卷。


    “我听说顾丞相官复原职了。”阿圆高兴:“可是真的?”


    “现在书院里到处都在说这事, 我就知道顾丞相是冤枉的,竟不想这里头这般曲折。沈哥哥”阿圆说:“大理寺办案子果然厉害。”


    “我还听说连六年前的案子”她稍稍压低声音,跟说悄悄话似的:“听说景王也是被冤枉的, 六年前的科举舞弊案是受人陷害。如今真相大白, 景王得以澄清, 好多人都在说,估计过不了多久景王就会”


    “就会什么?”


    “就会起复,重新当太子啊。”阿圆又凑近了点:“我不懂朝堂的事, 但沈哥哥你在大理寺当差,想来应该知道些。”


    “你说,这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假的又如何?”


    “若是真的当然好啊。”阿圆说:“景王好好一个东宫太子, 平白被废黜六年, 多惨啊。”


    “”


    “不过我听说他瘸了腿, 还受了伤,不知会不会影响他起复。”


    外头的陈瑜听得胆战心惊, 好家伙,当着殿下的面说这事, 也就褚姑娘敢了。


    而车内萧韫面色复杂了会, 倏地拿书卷敲她额头:“你们书院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闲?净传这些?”


    传就算了, 还传得离谱。


    “也不止我们书院传啊, 全京城的百姓都在谈论此事呢。”


    “景王腿没瘸。”萧韫道。


    “你如何得知?”


    “我在大理寺办事,见过景王本人,不仅腿没瘸,还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阿圆睁大眼睛:“真的?”


    “为何要骗你?”萧韫说:“你为何这么关心景王的事?”


    “不是我关心,是大家谈论得多了,我听了一耳朵,顺道问问。”


    再说了,景王可是大塑第一美男子,这样好看的人,关心一二不过分吧?


    阿圆心想。


    没多久,马车到了澜苑。阿圆进门后,自觉地在岔路口跟萧韫道别。


    萧韫漫不经心地点头,却是抬脚跟着她走。


    阿圆狐疑:“沈哥哥今日不忙?”


    这段日子她已经习惯了三天两头见不到萧韫,知道他忙差事也没去打扰。


    “不忙。”萧韫步履闲适,说:“去清漪院陪你坐坐。”


    阿圆默了默,道:“可我不得闲呢。”


    “你要忙什么?”


    “我忙的事多着了,忙学业,过不久就是结业考试了,我得温书,得忙看账册打理你那几间铺子,这事完了还得练一会儿琴,练完琴若是有时间再去小轩作画。”


    “这么忙?”


    “嗯。”阿圆点头。


    顿了顿,萧韫道:“无碍,你忙你的,我过去看看糖酥和花糕。”


    “糖酥最近结识了只野猫,整日不到天黑不归家,这会儿应该不在清漪院。至于花糕,前两日世子哥哥说想念,便把它接去卫国公府了。”


    “”


    萧韫不想走,可一时半会找不到跟着去清漪院的理由。


    头一回觉得去清漪院这么难,还得找借口,往回想去就去哪管这么多。


    默了片刻,他道:“罢了,你先去忙,一会我过去陪你吃晚饭。”


    “嗯。”阿圆点头,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韫目送了会,扭头问陈瑜:“内宅女眷们都这么忙?”


    他不是听说女人们经常扑蝶赏花、三天两头还搞个什么品茶宴吗?


    陈瑜道:“褚姑娘如今正是事赶事,等忙完这段时日想来会得闲。”


    “哦,可能也不大得闲。”陈瑜想到什么,继续道:“褚姑娘这个年纪,未出阁之前都得学许多东西。”


    女子在出阁之前学什么,萧韫也清楚,突然有点后悔给她请了个嬷嬷。


    他思忖了会,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杜鹃花上,觉得今年的花开得格外喜人。


    罢了,回头让她别这么辛苦,以后有的是人帮她打理各项事.


    阿圆回到澜苑,一头扎进书房看账本。


    因着今年有春闱,京城各样的铺子生意都极好。尤其是酒楼、客栈的生意,比起往年来竟是翻了好几倍。


    阿圆又正好赶上这时候接手打理,简直是忙得不行。而且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想把事情做好了,让沈哥哥看看,她一点儿也不笨呢。


    因此,做起事来格外用心。


    不过,她这才忙没多久,就听见外头婢女们请安的声音。


    是萧韫过来了。


    阿圆抬眼瞥了瞥,嘀咕:“怎么来得这么快,晚饭时辰还早着呢。”


    她没理,毕竟这会儿容不得分心打岔。


    天气渐热,小书房的门是敞开的,萧韫一来就瞧见她坐在里头认真看账册。


    他也没打扰她,吩咐婢女拿一兜鱼食来,就这么站池子边喂鱼。


    小院时光静谧,萧韫曾无数次感受过这里的人间烟火气。也不知为何,今日的感受却格外不同。


    竟有种萧韫转头瞧了眼还坐在书房里拨算盘的女子,竟有种居家过日子的闲适愉悦。


    少顷,他笑了笑。


    喂完鱼食,阿圆还没忙完,萧韫索性坐回饭厅去喝茶。


    然而茶喝了两盏后,看了看天色,夕阳依旧明艳。


    时间过得太慢了点,萧韫觉得。


    阿圆做事心无旁骛,这会儿埋头认真看账本,但总觉得余光处有个身影,抬头就见萧韫站在门口,目光清清浅浅地落在她身上。


    “沈哥哥看什么?”


    她纳罕得很,沈哥哥今日为何这么清闲。


    “闲人”萧韫在外头晃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便抬脚进书房来。


    “你在看什么账?”


    “酒楼的。”


    “可有不明白的地方?”


    “没有。”


    “唔”


    他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坐在阿圆对面看。但没过多久,开口问:


    “过几日便是端午,你想不想去看赛龙舟?”


    “我估计不得闲。”


    “要忙什么?”


    “很多事忙啊。”


    “唔”


    如此,又过了会


    “上次你说正在练新曲,练得如何了?”


    阿圆都要被他烦死了!


    她猛地抬眼:“沈哥哥到底有何事?”


    “”


    见她满眼嫌弃的目光,萧韫闷了闷,说:“我今日闲得很。”


    “看出来了,所以呢?”


    “你平日闲得无聊,我抽空陪你。”萧韫勉强找到个理由:“如今我闲得无聊,你就不打算陪陪我?”


    “沈哥哥多大的人了,还要人陪?”


    “”


    “罢了,”阿圆无奈:“沈哥哥能不能等一会?我先看完账。”


    她心里也有点愧疚,仔细想想,以前不论萧韫多忙都会抽空陪她吃饭,陪她跑马呢。


    萧韫道:“账本你不必看了。”


    “为何?”


    怎么就突然不必看了?


    此前不是还特地请了嬷嬷教导她好生学这个吗?


    阿圆莫名其妙。


    萧韫此前的确是这么想的,可如今见她学得这么辛苦,却又不忍。


    他说:“之前你说书院结业在即,既然时间这么赶,索性把看账的事放一放。”


    “可放下了谁来打理?”


    “暂时交给周嬷嬷,等你日后得空了再说。”


    阿圆一想,也是这个理。她最近确实是忙得连学业都顾不上了,往常回澜苑她还会抽时间出来温习功课,可自从萧韫交给她几间铺子打理,还说让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她是半点也不敢马虎。


    眼下没多久就是结业考试,在慧香书院读书三年,最后这次成绩很重要,可不能考太难看了。


    当然,依如今阿圆的本事,考倒数是不可能的,但若想考甲等前排,恐怕还需要再努力努力。


    思及此,她赞同道:“那我晚些跟周嬷嬷说一说。”


    萧韫点头,随后问:“现在得空了?”


    “嗯。”阿圆收拾东西起身,问他:“沈哥哥想要我陪你做什么?”


    萧韫哪需要她做什么,只要她目光不全在别的事上就行。


    离吃饭还早,想了想,他说:“不若再陪我下盘棋。”


    阿圆犹豫。


    “我让你三颗子”停了下,萧韫道:“也还可以再多点。”


    行!


    阿圆点头,吩咐婢女去取棋盘过来。


    今日下棋,也不知是阿圆水平提高还是怎么的,连着两盘她都赢了。


    阿圆高兴,忙活着再来一局。


    这时,就听萧韫突然问:“你上次说嫁人的事”


    他冷不防提这个话题,阿圆茫然抬头。


    “不是你说以后总要嫁人吗?”


    阿圆点头,所以呢?


    斟酌了片刻,萧韫开口问:“你想嫁什么样的?”


    “沈哥哥要给我做媒?”


    “”


    “婚姻大事,哪能是我想就想的,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哥哥为何突然问这个?”


    “唔随口问问。”


    “哦。”嫁人这种事谈得多了,阿圆也懒得脸红了,径直道:“不过沈哥哥若是认识不错的青年才俊,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


    “我也没什么要求,若非要提一些,”阿圆想了想,说:“那就是善良、正直、脾性温和的谦谦君子。最好也喜爱小动物,毕竟糖酥和花糕得跟着我一辈子呢。”


    她把话本子里的俊朗书生的模样都想了一遍,最后道:“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


    萧韫心里堵,这些条件,他一样都不符合。


    第63章


    萧韫心里堵, 这么一堵,就有点不大痛快,也懒得跟阿圆磨磨唧唧地下棋了, 第三局直接杀得她一败涂地。


    阿圆后知后觉地意会过来,敢情前头她赢两局是萧韫故意让她的。


    就, 气得很。


    连吃饭的时候都没什么好脸色。


    萧韫觑她一眼, 慢条斯理地给她夹了块鱼肉, 问:“端午龙舟赛你真不想去?”


    “我忙着呢。”


    “你忙什么?账本现在也不用你看了。”


    “我还得忙学业,得温习功课。”


    “也不能闷头读书,适当劳逸结合对脑子好。”


    “沈哥哥是说我脑子不好?”阿圆找茬。


    “”默了默, 萧韫道:“你若是担心结业考试, 回头我帮你一起温习如何?”


    阿圆狐疑看他。


    “保准你能考甲等。”


    阿圆有点心动。


    她突然开口问:“沈哥哥为何不自称哥哥了?”


    他如今说话总是你啊我啊, 怎么说呢,阿圆觉得亲近是亲近了,但总觉怪怪的。


    萧韫顿了顿, 他自己没发觉这事。


    是从何时在她面前不再自称哥哥的?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当她哥哥。


    “你到底去不去?”他追问。


    “沈哥哥想去?”


    萧韫对看龙舟赛不感兴趣, 但对与她一起去看龙舟赛感兴趣。况且他在江边有处私产——茶楼, 从三楼的雅间可以清晰地望向整个江边的景致, 视野极好。


    “端午那日我得闲,”萧韫说:“回头带你去瞧瞧。”


    阿圆其实也是想去的, 只不过碍于不大方便。


    每年龙舟赛各家府上都会在岸边搭棚子,但这个待遇也只有达官贵人们享有, 像褚家这样的小官是没这资格的。阿圆小时候跟姐姐去过丞相府搭的棚子, 那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龙舟赛, 若是平时, 都是挤在人群中。


    可现在她长大了,就不大好意思去挤。


    既然沈哥哥得空,她想了想,点头道:“行吧。”.


    第二天,阿圆把账本交给了周嬷嬷。


    “且辛苦嬷嬷代劳些日子,”她说:“我最近不得闲,等忙完结业的事再学。”


    周嬷嬷已经得了萧韫那边的吩咐,意思是不只账本,其他的事也缓着来,不必操之过急。


    他这个决定意在为何,周嬷嬷猜得七七八八。


    以后萧韫起复东宫,那么太子妃自然无需这么劳碌,也不用打理这些营生,只需把东宫管好就行。况且,届时太子妃身边会有无数得力助手,与其教她打理中馈,倒不如教她驭人之术。


    想到此,周嬷嬷暗暗看向还在整理东西的小姑娘。看来,萧韫的心思她一点也不清楚。


    她接过账本,道:“姑娘放心,老奴定会打理周全。”


    “嬷嬷是有经验的老嬷嬷了,我自是放心。”


    提起这个“老”字,阿圆往她头上瞧了眼,这段时日,周嬷嬷的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


    而且,不止头发,连面色也很是憔悴。


    想了想,她问:“周嬷嬷可是家中遇到了难事?”


    周嬷嬷一愣,竟不妨她问这个,她笑了笑,道:“没有,老奴家中一切安好。”


    “哦。”既然她不想说,阿圆也不会究根问底,遂点头道:“嬷嬷平日也莫太操劳,注意多歇息。”


    “好。”周嬷嬷道:“多谢姑娘关怀。”.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又称女儿节和天中节。


    过节这日,家家户户门前悬艾草、涂雄黄,以避毒虫。少女们佩戴灵符、簪榴花,用来辟邪。同时,娘家人会接嫁出去的女儿归宁。


    总之,这一日格外热闹。


    当然,最热闹的要数赛龙舟。这项习俗沿袭至今,极其受王公贵族子弟们的喜欢,且参加比赛的大多都是未婚子弟们。


    于是渐渐地,便发展成了各家夫人们暗暗相看女婿的重要场合。


    因此,各家府上会在岸边搭棚子,好方便夫人小姐们观看。


    但搭棚子的人多了,难免会起乱子。后来,官府索性出面划分各家搭棚子的位置。按品级高低,沿着江岸两旁陆续而建,密密麻麻的很是壮观。


    当然这也只是贵人们的待遇,普通百姓就只能挤在人群中看了。


    景王府自然也分了搭棚子的地方,只不过景王府没女眷,而且这六年来景王从未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于是官府自动把地方划给了隔壁的老冀王。


    但今天,景王府的那块地方,破天荒地搭起了棚子。原因无他,如今景王起复在即,不久的将来就是东宫太子,无论有无女眷来看龙舟赛,官府不敢擅自把地方划分给旁人。


    连老冀也主动提及此事,说今年家里人不多,无需借用景王的地方。


    于是,各府女眷们纷纷往景王府的棚子里瞧。


    “听说景王会来看龙舟赛?可往年景王不是没来吗?”


    “那是往年,今年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众人都懂。景王含冤六年如今真相大白,他也该出来露面了。


    “我看最多不过明年,景王就将恢复太子身份。”


    “你如何知道?”


    “你想啊,景王从渝州回来就开始在朝堂领差事,这分明是皇上默许的。”


    “而且景王平白无故被冤枉了六年,皇上自然要补偿他。”


    “我听说,皇上卧病的这几日,就已经宣景王入宫了好几趟。”


    “景王起复东宫,那东宫择妃之事”有人笑道:“难怪我觉着今年各家府邸搭棚子的格外多,原来都听见风声了。”


    “不止棚子多,你看今天来的各家小姐,凡是适龄的都来了。”


    景王年纪已经不小,届时择妃,想必太子妃连同东宫其他侍妾都会一并赐婚。


    眼下正是露脸的好时机,各家夫人们自然不会放过。


    只不过,众人等了许久,也没瞧见景王的身影.


    此时此刻,景王坐在江边茶楼的三楼雅间里,跟阿圆一起悠哉悠哉地吃荔枝。


    这荔枝果大肉肥,还水.多.汁甜,是萧韫特地吩咐人连夜从江南送过来的。


    阿圆往回也吃过荔枝,但没吃过这么新鲜的,尝了一颗后很是喜欢。


    她这会儿边忙着看窗外的情况,边剥荔枝。


    突然,她低呼了声。


    “怎么了?”萧韫看过来。


    阿圆蹙眉,瞧着自己的手。适才剥皮没注意,此时指甲里嵌了块荔枝皮。


    荔枝皮比较硬,这般愣生生地嵌进肉里头,还挺疼。


    阿圆眼眶有点泛红。


    萧韫真是稀奇得很,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嵌了点东西进指甲都得红眼眶。


    他掏出帕子递过去:“擦擦。”


    然后从盘中挑了颗大个的荔枝剥起来,等剥好后,喂到她嘴边。


    阿圆正低头擦手呢,冷不防嘴边送来颗荔枝,她一愣。


    “沈哥哥,”阿圆不好意思:“我都长大了,又不是小孩。”


    小时候萧韫经常喂她吃东西倒没什么,如今还那般喂,多臊人啊。


    “吃不吃?”萧韫闲适自若地又递过去些。


    见他坚持,阿圆只好张口咬住。


    这颗荔枝很甜,肉厚,汁也多,阿圆吃得满足。


    有了第一颗,这喂第二颗就变得极其自然了。正好这时江边传来阵哄闹,阿圆赶紧转头去看热闹,也懒得再理会萧韫。


    这座茶楼就建在江边,一共四层,她们所处的位置是三楼南边的一个雅间。坐在此处,果然视野极佳,江水两岸的景致一览无余。


    阿圆看风景,萧韫就在看她。


    少女面庞明艳,皮肤白皙,红唇如樱,微微张开时,还能清楚地瞧见里头洁白的贝齿。


    荔枝果肉如玉,递到她唇边时,衬得她的红唇如红珊瑚般红润剔透。


    萧韫见她喉咙已经咽下,又剥一颗递过去。阿圆还在探头瞧外头,下意识地张嘴含入。


    温软的唇瓣触到他指尖而不知。


    倒是萧韫,被她这般触了几次,眸色渐深。


    在她再一次张嘴过来时,萧韫恶劣地把手拿开了些。阿圆并不知,下意识地追过来。


    萧韫又拿开了些。


    这般连吃了几次没吃到,阿圆扭头就瞪过来。


    她羞恼:“沈哥哥你故意的?”


    少女明眸善睐,美目含嗔。真是应及了那句诗:“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①


    萧韫勾唇。


    赶紧把荔枝递过去,但鬼使神差地,在她张口过来时,他把手伸向前。


    意料中的,手指被她含入口中。


    樱唇温热,香.舌柔软。


    萧韫呼吸一滞。


    阿圆碰到他指尖,也跟着愣了愣,看向萧韫。


    只不过萧韫掩饰得好,在她看过来时,眸色已恢复原样,面上看不出什么。


    “好吃吗?”他故作淡然问,就好像适才的动作只是不小心一般。


    “嗯。”阿圆心里怪怪的,说:“沈哥哥别喂我了,我自己吃。”


    “你指甲不疼了?”


    疼是不疼了,可适才荔枝皮嵌进肉里的那阵难受,还心有余悸。


    她说:“那就让桃素来剥吧,她最在行,平日剥瓜子也极快。”


    站在门口的桃素心情复杂,她最在行的是杀人,却被迫帮姑娘剥瓜子剥了两年。


    正准备抬脚进门时,就听萧韫开口道:“不必,我不喜有人杵在屋子里。”


    “”桃素默默收回脚。


    阿圆也不纠结这个,说道:“那就不吃了,我已经饱了。”


    “好。”


    萧韫视线从她水润亮泽的红唇上收回,淡淡应了声。


    适才她唇舌温软的触感还留在指尖,令他心里头都是酥麻的。


    他也不敢再喂她,再喂下去,他恐怕要忍不住了。


    第64章


    很快, 一阵锣鼓声传来,江边的龙舟赛开始。


    阿圆起身走到窗边兴致勃勃地瞧,还不忘喊萧韫:“沈哥哥你快来看, 我听说今年有很多人比赛呢。”


    今年有春闱,春闱结束后, 有些学子还未返乡, 还有些考中进士的也留在京城等差事, 如此一来,京城的年轻后生便多了许多。由官府出面组织,这些外乡学子们一律参与今年的龙舟赛, 于是, 比起往年, 今年多了许多人。


    这下,倒是令那些相看女婿的夫人们更是高兴了。


    阿圆还听曹薇说,就连霍高旻都去参加比赛了, 一同比赛的还有新科状元郎。


    状元游街人们都见过了,但没见过状元划船是何模样。


    这会儿,江边的龙舟上, 年轻少年郎们个个劲腰高束, 露出长腿以及健美的身躯, 齐刷刷地站着,实在养眼得很。


    好些姑娘小姐们拿着团扇遮面, 边羞边看。


    茶楼视野好,看得更清楚。阿圆手中没团扇, 却拿了张帕子半捂着脸, 露出眼睛。


    耳朵红红的。


    这边, 萧韫坐在小隔间听陈瑜禀报事情, 透过珠帘,视线落在她身上。


    “殿下,”陈瑜在一旁耳语:“三皇子如今被囚禁在崇安寺,我们的人监视了多日,并没发现有信国公党羽接触。”


    贤贵妃和信国公倒下,如大树连根拔起,朝堂上牵扯的人也纷纷被下大牢。大理寺领皇命清算,如今忙得不可开交。


    只不过,信国公在朝堂积威极深,其跟随的党羽众多,难免有漏网之鱼。


    这些人,萧韫一个也不想放过。


    “除了下大牢的,还有些已经在府上畏罪自杀,暴出来的人不只朝堂之人,还有许多民间大商贾,但由于牵扯隐秘,且这些人行事极其狡猾,一时间还没法将其定罪。”


    “可有详细笔录?”


    “有,已经交给了大理寺卿贺璋。”


    “不必,拿给本王,本王亲自过目。”


    民商的事自然还得用民商的法子解决,正好他手里头有那么个可用之人。


    “对了,适才有人来报。”陈瑜继续道:“说在怡春院发现李茂彦的踪迹。”


    萧韫动作一顿。


    “何时发现的?”


    “今日一早,但李茂彦诡诈,昨日夜里就已经收拾东西逃脱。”


    李茂彦此人,已经超出了萧韫的耐心界限。一日没抓到便一日觉得像有只虱子在他头上躲藏,偶尔会伺机咬他一口。


    贤贵妃和信国公覆灭这期间,李茂彦一直在京城,可奇怪的是,这么重要的时机,却没发现李茂彦一丁点动静。


    思忖片刻,萧韫道:“我过去看看。”


    他目光再次挪向倚在窗边的少女身上,小姑娘玲珑柔美,绰约多姿。


    这会儿也不知在看什么,她伸长脖颈瞧得兴味盎然,还时不时捂眼,可也没捂严实,露出一双大眼睛悄悄看。


    萧韫起身走过去,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顺着视线瞧江边的情况。


    此时此刻,江边十数条龙舟正在奋力划,最前头有两艘你追我赶难分胜负。


    许是天气热,此时龙舟上,有一半的男子都光着膀子。


    “”


    “好看?”


    他气息幽幽的,吓得阿圆大跳。


    阿圆下意识地往后退,然而正好退进了萧韫的怀中。而萧韫怕她摔着,单手扶住她腰身。


    可如此一来,两人竟像是抱在一处似的。


    屋子里的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看。


    阿圆冷不防贴着他胸膛,她怔了怔。


    “冒失!”萧韫轻斥,脸上辨不出情绪。


    他的手还掌在她腰间,触感陌生,令阿圆心里有几丝窘迫,还有点羞臊,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之感。


    莫名地,连看都不大敢看萧韫了。


    她赶紧退开,目光左右躲闪:“沈哥哥何时在我身后的?竟一声不吭。”


    “刚来,是你看得太专注。”


    一句“专注”更是令阿圆心虚脸红。


    那些男子们光着膀子,个个肤白貌美,身材健壮,就是惹人看了还想看啊。


    萧韫似笑非笑地问:“你喜欢看这个?”


    “我看赛龙舟,又不是看光膀子的男人。”阿圆强行解释。


    “我没说你看光膀子,你自己承认做什么?”


    “”


    阿圆不打自招,顿时脸色红透,红到深处,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昂起脸:“是啊,我就是在看光膀子怎么了?我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


    “好奇”她又不好意思说好奇男人的身子,只能道:“反正就是好奇。”


    萧韫敲她额头:“不准再看,你一个姑娘家看男人的身子,羞不羞?”


    他居然还大剌剌说出来,阿圆恼羞成怒,顿生反骨:“我就看怎么了?他们敢露,如何我就不敢看了?”


    她还找理:“岸边那么多夫人小姐们都看呢,我为何看不得?”


    萧韫眸子里含着笑,意味不明。


    少顷,他开口问:“真的好奇?”


    “?”


    阿圆搞不懂他此时是何意,茫然点头:“好奇啊。”


    萧韫挥手:“你们都出去。”


    陈瑜等人赶紧退下,屋内便只剩阿圆和萧韫两人。


    阿圆脑子里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沈哥哥要、要做什么?”


    “不是想看光膀子吗?”


    他缓缓逼近。


    阿圆步步后退:“不、不想看了,现在不想了。”


    “嗯?”


    萧韫把人逼到窗边,就这么横在她身前,然后抬手捏起她下巴。


    阿圆紧紧闭着眼睛,慌得眼睫颤个不停,一边被萧韫这举动吓得不轻,一边又羞得脸颊通红。


    反正就是又窘又羞又尴尬,想就地死亡的那种。


    “我真的不想看了。”


    萧韫盯着她紧闭的眼睛,视线缓缓挪到唇上。她红唇轻抿,说话时,溢出温热的气息。


    也不知是女人的气息天生就带香还是怎么的,萧韫觉得实在好闻。


    他眸色深了深,捏着她下巴的手指节都忍得酸了,却不得不极力忍住。


    最后,他指腹抹了抹她的唇角,清楚地瞧见她睫毛猛地颤了下。


    阿圆睁开眼睛时,萧韫已经退开了。


    “沈哥哥你做什么?”


    阿圆是真的恼,被他突如其来的抽风搞得又臊又


    她视线落在他指腹上,上头沾了点糕点屑。


    “”


    “馋猫。”萧韫淡笑,不紧不慢地拿帕子擦手:“吃糕点沾了嘴都不知。”


    阿圆心情复杂得很,哼了声,转头去看江边。


    心绪有些乱。


    萧韫开口道:“我出去一趟。”


    “哦。”


    “过一会再回,你且在这等我,午时我们在这用饭。”


    “可这里是茶楼,哪里有饭菜?”


    “从对面酒楼送过来就是。”


    “哦。”


    “乖乖等我回来。”


    萧韫见她耳朵还是红的,连看都不敢看他,勾了勾唇。


    满意地出门了.


    萧韫乘马车来到怡春院,这会儿是白天,里头到处安安静静,偶尔见几个洒扫的人。


    他们见一队护卫进来,吓得连扫帚都拿不稳,直接跪地上请安。


    萧韫大步闯入后院,后院是女子的厢房。有人听见动静开门瞧了眼,一见萧韫这么个俊俏模样,不怕死地过来往他身上靠。


    “哎哟官人今日这么早?奴家还没梳洗呢。”


    京城达官贵人多,这些妓子什么样的都见过,向来大胆。只不过人还没到跟前,就被护卫抽刀架在脖颈上,顿时腿软了。


    萧韫连眼神都没偏一下,径直去了二楼一处厢房。


    这里是花魁柳姑娘的屋子,此时,屋子里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柳姑娘抱着件衣裳遮挡于身前,头发凌乱地跪坐在地上。


    护卫统领见萧韫过来,上前行了一礼:“殿下。”


    殿下?


    那柳姑娘一听这称呼,下意识抬眼,却被人立即按住脑袋。


    “属下已经搜查过,”护卫统领道:“除了李茂彦的几件衣裳,并没发现其他的。”


    萧韫目光在屋子里缓慢地扫视了一圈,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向跪着的女子。


    “他何时来找你的?”


    “殿、殿下,”柳姑娘磕了个头,老实道:“李公子上个月初就来奴家这里了,彼时他出手阔绰,直接包了奴家两个月。这两个月期间,奴家只伺候他一人。”


    “他平日就是躲在你这里?”


    “怎么说呢,奴家也不知他是何人。白天有时见到他,有时见不到,但夜里他一定会过来。”


    “何时过来何时离开?”


    “这说不定,有时戌时有时亥时,第二天卯时才离开。”


    “他有跟你说过什么?”


    “这李公子此人不大爱说话,哪怕是在床榻上办事也不怎么出声。就昨日走的时候”


    “说!”


    “奴家那时候也不知他要走,毕竟他衣裳都没带,只是出门前给了奴家一匣银子,还说若是有人问起,只管说与那人听。”


    话落,房间里顿时死寂。


    看来李茂彦早就知道萧韫会找到这里,还如此嚣张地留下话。


    萧韫面沉如水。


    贤贵妃被赐死,他居然还有闲心在青楼睡女人,这说明了什么?


    显然这些年他对贤贵妃并非真情,那么帮贤贵妃做事很有可能是受人指使。


    萧韫闭了闭眼,那种被人玩弄于局中,不可掌控的感觉又来了。


    很是不爽!


    “殿下,”统领道:“不妨让柳姑娘把李茂彦的样貌画下来,属下全城搜捕。”


    “不必了。”


    李茂彦诡计多端,敢如此嚣张,又岂会留下把柄?.


    茶楼。


    直到萧韫离开了许久,阿圆的脸都还是烫的。


    心里有种异样,但又想不明白是什么,她连看比赛的兴致都淡了,坐在桌边吃了几盏茶。


    见萧韫还没回,等得有些无聊。


    过了会,小厮上楼来:“褚姑娘,门口有位肖姑娘自称是姑娘的表姐,说喊您下楼一趟。”


    “表姐?”阿圆想,应该是二表姐肖梓晴。


    她提着裙摆下楼,果真见二表姐肖梓晴在马车上给她招手:“阿圆快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去江边棚子看龙舟赛啊。”


    阿圆犹豫,她还得等萧韫回来呢。


    “表姐如何得知我在这的?”


    “我去澜苑寻你,婢女说的。”


    “哦。”


    “去不去?”肖梓晴说:“何慧珠她们在那下注呢,可有趣了。”


    每年龙舟赛,贵女们就喜欢押注,花几个钱玩乐无伤大雅。


    阿圆如今正是喜欢呼朋唤友的年纪,有点心动。


    想了想,她转头吩咐婢女:“我就去玩一会儿,若是沈哥哥回来了,就告诉他我午饭前回来。”


    说完,她上了肖梓晴的马车。


    何慧珠是肖梓晴的好友。她是吏部右侍郎府上的姑娘,何家在岸边也有棚子,这会儿棚子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前来玩乐的姑娘,热闹得很。


    何慧珠人缘好,为人又爽快,见阿圆过来,赶紧道:“阿圆妹妹你来了?我许久没见你了。”


    阿圆给她福了福身:“何姐姐。”


    何慧珠让人在她身边添了两把椅子,让阿圆和肖梓晴坐下。她问:“你们可要押注?”


    肖梓晴悄悄问:“都押谁比较多?”


    “有押新科状元郎的,也有押探花郎霍公子的,还有押”何慧珠眨眨眼:“还有押卫国公府谢世子的。”


    肖梓晴听了,撇撇嘴:“他怎么也来比赛?”


    “怎么不能来?”何慧珠是知道肖梓晴跟谢世子孽缘的,笑道:“你别说,每年龙舟赛还少不了他。”


    谢世子长得好看,是龙舟赛的门面担当,夫人小姐们来看比赛不就是想看点赏心悦目的么,官府知道他受欢迎,每年都极力邀请他参加。


    而且谢世子别看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精致少爷,但人家比赛还挺有看头,每年都能拿前三甲。


    “要不是今年有状元郎和探花郎,恐怕押谢世子的人更多。”何慧珠道。


    阿圆听了,说道:“我想押。”


    何慧珠问:“阿圆妹妹想押谁?”


    这时,旁边有位姑娘道:“褚姑娘还能押谁?当然是押她的师父谢世子。”


    阿圆点头,从钱袋里掏出一两银子来,说:“我就押谢世子。”


    肖梓晴凑过来,把她手上的碎银又捡起几颗:“押他这么多做什么,我看新科状元郎也挺不错,你分点给他。”


    “行吧。”


    肖梓晴也掏出银子来,全押在新科状元郎身上。


    也不知是谁说了句“景王来了”,众人纷纷抬眼张望。


    “哪呢?哪呢?”


    这些贵女们等景王已经等老半天了。


    “还没来,但听说快到了。”


    阿圆也稀奇,探头看向远处景王府的棚子,不过还没见到景王的身影。


    周围的贵女们悄悄整理衣裙头饰,各自心照不宣。阿圆瞧见,想了想,也整理了下衣裙。


    倒不是为别的什么,只是她仰慕景王才情已久,万一见到人了,自然不想在景王面前失礼。


    只不过她这动作引来了一句嘲笑。


    “癞.□□也配做白日梦!”


    “?”


    阿圆扭头看去,就见两个姑娘站在不远处,其中一个还有点眼熟。


    她仔细想了下,才想起来此前去找世子哥哥时见过,可不就是那位想方设法当世子哥哥妾的表小姐?


    只不过这句嘲笑不是她说的,而是她旁边的女子说出来的。


    这位卫国公府的表小姐名叫郝明月,而旁边的女子正是老冀王的孙女靖安郡主。


    靖安郡主母亲与卫国公府二房夫人有点姻亲,而郝明月有意巴结靖安,因此,两人平日里走得挺近。


    她们也不知何时来的,又听了些什么话,此时看阿圆和肖梓晴的神色就很鄙夷。


    肖梓晴听了这话极不舒服:“说谁呢?”


    靖安瞥了眼肖梓晴,目光转向阿圆。她早就听说阿圆是谢世子的徒弟,如今见了,只觉得碍眼得很。


    她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也敢肖想景王殿下。”


    “我怎么肖想景王了?”阿圆不解。


    “你若不肖想,你整什么衣裙?难道不是想在景王面前卖弄姿色?”


    “郡主意思是在座的姑娘都想在景王面前卖弄姿色?”


    “我何时说大家了?”


    “可好些人都整理衣裙了呀。”


    此话一出,周围的姑娘们脸颊微红,有人小声道:“整理衣裙就是卖弄姿色?今日江边风大,大家整理衣裙都不能了?”


    “”


    “就是,”肖梓晴向来不憷这些贵女们,她说:“怎么有人看什么都是肮脏的。”


    “你大胆,竟敢侮辱本郡主。”靖安被众人说,很是没脸。


    “我又没说郡主您。”


    “”


    见靖安气得脸红,站在一旁的郝明月不动声色。她低声劝道:“罢了,郡主何必跟这些人计较,免得有失身份。”


    郝明月不好拱火让肖梓晴跟郡主当众不对付,万一被谢世子知晓了,她恐怕得倒霉。


    谢世子喜欢肖梓晴她清楚,而靖安郡主爱慕谢世子她也知道。她早就想好了,今生恐怕只能当谢世子的妾,那么谢世子的妻就一定不能是肖梓晴。


    一个小官之女而已,何德何能配得谢世子喜欢?与其让肖梓晴当主母,不如让靖安这个奉承两句就找不着北的蠢货当主母,也好让她以后拿捏。


    且不说她今日还有其他目的,可不能让靖安破坏了去。


    郝明月劝了两句,靖安歇火下来,肖梓晴也没再说话。毕竟是公众场合,姑娘们都要脸面,争执两句便罢休。


    听说景王快到了,遂皆纷纷打起精神来,等景王出现。


    第65章


    听说景王要过来, 连顺天府尹都亲自去接人了,贵女们皆有些坐不住。


    岸边的人更是挤挤攘攘。


    因着不想与靖安郡主一处玩,肖梓晴索性带阿圆离开。却不想没多久, 人群里开始起了阵骚乱,说是有人落水了。


    落水的还是个女子。


    郝明月朝婢女看过去, 见婢女打了个手势, 她放下心来, 然后悄悄吩咐道:“让刘公子动作快些,今日他若是把人捞起来,我立马送五十两银子给他。”


    这等买卖实在划算, 刘公子乃礼部尚书家的第三子, 长得肥胖丑陋, 且整日不学无术流连花丛,以至于至今都没娶着妻。肖梓晴长得出挑,连身姿也出挑, 简直是便宜了那刘公子。能娶得个漂亮媳妇,还能多几十两茶水钱,他自然乐得愿意。


    这边, 落水女子不是别人, 正是肖梓晴。


    肖梓晴走得好端端的, 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就这么栽进江水里头去了。


    江水汹涌, 一个弱女子落进去还得了?众人纷纷喊起来。


    肖梓晴在水里扑腾,她原本是会游水的, 但此时脚下像是被人拖住, 怎么蹬都蹬不开, 只得努力扑腾。


    但转眼, 就见岸边有个身躯肥胖的公子大吼一声:“姑娘别怕,我来救你!”


    说完,他扑通就跳下来。


    这个刘公子花名在外,肖梓晴自然听说过,今日要是被他救起来,那她宁愿死。


    她心一横,立即埋入水中,果真见有人在扯她的脚。于是上去就狠狠把那人咬了一口,那人吃痛赶紧走了。


    她这才闭气游离此地。


    刘公子跳下来后,却没见着人,岸上的人都说“不好啦不好啦,那姑娘沉下去了。”


    于是刘公子也只好心一横没入水里。


    岸边的阿圆早就吓得不行,这会儿见表姐沉下去,都快哭了。慌乱中,她转身问两个婢女:“你们谁会游水,快去救我表姐。”


    桃素和莲蓉这两个婢女跟着她两年,在她印象中这两人不大爱说话,但再难的事,她们也能轻易办到,一直以来阿圆就觉得两人身怀绝技。


    想来游水救人应该也能行的。


    桃素和莲蓉确实会游水,而且水下功夫很深。只不过这两人的任务是保护阿圆,对旁人死活一概是懒得管的。


    可这会见她急得想自己跳水了,桃素道:“姑娘别急,奴婢去救肖姑娘。”


    桃素跳下去后,没入水里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肖梓晴。


    就在岸边众人都觉得肖梓晴估计已经溺死,纷纷遗憾这么年轻的姑娘红颜薄命时,岸边另一头就有人喊起来了。


    “在这呐,谢世子把人捞起来了。”


    阿圆扭头看去,果真见老远的地方,谢世子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个姑娘上岸.


    彼时谢世子正在划船,听见岸边骚乱,又瞧见阿圆面色惊慌便猜到是肖梓晴出事。


    他二话不说立马跳入江中。


    当时他的位置离肖梓晴还挺远,泅水许久才寻到肖梓晴。那时候,肖梓晴已经体力不支,却又不敢浮出水面,怕其他人来捞她。


    在水下见谢世子游过来,也不知为何,那一刻,她竟是松了口气,安心地昏过去了。


    再醒来,人已经在谢世子的别院里头.


    这边,景王办完事,想着时辰还早索性去江边棚子里坐一坐。


    如今起复局势已定,他怎么说也该在众人眼前露露面了。今日端午便是最合适的时机,他打定主意只去吃一盏茶就离开。


    连顺天府尹得知他过来,都亲自跑来迎接。


    却不想,走到半路,陈瑜匆匆在他耳边禀报了几句。


    萧韫脚步一顿:“她在那边?”


    “正是,跟其他贵女一起,等着迎殿下。”


    “”


    默了默,萧韫转身往回走,对顺天府尹道:“本王记起还有要事未处理,今日就不去看龙舟赛了。”


    刚跑过来气都还没喘匀的顺天府尹:“?”


    然而萧韫才回到茶楼,就有护卫过来禀报,说江边有人落水了。


    若是旁人落水护卫铁定不会来禀报,因此萧韫只想到了阿圆,顿时脸色大变。


    “殿下,”那护卫急道:“不是褚姑娘,是褚姑娘的表姐肖姑娘。”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后来肖姑娘被谢世子救了,如今人在谢世子的别院里头,褚姑娘也在那。”


    萧韫面色有点黑。


    陈瑜当即朝那护卫踢过去:“找死?说话都不会说全!”


    “殿下恕罪。”那护卫跪下。


    萧韫懒得理会这个,抬脚立即赶去谢弘瑜的别院。


    谢弘瑜的别院离江边不远,萧韫到的时候,就见阿圆一个人坐在庭院廊下。


    阿圆见他过来,还惊讶:“沈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这?”


    萧韫斜眼往窗户里瞧了眼,正好能瞧见谢世子坐在软榻边守着个姑娘。他走近阿圆:“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乖乖在茶楼等我吗?”


    “我等沈哥哥许久,觉得无聊就想着出来玩会。”


    “不是在看光膀子?怎么会无聊?”


    “”


    一朝被他抓住笑柄,这事过不去了。


    不过阿圆此时却笑不出来,她虚惊一场挺费神,面色有些恹恹的。


    “沈哥哥还笑我,我表姐适才差点要出事了。”


    旁人出什么事萧韫并不会同情,相反,他颇不喜肖梓晴把阿圆带出去。今日万一是阿圆落水被其他人救下,那他可能就要大开杀戒了。


    适才江边的情况他在马车上已听了个仔细,彼时礼部尚书那不成器的三公子居然还跳下去救人。


    想到他若是敢碰阿圆一根手指头,他定要今晚就把他四肢剁下来喂狗!


    两人此时坐在廊下,婢女端茶过来,萧韫缓缓喝了一口,道:“往后人多的地方不准去,嗯?”


    “沈哥哥怎如此霸道?”阿圆努嘴:“你的意思是不许我去瞧热闹么?”


    “那我多无趣啊。”她说。


    “若是想去”萧韫停了下,说:“得有我陪你才行。”


    “可沈哥哥不是整日忙吗,哪有时间。”


    “过几日便不忙了,你想去哪?”


    这时,院外匆匆进来个背药箱的大夫,阿圆也跟着起身:“沈哥哥先坐,我去看看我表姐。”


    肖梓晴无大碍,只是闭气闭得久胸口有点疼,最后体力不支时呛了点水,喉咙也有点辣。


    其他也就没什么了。


    她躺在软榻上早就醒了,但碍于软榻边坐着谢弘瑜,她没想好醒来该说什么。


    怕尴尬,所以就一直装昏迷不醒。


    现在大夫来了,没法子,她不得不“慢慢悠悠”地醒来。


    “表姐你醒啦?”阿圆上前去握住她的手:“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肖梓晴咳了几下,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谢弘瑜,说道:“没事,阿圆别担心。”


    “我见你沉入水中久久都没起来,吓死了。”阿圆心有余悸:“我让婢女下去找你,找了好久也没见人”


    “阿圆。”这时,谢弘瑜出声了。


    阿圆停下来。


    “你表姐无大碍,”他开口道:“阿圆且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你表姐说。”


    来了来了,肖梓晴紧张。他若是开口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什么的,她这次还真没底气回绝。


    但当阿圆出去之后,谢弘瑜却是神色凝重地问:“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肖梓晴一怔:“你怎么知道?”


    “你会游水,依你的本事上岸并不难,却在水底躲了这么久。”


    提起这个,肖梓晴也懒得扭捏了,正色道:“确实有人故意推我,我落水后,还有人扯我的脚。”


    “原本我是想自己游回去的,但看见刘公子跳下来,我当时就扑进水里把那人咬了一口。”


    “可看清那人的模样?”


    “没有,当时情况危急,我没来得及看清。只知道她梳着妇人发髻,应该是个婆子。”


    婆子


    谢弘瑜沉思,把这些东西记下。


    少顷,他道:“此事我会去查,你不必说给阿圆知道,其他人也不能。”


    见他面色严峻,肖梓晴心惶惶地点头:“知道了。”


    接下来,谢弘瑜又问了些其他,比如今日可有遇到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又或是做了哪些事。


    等这些问完后,他神色开始变得不正经起来,闲闲地开口:“我今日救了你,你打算”


    “阿嚏——”


    肖梓晴口水喷了他一脸。


    “”


    谢弘瑜闭上眼睛,空气死寂。


    过了好半晌,他才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笑得阴恻恻的:“原本没想讨什么好处,但现在不讨不行了。”


    “什么?”肖梓晴懵。


    “我众目睽睽下救了你,于我名声有损,你总该负责吧?”


    肖梓晴被他这不要脸的模样惊呆了。


    “不是名声受损的人应该是我吧?”她艰难道:“我众目睽睽下被你捞起来,往后还怎么嫁人?”


    “嗯?”


    “嗯什么嗯,这难道不是我吃亏吗?”


    “可我救了你!”


    “我没求你救!”


    “你担心你嫁不出去?”


    “那当然!”


    “既如此,那我再帮你一次,”谢弘瑜欠欠道:“我勉为其难把你娶了。”


    “”


    肖梓晴简直想啐他。


    她张了张口,眼见又想打喷嚏,谢弘瑜眼疾手快地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这次的口水暗器。


    他嫌弃道:“当着男人的面就如此失礼,你还是不是女人?”


    “我憋不住,打喷嚏跟出虚恭一样,是人之常情,我就不信你平日能憋住。”


    “”谢弘瑜心情复杂,想不通肖家知书达理的人家怎么养出肖梓晴这么个野性子的姑娘来。


    肖梓晴见他没反驳还以为是词穷了,然而等抬眼时,却见他视线盯着自己的领口看。


    她缓缓低头,此时自己身上还穿着湿漉漉的衣裳,盖在身上的毯子落下来一截,露出胸口。


    而里头的形状也


    “谢弘瑜——”肖梓晴气:“你好不要脸!”


    “啧啧”谢弘瑜语气散漫:“现在遮太晚了,刚才救你上岸时”


    他抬手比划了下:“我是这么抱你回来的,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你——”肖梓晴指着他,气得一时半会都不知该怎么骂人了。


    但谢弘瑜偏偏还气死人不偿命地补了句:“小得跟颗桃似的,你当我稀罕看。”


    “谢弘瑜,我杀了你!”


    屋子里鸡飞狗跳,屋外头阿圆跟萧韫坐着喝茶。


    阿圆扭头:“我表姐怎么了?”


    萧韫漫不经心:“大人之间的情.趣,小姑娘别管。”


    “哦。”


    第66章


    中午的午饭是在谢弘瑜的别院里吃的。吃过饭后, 谢弘瑜跟萧韫在书房里谈事,阿圆就跟表姐肖梓晴坐院子里的树下懒洋洋地聊天。


    肖梓晴没什么大碍,大夫过来把了脉后开了副压惊的方子和驱寒的药就走了。


    这会儿肖梓晴捧着刚煎好的药慢吞吞地喝, 她身上的湿衣裳已经换下来,也不知谢弘瑜去哪里给她找了套女子衣裙过来, 还挺合身。


    阿圆坐在一旁静静地看她喝药。


    “表姐, 我总觉得你落水蹊跷呢, 我们分明走得好好的,离江水也有段距离。”


    闻言,肖梓晴抬眼:“我当时不小心崴脚了。”


    真实情况她不好跟阿圆说, 怕她担心。况且现在是何人作祟也不清楚, 还是等谢弘瑜查到再说吧。


    “原来是这样吗?”阿圆信以为真:“怪不得表姐没多久就沉下去了, 还好有世子哥哥救你。”


    肖梓晴撇撇嘴:“别跟我提他。”


    “表姐为何这么讨厌世子哥哥?世子哥哥人很好的,”阿圆继续道:“你不知道,今日你落水后, 世子哥哥从江中央跳下来,彼时水流湍急,且距离又远, 他在水中泅了许久。”


    “我当时在岸上看得分明, 世子哥哥找不到你时, 脸上的神情”阿圆回忆了下:“我还从未见世子哥哥这般着急过。”


    肖梓晴动作缓缓停下来,默了会, 说:“我很感谢他救我,但除了感谢, 就没有更多的了。”


    阿圆小声道:“可表姐被世子哥哥捞起来, 许多人都看着呢。这事若是被舅舅、舅母得知, 且世子哥哥也想要你入府的话”


    “总之我不可能嫁他。”


    “为何不可能?”


    “阿圆你还小, 就别参合这事了,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阿圆不满:“我已经长大了,为何你们每个人都还把我当小孩一样看待。”


    肖梓晴探身捏了捏表妹的脸:“你哪里长大了?你看你,脸颊上都还是肉,好捏得很。”


    阿圆身子虽抽条,但脸颊还有些婴儿肥,若单看脸,是有那么点稚嫩。


    她努努嘴,故作气愤地剜了眼肖梓晴。


    这话题也就此揭了过去,没再提起。


    走廊拐角处,谢弘瑜站在那,静默了会,转身离开.


    午时刚过,萧韫过来接阿圆,肖梓晴也收拾东西乘自家马车回去了。走的时候没看见谢世子,也不知谢世子去了何处。


    “世子哥哥有事离开了?”上马车后阿圆问萧韫。


    “嗯。”萧韫正在看信笺,是陈瑜刚送过来给他的急报。


    过了会,他说:“我送你回去歇午觉,一会我有事出门,若是回来得晚,不必等我吃饭。”


    “沈哥哥要去哪?”


    萧韫淡笑了笑,温声道:“我还得去办差事,需出城,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哦。”阿圆点头:“那沈哥哥小心些。”


    萧韫点头。


    马车到澜苑时,萧韫嘱咐她好生歇息,原本是要抬脚下马车的,结果才起身就看见她身后裙摆上沾了点血。


    他蹙眉:“你受伤了?”


    “嗯?”阿圆茫然转头,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臀后的衣裙。


    当看清那是什么时,脸颊渐渐红起来。


    她倒是忘了这两日是来癸水的日子,此时好巧不巧被沈哥哥看了去。


    “不不是受伤。”阿圆难为情地说。


    “那是什么?”


    萧韫简直不可思议,盯着那鲜红的血,以他的经验来看,是刚流出来的。


    可不是刚流出来的?阿圆这会儿觉得下腹一坠,又滑出了些温热的东西。


    紧接着,衣裙上更红了,还红了一大片。


    阿圆低着头,简直想钻进地缝里去。


    萧韫小心翼翼地拉过她:“是怎么回事?我看看。”


    这哪里能看的?阿圆整个人被他这话弄得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赶紧说:“我真没事,沈哥哥不是有事忙吗,你快去吧。”


    见他眯着眼担忧,她只好支吾地解释道:“不是受伤,是是女子癸水。”


    “”


    马车内空气安静,还有那么点尴尬。


    萧韫紧蹙的眉缓缓松开。


    女子癸水他自然是听说过的,也曾在医书中了解过症状。只是适才关心则乱,竟想不起这种事。


    但毕竟是第一次见女子癸水,那么多血难免有些触目惊心。


    他问:“疼不疼?”


    阿圆羞窘地摇头:“不疼。”


    她这几年在澜苑被养得极好,旁的姑娘来癸水要腹痛许久,可她从未痛过,而且癸水也很准时。


    “就没有一点点不适?”


    阿圆继续低头,悄悄挪了下身遮住:“也没有。”


    萧韫真是稀奇得不行,女人流这么多血都不疼的?


    可不管阿圆疼不疼,他见她这样,心里怜惜。总归是人身体里的精血,精血流失,对身体自然有亏。


    “沈哥哥你快去吧,莫要哎——”


    阿圆话还没说完,就被萧韫打横抱起来。


    “我送你回屋子。”萧韫说。


    他这么个抱法,亲密得很,阿圆羞死了。再说,她如今是大姑娘了又不是小孩,被个男子这么抱着下马车,实在是


    “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的。”


    “真能走?”萧韫没理,大步跨进门槛:“遇到小厮或其他男子你也自己走?”


    “我”阿圆憋红着脸。


    “别动,我抱你回去就是。”萧韫垂眼瞧了眼在他怀中装死的小姑娘,勾唇:“阿圆,你在害羞?”


    “!!!”


    羞什么羞!你才害羞!你全家都害羞!


    阿圆现在的心情,复杂得很!


    怎么说呢?


    她还是头一回被男子抱,还是在这么个尴尬的情况下。而且抱她的人还是沈哥哥。


    也不知为何,她此时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他胸口的地方。这会儿,她的脸,她的身子都紧紧挨着他胸膛,甚至还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还有他箍在腰间的大掌,有力的臂膀,以及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阿圆极其陌生,陌生到除了羞窘,其他无所适从。


    从门口到清漪院的路原本只需半刻钟,可今天阿圆却感觉走了好久好久,她也煎熬了好久好久。


    萧韫把人送进清漪院,径直抱进屋子里,吩咐婢女备水和干净衣裳。


    走到床边时,他瞧了眼连脖颈都是绯红的小姑娘,恶劣地说:“已经到了,还不舍得下来?”


    别喊了!


    她已经死了!


    阿圆破罐子破摔,把自己缩成个鹌鹑。


    萧韫倾身,把人放上床榻。然而小姑娘甫一落榻,就跟个轱辘似的自动滚了一圈,滚进床里头紧紧贴着墙壁,继续装死。


    她这动作一气呵成,利索得很。


    萧韫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卫国公府,沁春院。


    一名粉衣婢女打探了消息后匆匆进屋子。


    “姑娘,世子爷回来了,这会儿正去看望老国公。”


    郝明月心提得高高的,她担忧了一下午,就怕事情败露。赶紧问:“怎么样?可看清世子面色如何?”


    “世子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跟往常一样,只是换了身衣裳。”


    “跟往常一样?”


    “正是,奴婢瞧着并不像生气的样子。”


    如此说来,那就是谢弘瑜并不知江边落水的事是她做的?


    郝明月渐渐放下心来,过了会,她起身从柜子里掏出个匣子,里头是准备好的五十两银子。原本是要给李公子的,结果李公子那个蠢货居然没把人捞上来。


    她从中取出三十两,吩咐道:“拿二十两交给那婆子,打发她回老家去,往后别来京城了。另外十两你跟秋菊两人分了,自个儿买些首饰珠花随你们。”


    婢女大喜:“多谢姑娘。”


    “还有,今日之事守口如瓶,莫要对外提起。世子那边照常打探,若有任何动静即刻禀报给我。”


    “是,奴婢明白。”


    等婢女下去后,郝明月缓缓走到窗边,盯着一盆剑兰,整个人愣愣的。


    今日原本谋划得万无一失,怎么就出了差池?


    想起当时在岸边看到世子把肖梓晴抱起来的情景,她就难受。


    还从未见过谢弘瑜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敢情平日里他便是如此珍爱那个贱人的。


    郝明月喜欢谢弘瑜多年,从来卫国公府看见谢弘瑜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了。这几年,母亲也曾劝她放弃,可她不想放弃,她来都来了,自然要努力争取。


    她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依偎在世子怀里的场景,可如今真正见到他抱着别的女人,她心里妒忌得都快疯了。


    好半天,她回过神,抬手揪了片兰花叶子死死揉碎.


    清漪院。


    阿圆沐浴过后又换了身衣裳,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然而躺回床榻上后,她却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萧韫抱她回来的样子。


    她望着头顶的百花缠枝床帐,苦恼得很。


    她最近跟沈哥哥是不是太亲密了些?


    总觉得这样不大合适呢,也不知沈哥哥是怎么想的。他难道就不这么认为吗?还是说在他眼里纯粹是把自己当小辈看,而只是自己想多了?


    唉!


    阿圆叹了口气,没想明白,渐渐地眼皮沉重,索性闭眼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挺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她起身去书房温习功课。


    没过多久,听说萧韫回来了,婢女在院外给他请安。


    阿圆偏头朝门口看了眼,就见萧韫一身玄色锦袍立于池子的小桥上,也正在看向这边。


    阳光洒在他衣袍上,金线刺绣泛着流光,衬得这人矜贵又有气度。


    阿圆心想,认真说来,沈哥哥人才和模样都非常出挑。至少,她觉得论气度,只顾丞相能与之媲美。而论容貌,只世子哥哥能与之媲美。


    这样好的人,怎么就二十多了还娶不着媳妇呢?


    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第67章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 阿圆自己都吓一跳。但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


    如若不然,沈哥哥这么好的男子如何二十好几了都还未娶妻?


    是了,往回劝他娶妻, 他总是不大耐烦说这个,即便是答应娶妻也只是勉为其难的模样。


    不是有隐疾是什么?


    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 阿圆想得有点多, 这一想多, 面上难免就露出点情绪。


    萧韫走进来的时候,被她一脸怜惜搞得莫名其妙。


    “在做什么?”他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来。


    “在温书呢,再过半个月就是结业考试了, 我得努力些。”


    “唔”萧韫接过婢女端来的茶, 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


    “沈哥哥忙完了?”


    “忙完了。”


    “那沈哥哥这会过来是等吃晚饭的?可现在离吃晚饭还早。”


    “过来寻你。”


    也不知为何, 他目光漫不经心看过来的时候,阿圆总觉得含着点深意。


    令她面颊微微发热。


    “沈哥哥寻我有事?”


    “你忘了?”萧韫道:“前两日答应帮你温习功课。”


    哦,想起来了, 此前他带她去看龙舟赛时,说要帮她温习功课,还说能保准让她考甲等。


    阿圆在书院的学业属于中上水平, 平日里考乙等比较多, 偶尔几次努力能考甲等。


    她狐疑问:“沈哥哥真有法子能让我短期内考甲等?”


    女子书院学的东西并不深奥, 对于萧韫这种聪慧多智的人来说,考甲等并不难, 学得其法,便会心领旨。


    天底下的题卷无非都一个套路, 只需摸清楚这些套路, 考试自然轻松。


    萧韫目光定了会, 却是问道:“身子如何了?”


    “嗯?”


    “你的癸水。”提到这样的事, 萧韫稍微有点不自在,但他掩饰得好,面上一本正经的,像是只单纯地出于关心。


    阿圆脸红,此前他抱她的一幕又浮现出来。


    她难为情地低声道:“已经好许多了。”


    “得来多久?”


    “好几日。”


    “几日?”


    “”


    就非得问这么清楚么,阿圆臊得很。憋了憋,说道:“估计五六日。”


    “这么久?”


    萧韫不可思议,女子每日流这么多血能经受得住?


    少顷,他唤陈瑜进门,吩咐道:“去库里看看,有哪些补血的药材,通通拿来。”


    阿圆:“”


    她不想他继续谈这事,便主动问道:“沈哥哥平日可觉得身子哪里不舒服?”


    萧韫抬眼。


    “是这样的”阿圆想了想,说:“我认得个厉害的大夫,能治百病,若是沈哥哥有哪里不适,可以请他来看看。”


    阿圆觉得,还是请个大夫来确认一番比较稳妥,若是沈哥哥有隐疾,就得趁早医治。


    她以前也听说过,男子一般都对这种事羞于说出口,也羞于寻大夫。沈哥哥如此骄傲的人,自然比寻常男子更在乎脸面。


    但若是因脸面就断送了一辈子幸福,岂不是划不来?


    所以,她想好了,这事还得悄悄去做。


    却不想,萧韫幽幽道:“你认得厉害的大夫?我怎么不知?”


    “”


    她忘了,平日里生病,都是沈哥哥帮她请的大夫。


    “我同窗认得的,介绍给我认识。”


    “为何介绍给你?你身子不舒服?”


    “没有,我想着多认识些能人往后好办事不是吗?”


    萧韫可有可无点头,说道:“我没有身子不适,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切莫轻信。”


    “哦。”阿圆想,请大夫的事恐怕还得谋个其他法子。


    过了会,婢女端了碗东西过来,热乎乎的。


    萧韫问:“是什么?”


    “是红糖水,”没想到话题绕来绕去还是回到癸水上,阿圆无奈:“女子来癸水都会喝这个。”


    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得颇是满足。


    “好喝?”


    萧韫见她喝得唇瓣红润,眸色暗了暗。


    阿圆点头:“自然是好喝的。”


    她喜欢喝红糖水,姜丝的辣味和红糖的甜味混合在一起,熬得浓稠的糖汁入口顺滑,喝进胃里整个人都是暖和的。


    萧韫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碗上,里头还剩浅浅的几滴没喝净。


    他目光太过直接,阿圆窘得很:“这是女子喝的,男子不能喝。”


    “怎么不能喝?”萧韫走过来:“我想尝尝是什么滋味。”


    他夺过碗,好奇地品了品。


    而他唇碰到的地方正是阿圆适才喝的地方,上头都还留着些口脂呢。


    阿圆傻眼。


    等他把剩余的那几滴喝完,瞧见他唇上也沾了点她的口脂时。


    她脸颊霎时就红了。


    “沈哥哥你”阿圆一言难尽地瞧着他,都不知该如何提醒:“你”


    “什么?”


    “你快擦擦嘴吧。”她倏地坐回去,垂头看书。


    萧韫不紧不慢地掏出帕子,在唇上擦两下。


    立即,就见雪白的帕子上一点口脂红印。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小姑娘,见她耳朵红红的,勾了勾唇.


    阿圆的癸水过了六天已经彻底干净,然而这时也将近五月中旬,再过不久便是顾景尘和颜婧儿的婚期。


    阿圆还在书院的时候就收到了颜婧儿给她送来的喜帖,邀她届时去吃酒。


    彼时阿圆还惊讶了下,问萧韫:“顾丞相要成亲了,沈哥哥知道吗?”


    “听说了。”萧韫正在帮她看题卷。


    “怎的这么急?”阿圆说:“还以为会推辞一阵子呢。”


    上京城许多人跟她的想法一样。


    原先顾丞相入狱,所有人都以为这亲事恐怕是结不成了,竟不想顾景尘没多久就出狱了,还官复原职。


    按理说科举舞弊案刚结束,贤贵妃和信国公一党的倾塌也弄得人心惶惶。这时候正是多事之秋,把婚期推迟些时日也不打紧,却不想,顾景尘执意要在五月成亲,连托一天都不肯。


    旁人不知道为何,但萧韫却很清楚。


    男人嘛,一遭尝了滋味,哪里还忍得住?别说顾景尘了,就萧韫自己


    他缓缓抬眼,瞧了眼小姑娘。


    此时此刻,偏她还不自知地吃果子,吃得红唇娇艳欲滴。


    那日帕子上的口脂印,他记忆犹新,遂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小姑娘的红唇上


    “阿圆。”他突然出声。


    阿圆正捧着果子沉思题卷呢,闻声茫然抬头:“何事?”


    “你”萧韫停了下,道:“往后别在我面前吃果子。”


    “为何?”


    不为何,他怕他忍不住。


    萧韫面色凝重地盯着她。


    盯得阿圆也面色凝重起来,仿佛捧的不是果子而是毒药,赶紧放下不敢再吃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适才沈哥哥那眼神,总有些有些想吃她?


    或者,也有可能是想吃她的果子?


    阿圆一头雾水,想不通。


    不过没多久,婢女禀报说大夫来了。


    “你请了大夫?”萧韫问。


    “嗯,”阿圆点头:“我最近觉得头疼,下学时顺道让人去请了位大夫。”


    两人走出书房,去饭厅坐下,大夫已经等在那里。


    大夫年纪约莫五十左右,留着稀疏花白的胡子。


    “小姑娘,老夫先给你把脉。”


    “好。”阿圆坐下。


    过了会,大夫道:“姑娘无需担忧,许是近日劳累且夜里歇得不好才会头疼,待老夫给你开个方子,吃上两副药便无碍。”


    “多谢老大夫!”阿圆一本正经,悄悄瞥了眼坐旁边的萧韫。


    萧韫正在喝茶,不经意看了眼大夫的方子,微微蹙眉。


    过了会,等大夫开完方子准备告辞离开,阿圆突然开口道:“老大夫请留步,还请为沈哥哥也把个脉。”


    萧韫一顿:“为我把脉?”


    “哎呀,大夫来都来了,索性也给你把把脉,有病治病,没病放心。”


    “是么?”


    “嗯。”阿圆认真点头。


    萧韫默了默,慢悠悠地伸出手:“既如此,那就劳烦大夫了。”


    把完脉后,这大夫也没说什么,只说体魄康健。


    阿圆懂,让人给了大夫跑腿的茶水钱后,就起身送大夫出门。


    她演技拙劣,萧韫如何不知?


    但也懒得拆穿她。


    阿圆把大夫送出清漪院后,左右看了看,见无人便低声问道:“大夫,我沈哥哥身子可有问题?”


    “姑娘,老夫不知你所说的是何种病,但适才老夫把脉,你兄长看起来一切正常啊。”


    “真的?”阿圆狐疑。


    “千真万确,老夫行医多年,自然不会弄错。”


    “可若是没病,他为何”


    阿圆抿了抿唇,心情复杂:“没事,今日多谢大夫跑一趟了。”


    “不客气不客气!”


    老大夫告辞,然而没走多远,就被人给截下了.


    这厢,阿圆送大夫回来,进了饭厅,见萧韫优哉游哉地在看书,应是对之前的事无所察觉。


    她想起大夫适才的话,放下心来。看了看天色,走到门口吩咐婢女准备晚饭。


    “沈哥哥,题卷还看吗?”她问。


    萧韫放下书:“题卷上出错的地方我都给你标注出来了,解题的方法也写得清楚,你先自己去看看。”


    “嗯。”阿圆转身去书房。


    萧韫继续若无其事看书。


    没过多久,陈瑜出现在门口。他一副欲言又止、止不想言的模样,面色诡异而复杂。


    萧韫:“说。”


    “殿下”陈瑜迟疑片刻,道:“老大夫都招了,今日与褚姑娘确实是做戏。褚姑娘并无头疾,之所以请大夫过来,是特地给殿下看病。”


    “给我看病?”萧韫抬眼。


    “正是。褚姑娘她”陈瑜小心翼翼觑他,道:“褚姑娘怀疑殿下有隐疾。”


    “”


    第68章


    “褚姑娘怀疑殿下有隐疾。”陈瑜说完都不敢看萧韫的脸色。


    空气静默了许久, 陈瑜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只见萧韫突然起身,大步往书房走去。


    阿圆正在琢磨题卷, 抬眼看见萧韫,道:“沈哥哥来得正好, 这道题我没想明白呢。”


    萧韫懒懒地走过来, 眉目寡淡。


    阿圆察觉不对, 问:“沈哥哥怎么了?”


    萧韫情绪复杂地睨了她一会:“没什么,哪道不会?”


    “这句‘无事时固是独知,有事时亦是独知’, 作何解?”


    “《传习录》你没读过?”


    “读过, 但记得不大清了。”


    “记不清就再读几遍。”萧韫走到书架旁抽出这本书卷丢给她:“这本, 全部背下来。”


    “啊?”阿圆傻眼,弱弱地抗议:“可考题文章又不是全考这本书卷。”


    “你还顶嘴?”萧韫挑眉:“师父让你背你就背,怎么?不乖了?”


    八百年没自称过师父的人, 如今跟吃错药似的。


    阿圆暗自腹诽。


    萧韫继续道:“这本书卷处世立命涉略及深,即便其他策论也能从中找出许多理据。”


    “哦。”阿圆蔫蔫的。


    随即又见他手指在题卷上指指点点:“这么简单都不会?”


    “”


    “书院夫子没教过?”


    “教了的。”阿圆底气不足。


    “教了就忘记了?你成日在书院里都学什么?”


    阿圆觉得沈哥哥格外严厉了些,她瘪嘴敢怒不敢言。


    “我我我我整日要背许多书啊, 哪能样样兼顾。”


    “你还有理?”


    “”


    “还有这里”他修长的手指在题卷上一敲:“这道题三岁小儿都会, 你怎么能弄错?”


    这话就有点侮辱人了嗷!


    阿圆立即反驳:“沈哥哥言辞浮夸, 三岁小孩连字都没认全,哪里就会做这个?”


    “我三岁时就会。”


    “”


    默了默, 阿圆悄悄看他:“沈哥哥今日怎么了?为何这么凶?”


    “师父严厉在你眼中便是凶?”


    “可你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待你过于宽厚,所谓严师出高徒, 以后得严点, 不然你老是想些有的没的。”


    “什么有的没的?”


    阿圆见他眸子幽幽的, 顿时有点心虚。


    萧韫抬手敲她额头:“那大夫怎么回事?”


    “我不懂沈哥哥在问什么。”


    “别试图蒙混过关, 你那点小聪明瞒不过我的眼。”


    “”阿圆咽了咽口水:支吾道:“我头疼请大夫过来看看,顺便也给你看看啊。”


    “给我看什么?”萧韫似笑非笑的:“你脑袋里成日装的什么东西?读书不好好读,就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


    阿圆羞愧,低下头。


    “你一个小姑娘家可知什么叫隐疾?”萧韫继续敲她:“私自给男人寻大夫治隐疾你也不害臊?”


    “我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


    “以为”阿圆低声道:“以为沈哥哥有隐疾不好意思说出来,更不好意思寻大夫,所以我才”


    萧韫斜睨她,睨得她脑袋垂得更低。


    他无奈道:“你从哪看出我有隐疾?”


    “沈哥哥一直不肯娶妻,难免令人想得多嘛。”


    “那你想得也太多了点。”


    “”


    “以后不准乱想,嗯?”


    “嗯。”阿圆点头,问:“沈哥哥是如何发现破绽的?”


    “大夫给你开的方子并非治头疾的,而是女子常用的温补方子,你们连串通都不会。”


    “”


    “可是”默了会,阿圆忍不住问:“沈哥哥如今都二十好几了,为何一直不娶妻?”


    萧韫睇她,神色意味不明。


    “你也无需操心,我很快就要娶了。”


    “?”


    阿圆抬头,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追问:“真的?是哪家姑娘?可长得好看?”


    “啊,这个不重要,只要贤惠就行了。”


    “那姑娘年龄几何呀?”


    “沈哥哥你们相看八字了吗?”


    “已经定下了吗?定的何时婚期?”


    阿圆连题卷都不看了,开始兴致勃勃地帮萧韫谋划成亲的事。


    “我昨日看黄历,今年九月有许多好日子呢。对了”她问:“你们是如何认识的?那姑娘应该也很喜欢沈哥哥吧?”


    萧韫静静望着她,心情复杂。


    过了会,他道:“认识已久,只不过”


    “不过什么?”


    “她喜不喜欢我,我还不知。”


    闻言,阿圆脸上的高兴淡了些许:“敢情是是沈哥哥自己偷偷爱慕人家,而人家姑娘不知道?”


    “”


    莫名其妙被嫌弃的萧韫,心里有点堵。


    “不过沈哥哥也不必担心,”阿圆凑过去:“沈哥哥不妨试探一二。”


    “如何试探?”


    “送礼啊。”阿圆说:“可以送首饰送香囊送玉佩等等,若是那姑娘收下了,说明对沈哥哥也是有意的。”


    萧韫眯眼打量她:“你如何懂这些?莫不是有谁给你送过?”


    “沈哥哥胡说什么呢,”阿圆羞赧:“我可从未收过外男的东西。”


    萧韫敏感地抓住问题:“那就是有人送过?”


    “”


    阿圆长大后,模样出落得好看,往回去参加诗会时,也偶有男子对她示好。


    不过这种事她当场就拒绝了,也没往心里去,这会儿萧韫问起来,她便忍不住有点羞。


    “都送了你什么?”萧韫面色不大好。


    “我都说我没收呢,沈哥哥还管送什么东西作甚。”


    “为何不收?”


    “我为何要收?”阿圆气。


    萧韫缓缓勾唇,嘱咐道:“做得好!以后也不准收其他男人的东西!”


    阿圆低哼了声,不想理他。


    少顷,萧韫漫不经心问:“送东西真的能试探对方心意?”


    阿圆淡淡点头,这会儿对这话题兴致不高,搞了半天沈哥哥居然是偷偷爱慕人家。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连喜欢个姑娘也不敢言明心意。


    她都不想说他!


    “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萧韫坐椅子上,若有所思.


    颜婧儿婚期将至,阿圆打算去打一套新头面,届时好穿戴去吃酒席。


    这日下学,她约了表姐肖梓晴一起,两人乘马车一同去首饰铺子。


    “表姐落水的事舅舅和舅母知道吗?”阿圆问。


    “应该是不知的,”肖梓晴说:“端午那日,我爹爹陪母亲回外祖母家了。”


    “哦,那世子哥哥呢,后来他可有”


    肖梓晴打断她:“你为何总提他?阿圆也想让我嫁你世子哥哥?”


    “世子哥哥多好的人啊,而且他喜欢表姐,为何不嫁?”


    “是吗?有多好?好到正妻还未娶,屋子里就先藏了个妾?”


    “?”阿圆茫然。


    随即想起来上次去找世子哥哥的时候听婢女们说过一嘴,说老国公已经发话让郝明月当世子哥哥的妾室。


    “怎么,你也知道这事?”肖梓晴问。


    “我也是偶然去见世子哥哥的时候听说的,”阿圆说:“可世子哥哥并不喜欢那位表妹。”


    “阿圆,若是你往后的夫君并不喜欢其他女人却纳妾,你如何想?”


    “那我铁定是不准许的。”


    “这就是了。”


    “所以你是因为世子哥哥要纳妾所以才不想嫁他?”阿圆问。


    “不全是,也有别的原因。”


    “别的什么原因?”


    这时,马车到了首饰铺子,两人下马车。肖梓晴想了想,正要开口,就听见旁人议论件事。


    “听说了吗?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被人打了。”


    “还是家仆第二天在怡春院后边巷子里找到的,人昏了一夜。”


    “啧,这得打得有多狠?都打昏过去。还好现在天气不冷,不然这么搁外边躺一夜不得生病?”


    “可不是,听说脸上被打得看不清模样了。那李公子本来就胖,那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


    另一人道:“我怎么还听说打断了一条腿?”


    “断了?”


    “断了,李家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摇头呢。”


    “唉,李公子到底惹谁人了?仇恨这么大。”


    “他爹爹是礼部尚书,平日里只有他惹事,旁人哪敢惹他?这一回,估计是犯到太岁头上了。”


    听完,肖梓晴跟阿圆互看了眼,各自心照不宣,然后走进铺子。


    阿圆悄悄道:“估计是世子哥哥做的。”


    肖梓晴心不在焉地点头,五味杂陈.


    卫国公府沁春院。


    “什么,李公子被人打了?”


    郝明月正在吃午饭,此刻听到消息,竟是连勺子都拿不住,打落了一碗汤。


    婢女赶紧过来收拾:“姑娘,奴婢也是听后院的陈叔说的,他今日去卖菜时得的消息。”


    “外头许多人都在谈论,还断了只腿。”婢女安抚道:“姑娘别担忧,兴许并不是世子爷做的。”


    郝明月哪里能不担忧,李公子好歹也是礼部尚书的儿子,能把人打瘸了的,除了谢弘瑜还有谁?


    谢弘瑜此人,外人只知才学斐然风姿卓绝,可她守了他这么几年,早就清楚他是个薄情狠厉的人。


    郝明月心慌,想起什么,问道:“王婆子呢?人走了?”


    “走了,”婢女回道:“前日就已经离京了,这会子应该到老家了吧。”


    闻言,郝明月放心了些。


    只要王婆子不在,那就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而她身边的婢女更是不可能出卖她,毕竟她们的身契还捏在她手上,她早已警告过,若是不忠随时发卖到窑子去。


    卫国公府安静了一整日,沁春院也安静了一整日。


    郝明月高高提着的心在傍晚时彻底安定下来,她吃过晚饭后如往常一样去园子散步。


    卫国公府的园子很大,往回她定会顺道散步去墨潇院附近,若是能偶遇谢弘瑜更好,若是不能,离他的地方近些她也满足。


    只不过今日,她没走多远就回来了,想着还是早些睡下为好。


    然而进院子后却发现四处静悄悄的,她也没多想,径直上台阶回屋子。


    但才推开门,就见横梁上挂着个人,那人披头散发,还浑身湿漉漉,瞪大一双眼睛看着她。


    不是前日离京的王婆子又是谁?


    郝明月吓得顿时尖叫起来,她慌慌张张地想夺门喊人,屋门却砰的一声关上了。


    这会儿正好夜幕降临,天将黑未黑,屋子里昏暗的光线下,那挂着的人惨白的脸就格外清晰。


    她先是在半空晃了会,然后出声:“郝姑娘,老奴死得好冤啊。”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你走开走开!”郝明月缩在地上紧紧闭着眼。


    “老奴是来讨说法的,”声音越来越近:“老奴答应姑娘在水里拖住肖姑娘,你就给老奴三十两银子,可为何只给十两?”


    “十两?我明明让冬梅给你三十两,一定是那贱蹄子贪墨了。你去找她你快去找她,别来找我!”


    “晚了,我已经死了,只能来找你。”


    “好好好,我匣子里还有二十两,我现在就给你现在就给你。”郝明月闭着眼睛胡乱里间爬,脚却突然被人扯住。


    她吓得大哭起来,使劲蹬:“啊啊啊放开我!”


    “姑娘让老奴去扯肖姑娘的脚,老奴当时就是这么做的,姑娘可还满意?”


    “啊啊啊啊你走开!”


    此时,院外头站着二房老爷谢明松和夫人秦氏,以及三房的人。


    谢明松的脸色难看。


    郝明月是他夫人秦氏的娘家姑娘,原本看着也是个好的,竟不想这般恶毒地毁旁人名声。


    今日谢弘瑜在书房与他说时,他还不信,这会儿被请过来听了这么一耳朵,实在是


    他沉着脸看向发妻秦氏,很是不满。


    秦氏这几年主持卫国公府的中馈,无论是在内还是在外都极其风光。竟不想今日被这外甥女丢了脸,她面色也很不好看。


    听了会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吩咐身边的婆子道:“还愣着做什么,表姑娘得了失心疯,进去把人摁住。”


    两个婆子赶紧冲进去,很快,郝明月的嘴被捂,发不出声来。


    沁春院的动静没惊动多少人,毕竟家丑不能外扬。但没过多久,老国公那边也得了消息。


    于是次日,全府上下听说表小姐病了,整个人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二房夫人心怜,索性将人送回延州老家去了.


    五月中旬,连着下了两日雨。


    下雨的时候,阿圆比较喜欢待在藏书阁小轩,不为别的,她就喜欢听南窗外那片竹海的声音。


    下雨的时候,是敲打竹叶的淅淅沥沥。起风的时候,是风过竹海沙沙绵长。


    这时候,她便会在长桌上铺张宣纸,开始作画,画风或是画雨竹都是极好的。


    今日,她作画到一半,就见花糕跟着婢女上楼来。


    花糕前段时日被谢世子接去了卫国公府,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了。此时见它小身子嘿咻嘿咻地爬楼梯还挺利索,阿圆莞尔。


    “花糕回来了?”


    花糕每次去卫国公府都会胖一圈。


    这次也不例外,阿圆抬着它两条前腿掂了掂,道:“胖了不少啊。”


    婢女也笑道:“奴婢们也觉得花糕胖了许多,也不知在国公府里吃的什么。”


    “国公府的伙食自然是好的。”阿圆笑:“世子哥哥又岂会饿着它。”


    她坐在美人榻上,花糕两只前腿扒拉着阿圆,求抱抱。


    “我已经抱不动你了。”阿圆说:“你看你,两年就长这么肥,我手酸呢。”


    萧韫上楼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沈哥哥下职了?”


    “嗯。”他斜眼看向阿圆身前的花糕,这只狗已经长得如三岁孩童般大小。


    它伸长舌头舔阿圆的手背,还一个劲要往她身上扑。


    萧韫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饮茶,突然问:“花糕是公的还是母的?”


    阿圆一愣,没搞明白他为何问这个,回道:“公的,怎么了?”


    萧韫没作声。


    一盏茶喝完,他吩咐婢女:“把花糕带下去。”


    阿圆不乐意:“我已经许久没见花糕了,让它在这陪陪我。”


    “不行。”


    “为何不行,你看,花糕也不想走呢。”


    “藏书阁之地,不许狗进来。”


    萧韫不喜欢小动物,他嫌掉毛不干净,阿圆清楚。因此也不再坚持,嘱咐道:“带它回清漪院吃些东西,我晚点过去看它。”


    “不必,”萧韫阻拦:“给它在外院安排间屋子就行,以后每月只许去清漪院三次。”


    “沈哥哥,”阿圆觉得他莫名其妙:“你往回不还说花糕可爱吗?”


    “那是两年前,如今它长大了。”


    “长大就不可爱了?”阿圆嘀咕:“我觉着长大的花糕更有趣呢。”


    萧韫没说话,瞥了眼桌上,问:“画的什么?”


    “风雨听竹。”


    萧韫起身,走过去欣赏了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问:“我送件首饰给你,如何?”


    “嗯?”阿圆不解:“好端端的为何送我首饰?”


    “唔平日只让人给你做衣裳,想着也该配些首饰。”


    “可我已经订做了。”


    “何时订做的?”


    “昨日。”


    “”


    “那你还缺什么?”


    阿圆走过去,抬手在萧韫的额头上探了会。


    萧韫正倾身拿笔蘸墨,额头突然被她的手掌覆盖,他僵了僵。


    她掌心柔软且温热,令他气息有些不稳。


    正期待着接下来要做什么时,就听见她狐疑地开口问道:


    “沈哥哥是不是病了?”


    “?”


    “为何最近奇奇怪怪的?”


    “”


    第69章


    她的掌心软绵, 轻柔地覆在萧韫的额头,瞬间有丝丝缕缕的酥麻串流至他身体各处。


    少顷,萧韫倏地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阿圆一愣。


    “你说什么?”萧韫声音温和, 气息隐忍。


    “没,就是觉得”阿圆嘟哝道:“觉得沈哥哥近日怪怪的。”


    原来她有所发觉。


    萧韫喉咙动了动, 问:“哪里怪怪的?”


    “我也说不清楚。”


    阿圆抽了下手没抽开, 疑惑地看向萧韫。


    萧韫缓缓把她的手拉下来, 淡声道:“我没生病,若是你觉得哪里古怪,实则古怪的不是他人, 而是你自己的心。”


    这句话暗渡陈仓, 诡谲周密。


    他紧紧盯着小姑娘的神色, 果真见她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是吗?”阿圆抿了抿唇。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平白惹得人心烦意燥。


    阿圆也不知怎么的,原先还好好的, 被萧韫这么一提醒,她竟是莫名地开始心慌。连作画都没心思了,径直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难道真的是她自己变得奇怪了?


    唉!


    阿圆暗暗叹气。


    萧韫走过来, 在她对面坐下:“想什么?”


    “没想什么, ”阿圆苦恼道:“沈哥哥以后莫要逗我了, 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阿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已经长大了,沈哥哥若是还如小时候那般逗我, 我心里怪不自在的。”


    “哦?”萧韫勾唇:“如何不自在。”


    “反正就是不自在。”阿圆瞪他,然后倒了杯茶过去。


    萧韫接过来, 觑她一眼, 慢条斯理地品。


    “适才我说要送你些东西, 你还没回我, 你喜欢什么?”萧韫问。


    “好端端的为何送我东西,沈哥哥平日已经送了许多。”


    “不一样。”


    “哪不一样?”


    萧韫没回答,而是抬眼,目光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阿圆真是怕了他这种意味不明的眼神,若要说里头有什么含义,可认真一瞧,他神态自若,仿佛本就如此。


    可若要说没什么含义,但却


    她也说不清这种感觉。


    过了会,想到什么,她道:“过几日我休沐想回家一趟。”


    “回家做什么?”


    “我大表姐和表姐夫要去外地任职,我娘说带我去探望探望。”


    阿圆的大表姐前年与吏部侍郎李家二公子成了亲,如今已育有一子。李二公子也争气,今年春闱考了进士第七十二名,家里给他谋了个县令的官职,再过半月就要携家带口上任。


    大表姐这一去就是千里,再见面也不知是何时。阿圆前日就收到了她母亲的口信,说休沐带她去探望探望,就当送别。


    萧韫却是蹙眉:“你表姐夫离京,你去探望做什么?”


    “还有我大表姐呢,我的小外甥也要探望啊。”


    默了会,萧韫只得点头:“知道了,早去早回。”


    什么早去早回,她是打算回去待一整天来着。


    阿圆腹诽,不经意抬眼瞧见萧韫从袖中掏出张帕子来擦嘴。


    隐约瞧见帕子有些眼熟,帕子上纷纷嫩嫩的绣花似乎在哪里见过。


    仔细一想,可不就是以前她绣的那朵花?


    这帕子都是两年前绣的了,竟不想两年过去沈哥哥还用着。


    她一边为沈哥哥终于知道俭省而欣慰,又一边对他这举动有些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倏地,想起那天他喝红糖水吃口脂的事,莫名地,阿圆脸颊有些烫。


    她别过眼,竟有点不敢看萧韫.


    许是春闱已过,萧韫变得闲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阿圆的错觉,他这一闲就有点爱黏着她。


    比如这日,早上明明才一起吃过早饭呢,酉时下学他又来接她了。


    阿圆拉开车门,就见萧韫坐在里头,慢条斯理地看书。


    “沈哥哥今日不忙?”


    “不忙,一会带你去酒楼吃饭。”他说。


    “哦。”阿圆点头:“不过我得绕道去一趟永绥街。”


    “去那做什么?”


    “我前些日在那里打了副头面,今日去取。”


    “我妆奁里的首饰都是以前的了,”阿圆说:“我想买一副新的,届时好去吃婧儿姐姐的酒席。”


    “那为何去永绥街,我听说锦翠阁的首饰是京城最好的,不若去锦翠阁。”


    阿圆嘀咕:“可锦翠阁的东西动辄好几十两,太贵了。”


    她存的银钱可不够。


    “我送你就是。”萧韫头一回为女人花钱,他还挺期待,说:“看中什么只管买。”


    “沈哥哥的银钱莫不是大风刮来的?”阿圆撇嘴不赞同:“沈哥哥可知前段时日帮你打理铺子,我有多辛苦?”


    “为了不让你亏损,我连做梦都在拨算盘珠子,拨得我次日脑壳疼。”


    “我算过了,铺子每日进项数额虽大,可支出也不小,这样一加一减,盈利并不算多,日积夜累才能积攒下银钱。”


    “可你说花就花,平日大手大脚的,这些铺子每月的盈利都还不够你花销,难怪你年纪轻轻欠了这么多债,还总是还不清。”


    “”


    他只说了一句,她就说这么多。


    还没完:“沈哥哥有银子就省着些花吧,别以为现在有差事了就能有恃无恐,哪天你要是保不住饭碗了,还得去给人做文章。”


    “再说了,戴首饰好看就行,我又不攀比富贵,我自个儿是什么样的身份我清楚,去攀比那些贵女们做什么?为了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活得累不累啊?”


    “说完了?”萧韫问。


    “那沈哥哥可听明白了?”


    “”.


    两人乘马车绕去永绥街的首饰铺子,阿圆以前经常来这买东西,这边地段不算繁华,但极其热闹。酒楼、茶楼、绸缎庄以及干货铺子皆有,而且所卖的东西物美价廉,许多富贵人家也喜欢来这买东西。


    马车到之后,萧韫瞧了瞧四周,指着首饰铺子对面的酒楼说:“我就不陪你进去了,我去那等你。”


    科举舞弊案落幕没多久,如今景王这个身份实在太打眼,萧韫怎么着也得注意些。


    阿圆也正有此意,首饰铺子都是女眷,他一个男的进去不大合适。


    “沈哥哥去吧,”她说:“我一会买好了就过来找你。”


    说完,她带着婢女进门。


    萧韫让车夫把马车停在酒楼门口,然后上了二楼的雅间,雅间窗户正好对着街道,瞧出去可看见对面首饰铺子的情况。


    此时,他就坐在窗边,边饮茶,边看铺子大堂中的那个娇小身影。


    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好看。


    首饰铺子里有许多女子,可旁人长什么样的他不清楚,眼里只剩那穿着湘妃色襦裙的小姑娘。


    她站在堂中央,正低头瞧柜子里摆放的东西,一会儿拿这件瞧一眼,一会儿又拿另一件看了看。


    跟她挑零嘴的模样相似,兴致勃勃得很。


    萧韫不禁勾唇。


    瞧着瞧着,这时旁边雅间的谈话声传过来。


    “难怪这酒楼的生意不错,你看,从这瞧出去,处处皆美景。”


    “远处山岚,近处凭栏。若是稍稍垂眼,还可见美人照面,如仙人揽月。”


    “常兄果真风雅。”


    读书人嘛,说话文绉绉,但风流也是真风流。


    瞧见对面铺子里的姑娘,便难免要点评一番。


    “站堂中央的那女子,容貌姿色比其他人更胜三分啊。”


    “怎么,常兄看上了?”


    “也不知是哪家小姐。”


    “不论是哪家小姐,在这买首饰的可以确定不是皇亲国戚。常兄若是看中,我着人去打听一二。”


    “哎,不可不可。陈兄这就有所不知了,此女子肯定有心上人。”


    “哦?常兄如何得知?”


    萧韫听两人谈论阿圆,面色不好,正想让人去把他们撵走。然而听到这里,他停下来。


    凝眉细听。


    “陈兄你看,比起旁的女子,这姑娘面上笑意多了几丝甜。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能让女子在买首饰之余想到且笑得如此的,还能有谁人?”


    “谁?”


    “当然是意中人啊。”


    这人说得头头是道,萧韫仔细打量阿圆的模样。


    确实笑得


    渐渐地,他沉下脸来。


    她有意中人了?


    他怎么不知道?


    心情不佳,连带着听隔壁那两人说话都嫌聒噪。萧韫听了会,吩咐陈瑜去把他们撵出酒楼。


    没过一会,隔壁传来声音。


    “哎哎哎,你们是何人?”


    “我们花钱吃酒并不犯法。”


    “你们怎如此无礼?”


    “什么?我瞧个姑娘都瞧不得了?与你家公子何干?”


    “哦,原来是你家公子的小娘子,在下唐突!唐突!”


    很快,隔壁雅间的人离开,萧韫耳边清净下来。


    他视线落在阿圆身上,见她已经挑完首饰正在结账,想着也快回来了。


    “让人上菜吧。”萧韫转头吩咐。


    然而再转回来时,就瞧见阿圆站在门口与两个人说话.


    阿圆刚买完首饰出门,就碰见了曹薇。


    “阿圆?”曹薇高兴:“你也来买首饰啊。”


    阿圆点头,朝她身边站着的男子福了福身。


    曹薇身边的这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二哥曹靖。


    今日曹靖是陪妹妹出门逛街的,竟不想在此遇到阿圆。


    自从两人上次在鹭园离别后,已经有三个月没见了。挑明心意后,曹靖只觉得思念越发地深。原就想着什么时候再见一次,竟不想,这就猝不及防地碰上了。


    曹靖向来没多少表情的脸上,此时此刻多了几丝隐忍的欢喜。


    “褚妹妹。”他颔首,神色温柔。


    见阿圆眼下淡淡的乌青和疲倦,他想得有点多,以至于眸子里不自觉地含了些怜惜。


    阿圆最近忙着结业考试,有时候夜里温习功课到很晚,所以眼下乌青比较明显。却不想,被曹靖误会了。


    他这份突如其来的怜惜搞得她头皮发麻,福了福身就想走。


    但曹薇见着她很是高兴,说:“阿圆,见到你正巧,你若是不忙帮我挑一套头面好不好?”


    “你眼光最好了,”她难得羞臊了下,说:“我休沐日跟霍公子约了游湖,想打扮好看些。”


    鹭园诗会那次,也不知曹薇是怎么堵霍高旻的,又跟他说了什么。总之,那之后,霍高旻居然真瞧中了曹薇,双方都有意,榜下捉婿进行得十分顺利。


    只不过,霍高旻这次科举没当上状元,而是中了探花,听说状元是沂州来的一位姓萧的公子。但这并不妨碍曹将军喜欢这位探花郎女婿,毕竟一表人才且还才学斐然的后生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阿圆有点迟疑,她忙倒是不忙,就是再见曹靖有些尴尬。


    而曹薇拉着她胳膊央求:“好不好呀阿圆,平日你穿衣打扮最是好看,我只信你的眼光。”


    阿圆平日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阿圆自己不知道,她的衣裳可是在京城最有名的绸缎庄专门定做的。


    不论款式还是花色都是京城最时兴的,又岂会不好看?


    但这会儿阿圆为难得很,悄悄看了眼曹靖,说:“我今日不太得闲,不若你让掌柜的帮你挑?掌柜眼光也不错。”


    “可我只信你啊。”


    她们这边拉拉扯扯,小眼神你来我往,暧昧不定


    至少看在萧韫眼里是这么认为的,再结合此前隔壁那两人说的“女为悦己者容”,想到阿圆喜欢的人有可能是曹靖。


    心情顿时不妙了。


    此时,再看阿圆微微垂着头,不敢看曹靖的模样,不是娇羞是什么?


    萧韫面色沉了沉,吩咐人道:“去把她喊过来,再不来饭菜要凉了。”


    第70章


    铺子门口, 阿圆正要再次拒绝曹薇时,陈瑜就从对面酒楼出来了。


    他径直走到阿圆身边,说道:“褚姑娘, 公子让小的来喊您回去。”


    “?”阿圆转头。


    “公子说让姑娘回去吃饭,再不回饭菜就要凉了。”


    曹薇听了, 歉意道:“阿圆, 原来你约了人啊, 不早说。”


    阿圆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就摆饭了,只得福了福身:“改日有机会再帮阿微挑选。”


    之后,她又对着曹靖福了福, 但没说什么。


    然而才抬脚, 曹靖就喊住她。


    “褚妹妹。”


    阿圆停下, 未回头:“曹家二哥还有事?”


    此前跟着曹薇喊曹哥哥,后来得知曹靖心思后,就改口喊曹公子。可这会儿曹薇在场, 喊曹公子过于生疏,索性便喊了个不近不疏的曹家二哥。


    曹靖是聪明人,又怎么听不出来?


    他唇瓣动了动, 最后只是道:“你且去吧, 莫让长辈久等。”.


    回到客栈, 萧韫不动声色地问:“买了什么,这么久?”


    “就取了上次打的头面。”阿圆在他对面坐下。


    “我看看。”


    “女子的头面有何好看的?”


    萧韫是想看看阿圆平日喜欢的头面是什么样的, 以后他好照着这个来。


    阿圆见他坚持,便从婢女手上拿过首饰匣子。


    里头是一对白玉丁香簪子, 簪下坠了几根粉珠流苏。另还有一对水粉琉璃耳珰吊坠, 尾端如露珠般也坠着颗白玉。


    白玉质地算不得上成, 但胜在做功精巧, 将丁香花瓣制得栩栩如生,浅白的几朵簪在上头,正是衬阿圆这样年轻俏丽的姑娘。


    丁香、白玉,气质倒也极配,萧韫想。


    “沈哥哥可觉得这个好看?”谈起首饰,阿圆就来了些兴致。


    “好看,”萧韫道,随即问:“你婧儿姐姐成亲那日戴?”


    “嗯。”


    “只戴一日岂不可惜?”


    “什么?”阿圆不解。


    萧韫手指敲了敲桌面,又不好明着问这头面是不是戴给喜欢的人看的。


    片刻,他道:“没什么,先吃饭。”


    小二上菜进来,这家酒楼的菜式是江南特色,火腿笋汤、水晶肴蹄、炸春卷等等,都是萧韫按着阿圆的口味点的。


    他夹了片鱼肉,道:“坐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阿圆这会儿坐他对面,两人隔着偌大的饭桌,萧韫自然够不着。


    可阿圆不想过去:“我自己夹就是。”


    “过来。”萧韫催促。


    阿圆努了努嘴,只得抱着碗挪到他旁边坐。


    萧韫满意,把那块鱼肉放进她碗中。见她小口小口地吃了,才不紧不慢问:


    “阿圆可有喜欢的男子?”


    他突然问这么句,阿圆一口鱼肉差点噎在喉中。


    好半晌她咽下去,抬眼:“沈哥哥为何问这个?”


    “不为何,上次我与你说过有喜欢的姑娘,作为秘密交换,你总该也跟我说说你的情况。”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但是


    “不就是喜欢个姑娘嘛,沈哥哥怎么也拿这事当秘密?”她眼含嫌弃:“你爱慕人家姑娘多年也不说出来,打算继续捂着秘密当传家宝贝么?”


    “”萧韫默了默,缓缓问:“爱慕多年?”


    “不是沈哥哥自己说的吗?说认识人家姑娘多年了。”阿圆继续道:“平日里沈哥哥可劲地凶我,还以为沈哥哥是个能的,竟不想喜欢人家姑娘憋这么多年都没敢说,难怪娶不着妻。”


    “”


    他萧韫是不敢的人吗?


    只是怕吓着她罢了,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他萧韫断不会轻举妄动。


    他闷了会,决定继续适才的话题。


    “不说这个,我就问你,有没有心仪的男子。”


    “没有。”阿圆伸筷子夹了片酥肉,说:“我成日在女子书院读书,上哪找心仪男子去?”


    萧韫心情好,勾了勾唇。


    嘴上却道:“哦?曹公子难道不是?”


    “我都跟你说了,我对曹公子无意。”


    “无意还躲在墙角与人谈终身大事?”


    “”阿圆憋了憋,憋不住道:“可要我给沈哥哥买个小本子?”


    “嗯?”


    “沈哥哥把这件事记下来,免得以后老了忘记。”


    “”


    “真就没有喜欢的男子?”


    阿圆放下筷子:“沈哥哥希望我有?那我改日去相看一个。”


    “”


    见她有点恼,萧韫便换了个话头,问她结业考试准备得如何,问她休沐回家打算做什么。


    阿圆可有可无地答他,却不知为何,心里渐生怪异。


    而且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回到清漪院已经夜幕降临,婢女问她去不去园子消食。阿圆恹恹摇头,早早洗漱过后,就蒙进被子里想心事去了。


    “古怪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的心”


    这两日,萧韫的这句话总是时不时跳出来。


    难道真的是自己有问题?


    那她到底怎么了?为何跟沈哥哥相处时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唉!


    苦恼得很!


    阿圆裹在被子里扑腾,扑腾了会又反复打滚,最后拉下被子呼出口浊气。


    正打算闭眼睡觉时,就听得外头婢女们请安的声音。


    “你们姑娘歇下了?”是萧韫。


    “戌时就歇下了。”


    “今日为何这么早?”


    “奴婢不知,奴婢见姑娘回来时看着像有心事,此前奴婢问姑娘去不去”


    阿圆怕婢女再说出什么,赶紧下床走到门边:“我准备睡了,沈哥哥有什么事?”


    “过来看看你。”


    “此时已经天黑了。”


    “为何睡这么早?”


    “我今天比较累。”


    “现在能睡着吗?”


    “若是沈哥哥没来,我这会儿应该在梦乡了。”


    “”


    萧韫刚忙完结束,一出书房见时辰还早就想来清漪院坐坐,哪怕陪她看看书也行。


    往回也是这么做的。


    他说:“你明日就要归家,我过来问问你缺什么。”


    “不缺,沈哥哥也回去歇着吧。”


    “”.


    次日休沐,阿圆回了梨花巷褚家。


    褚夫人早就准备东西等着了,阿圆一到,便跟着母亲赶去舅舅家探望大表姐和表姐夫。


    大表姐肖梓萱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尤其生了孩子之后,身上的那股子贤惠藏都藏不住。跟丈夫携手站在一起,偶尔互相对视一眼,各自眼中情意绵绵。


    长辈们都赞这桩婚事实在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阿圆抱着小外甥,捏他肉嘟嘟的手手,跟二表姐肖梓晴坐一旁说悄悄话。


    “萱表姐和表姐夫看着感情真好。”阿圆说。


    肖梓晴也高兴:“那当然,姐夫当初见着姐姐第一面就喜欢了,成亲后也一直待姐姐关怀备至。”


    说完,肖梓晴转头对阿圆眨眨眼:“姑母可有给你相看人家?”


    “那也得等结业之后呢,哪会这么早。”


    “结业也没多少天了啊,而且我听我娘说姑母早就给你物色好了,就等你相看呢。”


    “是吗?”


    不知为何,阿圆兴致不高。往回她看话本子总爱幻想以后的夫君会是什么样的,如今这方面的心思淡了许多。


    甚至连脸红都懒得脸红了。


    “阿圆”肖梓晴碰她胳膊,促狭问:“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总该有喜欢的模样吧?”


    喜欢的模样吗?


    想了想,阿圆说:“得长得俊朗,身材不能太矮也不能太胖,学识渊博但棋艺不能太好,免得我总是输。还要待我好才行,得孝顺,得”


    说着说着,阿圆脑子里渐渐浮现萧韫的模样。


    她自己都愣了下。


    随即赶紧甩甩头:“反正就这些吧。”


    肖梓晴听得心情复杂,说:“若非得按这要求来,你估计嫁不出去。”


    “我又不急,我还小呢。慢慢找就是,若实在找不着这样的,那至少得长得好看,不能再商量了。”


    阿圆是个看脸的姑娘,这要求从小就没变过.


    离吃午饭的时辰还早,大人们在说体己话聊得热络,肖梓晴不知去忙什么了。


    阿圆抱着小外甥站在院子里摘花,过了会,由远而近地传来一阵锣鼓喧闹。


    婢女道:“估计是庙会,今日城西有庙会热闹着呢,还有舞狮。”


    小外甥喊起来:“狮狮狮”


    “你想去看?”阿圆捏他的小脸蛋,转头对堂屋里的肖梓萱道:“表姐,我带琛儿去门口看会热闹。”


    说完,她抱着小外甥出了门。


    城西人多,庙会也格外热闹,不止有舞狮还有许多杂耍。舞狮走到哪,人们就跟到哪,呼啦啦的一大群,后头还有许多挑担的也跟着卖些糖水。


    阿圆给小外甥买了个糖葫芦让他舔着玩,然后抱着人站在门口看。


    舞狮队伍正好经过肖家门口,连台阶上都挤满了人,热闹得很。


    不过热闹归热闹,拥挤也很是拥挤。阿圆抱着小外甥被挤进了人群中,两个婢女跟在一旁,尽量拦着不让人撞到她们。


    退是没法退了,阿圆想着随人流走到边上再停下来。却不想,身后突然来了个人,他身材高大,一把就将她怀里的小外甥给接了过去。


    阿圆吓得大跳,还以为有人当街抢孩子呢,一转眼却见萧韫出现在身边。


    而她的小外甥正被他牢牢箍在臂弯里,也不怕生,傻乎乎地舔糖葫芦。


    “沈哥哥?”阿圆惊讶:“你怎么在这?”


    “来城西办事,顺道路过。”


    “哦。”阿圆被人挤得踉跄,但在这见到萧韫她很高兴,说道:“我正在舅舅家做客呢。”


    她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府邸大门,说:“那座宅子就是我舅舅家。”


    眼看后头又有人挤过来,萧韫伸手把她拉近了些。


    这一拉,就没再放下了。


    他动作自然地牵着她走。


    阿圆不禁愣了愣。


    两人往回也牵过,不过以前萧韫是隔着衣袖攥她的手腕,但这回,也不知是他急忙下弄错了还是怎么的,竟是牵着她的手。


    两人掌心相对,指腹交握。


    就这么顺着人群走了会,走到路边稍微空旷的地方,然后站在一旁等舞狮队伍过去。


    只不过萧韫没放开她,像是忘记了似的。


    索性这会儿没人注意看他们,而且萧韫袖子宽大,这么垂下来完全遮盖住了两人的手,也看不出什么来。


    可阿圆却忍不住有点羞。


    怎么就突然牵她手了?


    她悄悄抬眼去看萧韫。


    萧韫稳稳当当地抱着她的小外甥,目视前方,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来。似乎只是单纯地担心她被人挤着,而把她拉向这里等待。


    他的手宽大,握得有些紧。且男子体温高,阿圆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热汗。


    阿圆羞窘的同时,还有点懵。


    可奇怪的是,她却并不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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