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敬柔踹门进来,拉起两人便说:“走!一块进宫去!”
穆瑶挣脱开:“等等等等!我们俩进什么宫,你吃错哪门子药了你。”
高敬柔反呛:“你才吃错药了!今日陛下生辰,北宫所有子弟都要前去祝贺的,阿殷更是点明了要见他四哥,你要是不去,我就把高肃自己带去了。”
穆瑶听完想了想,欲哭无泪,皱着眉头道:“虽然我的确不太喜欢那种场合吧,但我即便去了……我以什么身份赴宴啊?宴会上有内监侍候,阿肃又不需要我在旁边。”
不然就以国子寺助教那个名头,她再奋斗八十年也挤不进天子寿宴。
高敬柔“啧”了一声,似乎也感到些许苦恼,但很快脑子里就灵光一现,亮着眼睛道:“我听阿珩说你琵琶谈得挺好的,这样吧,我等会给你找把琵琶,你到了宫里就混乐队里一块进去就是,哎呀打个招呼的事儿而已,快走!”
穆瑶仍有后顾之忧:“可我怎么知道今晚他们要奏什么曲子!短时间内我学不会的!”
高敬柔眉一挑,不耐烦道:“谁让你真进去谈了!滥竽充数懂不懂啊,少跟我在这墨迹了,赶快走!”
她拽着穆瑶,穆瑶拽着高肃,高肃看着案上的面,甚为依依不舍:“我的长寿面……”
一口还没吃呢。
傍晚,抵达宫中。
高肃随兄弟到朝阳西殿先行等候,穆瑶则被高敬柔拉去换了身衣服盘了个头,再往怀中塞把琵琶,其模样已与其他歌舞乐伎无异。
换衣室中,穆瑶踢了下繁沓的裙摆,随口问:“今晚都有谁到?”
高敬柔掰着手指头数:“那可多了去了,除了朝中重臣与宗室子弟,听说还有鲜卑六部以及柔然突厥各国的使臣。对了,南梁的使臣也会来,谁让他们现在已经被我二叔打怕了呢。”
穆瑶听着,心中不免唏嘘。
高洋若是后期不发疯,一直维持登基前期的状态与政绩,何至于让北齐二十八年亡国。
穆瑶很怕这个有名的疯子皇帝,但要说一点钦佩没有,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在从小被打压的情况下还能一举翻身登基为帝。
人真是复杂。
这时,门外传来纥奚嬷嬷的声音,透着股子无奈:“女郎可是在里面?筵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要尽快过去等候,不要闹了。”
高敬柔撇撇嘴,扬声回答:“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接着继续对穆瑶交待:“我跟你说的你可都记住了吧,等会跟着其他女乐进去就是,你放心吧,没人为难你的。”
穆瑶心里一暖,有点对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小姑娘无可奈何,叹口气道:“知道了小孩,我不会出错的。”
高敬柔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外去,嘴里骂骂咧咧不饶人:“你才小孩,你全家都小孩。”
穆瑶笑了声,低头研究起手里的琵琶。
她看了下房中其他正在准备的女乐,发现她们都是横抱,虽然内心觉得无所谓,但为了不在这种场合引人注意,她还是不由改成了横抱。
一开始还挺别扭的,手都不知道在哪摆。后来穆瑶放飞自我,干脆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这不是琵琶是吉他……
时辰一到,女乐们在掌事女官的指导下排好队伍,确定一切安然,就在领乐的带领下依次入殿。
穆瑶混在其中,感觉自己像只混在狼群中的哈士奇。
昭阳殿原名显阳殿,在皇宫中仅次于上早朝的太极殿,其华贵可用金碧辉煌四字来形容。
穆瑶从迈入宫殿那刻起,便开始情不自禁屏声息气,在周遭众臣的谈天说笑中,俯首低眉退到西侧专属于女乐的区域。
刚落座,她就赶觉头顶一阵刺挠,抬头一看,一眼便在宗室子弟的坐席上,瞧见了正目不转睛望着她的高肃。
穆瑶悄悄对着高肃笑了下,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紧张。
其实紧张死了。
在场所有人都是老祖宗,只有她自己满脑子好想来杯冰可乐压压惊。
好在看着高肃似乎能缓解紧张的心情,穆瑶又调整了下呼吸,感觉好了不少。
这时殿门外奸细的内侍嗓音响起,扯着嗓子喊道:“皇上太后驾到——”
霎时间,群臣肃然起立,俯首高声齐喝:“陛下万岁,太后千岁——”
穆瑶随之行礼,回过味时心中一咯噔,心想太后?好家伙,娄昭君都到了!
她缩在人后抬头一看,只见到高洋一身玄色龙袍,头顶冕旒,眉目间满是威严,若非皮肤上的鳞纹刺目,倒也能称得上器宇轩昂。
而在他身旁略显苍老的妇人,可就真称得上一句“岁月从不败美人”,不仅五官优越,气势更是从容不迫,周身散发出的威慑感甚至隐隐压过身旁的天子一筹,同样的蓝眸黄发,放在元仲华身上尚显得有些清冷,在她身上,只剩引人窒息的强烈压迫。
就连一般人难以驾驭的绛紫色华服,头上好比小山一座的鎏金凤冠,于她都显得格外适配,雍容而不失威仪。
相比之下,二人身后,同样身着华服,容貌绝世而正逢妙龄的皇后李祖娥,便显得格外内敛温柔起来。
穆瑶看着那一袭绛紫,有些许的走神。
在她的认知内,娄昭君是个绝对有魄力的女人。不仅是因为身为鲜卑贵族,一眼看中出身卑微还在服役的高欢便一定要嫁给对方。还因为她居然敢全然相信在当时查无此名的高欢,甚至散尽嫁妆也要支持对方起义。
平心而论,没几个十来岁的少女敢这么赌。
但娄昭君不仅敢,还赌赢了。
“众卿平身。”
“多谢陛下!”
群臣齐呼的动静吵醒了穆瑶,她赶忙随之坐下。
随着一起来的,还有太子高殷以及其余两位小皇子。
高殷神色恹恹,显然不想见那么多人,目光在人群中浏览一圈,看到高肃那刻眼睛瞬间亮了亮,步伐不由得慢下来,恨不得立刻跑过去同席而坐。
李祖娥见高殷走神,轻声唤道:“阿殷,过来。”
高殷听到母亲的呼唤声,方回过神,继续走向自己的席位。
而娄昭君看见自己这个贵为太子的嫡孙,不仅神情淡淡,眼中还有一丝嫌弃闪过,目光远不及看向高孝瑜高孝琬那般慈爱。
穆瑶远远注意到这一小细节,心道史书果然所言不虚。
娄太后不喜欢高洋,在他小时就不喜欢,等他长大了,连带着他的孩子都不喜欢。
做父母的总爱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若孩子果真多了,一碗水从来端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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