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第 61 章 ◇
◎文盲小月儿◎
最近翰林院的事情不算繁忙, 陆枕也经常在家。
“娘子,那个表小姐又来了。”黄梅说话的时候皱着眉,看起来非常的不高兴。
苏邀月正在设计春装, “你不是说她看起来气质出众吗?”
黄梅立刻道:“在奴婢心里,娘子才是天下第一气质出众的人!”
真会说话。
苏邀月盖住自己的设计图, 然后一扭头, 正看到孔青雾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进来,一副端庄文雅的样子。在看到屋子里空荡荡的, 只有一个苏邀月后,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
“表小姐来了?”黄梅皮笑肉不笑。
这位表小姐的意图太明显, 连黄梅都看出来了。
“我写了几首诗,想让表哥替我点评点评。”
“我们家娘子也会, 给我们家娘子看看吧。”黄梅一把夺过孔青雾手里的诗, 递给苏邀月。
苏邀月:???你干什么?
黄梅:???娘子快用你的诗词歌赋碾压她呀!
苏邀月:……她哪里有那玩意?她就是个学渣好吗?
一主一仆沉默半响, 最终黄梅还是收起那份诗稿,转头面向孔青雾, “我家娘子改完就给表小姐送去。”
“没关系的,我可以等。”孔青雾笑了笑,提裙坐到绣墩上。
黄梅:……
苏邀月:……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邀月伸手拿过那份诗稿,努力辨认上面的字。
幸好,孔青雾的字偏娟秀,苏邀月粗粗认识。说起来, 她来这里这么久,却还没能认全这里的字,搁现代就是一文盲啊, 文盲是没有前途的!
可原身的人设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 怎么可能不识字呢?按照苏邀月傲娇的性格, 也肯定不愿意让别人来对她指手画脚啊!因此,她的文盲人设就保持到了现在。
孔青雾虽然看不起苏邀月,但听说她可是扬州城内有名的一等瘦马,那份才情可不是盖的。
因此,孔青雾有心想要知道苏邀月的才情到底有多好,才能让表哥如此钟情。
苏邀月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诗稿,吐出四个字,“华而不实。”
孔青雾面色微变,正准备站起来跟苏邀月理论的时候,那边陆枕回来了。
孔青雾立刻变了脸色,“表哥,你回来了。”
陆枕看一眼孔青雾,不怎么上心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苏邀月。
小娘子端着身子坐在那里,一双眼圆溜溜地看向他。
陆枕:?
“表哥,这是我的诗稿,你看看?”孔青雾趁机拿回自己的诗稿递给陆枕看。
陆枕随意看了看,不上心的道:“嗯,不错。”
孔青雾立刻就笑了,然后扭头看向坐在那里的苏邀月。
苏邀月的眼睛睁得更大。
她被陆枕当着这什么表小姐的面打脸了!
陆枕这狗男人在打她的脸!
“表哥,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听到姨母让你过去呢,我们一起走吧?”.
陆枕跟这位孔青雾小姐去看吴氏了。
苏邀月捏着自己的炭笔坐在那里,然后猛地一下起身,将刚刚画好的设计稿扯下来一顿团吧。
气死她了!她还给这个狗男人画什么设计稿!吃屎去吧他!
“娘子,您别生气。”黄梅赶紧上来安慰。
苏邀月气得不行,立刻抱出陆枕的小私库就出门去了。
“走,买珠宝去!”
苏邀月坐上马车,直奔京师城内著名的奢侈品一条街。
这条街上的老板都认识苏邀月了。
看到她的车架,已经一窝蜂的冲了过来。
苏邀月踩着墩子下马车,坐到老板安排好的贵宾VIP里,还没喝上一口茶,那边老板就已经安排上了。
老板领着员工进来,员工们排成一排,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红漆盘,上面置着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金光闪闪惹人怜爱。
苏邀月最爱华衣美服,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提不起兴致,脑子里总冒出陆枕那三个字,“嗯,不错”。
不错?哪里不错了?
不就是会写几首诗吗?
“男人都喜欢女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苏邀月嘟囔了一句。
老板正在给苏邀月看货,听到小娘子的嘟囔,当即开始拍彩虹屁,“娘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能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苏邀月猛地一下站起来。
“不买了。”
老板:???
老板不明所以,痛失一个亿.
吴氏的预产期是在春末,她一心养着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小吴氏过来后,吴氏心宽不少,每日里进食很多。只短短几日,她的肚子就似乎更大了一点。因为吴氏人偏瘦,所以这个肚子看起来就大的出奇。
吴氏最近一直跟这位小吴氏住在一处。
陆枕跟孔青雾去拜见吴氏的时候,吴氏正坐在屋子里跟小吴氏吃茶。
听到动静后立刻让嬷嬷将陆枕请了进来。
陆枕进门,抬手与吴氏行礼,然后又跟小吴氏见礼。
小吴氏上下打量陆枕一眼,然后笑着掩住唇道:“世子长得愈发俊美了。”
吴氏现在不过三十多岁,小吴氏比吴氏小几岁,也不过三十出头,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
三十岁出头的小寡妇,因为嫉妒丈夫宠妾灭妻,所以被休妻了。可实际好像是这小吴氏染上了赌瘾,偷东西不说,还私放印子钱被抓到。
夫家帮她处理了这件事,小吴氏却屡教不改,还害了一个小妾才三岁的孩子。
如此,夫家才容不下她,将她赶了回去。
小吴氏闹过哭过,都没用,她被送回娘家。
娘家还有两个哥哥,哥哥都已经结婚了,两个嫂嫂看她不顺眼,容不下她。
小吴氏听说吴氏马上就要生产了,便立刻带着人赶了过来。
吴氏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孩子,处处警惕,听到小吴氏这个自己人过来,心中立刻高兴坏了。
陆枕略坐坐,跟吴氏和小吴氏客套了一番,见吴氏似乎没什么事情,便起身要出去,吴氏赶忙开口叫住他道:“君闻,你小时候跟小雾可是很亲近的,现在怎么反倒好像生疏起来了?”
陆枕根本就对孔青雾一点印象都没有,因此,他敛眉没有说话。
吴氏继续道:“小雾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你有空就带她出去转转。她呀,性子闷,一直待在屋子里,也不怎么出门,跟你那个姨娘不一样。”
听吴氏提到苏邀月,陆枕才仿佛活了一般轻动了动自己的眼睫。
孔青雾满脸娇羞地坐在那里对上陆枕的目光。
嗯,是不一样。
笑起来很丑。
“好了,没什么事情了,你刚刚回来,好好休息。”
陆枕起身,躬身告退。
孔青雾忙不得的也跟着站起来,“姨母,母亲,我也先出去了。”
吴氏和小吴氏露出了然的表情。
孔青雾羞红了脸,转身跟着陆枕出去了。
小吴氏端着茶盏笑眯眯道:“他们看起来多配呀。”
吴氏也立刻点头,“对啊。”.
陆枕从吴氏的屋子里出来,孔青雾小尾巴似得跟在他身后,声音温柔婉转,诉说着一些他们小时候的那些事。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总喜欢跟在表哥身边,我的名字还是表哥教我写的呢。表哥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是夏天,你穿了件绿色的衫子……”
不记得了。
陆枕抬头看一眼天色,加快脚步回到主屋,然后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那个画架竖在那里,地上是一支掰断的炭笔和一坨纸。
“表哥,你找什么呢?”
陆枕回头,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孔青雾,“你怎么还在这?”
孔青雾:……敢情她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他都当她是空气吗?
62 ? 第 62 章 ◇
◎不是单给我一个人的?◎
“娘子, 这个时辰了,我们还不回去吗?”黄梅跟在苏邀月身后,看着她家娘子在大街上走来走去, 逛来逛去,就是没有回去的意思。
“我难得出来一趟, 多逛逛怎么了?”
你是娘子, 你说得对。
苏邀月的视线已经在那代写书信的书生上面转过很多圈了,终于, 她走了过去。
那书生看着年纪尚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的年岁, 看到苏邀月过来,立时起身拱手行礼, “这位娘子想要写点什么?”
“写一篇赞美我的诗。”
书生:……
苏邀月一抬手, 身后的黄梅就立刻取出一两银子送到那书生面前。
书生立刻拿起毛笔蘸墨, 开始写赞美苏邀月的诗。
苏邀月提裙坐在书生对面,他写一首就给一两银子, 不到片刻,他的桌子上就堆满了银子。这个行为立刻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有人上下打量苏邀月的穿着,再看一眼那书生。
“这位娘子不会是看上这书生了吧?”
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苏邀月没听到,书生听到了, 他下意识红了耳朵,然后又忍不住的朝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娘子看过去。
真美。
书生手上一顿,苏邀月起身, “写完了?”
“没, 没有, 娘子之美,岂是这区区一炷香时辰能写完的。”
苏邀月就喜欢听彩虹屁。
“那你们读书人都喜欢饱读诗书的女子?”
书生面色更红,他看着一看就非常有文化的少女道:“这,这是自然的。”
“哦。”苏邀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变得极其冷淡,转身就走,留下一脸痴汉相的书生.
陆枕正在处理公务,长泉将今日苏邀月做的事情都汇报给了陆枕。
“苏娘子坐在一个书生的摊子前面让他写了十几首赞美的诗词。”
陆枕撰写的动作一顿。
诗词?
长泉继续提醒道:“那书生看着二十出头,长得也很不错,嘴巴又很甜。”陆枕抬头看向长泉,对上男人黑沉沉的视线,长泉下意识闭上了嘴。
男人垂眸,继续翻开另外一本需要编纂的书籍。
长泉躬身退下去了,过了片刻,屋门被打开,苏邀月从外面回来了。
她目不斜视的进来,看到陆枕坐在书桌后面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好嘛,无视她!要是他那个亲亲表妹进来,他一定立刻站起来跟她诗词歌赋了吧?
“娘子,您还没用晚膳,想吃点什么?”黄梅端了热茶进来,并看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陆枕。
作为苏邀月的贴身女婢,黄梅完全明白苏邀月的情绪,可坐在另外那边的陆枕确像是一块木头似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公务里。
平常有这么认真吗?这分明是针对她!
苏公主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不快乐都是因为别人的原因。
“不吃了。”烦死了。
苏邀月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个什么劲。
其实陆枕有没有别的女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陆枕不跟洛川搭上关系,他就算是有一千个女人也跟她没有关系。
她现在跟陆枕也算是战友的关系吧?
战友跟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她不是应该高兴吗?
等一下,青梅竹马?
苏邀月更气了.
这场生气活动一直持续到上床,当陆枕拉开床帘的时候,就看到原本应该蜷缩着一个小娘子的床铺上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枕头。
人呢?
苏邀月睡到厢房去了。
“公子,娘子说晚上您抢被。”长泉挠了挠头。
公子睡觉还抢被?
陆枕:……抢被子的人明明是她.
小娘子心思难辨,陆枕也不知道她突然在别扭什么,想了一想后让长泉花钱去搞了一套最近非常流行的头面送给苏邀月。
“我缺的是这个东西吗?”苏邀月看着长泉送过来的东西,一点都不开心,“黄梅,收起来。”
黄梅:……
长泉:……
东西收了,小娘子还是住在厢房,每天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其实苏邀月正在念书。
她觉得自己如果一直回不去的话,就必须要好好认字,因此,她开始努力读书了,从最简单的三字经开始,慢慢自己学,有不会的,就出门去。
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宗塾。
那家宗塾不大,在里面读书的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
按理来说,才十岁,应该不会学的太深奥……苏邀月听到里面已经在讲解四书五经。
才十岁!需要这么卷吗?你们三字经学完了吗?
她恨恨地合上自己的三字经.
因为最近小娘子突然跟他冷淡了起来,所以去到翰林院内上班的时候,陆枕都心不在蔫的。
同事看出陆枕有心事,一大帮老爷们也是个八卦的。
陆枕抿唇,不欲多言,大家见陆枕不肯说话,也就算了,都各自聊起了自己的事情。
“昨天啊,我给我家夫人写了一首诗,给我家夫人高兴的呀,一晚上都没睡。”
陆枕翻书的动作一顿。
诗?
他想到长泉跟他说的那些话,那个书生。
下了班,陆枕坐着马车特意绕路过去,路边正有一个书生在摆摊。
有一辆马车停在他面前,赶车的马车夫让他随意写了一首诗,然后送入马车厢内。
书生张望着看了看,没看清马车厢里的人。
陆枕看着这首俗诗,眉头皱起.
学习了一日,苏邀月头昏脑涨的回到自己的厢房里。
最近好用功,就一直容易饿。
苏邀月翻出自己的零食箱子,发现吃的已经没有多少了。
好想吃周记的樱桃煎,上次吃的那个酥山也不错。
正在苏邀月念叨的时候,她突然就闻到了一股樱桃煎的味道。
嗯?哪里来的樱桃煎的味道?
苏邀月顺着半开的门缝看出去,就看到男人一袭官袍,手里正拎着一个食盒过来。
这个食盒不是周记的吗?
“月儿。”陆枕走到苏邀月的厢房门口。
苏邀月端端正正坐好,“门开着。”
陆枕推门进来,“给你带了周记的樱桃煎,还有它们家新出的酥山,听说比我们上次吃的那家好吃。”
樱桃煎樱桃煎樱桃煎!
酥山酥山酥山!
陆枕将食盒放到桌子上,亲自替苏邀月打开。
樱桃煎的香气一瞬弥漫开来,苏邀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拿的时候碰到陆枕的手,她下意识一缩。
男人刚刚从外面回来,手还有一点凉。
苏邀月在屋子里待久了,肌肤暖热。
“我来。”
陆枕将樱桃煎和酥山都拿了出来,放到苏邀月面前。
小娘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酥山放进嘴里。
唔,好好吃,古代冰激凌诚不欺她。
比上次那家好吃多了。
苏邀月吃一口酥山,再吃一口樱桃煎。
陆枕坐在那里等着她吃,视线往她的梳妆台上一瞥。平日里那里一定会摆得满满当当的,可今日却没怎么动,再看靠窗户的那个书桌,上面置着很多新书。
陆枕起身,走到书桌边一看。
居然是三字经。
苏邀月正在吃东西,没注意到陆枕,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枕已经看到了她练习的那些大字。
苏邀月:!!!
“放开它们!”
陆枕手一松,那些歪歪曲曲的大字就掉在了地上,那是苏公主身为学渣被掉在地上的尊严。
“你在练大字?”陆枕弯腰想替苏邀月将那些纸张捡起来,不想小娘子快他一步,猛地一下把东西团起来塞进了书桌下面的抽屉里。
男人沉吟半刻,“写的稍微有点欠缺。”
“是啊,哪里有你的亲亲表妹写的好。”苏邀月脱口而出。
陆枕:……
虽然不可否认,孔青雾的字确实比苏邀月写的好,但求生欲让陆枕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见陆枕居然没有否认,苏邀月气得连樱桃煎和酥山都不要了,直接就把人给轰出去了。
陆枕:…….
陆公子连夜思考,最后明白了。
翌日,陆枕将自己连夜整理出来的字帖交给了长泉。
长泉等在苏邀月厢房门口,等到小娘子一出来,就把这份东西递给了她。
“娘子,公子让我给您的。”
苏邀月一打开,发现是字帖。
陆枕是在嘲讽她?
“公子说,娘子刚刚开始练,初时难,只要坚持,以后就会慢慢好的。”
苏邀月心中一动。
他是真心在帮她?不是嘲讽?
陆枕给她的字帖都是一些比较简单的大字。
所谓字如其人,陆枕的字跟他的人一样,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透着一股温润感,可若是你仔细去看,就能在里面分辨出几许暗藏的锐气。
“公子说,您先照着练,以后再换更复杂些的。”
苏邀月勉强受了,然后回到厢房里开始研究陆枕的字帖。
“娘子,这应该是公子连夜给你写出来的。”黄梅偷偷道:“奴婢昨天起夜,就看到公子在写呢。”
苏邀月看着手里的字帖,微微红了脸,可还是傲娇道:“谁知道他是单写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其他人都有。”
黄梅肯定道:“公子熬了一夜,都给娘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邀月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许猥琐.
苏邀月拿着陆枕的字帖练了一日,到了晚间,院子门口走来一个人影,苏邀月还以为是陆枕回来了,刚刚准备给熬了一夜就为了给她写字帖的男人一个笑脸,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孔青雾。
还真是烟魂不散呐。
苏邀月翻了一个白眼,继续练字。
她坐在靠窗的书桌旁边,孔青雾先去找陆枕,发现他没回来,一转头正好看到苏邀月在窗子旁边,便温柔端庄的过来了。
在孔青雾来之前,苏邀月就已经盖住了自己练习的大字,却没有盖住陆枕送给她的那些字帖。
“这是表哥写的吧?”孔青雾一眼就认出来陆枕的字。
她的脸上露出羡慕之色,可她很快调整过来,笑盈盈道:“小时候表哥也总送我字帖呢。”
苏邀月面色不变,伸出自己漂亮的指甲。
“你也知道是小时候,人呐,都是会长大的。”
孔青雾:…….
孔青雾被苏邀月气走了,苏邀月的心情却一点都不好。
她现在看到那只干瘪孔雀就不开心,跟发,情了似得天天往陆枕身边凑。
苏邀月盯着那字帖,想到孔青雾说的话,猛地一下起身将字帖扔回了陆枕的屋子.
入夜,陆枕回到院子,厢房的灯已经灭了。
他站在厢房门静静等了一会儿,听里面确实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才走到自己的屋子前,刚刚打开走进去三步,就踩到了什么东西。
屋内没有点灯,借着光色,陆枕看到了地上的东西。
是他送给苏邀月的字帖。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被扔在地上的字帖,反身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月儿:不是单给我一个人的!!!
63 ? 第 63 章 ◇
◎给你写下一首情诗◎
苏邀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直到凌晨时分才勉强进入浅眠。
虽是浅眠,但苏邀月居然做梦了。
梦里是两个小孩子。
一个小孩叫孔青雾,一个小孩叫陆枕。
正是春日, 四合院内,阳光明媚, 两个小孩一齐坐在书桌前面, 陆枕小孩把手里写好的字帖放到孔青雾小孩面前,孔青雾小孩高兴快乐极了, 然后突然,她头一扭, 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苏邀月。
两人仿佛像是隔着时空看到了彼此。
孔青雾小孩站起身,朝苏邀月走过来。
每走一步, 她的身型就大上几岁, 走到她面前的时候, 就变成了十五岁的模样。
孔青雾拿着手里的字帖,笑盈盈的跟她说, “小时候是小时候,长大是长大。”
苏邀月猛地一下就醒了。
好气。
这女人在她梦里都这么嚣张。
可是……她为什么又有点羡慕孔青雾呢?她没有见过陆枕的小时候,没有参与过他之前的生活。
“娘子,您起了吗?”
最近苏邀月心情不好,黄梅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唔。”苏邀月懒洋洋应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床帘, 像是在发呆。
“那奴婢替您把早饭拿进来。”
黄梅出去拿早膳,苏邀月单手托腮坐在桌边继续发呆,直到黄梅进来, 她还没有回神。
看到苏邀月这副模样, 黄梅忍不住跟站在自己身边的水缸抱怨, “娘子这么喜欢公子,当然眼睛里容不下公子身边有别的女人了。”
喜欢?什么喜欢?黄梅你不要胡说啊!
苏邀月猛地一下扭头看向黄梅,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娘子,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哪里都说错了!”
她怎么可能喜欢陆枕?
虽然苏邀月天天嚷嚷着说自己真爱陆枕,但她从未觉得自己喜欢陆枕。
她只是……迫于生存。
现在两个人变成战友了,她也就觉得不必继续讨好陆枕了。
可是,她为什么那么生气?.
今日翰林院内事情不多,陆枕却去的很早。
同事们陆陆续续过来上班,看到陆枕已经将大部分事情都做完了。
不对呀,这位陆大人可不是这种脾性啊。
虽然这位陆大人看上去温柔可亲,但性子却并非那种搓揉圆扁的,反而十分笑里藏刀。你永远都猜不到他上一刻能笑着跟你说话,下一刻就能让你跪下叫爸爸,还是那种感恩戴德,心服口服的叫,即使可能是他把你卖了。
众人察觉到了陆枕的低气压,都不敢靠近。
只有那位李斯水同事不怕死的过来幸灾乐祸。
“陆大人这几日心情看着不好啊?”
李斯水听说潇月池已经招揽了陆枕,心里又嫉妒又酸。因为不再是潇月池唯一的小宝贝了,所以李斯水对陆枕的恨意又再次增加了一层。
“你挡到我的光了。”陆枕面无表情道。
李斯水看一眼自己站的位置,轻笑一声双手撑在陆枕的书案上,彻底挡住陆枕的光亮,并且继续挑衅道:“陆大人这难道是官场得意,情场失意?听说你家那位姨娘天天去私塾偷看人家教书的夫子呢。”
“对了,还当街去买那夫子写的诗。”
李斯水扬高声音说完,转身看向众位同僚,张开双臂道:“诸位,我们陆大人这是家中姨娘红杏出墙,他在吃醋呢。”
陆枕一愣。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陆大人没听明白吗?我说您家中红杏出墙,陆大人在吃醋啊。”
陆枕面无表情道:“前面那句。”
前面?
李斯水想了想,“那个私塾里面的夫子?”
陆枕起身,转身就出了翰林院.
还没到点下班,陆枕自己出来了,他一个人顶着日头,徒步走到那家私塾。
要知道,陆枕其实是个比较懒的人,并且也非常注重形象,像这样徒步在日头下暴走破坏形象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干。
陆枕来到长泉之前说的那家他没放在心上的私塾,果然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正在教人读书。而在那窗户下面,小娘子正在认真地写着什么。
今日苏邀月闲来无事,提早到了。因为日头有点大,所以她穿了件单薄的裙衫,然后又搭上一块披肩。
虽然心情不好,但苏邀月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住了优雅美丽。
小娘子手持炭笔,歪头看向屋内夫子的视线,直直落入陆枕眼中。
陆枕记得这夫子的脸。
分明就是那天摆摊写诗的男人。
难不成……她真的看上这书生了?
就因为那几首烂俗情诗?.
袁柳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那位这几日一直过来偷窥的娘子。
因为她实在长得太美,只要你看过她一眼,就无法忘记她。
他见过她,在他的摊子前面。
这位娘子一两银子买他一首诗。
他并不认识这位娘子,可周围的人都说看这娘子装扮,应该是一位富家小姐。
他应当是被这位富家小姐看上了,要飞黄腾达了。
袁柳对飞黄腾达没有太大的念想,他只在意别人那句“他被这位娘子看上了”。
这位娘子真的看上他了吗?若是没有,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偷看他?
袁柳下意识挺直背脊,等到课上完,他迫不及待地疾步走出教室,果然看到那娘子还在窗户下面蹲着,正卖力记着什么东西。
阳光打在她白皙的侧脸上,那戴着红宝石耳坠的白嫩耳垂也染上了一层绯红。
小娘子美得像坠入凡间的仙子。
袁柳放轻脚步,走到苏邀月身边,“娘子。”
苏邀月正全神贯注着,被袁柳一吓唬,差点连手里的炭笔都扔掉。
“娘子是……”袁柳视线下移。
苏邀月伸手合上自己手里的笔记本,然后站起来道:“你教的不错,就是太简单了。”
她完全听不懂啊!!!
“春天日头大,娘子若是想学,可以进来。”
进去?
苏邀月看一眼里面,全部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孩,那她岂不是很丢脸?
“这里没有人认识娘子。”
其实袁柳看到了苏邀月的笔记,虽然字写的不怎么好看,但胜在十分认真。
袁柳顿时觉得这位娘子真是太可爱了。
她是来听他上课的?
“对了。”袁柳想到什么,“娘子稍等。”他急匆匆跑进教室拿了一样什么东西,然后转身,将它递给苏邀月,“这是我自己写的字帖,都是比较简单的大字,娘子拿着吧。”
苏邀月没接,只是略看一眼。
袁柳的字虽然也不错,但比不上陆枕的。
“多谢。”可惜,陆枕的字帖被她给扔回去了。
苏邀月收了,道谢之时少女美眸弯弯,笑得纯真又漂亮。
袁柳面色涨红,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陆枕站在拐角,看到两人又说又笑。
自然也看到了袁柳递给苏邀月的那份字帖.
长泉看到自家公子从外面回来,靴子上沾着泥。
他看一眼天色,这是什么情况?这不是还没到下班的时辰呢吗?
“公子,您自己走回来的?”长泉上前,看到陆枕浸着湿汗的鬓角,还有身上被汗水浸湿了一半的官服,赶紧去给他打了一盆水。
他家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陆枕走到屏风后用湿帕子擦拭干净脖颈,然后深吸一口气,坐到书桌前,与长泉道:“磨墨。”
长泉不明所以,“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陆枕面无表情的又说了一遍,“磨墨。”
长泉想起这几日自家公子跟苏娘子之间的冷战,猛地惊醒过来。
不是吧?公子终于对苏娘子厌弃了,要将她赶走了?
是啊,苏娘子只是一个姨娘,却敢这样撂公子的脸,连公子彻夜写下的字帖都敢扔在地上如此随意糟蹋,这要是别人家的姨娘,怕是早已卷铺盖滚蛋了。
自家公子忍到现在,实在是涵养。
长泉想劝一劝自家公子,可一低头看到陆枕的面色,当即将话都咽了回去,战战兢兢的开始给陆枕磨墨,然后在他绝望的视线下,就看到自家公子提笔,写下……一首情诗?
公子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小枕头:看我来一叠惊天地泣鬼神的情诗合集来抓住你的心。
64 ? 第 64 章 ◇
◎我家月儿不高兴◎
陆枕看完自己写好的诗, 突然笑了一声。然后起身,走到书房角落案上置着的那个铜制香炉旁边,揭开上面的盖子, 将这首情诗扔了进去。
情诗沾火,缓慢燃烧, 最后轰然一下, 消失无踪。
长泉站在那里,看着自家公子又恢复成了自己熟悉的那个男人。
儒雅、温和、冷静、自持。
“去调查一下那个私塾里面的夫子。”陆枕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上面沾到了墨汁。
“是。”
长泉转身去了,陆枕抬目转向厢房。
春日已经来临, 院子里的青葱树木开始疯长,除了这青翠如盖的大树, 还有一簇春日娇花。
那娇花正开在厢房对面, 摇曳着春光, 与那正巧从院子门口走进来的小娘子一般无二。
苏邀月拿着袁柳的字帖回来了,她给钱了, 那书生没要,她就将钱放在了屋子门口。
苏邀月一抬头,正看到站在窗口的陆枕。
按照时辰,这个时候的他不应该在翰林院吗?
苏邀月娇哼一声,假装没有看到他,抱着东西去了自己的厢房。
陆枕重新坐下, 看到黄梅提着水壶要进厢房内泡茶,便无声抬手将人唤了过来。
黄梅看一眼侧躺在榻上抱着书,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的苏邀月, 小心翼翼的放下茶盅, 朝陆枕这边走过来。
因为苏邀月现在跟陆枕关系不好, 所以黄梅十分心虚,有一种叛主之忧虑。她探头探脑地掩上主屋的门,然后转身,看到坐在那里的陆枕,脸上浮出几许尴尬之色,行礼道:“公子。”
“近几日姨娘做了什么?”
黄梅将苏邀月这几日做的事情一一汇报给陆枕听。
虽然陆枕已经从长泉那里听过了,但他依旧又耐心的听了一遍。
终于,黄梅说完了。
陆枕慢条斯理地翻过手里的书籍,眼皮未抬,只淡淡道:“姨娘什么时候开始生气的?”
黄梅想了想,“好几日了。”
陆枕的指尖顿在那书籍上,继续问,“气什么?”
黄梅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她一想到苏邀月生气的原因,也忍不住跟着气了起来,甚至大着胆子在心里俳腹了自家公子几句。
娘子骂得对,这世上的男人都不靠谱,都是狗男人!
“奴婢不知道。”
陆枕:……
黄梅觉得自家公子实在是太敷衍了,自家姨娘生气,只是简单送个礼,人也不见,哪里有这样哄人的。黄梅还不知道陆枕写的那些字帖被苏邀月给重新扔了回去。
要知道了,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了。
不过最关键的是,黄梅居然发现她家公子不知道自家姨娘在气什么!
这才是最气人的地方好吗?
黄梅自己都快要被气死了。
可她没有苏邀月的这份气魄,不敢给陆枕下脸子,就站在那里低着头给自家娘子鸣不平。
“算了,你下去吧。”
黄梅转身出去了,依旧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可一等她关上侧边厢房的门,就立刻一脸喜色地奔到苏邀月身边,伸手去推苏邀月,“娘子,娘子!”
苏邀月刚刚睡了没一会儿,就被黄梅唤醒,她迷迷糊糊抓紧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声音软绵绵的从绸缎被子里透出来,带着一股撒娇的慵懒气息,“干什么啊?”
“娘子你猜,刚才奴婢去做什么了?”黄梅很兴奋。
“做什么了?捡到金子了?”
黄梅遗憾道:“没这么好的事。”
苏邀月:……
“娘子,刚才公子找奴婢过去,问奴婢您为什么生气。娘子别看公子平日里脾气好,可他从不这样关心别人的,就算是国公爷都没得过这样一句话呢。”
黄梅跟着陆枕伺候那么久了,深知陆枕的脾气。
陆枕看似中央空调,实际上是个冰窖。
从不沾手别人的事情,除了那些贴上来甩不开的,他才会慢条斯理的处理处理,且从来不会上心。
像今日这般,特意将黄梅叫过去,专门询问苏邀月的情况,可真是黄梅第一次碰到呢!
“我哪里生气了?”
苏邀月根本就不承认自己在生气。她一把扯开自己身上的绸被坐起来,长发乱糟糟的,一双眼微红带着一点还未退散的睡意,就这么盯着黄梅看,一脸的倔强。
“娘子您怎么没生气呀?”
“没有就是没有。”
“好好好,您没有生气,您就是……心情不好。”黄梅捡了个好听一点的说法。
苏邀月勉强接受,然后假装不在意的问黄梅,“你说了什么?”
黄梅立刻道:“奴婢是娘子的人,怎么告诉公子呢?”
苏邀月:……你不告诉他,他要怎么来哄我啊!!!
看着一脸骄傲的黄梅,苏邀月沉默了下来。
黄梅看着自家娘子,想着娘子怎么还不赏她一支金簪子?她如此忠心!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终于,黄梅有了一点觉悟,她发现自己可能或许,好吧是一定,误解了她家娘子的意思。
是吧?
“娘子,其实奴婢……应该说的?”.
女人的心思很难猜,其实陆枕……并未接触过女人,除了吴氏。
吴氏是陆枕接触过的最多的一个女人,吴氏看似温和,实际是个阴沉到了骨子里的人。
从小,吴氏会在人前对他好,在人后给他摆脸色,不是那种摆在脸上的神色,而是摆在心里的神色。
那种漠视的眼神,阴冷到了骨子里的蔑视和厌恶,虽然只有那么几次,但陆枕却一直记到了现在。
陆枕虽聪慧早熟,但他小时确实不知道吴氏为何会这样,直到长大了,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血缘。
他不是吴氏的孩子。
仅此而已。
就因为这样,所以吴氏对他的恶意被无限放大。
人真的很奇怪。
吴氏对小吴氏能散发出最大的善意,对他却能释放出最大的恶意。
对于小吴氏来说,吴氏是个好姐姐。
对于陆枕来说,吴氏是个不怎么好的后妈。
吴氏是个女人,陆枕便以为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的。
这个念头被陆枕放在心里,因此,他对女子没有太大的好感,即使他身边有那么多漂亮美丽的丫鬟,即使吴氏那么热衷于想要他沉浸于美色。
可他依旧提不起任何兴趣。
情爱。
是什么滋味呢。
“公子。”黄梅走到屋子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陆枕回神,神色淡漠地转头看向她。
黄梅被陆枕这双黑眸之中一闪而过的阴沉一晃,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然后躬身行礼道:“公子,奴婢有话要说。”
“进来吧。”
黄梅小心翼翼的进来了,然后站到陆枕面前。
“什么事。”陆枕问。
黄梅左右四顾,见四下无人,便赶紧开口道:“娘子不开心,是因为那日里,娘子刚刚说表小姐的诗华而不实,公子就夸赞表小姐写的好。”
陆枕蹙眉,努力回想了一下,竟不记得有这种事情。
他开口,“就这样?”
“就这样?”黄梅学着陆枕的话捂住了嘴,然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一脸聪明相的公子。
聪明相的陆枕从黄梅脸上看出这件事情有多重要,起码对于苏邀月来说。
“知道了,你下去吧。”顿了顿,他又跟黄梅道:“去找长泉,从仓库里挑件东西拿走吧。”
“多谢公子!”.
吴氏的主屋院落内,吴氏跟小吴氏正聚在一起说话。
孔青雾坐在一旁,正在替吴氏抄经。
吴氏看着孔青雾这副端庄模样,非常满意。
“这样孝顺又贤惠的孩子,我家君闻可不能错过。”吴氏道。
小吴氏自然乐开了花。
若是能攀上陆枕,她家女儿可真是一辈子不愁了。
孔青雾羞红了脸,不敢抬头。
她听说表哥曾经拒绝过蓬莱郡主,若是她嫁给了表哥,那岂不是比蓬莱郡主都优秀?
孔青雾的经书抄的更起劲了。
她还听说这几日陆枕和苏邀月的关系不太好,那位姨娘都从主屋里搬出去了。
呵,一个姨娘,还拿乔上了。
若是她嫁给了陆枕,一定要把这贱蹄子发卖出去!卖进窑子里最好!反正本来就是一个供人玩乐的瘦马。
孔青雾一边听着吴氏跟小吴氏商量她跟陆枕的婚事,一边抽出经书下面的纸,偷偷继续甜蜜的给陆枕写诗。
上次表哥夸她的诗写的好,她今日多写一点,拿去给表哥看。
孔青雾看着自己写的诗,比较露骨了,是一些女儿心思,不知道表哥看到了会怎么样?若是他们成亲了,她与表哥一起待在书房内,谈论诗词歌赋,聊聊人生未来。
孔青雾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然后看着自己新写好的三首诗,跟吴氏说自己想出去透透风,得到吴氏准许之后,便喜滋滋的出了门来到陆枕的凤鸣苑。
凤鸣苑内悄静无声,孔青雾刚刚要走进去,就被突然出现的长泉拦住了。
“表小姐,这里是公子的院子,您不方便进去。”
不方便?她都进去这么多次了,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来找表哥,表哥没回来吗?”孔青雾十分看不起长泉,不过一个奴才,居然也敢拦她。
“回来了,公子说,日后让表小姐别来找他了。”
孔青雾面色大变,“为什么?”
长泉笑道:“没有为什么。”
孔青雾的面色瞬间铁青,可她很快反应过来道:“是那个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吧?我才不相信表哥会这样对我,我要亲自去见表哥。”
长泉继续拦着,“表小姐,公子说了,不想见你。”
孔青雾气得指尖颤抖,开始不顾形象地推搡长泉,可长泉是习武之人,站在那里不动如山。
孔青雾对着里面喊,“表哥,表哥!”
“表哥,你快出来啊,一个奴才也敢欺负到我头上了。”
孔青雾的哭喊声凄凄惨惨,断断续续,把苏邀月给吵醒了。
这个午觉睡得实在是太坎坷了!
苏邀月刚想出去,可一想到自己没化妆,虽然她知道自己就算是素颜也比那个孔青雾好看,但女人不能在情敌面前素颜不化妆出门!
因此,苏邀月立刻快速画了一个三分钟的战斗妆,然后等她出去的时候,就看到陆枕已经站在了门口,对着哭闹不休的孔青雾道:“表妹的诗,我以后不会看了。”
“为什么啊?”孔青雾满脸呆滞,她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男子,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陆枕身着常服,安静地站在那里,即使说出那些伤人之语时,可是一副温和俊美的模样。
他道:“我家月儿不高兴。”
春风卷起挂在树梢的嫩芽,似有蝉鸣起,男人声音清雅,混杂着春日暖风吹拂过来,苏邀月心尖一跳,像是被一根手指波动了心弦。
她下意识颤了颤眼睫,然后一把捂住自己心口,涨红着脸,缩回了门里。
65 ? 第 65 章 ◇
◎你喜欢吗◎
“娘子, 您刚才听到了吗?公子当着那贱蹄子的面说,‘以后表妹的诗,我不会看了。因为, 我家月儿不高兴’。”
黄梅单手负于后,学着陆枕的样子将那段话又复述了一遍。
苏邀月端庄地坐在榻上, 虽然极力表现出“那又怎么样”, 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掩盖不下去。
“娘子,公子是真知道自己错了。”黄梅觉得这事就该这么过去了, 不然两人这么僵持下去,要是又冒出来其它个什么表姐表妹的, 自家娘子都没地哭去。
要知道她家公子现在可是极度抢手货。
“他自己可没来找我。”苏邀月当然拉不下脸去找陆枕。
正巧,那边传来敲门声。
苏邀月立刻扭头看过去, 然后就见站在那里的人是长泉。
小娘子脸上笑意立刻淡了一半。
“娘子, 我们家公子请您出去一趟, 有礼要送你。”
苏邀月抿唇,心里想着, 他怎么不亲自来?
黄梅伸手推了推苏邀月,“娘子,去吧。”
苏邀月矜持地站起来,想着自己就去看一下下。
她路过梳妆镜的时候看到自己的三分钟战斗妆,立刻一抬手,“等我一会儿。”
女孩子的一会儿是很长一会儿。
关上门, 苏邀月立刻把黄梅拉过来,然后打开自己的衣柜,“我穿哪件?”
“这件鹅黄色的吧, 看着鲜嫩。”
“不行, 太嫩了, 一点都显示不出来我的身段。”
因为吃得好,所以正在发育期的苏邀月现在已经有明显的曲线了。
“那这件正红色的?”
“不行,太艳了。”
最后挑来挑去,苏邀月选了件桃红色的裙子,肩膀处微微露出锁骨,梳了个双髻,简单又不失精致。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苏公主终于出门了。
长泉已经等得快睡着了,然后一眼看到从屋子里出来的苏邀月,眼睛下意识就亮了。
苏邀月本来就长得美,现在一捯饬,更是漂亮的不似凡间之人。
“走吧。”苏仙女斜睨长泉一眼。
长泉道:“是。”
苏邀月跟着长泉去到院子门口。
马车正停在那里,苏邀月看着紧闭的马车帘子,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裙子,然后踩着墩子进了马车。
陆枕却并不在马车里,空荡荡的马车厢内置着一辆金光闪闪的小马车模型。
大概只有巴掌大小,可做得十分精致。
四方马车,用四匹白色的马拉着,上面是一个半圆形状的顶,从最顶部那颗硕大的红宝石开始,往下蔓延一层厚实且金光闪闪的宝石。那宝石瀑布一直从顶部蔓延下来,直到车轱辘。
马车帘子也是宝石帘子做出来的,能活动,用手指轻轻一拨,就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一眼看过去,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车架。就连窗户都是可以打开的,里面还置着能拿出来的小茶壶。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模型,但这辆马车明显比蓬莱郡主的那辆还要好。
陆枕说过,按照他们的身份,这样的马车不能用,所以他才做了这么一个小马车给她吗?
可只是一个小马车吗?
虽然精致,但明显有点敷衍啊。
“娘子,我们出发了。”外面传来长泉的声音,“公子在那里等您。”
那里?那里是哪里?.
马车辘辘行驶起来,出了永宁公府,然后又往城郊去。
出了京师城门,进了山路。
苏邀月抱着怀里的小马车突然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陆枕要干什么?他送她个小马车,不会是要让她滚吧?
山路蜿蜒崎岖,苏邀月的心思已经从“陆枕想让她滚”到了“陆枕是不是要把她抛尸荒野”。
夜幕降临,山间变得沉寂起来,苏邀月小心翼翼地拨开马车帘子,看到了那从山脚一路蜿蜒到山中的红色灯笼。
一条山路,两边每隔十米便有一盏红灯笼。
氤氤氲氲,如影如雾,融入山林重影之间又独立于这份寂静枯燥之中,像点缀在黑暗中的两绺细长红色星辰。
这是什么?
“娘子,这都是公子为您准备的。”
为她准备的?
为什么要为她准备这些?
苏邀月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小马车,整个人怔怔的,心跳越来越快。
“娘子,到了。”
苏邀月下意识挺直背脊。
马车停住,灯火之下,一只手撩开马车帘子,露出男子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他手里提着一盏红灯笼,朝她伸出手。
陆枕一袭绯红长袍,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这样颜色的衣裳,他本来就白,如今这颜色衬得他更白。鲜活的绯红,将他身上那份沉闷褪去,覆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风情。
深山老林,俊美男子。
虽然现在极具浪漫色彩,但苏邀月的脑子里却莫名想到了男版聊斋。
“你干什么?”小娘子抱着怀里的小马车没动。
“送你一样礼物。”陆枕极有耐心。
苏邀月终于伸出手,搭住陆枕的手。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牵手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牵手,却让苏邀月感受到了一股从前没有的细节感。
比如。
【他的手好软哦。】
陆枕:……
说男人的手软,是一个好的形容词吗?.
展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座藏在深山里面的宅子。
宅子有三进,虽说是在城郊,但价钱肯定不便宜,而且这么大一片山头,可不单单只是用钱就能买到的。
宅子门口站着两排丫鬟,苏邀月和陆枕手牵手往里去,里面的红灯笼并没有断。
那红灯笼从山脚一直蔓延上来,一直到宅子里面。
最后,苏邀月看到了一片硕大的红色花海。
那是一片被圈在宅子里的山中湖。
夜晚,黑色的湖面几乎看不到全貌,可那密密扎扎,飘荡在湖面上的红色灯笼却晃红了苏邀月的眼。
“好漂亮。”
“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陆枕点头道:“对,这座宅子,是我送你的礼。”
宅子?宅子!!!
陆枕一扬手,苏邀月这才看到他的手里似乎还牵着一根细长的丝线。他伸手一拽,那丝线带着湖中一只巨大的红色灯笼过来。
那灯笼下面居然还带着莲花底座一般的托,怪不得能漂浮在水面上。
那只灯笼挤开所有的灯笼,顺畅来到两人面前,陆枕从那只灯笼上面取下一个红漆盒子,递给苏邀月,“这是地契。”
苏邀月盯着这个红漆盒子,心中激荡,她呐呐道:“为什么,给我这个。”
陆枕沉吟道:“听说别的姨娘都有。”.
陆枕在翰林院上班的时候,其中不乏有富二代养姨娘的。听说他们会给姨娘置办宅子、田产、铺子,因为姨娘在府中地位尴尬,所以为了让自己的姨娘不受欺负,男人们都这样办。
“除了男人的宠爱,这银子呀,也是一个人的底气。”
陆枕记住了这句话,这宅子其实他已经让长泉寻觅了有一段时间了,正好趁着这次的机会送出来。
“你还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这宅子……只有我一个人有?”
“嗯,只有你一个人有。”
“那你的字帖以后也只许给我一个人。”小娘子还是过不去那个坎。
男人失笑道:“好。”
“这些红灯笼是你自己想的?”
“不是,”陆枕诚实道:“是黄梅跟我说的,说女孩子都喜欢这样。”
苏邀月:……
“你喜欢吗?”灯色之中,男人突然转身朝她望过来,风起,吹动两人身侧无边无际的灯笼花海。
男人漆黑的眼瞳之中印出那一片火红色的花海,就像是有一团火浸在了里面。
苏邀月呢喃张嘴,“喜欢……”
“灯笼。”
作者有话说:
哎
66 ? 第 66 章 ◇
◎不是旁人◎
宅子很大, 苏邀月对那些大红灯笼很是感兴趣,她和陆枕围着山中湖绕了一圈。
春风拂面,周边被灯笼照得很亮, 苏邀月看到自己和陆枕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细细的, 并在一起的竹筷子。
“这宅子不便宜吧?”虽然苏邀月知道陆枕有钱, 但像这样一座宅子,必定花费不少。
“嗯, 几乎花光了我的积蓄。”
“你没钱了?”苏邀月捧着手里的小马车,脸上难掩担忧之色。她朝陆枕靠近, 努力让男人看清楚自己委屈的小表情。
【我的珠宝首饰、漂亮衣服怎么办?】
陆枕:……
“咳,我还有田地和铺子, 各处也有庄子可以收钱, 过段日子就富裕了。”顿了顿, 陆枕继续道:“就算是现在,你想买些什么, 我也不会出不起这个钱。”
“我又不是只会花你钱。”苏邀月摩挲着怀里的小马车,“我也是能挣钱的。”
比如上次她替清平县主做的那套衣裳,就收了整整一百两银子呢!虽然只半日就花掉了,但她也是能挣钱的。
后来也有其他贵女要找她做衣裳,不过都被她给拒绝了。
“嗯。”陆枕并不在乎这种事情,他道:“去用饭吧。”
两人相携往饭厅去。
饭厅在不远处, 两人徒步走过去,中途也有女婢过来引路。
饭堂里摆着一张圆桌,圆桌上面置着十几个菜, 都是苏邀月爱吃的苏式菜。
“你是扬州人, 却爱吃苏式菜。”顿了顿, 陆枕又自顾自道:“扬州跟苏州挨得近,口味相似也是平常。”
“那还有四川人不吃辣呢。”苏邀月嘟囔一句,坐到陆枕身边,心里却有些虚。
陆枕是书中人,她是书外人。
这个秘密到现在陆枕都不知道。
苏邀月忍不住想,如果陆枕知道她不是书中人,会怎么对待她?会把她当成异类吗?
“糖醋肉。”苏邀月捏着筷子发呆,盯着一大桌子菜却不动。
陆枕替她夹了一块糖醋肉。
苏邀月下意识把头伸了过去。
陆枕原本要放到碗里的糖醋肉一顿,然后转了一个方向,送到了苏邀月嘴边。
小娘子小小咬了一口,“唔,好油。”
虽然苏邀月喜欢吃糖醋肉,但她不喜欢吃糖醋肉里面的肥肉,刚才那一口她正好咬到了肥肉。
小娘子皱眉,一脸的控诉,“我不吃肥肉的,你为什么专门把肥肉对着我?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陆枕:……
“我的错。”陆枕反手就将那块糖醋肉放进了自己嘴里。
苏邀月还想再作妖的小嘴巴突然就闭上了。
那肉……她咬过了。
虽然她跟陆枕都亲过了,但那是她单方面的亲了陆枕的脸,像这样互相吃对方吃过的东西的话,是不是就是……间接接吻?
陆枕又夹了一块没有肥肉的糖醋肉放进苏邀月碗里。
“快点吃,要凉了。”说完,陆枕擦拭干净手,非常习惯的开始替苏邀月剥虾。
一盘盐水虾,剥了以后一条一条粉白嫩嫩地躺在瓷白盘子里,旁边放着新鲜的深褐色酱汁。
苏邀月闷头吃了一块糖醋肉,然后突然伸脚,轻轻踢了踢陆枕。
“公子喂我吃虾。”
陆枕剥虾的手一顿,手里刚刚剥好的虾一转,送到苏邀月嘴边。
小娘子吃得唇瓣上沾了一层薄薄的水色油腻,像樱桃肉似得鲜嫩。她张开嘴,吃了一口那虾,唇瓣抿住虾肉,从陆枕指尖咬过。
男人松了松手,那半截虾就掉在了桌子上。
“掉了。”苏邀月低头看过去。
陆枕滚了滚喉结,声音微哑道:“没拿住,我再剥一只。”.
用过晚膳,陆枕还带苏邀月去了宅子的洗浴室里。
“进去看看。”
洗浴室内亮着灯,陆枕站在门口朝苏邀月示意。
看着面前男人的表情,苏邀月心中小小雀跃了一下,不会还有什么惊喜吧?陆枕你这个男人好会呀!
苏邀月轻咳一声,推开洗浴室的门。
一股微淡的硫磺味道扑鼻而来,一个圆形的温泉出现在苏邀月面前。
“这里有从山间引下来的温泉水,上次你不是可惜没有在春日宴上泡到温泉吗?今天可以好好泡泡了。”
洗浴室内已经摆置好诸多洗浴用品,黄梅正站在那里等着苏邀月。
“娘子。”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是公子接我来的。说这宅子里虽然女婢多,但毕竟不熟悉娘子的习惯,便还是接了奴婢过来伺候。”
苏邀月背对着陆枕,氤氲温泉水汽之中,她面颊臊红。
也不知道是自己热的,还是被温泉水熏的.
洗浴室虽然不大,但胜在小巧精致。
苏邀月将身上的衣物褪下,挂到木施上,然后由黄梅伺候着走进温泉池里。
黄梅一边替苏邀月顺发,一边羡慕地看着苏邀月这满身牛乳般的肌肤,然后开口道:“娘子,公子对你可真是用心呀。”
苏邀月用手撩拨着温泉水面,朝她看一眼,“不会是你教的吧?”
黄梅立刻摇头,“奴婢哪里有这本事,这有心的男人呀,不用教,没心的男人呀,是怎么教都教不会的。”
有心。
他对她,是有心的吗?
苏邀月伸手撑住自己的面颊,身上被温泉水泡得粉白。那氤氲的绯红从面颊处蔓延,热得她连心底都似乎烧了起来。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苏公主突然开始反思自己,“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大错,对不对?”
“对对对。”黄梅立刻点头,“公子是男人,没有咱们女子心细。”
而且公子说的是实话。
自从看到苏邀月练的那些字后,黄梅突然开始觉得那天公子实在是冤枉又委屈呀。
当然了,她永远是站在他们娘子这边的!
“可我就是不喜欢他跟那只孔雀挨得那么近。”苏邀月又嘟囔一句,然后将整个身子都泡进了温泉池子里。
绸缎般的长发像花瓣般散开,苏邀月闭上眼,任由黄梅替她搓洗。
半个时辰后,苏邀月觉得差不多了,她慢条斯理的从温泉池里起身。
黄梅确实最了解苏邀月不过,她替她带来了苏邀月自己设计的睡衣……还有内衣。
黄梅从未见过这种内衣,可她见屋子里面那个假人穿过。
她家娘子身材那么好,穿起来一定会让公子爱死吧?.
天色已晚,黄梅早来一刻熟悉了路线,将苏邀月引着入主屋休息。
苏邀月走进去,看到靠躺在榻上看书的陆枕,下意识动作一顿。
等一下,今天她还要跟他睡一起吗?
自从因为闹了别扭,她睡到厢房里面去之后,苏邀月就没有跟陆枕睡在一起过了。
其实以前睡在一起她也是无所谓的,毕竟她又不喜欢陆枕,可现在不一样了……苏邀月明显意识到自己开始在意这个狗男人了。
小娘子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陆枕注意到她,视线落过来。
苏邀月身上穿了件系绳的袍子,一扯就能掉的那种,一开始是为了方便和舒适,可现在,因为窗子没关,所以她明显感觉到袍子细缝那里有柔柔的风穿过去。
她里面只穿了一套内衣,睡衣料子薄,风吹过去的时候勾勒出少女柔软美丽的身段。那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更显出那张脸小巧清丽,透着如同蜜桃般的鲜嫩。
苏邀月下意识伸手压了压袍子一角,微微偏头的时候露出被温泉水泡得极其柔软的肌肤。
白里透粉,浸着湿润的水色。
即使隔了这么远,陆枕也能嗅到她身上的水汽香气。
没有什么特别的香,是独属于女儿家的那种身上自带的香。
男人从榻上起身,放下手里书卷,然后撩开两人之间隔着的那个珠帘,走到苏邀月面前道:“好好休息,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说完,陆枕顿了顿,然后伸手拍了拍苏邀月的脑袋。
苏邀月站在那里,难得乖巧极了。
男人柔软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发顶,有一股酥麻感直接从头顶麻到了脚底板。
苏邀月下意识竟有点站立不稳。
直到陆枕出去,她还有点恍恍然.
苏邀月躺在床铺上。
都是新晒过的被褥,带着淡淡的熏香味道,跟陆枕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
小娘子抱着被褥翻了个身,然后又翻了个身,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鼻息之间全部都是那股淡淡的熏香味道。
等憋得喘不过气了,她才把头冒出来,然后看向帐子上面繁复的纹路。她伸手去拨弄挂在一旁的玉佩银勾,每拨一下,两相撞击,就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之中十分明显。
陆枕坐在不远处的书房里,一边处理带过来的公务,一边扭头朝主屋那边看了一眼。
主屋的灯已经熄灭,却时不时传来玉佩银勾的撞击声。
想是小娘子睡不着,又在瞎折腾。
陆枕轻勾了勾,低头正欲继续处理公务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的记事本上竟写了个“月”字.
苏邀月一觉睡醒,天色大亮。
她伸手检查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位置,冷的,没有人睡过。
不知道为什么,苏邀月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感。她起身,磨磨蹭蹭地坐起来,外面的黄梅听到声音进来道:“娘子,您醒了?”
“嗯。”苏邀月点头,然后询问,“公子呢?”
“公子早早就去翰林院了,吩咐奴婢不要叫醒您,您想什么时候醒,或者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那他……昨天睡的哪里?”
“公子在书房忙了一整夜。”
“哦。”
“那他……”苏邀月盯着自己白细的脚趾,“还回不回来了?”
黄梅想了想道:“奴婢也不知道呢,不过听说最近朝廷里事情多,这处宅子在郊外,公子如果过来的话要来回奔波,估计会比较辛苦。”
“那我们收拾收拾回去吧。”苏邀月直接道。
黄梅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背着苏邀月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苏邀月又羞又恼。
黄梅赶紧避开苏邀月的小粉拳,“奴婢是想,娘子什么时候这么体贴关心过旁人了。”
“旁人我关心做什么。”大早上的,苏邀月那张漂亮的小脸又红了一圈。
“哦,原来公子不是旁人呀,那是什么人?难不成是天人?”
“你今日真是话多。”苏邀月气得把黄梅推搡了出去,然后自己一个人气呼呼地跑到梳妆台前坐下。
镜中照出苏邀月那张娇媚至极的脸,杏腮绯红,一双美眸水盈盈的浸着一层水渍,波光潋滟如昨夜氤氲的山中湖。
67 ? 第 67 章 ◇
◎是喜欢呀~◎
晌午时分, 苏邀月和黄梅从郊外那座大宅子里回来了。
虽然苏邀月很舍不得那里的温泉,也舍不得那里的山中湖,听说白日里还能在上面泛舟湖上钓鱼呢。
可惜了, 下次再去吧。
不过陆枕怎么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忙呀。
苏邀月抱着她的小马车往凤鸣苑的方向去,路上看到永宁公府内居然挂上了红色的灯笼。
看到这红色灯笼, 苏邀月就想到了陆枕昨天晚上替她准备的那些红色灯笼。
不是吧, 今天晚上还有?
惊喜这种东西只准备一次就够啦,而且她提前回来了, 不是就知道了吗?
真是笨。
苏邀月甜蜜的想。
黄梅跟在苏邀月身后,也看到了这些红色灯笼。
“娘子, 这不会又是公子给你准备的吧?公子对娘子可真是上心呀。”两人说着话,朝凤鸣苑走去, 不想正看到有人从凤鸣苑里面搬东西出来。
“在搬什么?”苏邀月站在门口, 看到自己熟悉的木架子被搬了出来。
她下意识眉头一皱。
这是怎么回事?
“谁让你们搬的?”黄梅察觉到不对, 伸手拦住一个女婢。
那女婢斜睨黄梅一眼,将苏邀月的木架子扔在地上, “这院子的女主人让搬的。”
“这院子的女主人?”苏邀月伸手推开黄梅,走到那女婢面前,“这院子除了我,还有哪个女主人?”
那女婢也是嚣张,上下冷眼打量苏邀月,然后猖狂道:“一个姨娘罢了, 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等公子迎娶正妻,你这个姨娘也就只有靠边站的份了。”
“靠边站?这话可就错了。”一道声音从后面传过来,阴魂不散的孔青雾摇着手里的扇子走过来, 笑盈盈地看着苏邀月道:“我若是进了凤鸣苑, 成了公子的正妻, 定然要将不干不净,出身低贱的姨娘发卖出去,重新回到她该待的地方。”
说到这里,孔青雾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伸手捂住嘴,“哦,苏姨娘大概是还不知道吧?我母亲已经跟姨母交换完庚帖,定完亲事了。”
“亲事,你跟谁的亲事?”苏邀月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面蹦,手里的小马车被她越抱越紧。冷硬的珠宝磕着她的肌肤,就像是冬天里最冷的寒冰。
“当然是我跟陆表哥的亲事了。”
孔青雾脸上笑意更甚,“以后我就是这凤鸣苑的,女.主.子.了。”
孔青雾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苏邀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她抱着怀里的小马车,眼神怔怔地看着黄梅还在那里跟其他女婢争吵。
苏邀月就只拿了一点自己的设计稿。
虽然孔青雾说要发卖她,但她是跟陆枕去了衙门,正正经经聘回来的姨娘,可不是那种低贱的奴籍,因此,这事孔青雾这个未来的世子夫人还真做不得主。
苏邀月想到昨天晚上的红灯笼,想到那座宅子。
陆枕是早知道了,才给她送宅子的?
他说那些话都是为了哄她?
其实她跟陆枕什么关系都没有,对不对?
他们本来就是陌路人,对不对?
苏邀月不断的问着自己,可就是得不到答案。
她跟陆枕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娘子……”黄梅哭哭啼啼的回来了,水缸抱着苏邀月的宝贝首饰盒子冲过来,显然是从一番混战里将这东西抢过来的。
“上马车吧。”苏邀月红着眼眶,声音微哑,“别的东西都不要了。”
黄梅和水缸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行驶出了永宁公府。
孔青雾看着被自己清空的凤鸣苑,心中这口恶气总算是吐了出来。
以后,她就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了。
以后,陆表哥就属于她一个人了.
苏邀月抱着怀里的小马车,歪头贴着上面的四匹马,面颊碰到冷冰的宝石,冷得没了知觉。
“娘子,你别哭啊。”黄梅过来规劝,取出帕子替苏邀月擦拭眼泪。
苏邀月眨了眨眼,感觉到有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
她哭了?她什么时候哭的?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苏邀月又眨了眨眼,眼泪浸湿了面颊,她伸手一抹,湿漉漉地蔓延进指缝里。
她到底在伤心什么?
她爸打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伤心。
“娘子,我们去哪啊?”黄梅看着马车出了永宁公府,却不知道往哪里去。
苏邀月想了想,道:“去郊外的宅子。”
既然那地方陆枕送给她了,那就是她的。
马车拐弯,去了京城郊外。
马车帘子被风吹起,苏邀月能看到外面那些嚣张的大红灯笼,就好像一张张深渊巨口,在吞噬她,嘲笑她。
黄梅看到苏邀月的视线,赶紧跟水缸一人一边挡住了马车窗子。
刚才苏邀月还遗憾没有能湖上泛舟,闲趣野钓呢,现在就又回来了。
“把灯笼都给我拆了。”一进门,苏邀月就直接下了这道命令。
“是。”黄梅赶紧领人将红灯笼都给拆了。
一路从宅子里拆到山脚下,苏邀月看着堆在山中湖边的大片嫣红,觉得异常讽刺。
“娘子,您想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黄梅小心翼翼的上前。
苏邀月将怀里的小马车奋力一抛,扔进了湖里,砸起一小波水花。
小马车沉入湖底,消失无踪。
湖面缓慢回归平静,苏邀月的心却更加乱了。
“不想吃,也不想喝。”她冷着一张脸,转身往主屋里去。
她的心很乱,总是想起孔青雾那张脸。
苏邀月倒在床铺上,然后伸手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她很累,今天一番奔波,又是这样伤神,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来来回回的转着。
一会儿是昨天温柔的陆枕。
一会儿是今天嚣张的孔青雾。
然后,两个人突然就穿上红色的喜服,站在大厅里拜堂了。
宾客如云,天气清朗。
鞭炮声声,锣鼓喧天。
永宁公府内外挂满了红灯笼,那刺眼的红灯笼就像一双红色的大眼睛,紧紧盯住了苏邀月。
所有的人都在恭喜他们两个,苏邀月就像是个局外人一般站在那里。
没有人关注她,没有人在意她。
就好像那个时候,她站在那个家里,可其实她就像是站在天边一样。
“一拜天地~”
陆枕和孔青雾开始拜堂了。
“二拜高堂~”
永宁公和吴氏笑得脸上都是褶子。
“夫妻对拜~”
正在陆枕和孔青雾要对拜的时候,苏邀月没有忍住,冲了进去。她挤在两人中间,一把拽住陆枕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跟她结婚!”
男人穿着火红色的喜服,眼神平静地低头看她,问,“我为什么不能跟她结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梦里的苏邀月也在问自己,然后,她突然明白什么,对着梦里的陆枕大吼道:“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能跟她结婚!”
“噼里啪啦”一声,苏邀月醒了,她裹着被子滚到了床下。
撞到床帘处挂着的玉佩银勾。
玉佩银勾相撞,声音清脆叠叠。
她本来就是挨着床边边睡的,现在抱着被子滚下来也属于正常。
身上裹着被子,脸被罩在轻薄的拖地床帐下来。
苏邀月眼前是昏暗的青色,那是帐子的颜色,是陆枕最喜欢穿的颜色。
呼出来的气息吐湿了面前的一点床帐布料,苏邀月摔下来的时候不觉得疼,可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她躺在那里,终于明白自己的异常是为什么。
原来,她喜欢上陆枕了。
可是陆枕却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68 ? 第 68 章 ◇
◎逆子◎
长泉驾驶着马车送完陆枕回来, 就看到永宁公府门前居然被挂上了两盏红灯笼。
嗯?府中是要有什么喜事了吗?
长泉从角门入,驱赶着马车进入外院。
“管家,这是有什么喜事啊?”
难道是吴氏终于生了?
“喜事, 天大的喜事啊。”管家笑盈盈道:“公子要跟表小姐定亲了。”
长泉一愣,“谁要跟表小姐定亲?”
“公子啊。”
“公子要跟谁定亲?”
“表小姐啊。”
“定什么亲啊?”
“当然是姻亲了。”
化身为老大爷的长泉懵了, 他没听到这个消息啊, 公子没有跟他说过要跟表小姐定亲啊。难道是公子有意瞒他?不对呀,公子瞒他做什么?是怕他在苏姨娘面前说漏嘴?
长泉想到陆枕昨日突然送给苏姨娘那处宅子, 难道公子真是这个意思?想趁着苏姨娘不在的时候跟表小姐定亲?等到木已成舟,就算苏姨娘知道了, 也没有办法?
“就是可惜了那位姨娘呀,从前那么受宠, 这日后当家主母进来, 可有的受了。”
长泉深表同意。
那位苏姨娘的性子可真是他见过的最作的女子, 也只有他家公子这样的好脾气(?)能受得了她。
可长泉还是感觉非常不真实。
管家絮絮叨叨今日的事情,说那位苏姨娘刚刚回来就被表小姐赶了出去。
长泉一愣, “苏姨娘已经知道了?”
“是啊。”
长泉觉得不好,他赶紧驾着马车,重新回到了翰林院。
翰林院内,闲杂人等免入,可长泉是陆枕的小厮,平日里常来送东西, 因此,宫人也就放他进来了。
“公子。”长泉进门。
陆枕抬头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沾墨, 脸上还残留着昨日的欢愉, 他问, “怎么了?”
长泉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枕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唇角微翘,“听说最近宫里新出了什么绢花簪子,你去弄点给月儿送去。”
长泉想,按照苏姨娘的那个脾气,知道了这个消息,现在恐怕什么绢花簪子都不行了吧?
“公子,就送绢花簪子?”长泉反问。
陆枕皱眉,“到底怎么了?”
长泉深吸一口气,摆出属下逾越了的姿态,“公子,苏姨娘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哪件事?”
“就是您要跟表小姐定亲的事啊,我听说苏姨娘原本回了永宁公府,听到这件事后,一转头又回家外庄子上去了。”
“你说什么?”陆枕手里的毛笔掉在书籍上,他猛地一下站起来,宽袖扫过面前尚未干透的墨汁,染了半袖。
长泉被吓了一跳,他从未看到过他家公子如此失态,竟是差点将书案都给掀翻。
“奴才说苏姨娘已经回……”
“你说我要跟表小姐定亲?”陆枕的脸阴沉的吓人,不只是长泉,就连旁边工作的同僚都被吓住了。
只有那位不怕死的李斯水听到动静走过来,“哟,恭喜陆大人呀,喜得娇妻。原来看不中那位蓬莱郡主,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佳人啊。青梅竹马,表哥表妹,确实是情深……啊!”
李斯水讽刺的话还没说完,被陆枕一脚踹翻在地。
在场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陆枕,纷纷吓得站起来差点抱在一起。
陆枕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柄折扇,恶狠狠地顶住李斯水的脖子。
折扇上方露出来的刀痕划破李斯水的肌肤,氤氲出殷红的鲜血,那血色的红浸润入陆枕的眸中,衬得其如地狱恶鬼一般瘆人。
“闭嘴。”男人从喉咙里压出这两个音。
李斯水喉咙剧痛,本也说不出话,现在更是被吓得浑身战栗,面色惨白。
陆枕怒气未消,他收起折扇,大踏步往外走。
李斯水哆嗦着手摸了摸自己全湿的脖子,以为是汗,没想到低头一看,一手的血,当即就被吓晕了过去。
陆枕走到翰林院门口,手中折扇往前一挥,割断马车缰绳,然后径直翻身上马,疾驰回永宁公府。
永宁公府内,大红灯笼已经挂上不少。
虽只是定亲,但吴氏准备大办。
她正在跟小吴氏讨论要请哪些亲近的人过来吃一顿便饭,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什么事啊?”小吴氏扬声问。
“是,是公子来了……”外面传来嬷嬷哆嗦的声音。
吴氏蹙眉,“来就来了。”
毡子被人一把撩开,陆枕出现在吴氏面前。
他身上穿着皁色圆领袍,那鲜红的血沾染了男人半身,看起来就像是白布上被泼了血红的颜料。
陆枕的脸色阴沉的可怕,青白的怒色,眼瞳已经隐隐显出血色。
“君,君闻啊。”看到陆枕的样子,吴氏也被吓得不轻,她颤抖着开口了。
陆枕没有行礼,也没有问好,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吴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尊贵的公府夫人,“听说我定亲了?”
“是,是的,我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这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想着你跟青雾从小一起长大,青雾又这么乖巧贤惠,配你刚刚好……啊!”
“哐当”一声。
陆枕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桌案。
上面的茶盏瓜果尽数摔在地上。
吴氏被吓得面色惨白,她下意识捂住肚子不住喘气,“你,你要造反啊!”
“庚帖呢?”
“什么庚帖?”吴氏强撑着,假装不知道。
她素来认为这个继子端庄有礼,就算是自己做主了他的婚事,他也不会如何,可没想到,他居然敢来这样跟她闹!
“我说,交换的庚帖在哪里?”陆枕低头凝视着吴氏,沾满鲜血的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脸。
吴氏坐在榻上,因为陆枕的动作,所以被迫后仰脖子,她的肚子被顶出来,大的吓人,像只翻了肚皮的大肚乌龟。
吴氏被吓得面无人色,几近晕厥,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她甚至都被吓得遗溺了。
那淅淅沥沥的水声蔓延开来,浸湿了陆枕的皂角靴。
侧边传来声音,陆枕微微偏头,看到小吴氏正在地上爬着企图远离疯狂的陆枕。
不想陆枕一转身,一脚踩上了小吴氏的背。
这一脚力气可不小。
小吴氏被踩趴在地上,手掌被碎裂的瓷片割破,疼得大叫。
男人低头朝她看来,阴影之下,阎王降世。
都说那位顾大人是京师城内的阎王,小吴氏觉得,眼前这个平日里温润如玉,疯癫起来却可怕如斯的男人才该得这个阎王的头衔。
陆枕另外那只手踩住小吴氏按着瓷片的那只手。
随着他的用力,小吴氏哭喊着大叫道:“庚帖,庚帖在,在青雾那里……”.
孔青雾正坐在凤鸣苑里,她要将这院子里所有属于苏邀月的东西都扔出去。
丫鬟们忙碌着,将孔青雾的梳妆台,绣棚之类的都搬进来。
孔青雾坐在屋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陆枕的庚帖按在心口,满脸的甜蜜。
“公子?公子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公子你身上是……”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孔青雾立刻满脸喜色地站起来。
她拿着庚帖出门去,正面朝她这里走来的陆枕。
陆枕身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触目惊心地蔓延开来。
从来都是如青竹浮云一般,优雅如翠微高山的男子,此刻官袍凌乱,手里的水墨折扇上亦的浸满了血。
那折扇上的血还没完全干透,从过路的丫鬟那边走过去时,身穿浅色衣裳的丫鬟立刻就发现自己裙裾上被沾上的那层血腥的嫣红。
“表,表哥,你怎么了?”看到这副模样的陆枕,孔青雾不敢靠近,下意识后退,直抵到桌角,退无可退。
陆枕将从小吴氏那里取来的庚帖扔给孔青雾,然后朝她伸手,“庚帖。”
孔青雾看到自己的庚帖被这样随意扔在地上,顿时就明白了。
“不,不给你,我不会给你的……”孔青雾用力抱紧怀里的庚帖,不住摇头。
“表哥,我是真心爱你啊,我是真心爱你的,我比任何人都爱你,真的,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我想要跟你成亲,永远都在一起……啊啊啊……不要,不要拿我的庚帖!”
陆枕靠近一步,孔青雾就大叫着跑开。
然后被追上来的长泉一个手刀打晕了。
长泉将庚帖从孔青雾怀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陆枕。
此刻的陆枕,十分吓人。
男人抬手拿过,塞进怀里。
那股子暴戾之气,才稍稍收敛。
“去郊外的庄子。”陆枕抬脚往外走,长泉赶紧上前道:“公子,您这个样子,别吓到苏姨娘。”
陆枕脚步一顿,他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几乎已经可以称为血衣的官袍。
陆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吩咐长泉道:“把小吴氏和孔青雾扔出去。”
“是。”.
小吴氏和孔青雾被当街扔出了永宁公府,然后,吴氏突然生产。
听说是被陆枕吓得,这才提前生产了,情况很是危急。
永宁公听到消息,从内阁赶回来的时候,吴氏跟产婆正在屋子里努力。
永宁公看到一身血袍站在那里的陆枕,上去就给他一巴掌。
“逆子!”
原来是小吴氏提前拦住了永宁公,将今日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
虽然说吴氏没有告知陆枕直接就做主了他的婚事,但这事若是他不欢喜,可以好好谈,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就把人吓得早产了,还把小吴氏和孔青雾直接扔出了永宁公府。
“逆子!我今后没有你这个儿子!”
“那正好。”陆枕偏着脸,露出半边被永宁公打肿的脸,眼神阴冷,“我也不想要你这样的爹。”.
今夜的永宁公府注定是不能平静的。
陆枕从永宁公府分了出去。
分家。
他带走了自己的东西,奴仆除了一个长泉,其他人都没有带。
长泉骑在马上,看着身边的陆枕,“公子,我们去哪?”
陆枕望着这漫漫长夜,点点星河,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缰绳。
去哪?
“先去南巷的宅子吧。”.
陆枕不仅读书厉害,赚钱也厉害。
毕竟他很聪明。
京师城内除了郊外那座宅子,他还有一处私宅。
私宅平日里不去,无人打理,显得有些荒僻。
长泉连夜打扫,也只打扫出一间屋子。
幸好,他野惯了,不用睡那么好,只要公子睡得好就行了。
长泉安静地守在陆枕的屋子前,听到外面传来报喜声。
这宅子离永宁公府不远。
听说是吴氏成功产下一名男婴。
还有隐隐约约的爆竹声传来。
长泉下意识朝屋内看了一眼,然后起身,去外面的酒楼买了酒菜回来,敲了敲门,放到陆枕屋门前。
长泉看着静静盯着夜空不说话的陆枕,伸手挠了挠头,“公子,您今日……真不像您。”
69 ? 第 69 章 ◇
◎他喜欢她吗?◎
屋子里, 陆枕一个人坐在实木圆凳上。
他在回想长泉说的话。
今日所做之事,确实不像他。
按照陆枕对自己性格的理解,他冷清冷性, 对任何事物都不甚关心。可今天,他却为苏邀月做到了这个地步。
如果用一开始的理由搪塞, 那未免也有点过分敷衍了。
他只是为了留住她这个书外人吗?
确实, 陆枕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留住这个知晓所有人结局的书外人,好方便他从束缚中解放。可直到今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苏邀月的感情变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或许是从他被父亲鞭打, 她坐在他的床头边流泪开始,也或许是两人站在一起看集市烟花, 她给他取小名开始, 他就开始因为她的喜怒哀乐而牵动身心。
他为她耗尽家财, 买下那么一大座宅子,为她制造一场盛大的红灯惊喜。
这真的只是单纯为了获得这个书外人的帮助而所做出的努力吗?
不是。
陆枕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喜欢上苏邀月了。
喜欢上了这个天外来的书外人。
聪明如他, 却看不透自己的心。
这大概就是别人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黑暗中,陆枕伸手挡住脸,低低笑了一声.
京师郊外宅内。
黄梅将手里新熬煮好的梗米粥端进苏邀月住的屋子里。
这一日,小娘子的情绪都不好, 连带着黄梅也开始埋怨起那位公子。
黄梅知道,按照公子的身份,正妻自然该是那种门当户对, 身份高贵之人。虽然她家娘子出身差了……很多, 但两人之间那份真情, 黄梅是看在眼里的。
可在这个时代,阶级之隔,犹如云泥。
如果娶了这样一位瘦马出身的女子,不止是陆枕的仕途,就连永宁公府都会受到牵连。
黄梅能理解自家公子的选择,可依旧替她家娘子不值得。
幸好,今日她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娘子,奴婢听说,公子和公爷分家了。”
正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睡觉的苏邀月身型微动了动,她从被子里露出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眸,怔怔看向黄梅,那模样,着实乖巧到令人心疼。
黄梅顿时母爱泛滥,拧了一块帕子替苏邀月擦脸,然后将她听到的事情都跟苏邀月说了。
“这份婚事公子是不知情的,是吴氏自作主张。他换回了跟表小姐的庚帖,然后还将孔青雾和小吴氏一起赶出了府去。就因为这事,所以公爷打了公子一巴掌,公子提出了分家。”
黄梅细细的替苏邀月将脸上泪痕擦拭干净,然后又打来一盆冰水替她敷面。
清凉的冰水贴着肿胀的双眸,让苏邀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然后乖巧地靠在黄梅肩头,伸手去抠被子上面的花纹。
陆枕被打了?
苏邀月想到自己被她爸打的时候,真是恨不能把自己哭死。
陆枕也会哭吗?他疼不疼?
“娘子,公子不会跟孔青雾成婚了。”
“唔……”
虽然这对于苏邀月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但却也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迷茫了一会儿,苏邀月慢吞吞地坐起来道:“想起来该练字了。”
黄梅:…….
外宅内因为多了一位女主人,所以日夜灯火通明。
入夜,宅内山中湖处,有一道纤瘦身影正坐在一叶小舟上,手里提着一个灯笼,正在往湖里看着什么。可因为实在是太黑了,所以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用一根长长的竹竿盲捞着什么。
苏邀月捞了近半个时辰,什么都没有捞到,她气愤地扔掉手里的竹竿,那竹竿浮在水面上,像是在嘲笑她一样。
她记得就是扔在这个方位的啊,为什么找不到呢?
小娘子皱紧了眉头,然后突然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她立刻伸手去捞那根竹竿,可竹竿已经飘远,好嘛。苏邀月蹲在小舟上,使劲手脚并用的争渡,然后终于在来人看到她之前,努力把自己和小舟藏进了岸边一簇树枝后面。
苏邀月小心翼翼地踩着船头下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湿漉漉的裙衫。
真不像她,居然大半夜过来捞什么小马车。
这样的东西,平日里扔就扔了,从前她都拿十几万的包包装白菜好吗?
“苏邀月吗?”一道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苏邀月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一看,竟然是萧袅袅。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们公府里头闹得挺厉害,我打听到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你。”
萧袅袅显然是急匆匆过来的,她上前几步打量苏邀月,看到她沾湿的裙子,面色微变,“你不是准备跳河吧?”
苏邀月:……
“不是,我捞东西呢。”
“那就好。”
萧袅袅吐出一口气,可依旧眼神警惕。她伸手一把挽住苏邀月,跟她一起往主屋去,并且走路的时候努力不着痕迹的带她远离那片山中湖。
苏邀月:……
主屋一侧厢房内,黄梅和另外一个丫鬟正在收拾东西。
好几口箱子,应该是萧袅袅的东西。
“你给我带了礼物?是最时兴的头面,还是最近流行的蜀锦?”苏邀月一脸惊喜。
萧袅袅:“……没有。”
“哦。”
萧袅袅:……明白了,真的不是跳河。
苏邀月刚刚搬过来,屋子里面还有些乱。
萧袅袅跟着她进了主屋,随手拿起苏邀月练的那些字看了看,虽然一开始确实写的很乱,但经过苏邀月的不断奋斗,已经能看出来一点字形了。
“怎么样,写的好看吗?”
“挺好的。”萧袅袅委婉道。
苏邀月:……
好吧,苏邀月知道萧袅袅是京师城内有名的才女,自然对于她这种不入流的字看不上眼。
好气,她不是过来安慰她的,是过来给她添堵的。
看到苏邀月气鼓鼓的小表情,萧袅袅忍不住笑了笑,“真的,我真觉得写的挺好的。”
“可是有人觉得写的差。”
“谁啊?”
苏邀月不说话了。
“是陆大人?”萧袅袅随意一猜,就猜对了。
萧袅袅放下苏邀月的字帖,想到她来之前的事情。
萧袅袅不是突然过来的,是陆枕派人寻到了她,请她过来瞧瞧苏邀月。
萧袅袅作为一名深闺女子,确实还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内宅嘛,传递这种八卦消息的速度是最快的,因此,萧袅袅在路上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萧袅袅来之前先去见了陆枕。
一座半旧的小宅子里,野草蔓蔓,连灯笼都还没打起来。男人身上穿着那件带血的官服,他站在昏暗的屋子里,就像一块沾血的高贵美玉置在破败的盒子里。
这个小宅子实在跟陆枕的身份不搭啊。
听说这位陆世子的要求可是一向很高的,现在居然愿意蜗居在这样的地方。
陆枕跟萧袅袅坦白了自己对苏邀月的感情。
潇月池的禁足时间已经到了,党争越来越激烈,潇月池出来之后第一个要对付的肯定是陆枕这个“背叛者”。
因此,陆枕希望萧袅袅能跟苏邀月住到一起。
定远侯府内的护卫身上都是带着功夫的,就连萧袅袅身边的丫鬟也会一点。
虽然萧袅袅对朝廷局势不太清楚,但现如今定远侯府内她也待不下去了。
王氏跟洛川的关系越来越好,她在侯府之内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外人。
因此,正愁没地方去的萧袅袅立刻就同意了。
而在萧袅袅离开陆枕宅子的那一瞬间,有一队黑衣人亦跟随其后,随身保护。
长泉看着这些人的身手,忍不住摇头道:“太子暗卫的身手果然不一样。”
另外一边,正在喝药的太子殿下听说萧袅袅去了郊外宅子,跟陆枕那位姨娘住在了一起。
“这陆枕真是……”连他的羊毛都薅。
身为势单力薄的太子殿下,他挤出来那么一波暗卫容易吗?这就给人惦记上了.
入夜,萧袅袅回到厢房去睡了。
苏邀月睡不着,大半夜地爬起来继续练字。
萧袅袅有点认床,她夜半起身,看到苏邀月的屋子里亮着灯,就披上衣服过来看看。
按照陆枕所说,这位小娘子异常娇气,可如今看来,却也不尽然。
苏邀月写累了,就趴在书桌边睡着了。
她梦到陆枕过来给她道歉,说自己根本就不喜欢孔青雾那只孔雀,他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她。
苏邀月矜持至极,像公主一样告诉他自己要考虑一下,没想到陆枕转身就走了,说自己还是回去选那只孔雀吧,吓得苏邀月一下就醒了。
萧袅袅轻手轻脚地走到木施边,取下一件外衫替她披在身上。虽然萧袅袅已经竭力小心,但还是吵醒了苏邀月。
“陆枕!”苏邀月突然喊了一声,伸手去拉萧袅袅的手,然后睁开眼,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萧袅袅,瞬间,小娘子的脸就红透了。
“你以为是谁?”萧袅袅忍不住逗她。
苏邀月伸手捂住脸,“没有谁。”
萧袅袅温柔一笑,伸手摸了摸苏邀月的脑袋,“一个人突然做出一些事情是有潜在目的性的,你突然练字、读书,是为了什么?”
她突然开始练字,是因为心血来潮吗?不是,是因为孔青雾刺激到她了。
虽然孔青雾长得没有她好看,但她确实有点小才华。
陆枕是有名的才子,说不定会被孔青雾的才华吸引。苏邀月害怕了,才会开始努力学习练字。
其实,她在不知不觉中做出来的那些事情,都是因为内心深处,
想要证明自己,渴望得到陆枕的喜欢。
原来她那么早,就喜欢上陆枕了。
那陆枕喜欢她吗?如果他喜欢她,为什么不来找她?
70 ? 第 70 章 ◇
◎公主绝对不能先低头◎
翌日, 萧袅袅按时起床,她洗漱完毕推开门,正要去找苏邀月吃早饭, 就看到她脸上糊了黑泥一样的东西露出五官,正盘腿坐在院中垫子上。
垫子很厚, 像是在被褥里添加了什么东西然后改的, 苏邀月身上还穿着奇怪的衣服,黑色的衣裳, 很贴身,将她的身体曲线暴露无遗。
萧袅袅还是一个保守的闺秀, 她下意识微微红了脸。
苏邀月扭头看到萧袅袅,朝她一点头, 然后换了一个姿势, 从盘腿坐, 变成了白鹤展翅。
她的平衡度很好,姿势也异常优美。
这不像是在跳舞, 反而更像是在跳一种奇怪的体操。
苏邀月是在做瑜伽,她想明白了,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先必须抓住他的眼睛。
提升自己,肯定没错。
她要更加无敌爆炸漂亮。
还有,赚钱。
之前, 苏邀月一直在用陆枕的钱,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直到昨日, 她听到萧袅袅的丫鬟在替萧袅袅收拾东西的时候, 清点萧袅袅的小私库, 然后取出一部分银钱递给黄梅,说是住在这里的费用。
这种事情黄梅自然要来请示苏邀月。
苏邀月对金钱向来没什么概念,自然就说不用了。
可萧袅袅那个丫鬟却坚持要给,还说是自家小姐的意思。
黄梅也劝苏邀月收了。
苏邀月将银子收了,然后才恍惚间反应过来,她居然没有收入。
在现代,苏邀月也曾经离家出走去当过社畜,那段时间真的是太累了,她一个月赚的钱都抵不上她平常吃一顿饭的。
她爸就是拿捏住了她的经济命脉,这才有恃无恐,知道她一定会回去找他。
事实证明,如果不是苏邀月意外穿书了,她还真就扛不住要回去找那个老头,然后准备相亲结婚了。
如果,如果陆枕真的不要她了,然后把送给她的这些东西都收回去了,她是不是就要露宿街头了?
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苏邀月看到萧袅袅会用绣品赚取自己的用账,虽然收入少,但按照萧袅袅的说法是,“只要有一份能活下去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怕。”
萧袅袅是被抱错的孩子,她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开始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了。
虽然她也曾经怨恨、仇恨、痛苦过,但那都过去了。
“我只是回到了,属于我自己的世界。”萧袅袅是这样跟苏邀月说的。
这样的话,加上现在的境遇,也让苏邀月也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如果陆枕不喜欢她,不接受她。
如果她只剩下一个人,她也要为自己的世界添砖加瓦。
可是社畜真的很累啊。
苏邀月练完瑜伽,像条咸鱼一样瘫倒在简易瑜伽垫上。
陆枕怎么还不来找她?.
陆枕没来的第一天,苏邀月跟萧袅袅一起用完早饭之后,跟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我做美甲很漂亮,但我做的衣裳更漂亮。”说完,苏邀月就拿出了自己设计的几件衣裳。
萧袅袅虽然没看过这样大胆的风格,但她确实被苏邀月的才华吸引了。
“上次春日宴上,清平县主穿的那件衣裳就是我给她做的。”
“那件?我记得,那些贵女们都在讨论这件事呢。”
“你去找客人,我来给他们画设计稿。”苏邀月没怎么做过生意,她想了想,道:“我们五五分。”
“这能行吗?”
“试试呗,你不是也缺钱吗?”
萧袅袅确实缺钱,因此,她答应了苏邀月.
萧袅袅很快就请来一帮子姐妹来到苏邀月的这座郊外宅子里。
“听说她是被赶出永宁公府的?”萧袅袅领着人往宅子里去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贵女一脸兴奋的跟萧袅袅打听,“到底只是个瘦马,陆大人还是看不上呀。”
“是呀,之前看到陆大人为了她拒绝蓬莱郡主,我还以为是什么真爱呢。现在陆大人都闹到跟公爷分家了,却还把她扔在这里,看来是真的不受宠了。”
“说不定陆大人的心更高,要尚公主,只是拿这姨娘当个借口罢了,这样的出身,就算是被蓬莱郡主记恨上,舍弃也就舍弃了。”
这些贵女根本就不是要来做衣裳的,她们只是想来看苏邀月的笑话。
萧袅袅猛地一下停住脚步,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身后的这群贵女。
其实萧袅袅跟她们的联系也不过就是平日里的宴会之流。
说熟悉,自然是熟悉的,毕竟从小认识,说不熟悉也是不熟悉的,只是家族关系。
“瘦马出身怎么了?”萧袅袅原本温婉的面容在此刻显出几分怒色来,“是她愿意当瘦马的吗?”
“袅袅啊,你怎么了?”有贵女不明所以。
萧袅袅深吸一口气,道:“没事。”
“那我们今天就先走了。”贵女们你推我,我推你的走了,走到不远处,他们以为萧袅袅听不到了,便嘟囔了一句道:“听说萧袅袅是被抱错的,不是定远侯的孩子……”
萧袅袅猛地一下就红了眼眶,她转身面对侧面白墙。
这虚伪的京师城,所有人都戴上了面具。
身份、地位、权势。
你永远都是这些东西堆叠出来的“人”,而并非自己。
失去了一切,萧袅袅就只是萧袅袅了。
再也不是定远侯府家的小姐。
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也当过普通人的,在苏州的时候,可惜那时,她恪守礼教,知道她跟一个渔夫是不可能的,便狠心离开。如今想来,其实是她自己束缚住了自己。
苏邀月久等不来萧袅袅,就出来查看,没有想到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发呆。
“人呢?”苏邀月左右看看。
萧袅袅低头,掩饰微红的双眸道:“走了。”
“那你在干嘛?”
萧袅袅没有说话。
苏邀月举着手里的炭笔,已经初显女强人气质,“你站在这里想想就能发财吗?还不去找人?”
萧袅袅:…….
初次尝试失败,苏邀月想到了她唯一一位老客户,清平县主。
听说三皇子被禁足后,清平县主日日进宫陪伴贵妃,只是希望贵妃能帮助三皇子在皇帝面前多说一些好话。
可惜,没有用。
然后这几日,潇月池出来了,却也没有来看她,反而日日去定远侯府,听说今日还去跟那个洛川一起泛舟了。
清平县主气得砸了半个屋子,正生气着,那边女婢送来一份设计稿,说是苏邀月亲自送来的,是夏季的衣裙。
清平县主不感兴趣的看了一眼,然后立刻眼前一亮。
当即决定,做!.
清平县主贡献一百两银子定金,苏邀月埋首在屋子里继续画设计稿。
熬了三天三夜,但她终于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的小马车被放在院子里正晒着太阳。
“娘子,水缸替您去捞起来的。”黄梅看到苏邀月一把子冲过去抱住那小马车,便赶紧道:“奴婢还没擦干呢。”
“我自己擦。”苏邀月拿过黄梅手里的帕子,自己替小马车擦洗。
看着小马车,她想起陆枕。
想起那天晚上的漫天红灯。
苏邀月捏了捏其中一匹小白马的马脸。
都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陆枕的脸还疼不疼了?
黄梅看着蹲在地上,捏着小马脸的苏邀月,想到这几日外宅内的议论,忍不住也略微有些焦躁。
外面风言风语传的厉害,说苏姨娘是被陆枕舍弃了。
这座宅子里的奴仆都是新人,人最会见风使舵,近几日,这些人已经明显开始怠慢起苏邀月来,连带着黄梅和水缸也受气。
可最让黄梅担忧的是。
她家娘子这是真喜欢上了公子,可看如今形势……她家娘子怎么这么像单相思呢?
“黄梅,你说这马放哪里好?”苏邀月抱着小马车站起来,高高兴兴地走进屋子里,一会儿把它摆桌子上,一会儿把它摆梳妆台上……摆不下,那么多瓶瓶罐罐,珠宝玛瑙呢。
最后,苏邀月把小马车放在了自己的床头,然后她盯着小马车,突然开口,“黄梅,我好久没出去了,想吃樱桃煎。”
“奴婢给您去买。”
“我自己去买。”.
苏邀月花费三个时辰,打扮完毕,然后在临走前询问黄梅,“我没有打扮很久吧?”
不能太刻意的美。
虽然她本来就很美,但今天需要低调的美。
黄梅:……
苏邀月没有去买樱桃煎,她打听到陆枕的住处,就自己偷偷跑过来看他了。
可惜,她等了半个时辰,腿都站麻了,也没等到他。
要不要去翰林院找他?
苏公主站在墙角,用手抠着墙皮。
然后决定离开。
虽然她喜欢陆枕,但公主绝对不能先低头。
苏邀月走出三步,又转回来。
如果她现在走了,陆枕被别的女人勾走了怎么办?
可是他都三天没有来看她,就说明他不重视她,他一点都不在乎她!
苏邀月越想越生气,冲上去狠踹了一脚宅子的门,然后又快速跑开。
去你的陆枕!一点都不关心她!
71 ? 第 71 章 ◇
◎疼不疼◎
苏邀月气呼呼的往外走, 在巷子里拐弯的时候撞到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
“不看路呀!”小娘子正在气头上,娇呵一声正要离开,不想那满身酒气的男子猛地回头, 然后侧身挡住了她。
巷子狭窄,只供两人行走, 因此, 男人伸手一拦,就挡住了苏邀月的路。
苏邀月抬头, 看到男人的脸。
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个就是上次跟陆枕在集市上比赛射箭的所谓探花郎。
上次见面的时候, 这位探花郎还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听说能当上探花郎的男人都生得不错,眼前这个探花郎虽然没有陆枕那么好看, 但也算是人模狗样。
可此刻, 这位探花郎全无初次见面之时的风度容貌, 他猩红着一双眼,双颊凹陷, 如丧家犬一般盯着苏邀月,就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呵,陆枕的姨娘?”李斯水一把攥住苏邀月的手腕,他力气极大,苏邀月疼得蹙眉,可男人却不管不顾, 只盯着她,脸上露出可怕的表情。
狭窄的巷子,前后无人, 苏邀月被堵在这里, 独自面对一个很陆枕有仇的醉酒男子。
“松开, 陆枕马上就出来了。”苏邀月表面镇定,实际上内心已然十分慌张。
“好啊,那就让他来看看自己心爱的姨娘是怎么被我折磨致死的吧!”
李斯水心中存着气,可他不敢直接面对陆枕,正巧在陆枕宅子附近游荡的时候碰到苏邀月,心中那团无处发泄的火气登时就有了地方去。
“你知道陆枕把我害的有多惨吗?我差点被他杀死。他这是杀人未遂,老天不收拾他,我也要收拾他。他差点杀了我,我杀他一个姨娘,不过分吧?”
李斯水的脸上露出疯狂之色,苏邀月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
李斯水随身携带匕首,游走在陆枕的宅子周围,如果苏邀月没猜错的话,他原本应该是想要对陆枕出手的,可没想到居然半路碰上了她,便突然改变了主意。
“你放心,我会慢慢割破你的喉咙,让你好好被折磨致死的……”李斯水一把将苏邀月按到巷壁上,手里的匕首朝她的脖子割过来。
“啊啊啊!”苏邀月惊叫之余,胡乱踢踹,一时之间,李斯水竟也治不住她,可苏邀月也无法逃脱。
“妈的!”李斯水被苏邀月的花拳绣腿打烦了,咒骂一声,拿着匕首不管不顾的就朝苏邀月刺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手臂挡在苏邀月面前,陆枕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脚踹翻李斯水,然后将苏邀月护在身后。
陆枕虽是书生模样,但毕竟也是一个男人。
而李斯水喝了酒,反应不如从前,简简单单就被解决了。
危机解除,虽然苏邀月努力稳定自己刚才被李斯水那疯子吓到的情绪,但那股劫后余生的害怕感还是无限汹涌而至,她下意识拉住陆枕的衣角,原本蓄在眼眶里面的眼泪也在这个时候“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长泉上前,将李斯水扭曲着胳膊按在地上。
“直接送大理寺。”陆枕阴沉的视线落到李斯水身上。
“是。”
李斯水被长泉拎着走了,巷子里又恢复了初时的平静。
苏邀月站在陆枕身后,看到他受伤的胳膊,努力憋住眼泪。
“你没事吧?”小娘子声音嗡嗡的,她仰头看向陆枕,然后发现自己居然主动先跟男人搭话了,登时面色臊红。
“没事。”陆枕按住自己的胳膊,看着哭成泪人的苏邀月,动了动手,却发现自己满手的血,只得作罢,问,“没事吧?”
苏邀月摇头。
陆枕来的及时,虽然苏邀月被吓到了,但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见小娘子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惊吓,陆枕看一眼天色,问,“你怎么在这?”
小娘子低头,盯着自己的脚。
“路过。”
巷子里陷入长久的平静,陆枕开口,“进来喝杯茶吗?”.
看在陆枕此次也算是救命之恩的份上,苏邀月跟着他进了宅子。
这宅子实在是小,完全比不上永宁公府,当然也比不上陆枕送给苏邀月的那座郊外大宅子。
这种一下从豪华独栋大别墅到市区三室合租房的待遇,苏邀月是尝试过的。
反正她是受不住。
可陆枕这种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并且看起来在这里住的还挺快活。
屋子里,苏邀月坐在陆枕身边,看门房请来的医士替陆枕包扎伤口。
医士年纪大了,动作不利索,苏邀月看到陆枕被血染红的胳膊,心脏骤然收紧,她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疼不疼啊?”
陆枕的视线转回到苏邀月脸上,他盯着她,细长的眼睫下垂,面色苍白如雪,透出几许可怜兮兮的味道来,“疼。”
苏邀月:……
如此干脆利落的承认,再加上男人此刻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苏邀月觉得陆枕好像在对她……撒娇?
不不不,撒娇这个词太可怕了,还是改成卖惨吧。
苏邀月作为一个娇气的小公主,平日里就算是稍微磕到碰到都要大惊小怪。
因此,她自然觉得陆枕这样的伤就是极其严重的。
“你轻点。”苏邀月也不是护士,也没有治愈系的超能力,她只得跟医士叮嘱了一句,然后一转头,对上陆枕的目光,面颊又红了几分。
她可还在跟陆枕冷战呢。
宅子里伺候的人不多,门房去熬药了。
苏邀月坐在凳子上,鼻息间都是浓郁的血腥气。
陆枕本来就白,现在受了伤,脸上就跟敷了粉底似得,还是最白的那种色号。
“对不起。”陆枕突然开口。
苏邀月一愣。
难道这狗男人终于知道她的好了?虽然是她自己离开的永宁公府(绝对不是被孔青雾赶出去的),但如果现在他求她回来,她也不会嫌弃这个宅子又小又破。
小娘子下意识坐正身体,不想陆枕道:“李斯水是来找我的。”
是陆枕的私人恩怨连累到了苏邀月,男人说句抱歉是应当的。
苏邀月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淡了。
什么意思?意思是他不是特意救她的,也不是担心她?
不不不等一下,这狗男人不会是想怪她拖后腿吧?
“是啊,没有我你也不会受伤。”苏邀月气得一下红了眼眶站起来。
怪她!
都怪她!
吃饱了撑得过来看他。
不仅差点被那李斯水杀了,还丢人现眼!
小娘子气得胸膛起伏,眼看又要哭。
陆枕皱眉,不知道哪句话又惹到她了。
毕竟他才只说了几句话。
而苏邀月的脑子里已经转过好几个弯了,甚至思绪越飘越远,已经完全脱离了陆枕的掌控,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枕开口。
“那你是什么意思?”苏邀月不甘示弱。
只要陆枕再多说一句她不爱听的,她就立刻从这里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管他什么姨娘,她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她是喜欢他,可她不会自甘下贱!
若非听说陆枕刚刚分了家,过的不好,刚刚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的苏邀月也不会悄悄过来看他,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毕竟苏公主哪里低过头(?)。
看着小娘子通红的眼眸,男人的语气一瞬柔软下来,他叹息着道:“只是担心你。”
陆枕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低头看她,黑眸之中浸着一层薄薄的情绪,像一汪池水,轻轻一推,就开了.
苏邀月看着他,紧张的等待陆枕后面的话。
他为什么要担心她?
只是朋友之间的那种担心吗?
可男人却在此时突然收回目光,十分没有情趣的问她,“没钱了吗?”
苏邀月:……他以为她是来上门要钱的!
陆枕走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个荷包递给苏邀月,“这是我这个月的俸禄。”顿了顿,男人又道:“铺子、田地和庄子的收成现在都由长泉负责,你去问他要,或者你要什么,也可以让他买。”
“我自己也有钱。”苏邀月极其骄傲的说出了自己从清平县主那里拿到订单的事情。
陆枕神色微顿。
他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才会认为苏邀月穷得没钱了。
却没想到是小娘子突然自力更生了。
看着小娘子骄傲的小表情,陆枕忍不住也跟着勾了勾唇。
正在此时,门房端了药过来,那苦涩的药味一下冲到苏邀月的鼻子里,让她忍不住掩住了口鼻。
这药闻起来都那么苦了,喝起来一定更苦。
苏邀月忍不住去看陆枕的表情。
男人面色沉着,仿佛根本就没有闻到药物的苦涩气息。氤氲热气之中,他的脸一如平日里那样温和沉静,可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了,眉宇之间带上了几分微不可见的锐气。
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那是一种经历了某些事情之后逐渐沉淀下来的气质。
苏邀月看着陆枕,有那么一瞬间,她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陆枕喝了药,看向一眼坐在旁边的苏邀月。
小娘子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一偏,不想让男人发现自己居然在偷看他!
苏邀月望向外头,“天色晚了。”
快说让她留下来,她就留下来。
苏邀月微微扬起下颌,端庄如公主一般,只等待王子一个邀请。
陆枕转头看她,“我让人送你回去。”
苏邀月:……
“不用送,我自己走!”小娘子气呼呼地站起来,刚刚走到院子门口推开那扇黑油大门,看到外面空寂幽暗的巷子,黑乎乎的,连一丝光都没有。
她想到刚才的遭遇,心中下意识又产生一股后怕。
虽然李斯水已经被送到大理寺了,但苏邀月的心理阴影还在呢。
院子门口两盏红灯随风飘摇,苏邀月转身,面对陆枕,“我没有马车……你还是送一下吧。”.
长泉去大理寺了还没回来,陆枕让门房准备了马车,然后亲自坐在马车厢内送苏邀月回京师郊外。
已入夜,春日的天暗得晚,马车内也有些昏暗,只时不时的从外面印照出来一些微弱的光色。
大街上的夜市刚刚开始,马车行进缓慢。
苏邀月因为刚才的事情,有些怕黑了,她总觉得那个李斯水会从不知道那个角落里窜出来。
想到这里,苏邀月下意识朝陆枕身边坐了坐,然后又坐了坐。
陆枕微微垂首,看到苏邀月贴过来的身子。
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身上散发出属于女子的馨香,她似乎不喜欢用熏香,身上总带着一股甜腻的属于自身的味道。
两人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坐在一起,陆枕的手触到少女垂落在身侧的长发,男人慢条斯理地收回去。
转瞬即逝的触碰,并不能让陆枕听到苏邀月心中所想。
他喜欢这个小娘子,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窥探她心中的秘密。
除非她自愿说出来。
陆枕的右手还没好,苏邀月隐隐看到他绑住的胳膊上似乎渗出了红色的血迹。
“你的伤是不是又流血了?”
苏邀月有些后悔,她该让陆枕待在宅子里休息的。
虽然她还是有点怕,但现在外面还是挺热闹的,她一个人回去的话……好吧,还是会怕。
“没有这么娇气。”
苏邀月思绪一顿,然后突然嘴巴一瘪,又不高兴了,小嗓子虽娇,但带着一股明显的生气意思,“你不愿意送就算了,我也没有非逼着你送,是你自己要送我的。”
陆枕:……
陆枕面无表情地伸手,勾住了苏邀月的一缕秀发。
【他什么意思?他在说她娇气?这么黑的天,她一个人怎么走?要是路上碰到坏人怎么办?她一个弱女子,送送她怎么了?他只是伤了胳膊,又不是掉了脑袋……】
陆枕:……短短一会儿,这位小娘子心中居然已经百转千回。
陆枕收回了手,说话的时候似乎带上了几分明显的叹息声,“是我自愿送你的。”
“那是当然了,我又没逼你。”小娘子梗着脖子,娇糯的声音微冷。
“嗯。”
看来是理解他了。
解释的很好。
陆枕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份肯定。
那边,看着男人冷冷淡淡的态度,苏邀月更加生气了。
她用力撇过头,抱着马车厢里面的抱枕缩在角落,然后用力闭上了眼。
眼不见为净,不想看到这个狗男人!
陆枕:……读心术读的对吗?怎么又生气了?
男人坐在那里,微微歪了歪头,漂亮的黑色眼瞳之中露出些许迷茫之色。
72 ? 第 72 章 ◇
◎马车厢内◎
马车晃晃悠悠, 外面人声鼎沸。
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原本只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被拉到了一个时辰。
苏邀月抱着枕头,嗅着身边熟悉的檀香味, 迷迷糊糊之间睡着了。
马车颠簸,她的额头磕到马车壁, 陆枕伸手垫上自己的胳膊。
苏邀月睡得舒服了, 神色也逐渐安稳下来。
陆枕微凉的指腹贴过她的眼下,那里稍微有点肿。小娘子哭起来的时候梨花带雨, 娇娇气气,确实很好看。
指腹摩挲过眼下, 顺着眼尾往下滑。
落过香腮下颌,红唇粉颈。
陆枕自持自己是个君子, 从未对女子产生过不该有的想法, 可今日, 在这摇晃的马车之中,他望着这个躺在自己臂弯里的少女, 按在她唇角处的指腹稍稍用力。
苏邀月出来的时候是全妆,当然是为了要让陆枕看到最美的自己啦。
此刻,那口脂被男人用指腹轻轻抹开,漾出一点旖旎的暧昧之色。
女色蔓延,昏暗的马车外,风灯摇曳。
马车夫恪尽职守的驾驶着马车.
苏邀月一觉睡醒, 还有点懵。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就看到陆枕正坐在自己对面看书,他的右手伤了, 现在能用的只有左手。
翻页的声音在马车厢内回荡, 陆枕抬头看她, “醒了?”
或许是马车昏暗,让苏邀月生出了那么几分离别的不舍。
“嗯。”
纵观苏邀月曾经谈过的恋爱,还从来没有一次她跟男朋友分别的时候,她会产生出这种感情。
每次她都恨不能跟这些喜欢揩油的男人快点分开。
真是烦死了,男人一天到晚的就都只想着那种事情吗?
可今天,她就是……有点舍不得。
想再跟陆枕多待一会儿。
“我走了。”苏邀月道。
“嗯,去吧。”男人没有一点留恋。
苏邀月:……
“你这什么破车,我下次再也不坐了!”苏邀月猛地一把扯开马车帘子,“蹬蹬蹬”往宅子里跑。
陆枕:……
自从分家之后,陆枕的生活水平确实直线下降,可这马车……就是平日里坐的呀。
可惜了,人已经走了,陆枕也不能再用读心术了。
虽然读心术好像也不准了。
“走吧。”陆枕一边吩咐马车夫,一边想着还是要努力赚钱再买一辆好一点的马车。
马车夫摇摇晃晃带着陆枕回到宅子,屋内,顾深栖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冷眼看着陆枕,“你迟到了,你第一次迟到。”顾深栖眼神尖利,注意到陆枕胳膊上崩开的伤口。
刚才陆枕用胳膊让苏邀月垫着,自己的胳膊麻了不说,伤口也跟着崩开了。幸好,马车厢内光线昏暗,不然这小娘子看到这血淋淋的胳膊,估计又要害怕了。
“怎么回事?”
“没事。”陆枕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李斯水的事情。
“毕竟是探花郎,又在翰林入职,单单只是这个由头,怕是解决不了他。”顾深栖皱眉道。
他还以为这是陆枕的策略。
陆枕也没有解释什么,他随手扯开自己胳膊上的绷带,然后单手拧了拧帕子,十分不顺手,便朝顾深栖道:“替我弄一下。”
顾深栖:……
其实顾深栖跟陆枕不熟,两个人只是因为太子的原因,所以莫名开始了合作关系而已。
顾深栖上前,拧干帕子替陆枕擦拭干净血迹,然后又帮他上药,绑好绷带,最后披上干净的衣物。
陆大爷享受着顾深栖的服务,又恢复成了贵公子模样。
顾深栖将满是血水的脸盆倒了,然后捧着脸盆回来的时候突然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沉默。
“我不是你的奴才。”
“嗯,多谢顾大人。”
顾深栖:……
“李斯水是潇月池的人,最多明日,他就能从大理寺出来。”顾深栖道。
陆枕当然知道。
“虽是小事,但能给那位三殿下添点堵,也是好事。”陆枕收拾好伤口,重新坐回到书桌后面,然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像是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了。
他压低声音,带上了几分闲适感,像是随口一问,“顾大人最近见过定远侯府那位洛川小姐吗?”
被陆枕一提醒,顾深栖立刻想到前几日的事。
“见过。”
陆枕微阖上眼,“我记得你们之前是一道从扬州过来的,顾大人,你觉得这位洛川小姐如何?”
前几日,顾深栖偶遇这位洛川小姐,看到她救下了一筐鱼,然后放生了。
虽然顾深栖现在想来觉得有些奇怪,他最喜欢买鱼给他家猫猫炫了,但当时,他就是觉得这女子好善良。
因此,顾深栖道:“是个善良女子。”
“你真心觉得?”陆枕睁开眼,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到顾深栖身上,然后轻轻笑了笑。
那笑意不达眼底,更像是一种嘲讽。
这位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大人,一身黑衣,冷着一张脸,眼神之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早已镌刻进骨血的杀意。
面对陆枕的提问,顾深栖沉默了。
他是真心的吗?
顾深栖第一次在心中产生了这个疑问。
那句“是个善良女子”仿佛是有人塞进他喉咙里面的话,他还没想,就说出来了。
“顾大人认为,这个世界上有神灵吗?”陆枕突然又换了一个话题。
顾深栖攥紧腰间砍刀,“我不信神,我只信自己。”
陆枕笑意加深。
他温润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晦暗之色,让人看不清他眸中情绪。
男人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道:“那么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而我准备弑神呢?”.
顾深栖听不懂陆枕的话。
初次见到陆枕的时候,顾深栖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富家公子,不知人间疾苦的有钱人。
可后来,陆枕将自己游历多处收集到的信息交给太子殿下,提出摊丁入亩这个大胆想法的时候,顾深栖才知道,陆枕深藏在骨子里的那些东西。
他跟那些空有抱负的读书人不一样,陆枕很早之前就开始做一些事情了。
他是一个能颠覆朝堂的人物。
除了这些,顾深栖还觉得陆枕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在性格。
从前的陆枕,温和的像一个假人,就像是女娲捏出来的,最完美的纸片人。
可今日坐在这里的陆枕,虽然依旧是这副皮囊,但已经完全脱胎换骨,从温润无害的白玉,变成了充满棱角的暗礁。
他的能力是从来就有,可他的性格却是后天出现。
不,也或许,是隐藏太深.
临走前,陆枕给顾深栖留下一句话。
“小心洛川。”
顾深栖不明白,像洛川这样的女人能带给他什么样的威胁。
而陆枕嘴里的弑神,那个神又是谁?
顾深栖总觉得陆枕身上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跟他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有关。可现在的他却无缘窥探,就好像陆枕跟他解释了,他也不会相信。
虽然陆枕根本什么都没说,但顾深栖就是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他走出陆枕的宅子,往自己住的宅子里去。
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雨。
顾深栖加快脚步,突然听到猫叫。
他神色一顿,转过步子,循着声音往深巷里去。
然后就见一位少女正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看起来刚刚才满月的小奶猫,细心的用手里的帕子替它擦拭干净身上的脏污。
巷内有一户人家,门前有光。
那光落到洛川身上,将她整个人都拢罩进了光里。
【那一刻,顾深栖看着眼前的少女,就好似看到了神灵降世,这是拯救世间于苦难之中的小菩萨。】
“刷拉”一声,顾深栖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
洛川正举着猫送到顾深栖面前,冷不丁被眼前的刀吓住了。
顾深栖盯着洛川,脑中那道声音还在继续。
【她是那么纯洁,那么善良,令顾深栖沉醉。】
“喵~”小奶猫发出一道叫声。
顾深栖一把抢过猫,看到洛川犹如看到恶鬼一般,飞檐走壁的逃跑了.
雨越下越大,洛川一个人站在那里,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她按照神的指示,接近顾深栖。
她到早市去买鱼,忍着那股恶心的鱼腥味买下一筐子鱼,然后在顾深栖的视线下将它们放生于河岸边。
今日,她特意等在这里,在顾深栖经过的时候,狠掐了一把猫儿,成功让这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奶猫儿叫出了声,引起了顾深栖的注意。
可事情并未像她想象中那般发展。
一开始,气氛很好。
洛川能从顾深栖身上看到他对自己的痴迷之色。
这种仿佛被蛊惑的痴迷,洛川从很多人身上看到过。
今日,她又在顾深栖身上看到了。
可不一样的是,顾深栖突然朝她亮出了刀,然后抢走了猫.
顾深栖抱着猫在高墙、屋檐之上飞奔。
他不知道那道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的声音是什么。
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陆枕跟他说过的话。
神。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既然是神,那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脑子里,控制他的思想?
顾深栖突然停下来,他转身,又返回朝陆枕的宅子去。
因为右手不方便,所以陆枕今日做事都靠左手。
“啪嗒,啪嗒……”外面下起了雨,陆枕上前正欲关窗,一只手猛地一下伸进来,带着淅沥沥的雨水,顺着窗户边缘往下滑落。
“我有话问你。”
顾深栖一把撑开窗户,怀里的小奶猫儿瑟缩着。
陆枕甩了甩自己沾上雨水的手,慢条斯理地转身,“进来吧,把窗户关上。”.
“你是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顾深栖皱着眉,任由小奶猫在自己身上爬行。
“嗯。”
陆枕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眼神平静。
“我……”顾深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他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可一想到巷子里发生的事情,眼神又变得凌厉起来。
“你说的神,是谁?”
“准确来说,应该说是神的化身。”
“洛川?”顾深栖猜到了。
“嗯。”陆枕点头。
顾深栖垂眸,陷入沉思。
“对了,”陆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提醒顾深栖道:“你是男主角。”
“男主角?”顾深栖不太明白这个新词。
“就是戏本子里跟小姐在一起的书生。”
顾深栖不看戏,可经过这么一比喻,他突然就明白了陆枕的意思。
“女主角是洛川。”陆枕不等顾深栖发问,就直接说了出来。
“你与她,该是双宿双栖的一对。”
说到这里,陆枕的眼神突然变深,“你可以选择跟着神,也可以选择我。不过我之前说过了,我走的是弑神的路。”
男人语气温和,眉眼含笑,可就是这样一张脸,说出了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顾深栖终于明白陆枕身上那副违和感是从何而来。
是褪去外表人格之后,从内心里涌现出来的,那个真实的陆枕。
看着眼前的陆枕,顾深栖想起从前那个呆板如木偶的陆枕,心中开始动摇。
真正的人。
他是要像陆枕一样做一个真正的人,踏入那条荆棘之路。
还是要遵照神的旨意,成为它的傀儡,踏上神为它铺设好的康庄大道。
“天色不早了,顾大人早点回去歇息吧。”陆枕不骄不躁,似乎并没有对顾深栖的选择很感兴趣。
仿佛顾深栖不管做什么选择,对他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陆枕起身送客,走出两步看到地上湿漉漉的水渍,“顾大人走之前能不能替我把地拖了?我这手也动不了,如果走路再摔了,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顾深栖:……
并非陆枕过分自信,而是他认为,按照顾深栖内心影射出来的真实为人,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远比功名利禄带给他的诱惑更大。
作者有话说:
偷香不让写,拉黑。
我已经被全文举报过一次,说我涉黄了……
73 ? 第 73 章 ◇
◎小舟(一)◎
京师郊外宅内。
外面下雨了。
天气渐暖, 窗户下的芭蕉叶也生绿起来。雨水打着芭蕉,苏邀月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的口脂
什么时候晕出来的?陆枕看到了吗?
啊啊啊!那她岂不是在他面前丢脸了?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没有不脱色的口红啊!.
陆枕虽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但他递给太子殿下的那份改革策划让皇帝十分青睐, 面对如此人才,皇帝直接破格让他担任太子詹事。
从这个决策来看, 不难看出皇帝对于太子的偏爱。将这样的人才如此明晃晃的送到太子身边, 这是一定要将这位无才无德的太子殿下送上皇位呀。
面对皇帝的这番作为,潇月池总算是清楚, 不管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比过这位太子殿下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既然如此, 那他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陆枕升官第二日,皇帝那边就收到了很多奏折。
一方面是指责陆枕品行不端, 忤逆父母, 不敬长辈, 像这样的人若是为官,必会成为大周朝堂的一颗毒瘤。
另外一方面就比较隐晦了, 是暗指太子殿下身体太差,难以有子嗣。
一个不能生育子嗣的太子殿下还能成为皇帝吗?当然是不能的。
这两个理由都十分站得住脚,一时间,朝堂内外风云变化,所有的风霜剑雨都往陆枕和太子脑袋上扣.
朝堂之上的事情苏邀月不知道,她正在忙着给清平县主做衣裳呢。
熬了三天三夜, 苏邀月总算是把设计稿画完了,清平县主看过之后很满意,苏邀月就赶紧让绣娘们抓紧制作。
“过段日子就是姑母的生辰了, 到时候我就穿这件衣裳去。”清平县主高兴极了, 然后又开始陷入苦恼, “真不知道送我姑母什么礼物好,她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缺的人。
苏邀月想了想,随口答道:“心意最重要。”.
从清平县主府回来,盯着绣娘们理解了她给清平县主这套衣服的设计理念之后,苏邀月打着哈欠回到主屋,正看到有人从萧袅袅的屋子里出来,看装扮像是别人家的嬷嬷。
“那是我母亲的陪房。”萧袅袅主动解释,“这几日母亲一直在张罗我的亲事。”
虽然萧袅袅接受了现实,但王氏那边还顾念着旧情,替萧袅袅安排了一场相亲会。
萧袅袅坐在梳妆镜前,随意抹了抹口脂,素面朝天的,似乎就准备这样去。
“不行,男人可以看不中,美貌不能丢!”苏邀月将萧袅袅按回去。
她让黄梅去把自己的美甲箱子拿过来,细细的替萧袅袅上了一层裸色美甲,勾画上符合她气质的芙蕖花,然后又取来漂亮的衣裳,替她装扮。
“其实月儿你不必如此折腾,现在我不是侯府亲生女儿的事已经传扬开了,母亲介绍的这位男子听说是个进士,按照他的前途,是看不上我的。”
按照剧情设定,假千金被真千金疯狂打脸,沦为京师笑柄。
原文中,萧袅袅因为身世和陆枕的原因非常针对洛川,所以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可现在,萧袅袅并未对洛川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她只是在心中悲伤、羡慕罢了。
可洛川依旧不肯放过她。
“等到侯府彻底容不下我的那一天,我会自己走的。”萧袅袅叹息着站起来,她气质温婉动人,如今被这样好好装扮一番,身上那股江南美人的朦胧感就变得越发真实了起来。
看着萧袅袅,苏邀月突然想到原文中的一个剧情。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萧袅袅身份曝光之后,又暴露出来了那些她对洛川做出的恶事,秉持着以暴制暴的法则,作者给萧袅袅安排的结局是,被有心之人喂了□□后捉奸在床,身败名裂,投河自尽。
现在,整个京师城内已经都知道萧袅袅的身世了,那么这个剧情……还会出现吗?
“我陪你一起去吧。”苏邀月不放心,便提议道:“听说芙蕖院的荷花开了,上面还能游船。你相看完,我们就去芙蕖宴逛逛。”.
萧袅袅跟那位传说中的进士约的是一间茶馆,苏邀月坐在楼下马车里等她。
等了大概有五分钟的时间,萧袅袅先下来了。
“那位马大人听说我要去芙蕖院,也很感兴趣。”萧袅袅表情淡淡,看不出来是对这位马公子真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
“这个马大人怎么样?”
“挺好的。”
这意思是想继续接触?
“那你们去吧。”
“那你……”
“我先回去。”苏邀月觉得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萧袅袅并没有对洛川做出那些事情来,那么这场报复性的惨剧应该会被避免吧。
茶馆之内,马大人一派文质彬彬的模样,他领着萧袅袅往不远处的芙蕖宴走去。
萧袅袅以团扇遮面,两人身后还跟着丫鬟和小厮。
苏邀月略看一眼,觉得这位马大人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萧袅袅和马晓生走远了,苏邀月正准备吩咐马车夫回去,不想正看到刚才那位马大人身边的小厮鬼鬼祟祟又跑了回来,然后径直走进茶馆旁边不远处的一家药材店。
苏邀月神色一凛。
什么情况?
苏邀月赶紧让黄梅去打听。
黄梅打听完回来,说那小厮买了那种药,还是骑马走的,黄梅没追上,赶紧过来告诉苏邀月。
“什么药?□□?”
“嘘嘘,娘子,您小点声。”
“这狗东西!”苏邀月立时怒骂,赶紧让马车夫去往芙蕖院。
芙蕖院是个私人院落,只有那些身份尊贵的人才能进入。
苏邀月被拦在了外面。
不行,必须得进去.
苏邀月踩着黄梅的肩膀,从墙上翻了过去。
临走前,她让黄梅去找陆枕。
萧袅袅这事不能外传,不然按照这古代风俗,她的名声就毁了。
不过陆枕……不是外人。
苏邀月特意找了一块偏僻的围墙,踩着黄梅爬上去后,她骑在高高的围墙上,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
“哎呦……”
围墙太高,苏邀月跳下来的时候崴了脚。
好疼。
她下意识红了眼眶,然后强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开始找萧袅袅和那个马禽兽.
芙蕖院内湖中,因为荷花还未完全开放,所以前来游玩的人不多。
湖中只寥寥几艘小船。
马大人的面色不太好看。
因为眼前这位萧小姐拒绝了他,在茶馆的时候。
马晓生推说自己非常欣赏萧袅袅,希望跟她最后游一次湖,也算是不辜负侯爷。
看在定远侯的面子上,萧袅袅答应了。
定远侯府只剩下一个老侯爷撑着,听说最近定远侯跟这些新科进士都走的很近,看来是准备笼络,连联姻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如此,萧袅袅才会答应马晓生。
面前的马晓生侃侃而谈自己的事业带路,诉说自己是如何从一个寒门弟子变成如今的大进士的。
萧袅袅兴致缺缺,她望着小舟外面的粼粼水纹,想到了某个人。
突然,坐在萧袅袅对面的马晓生语气一顿,脸上的恭谨和文质彬彬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听说萧小姐不是侯爷的亲生女儿?”
萧袅袅的神思一下就被拉了回来。
“是。”她直接承认。
马晓生轻蔑地扯了扯嘴角,“我看萧小姐有几分姿色,做妾也可以。”
萧袅袅原本还算可以的面色瞬间冷淡下来。
“我想我已经跟马大人说的很清楚了,不管是正妻还是妾,我都不会要。”说完,萧袅袅起身正欲让船夫将小舟行驶回岸边,不防身子一软,竟跌倒在地。
“如霜……”萧袅袅开口唤她的丫鬟。
无人应答。
马晓生笑着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萧小姐不必挣扎了,像你这种身份,给我做妾,都委屈了我,不过我大人有大量,看在你还算是有几分姿色的份上,就勉强收了你。”
萧袅袅无力地瘫倒在茶桌上。
她失算了。
萧袅袅只是一深闺女子,她并不知道眼前看似君子一般的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马晓生寒门苦读,终于考中进士。一朝得志,春风得意。
他原本还以为外面的传言是假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这位侯爷居然用一个假千金来糊弄他。
马晓生自从中了进士之后就被人捧上了天,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能娶上侯府之女,没想到居然是个冒牌货。
心中火气冒出,马晓生就想出了这个主意来报复。
他站起来,正欲行不轨之时,脖子上突然被架上了一柄剑。
萧袅袅面色潮红地扶趴在那里,隐隐绰绰看到一个黑影。
她下意识伸手推拒,却被人反剪住双手,然后一把抱出了小舟。
作者有话说:
拉一拉萧袅袅和太子的感情线~我还挺喜欢这一对的。
假千金被真千金陷害后跟太子勾搭上了什么的哈哈哈……
74 ? 第 74 章 ◇
◎小舟(二)◎
萧袅袅感觉自己好渴, 她现在就像是一颗燃烧的火球。
“水……”
她使劲抓着抱住自己的人,手指用力,几乎抠进男人的肉里。
一杯水被喂进了她嘴里, 可这水根本就解不了她的火。
萧袅袅胡乱摸索着,原本抱着她的男人不防备她来这一手, 登时连人带自己, 一起跌进了床铺里。
小舟摇晃,床帐颤落。
萧袅袅死死勾住男子, 小猫似得呢喃,“难受……”
男人微微偏头, 冷峻的面容之上浮出几许明显的绯红之色,他一边阻止着女人的动手动脚, 一边朝外头喊, “快去找个医士过来……唔……”
话音未落, 萧袅袅闷头亲了上来。
她神思恍惚,什么也不知道, 只知道体内燥热无法排解,然后遵循本能办事。
半晌之后,小舟内再次传来声音。
是男人压抑的纾解,“不用找医士了……”.
苏邀月一瘸一拐的在芙蕖院内找了一圈,想到萧袅袅说两人好像要去游湖,就立刻往湖边去。
只见湖中正停着一艘小舟。
水波荡漾, 似有人影晃动。
苏邀月还想再看清楚一点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月儿。”
苏邀月一抬头, 正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陆枕。
“陆枕?快, 萧袅袅被那个什么马禽兽带走了, 那马禽兽还带着人去买催.情.粉……”
“没事。”陆枕一把伸手捂住苏邀月的嘴,然后倾身过去,跟她耳语道:“都解决了。”
就是这四个字,让苏邀月一下子就卸了力气。
没有了压力,脚踝处的刺痛感再次传来,苏邀月身子一软,被陆枕用胳膊撑住。
“我脚扭了。”小娘子委屈巴巴。
男人一把抱住苏邀月,将她放在旁边的石头上,然后蹲在她脚边,隔着裙裾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她的脚踝。刚刚捏一下,小娘子就疼得叫了起来,那把小嗓子婉转娇嫩,陆枕下意识动作一顿。
“找个医士看看吧。”说完,陆枕起身,一把将苏邀月再次给抱了起来。
男人看着瘦弱,抱起苏邀月来却是脸不红气不喘。
本来芙蕖院内也没有多少人,陆枕还专挑了没人的小路走,因此,这一路根本就没有碰到外人。
上了芙蕖院外面的马车,苏邀月刚一坐下,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马车像是新换的,用了绸缎面的料子做了垫子,中间还挂上了一层漂亮的宝石珠帘。角落里置了一盏灯,那是一盏小巧精致的绣球灯,微微燃着光,将昏暗的马车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敞亮。
马车行动之时,苏邀月能听到珠帘相撞之音,清脆悦耳。
苏邀月靠在软垫上,看着陆枕托起她的脚,褪下鞋袜,然后露出红肿的脚踝。
小娘子肌肤娇细,脚踝处已经肿起来了,泛着青紫的痕迹。
“别碰,疼。”
陆枕又不是医生,给他碰坏了怎么办?
男人将苏邀月的脚置在软垫上,吩咐长泉去最近的医馆将人请到他的宅子里去。
“黄梅呢?”苏邀月又问。
“我让她在宅子里等着了。”
“那袅袅的事情你怎么处理的?你找去了吗?那边是什么情况?”
“她那里没事,你安心。”陆枕指了指她的脚踝道:“现在你该关心关心你的脚。”顿了顿,陆枕拧眉,“怎么弄的?”
“哦,那个芙蕖院不让我进去,我就踩着黄梅的肩膀上从墙上跳进去了。”
“那么高的墙你也敢跳?”陆枕原本温和的面色瞬间凝重。
男人看起来有点生气,苏邀月心里发憷。
“我就是着急了……”
“再着急也不能这样,而且,你就算是去了,一个人能做什么?你该在芙蕖院门口等我。”
“那我哪里知道你会不会来嘛?而且如果你恰好不在呢?”苏邀月不服气,并且又开始生气了,“我又不是三岁孩子,等着你喂!”
两人面对面,皆是有些怒气在身上的。
马车厢内静默了一会儿。
“对不起,”男人伸手扶额,“我只是担心你。”
当苏邀月说她从那么高的墙上跳下来的时候,陆枕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那是一种瞬间失去所有力量的恐惧,仿佛天地之间,联系着他的最后一根线被扯断。
他变成了无根的浮萍,变成了随风逐的流云。
直到看到苏邀月好好的站在他面前,才让他将这份无法消散的担心和恐惧掩入心中。
其实从一开始黄梅找到他,胡言乱语说什么“小姐”、“催.情.药”开始,陆枕这颗心就没落回肚子里过。
后来上了马,陆枕到达芙蕖院,看到太子留下的一个暗卫,才明白了事情真相。
原来不是苏邀月。
那一刻,陆枕想。
或许,他不只是喜欢。
苏邀月见男人皱着眉,真的是担心她,也下意识抿了抿唇,收敛了自己的小脾气,然后一垂首,看到陆枕胳膊沾染上的一点血迹,神色一顿。
对了,陆枕胳膊上还有伤呢。
“我看看你的伤。”
苏邀月一把撩开陆枕的袖子,露出他的胳膊,只见男人绑住绷带的胳膊上浸出一层新鲜血渍。
“伤口又出血了。”小娘子满眼心疼,然后她发现男人手掌之上也有被磨破的痕迹。
这是用力攥着缰绳,被磨出来的血痕和水泡。
“你骑马过来的?”
“嗯,马车是让长泉后带来的。”
苏邀月取出自己的帕子,替陆枕系到手掌上,小小声的,带着一点发了脾气后的小心虚,“我也没帮人治过伤,就随便绑绑。”
陆枕柔声道:“绑得很好。”.
马车辘辘行驶到陆枕住的院子里。
陆枕要把苏邀月从马车厢内抱出来,苏邀月却伸手推开他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说完,小娘子尝试着站起来,然后立刻就朝陆枕的方向倒了过去。
陆枕伸手拦腰将人抱起,踩着墩子下了马车。
苏邀月:……好丢脸。
小娘子窝在陆枕怀里,心中除了丢脸之外,还潜藏着一个想法。
【陆枕的手疼不疼啊?】
男人心中一动,垂眸看向苏邀月的时候眉眼柔情,缱绻到几乎融入了万色天光.
医士已经等在屋子里了。
陆枕将苏邀月放到绣墩上,小娘子乖乖巧巧地坐下,任由医士检查。
医士捏了捏,道:“没有伤到骨头,养一养就好了。这几日不要下地走动,我开几副方子消消肿。对了,先打盆冷水泡泡,泡个一晚上,明日大概就能消肿了。”
“您看看他的胳膊。”苏邀月一把扯住正要走的医士。
医士转头看一眼陆枕。
这位医士就是上次来给陆枕看过胳膊的,看到这么多天了,这胳膊的伤居然又裂开了,苍老的面容之上显出蕴怒之色,“都像你们这样,我这医馆真是日日赚钱了。”
说完,那老医士转头看向苏邀月,“你怎么不多看着你家相公的?”
相公?
苏邀月下意识呼吸一窒,然后偏头,假装没听见。
老医士是普通百姓,不知道京师城内传了那么久的风言风语,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居然是新科状元,新任太子詹士,未来的权臣候选人,只知道这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病人。
老医士不依不饶,又断断续续说了一堆话,然后终于替陆枕收拾好伤口,撂下一句,“这伤口再裂开就不要来找我了!”
脾气还挺大。
老医士走了,苏邀月翘了翘自己的腿。
那边长泉已经打了一盆冷井水进来。
黄梅早已经等在外面了,赶紧接过长泉手里的水盆置到苏邀月脚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替苏邀月褪下罗袜,放进盆里浸泡脚踝。
“娘子泡着,我去熬药。”黄梅起身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陆枕和苏邀月两人。
天色不早,宅子门口挂上了两盏红灯笼。
陆枕的视线落到苏邀月的脚上。
木制的盆子装了半盆井水,小娘子的脚又白又细,能清晰看到上面的青色血管。脚踝处的红痕清晰可见,带着青紫的可怖痕迹。
“今晚走吗?”寂静中,男人开口询问。
苏邀月听到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她张嘴,心脏跳得更厉害了,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去。
“我还走得了路吗?”语气微恼,可细听之下,带上了几分娇羞恼意.
苏邀月今夜暂时住下。
泡过了脚,她坐在陆枕的床铺上,黄梅正在替她冷敷。
冰凉的帕子落到脚踝上,小娘子轻轻哼了一声。
“娘子,疼吗?”
“疼。”
“那奴婢轻点。”
“我来吧。”洗漱完毕的陆枕走过来,抬手接过了黄梅手里的帕子。
男人坐在床沿边,一只手托着苏邀月的脚,另外一只手将帕子重新覆上去。
黄梅识趣的退开。
“当心你的伤。”
“没事。”
男人垂着眉眼,低头继续替苏邀月敷脚踝。
苏邀月观察着陆枕的屋子,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些家具外,什么都没有了。
当然更没有女人的痕迹了。
屋内点了一盏灯,苏邀月的视线落到陆枕脸上。
“陆枕,你疼不疼?”
“不疼。”
“我是说,你的脸。”
听说分家那日,永宁公打了陆枕一巴掌。
苏邀月也挨过打,她爸打她的时候其实不怎么疼,后来就可疼了,疼得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一巴掌打的不是脸,是心。
脸上的伤容易好,心里的伤却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
若是家庭和睦,父母慈爱,又何必分家呢?
现在永宁公和吴氏还有他们的孩子和和乐乐的,陆枕却一个人住在这破宅子里。
陆枕托着苏邀月的脚,听到她的话,轻笑了笑。
“已经疼过了。”.
入夜,苏邀月占了陆枕的床铺,陆枕睡到了外间的榻上。
因为脚踝疼痛,所以苏邀月睡了一会儿就醒了。
她撑着身子,从床铺上挪下来。
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地抬着脚,蹦跶到外间。
陆枕已经躺在榻上睡了,苏邀月挪到他身边,俯身低头瞧他。
男人闭着眼,呼吸匀称,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手掌之上还系着她那块丝帕。
苏邀月轻轻掀开丝帕一条缝瞧了瞧,发现上面磨出来的水泡也没挑,药也没上。
看来老医士只瞧了陆枕的胳膊,后来陆枕又忙着替她敷脚,也没顾上自己的伤。
他这样,都是因为她吗?
因为担心她?
苏邀月轻轻捏住陆枕的一根手指,另外那只手的手指虚虚地抚过他的面颊。
【以后我也会保护你的,小枕头。】
昏暗光色之中,男人的眼睫轻颤了颤。
作者有话说:
唉,隔壁你姐妹都火箭了。
75 ? 第 75 章 ◇
◎从今日开始◎
苏邀月的脚踝扭伤还挺严重, 二十四小时内用冷水泡,二十四小时后就是用热水敷了。
黄梅用热帕子捂住苏邀月的脚踝,那边, 长泉端来了两份药。
一份是苏邀月的,一份是陆枕的。
陆枕抬手端起药碗, 一饮而尽。
苏邀月捏着药碗, 要喝不喝的,最后还是将它推到了案上, “我等会儿喝。”
陆枕听到这话,抬头看她一眼, “等会儿就冷了。”说完,他站起来, 坐到苏邀月身边, 端起那碗药送到她唇边, “乖,现在喝了。”
男人身上还带着未散去的药味, 苏邀月下意识蹙眉,可怜巴巴,“太苦了。”
“这是消肿的药。”
苏邀月还是不愿意喝。
陆枕的指腹摩挲着药碗,“你再不喝,我就喂你喝了?”
喂?怎么喂?
苏邀月的视线往陆枕嘴唇上一瞥,然后又是一瞥, 男人的唇瓣形状很好看,细细薄薄的一片,抿起来的时候会带上几分凌厉感。不知道亲上去……
苏邀月伸手抠着自己的被子, 眼睫颤抖, 遮挡住其中情绪。
“就是太苦了, 不想喝……”
你想怎么喂呀~
下一刻,苏邀月的下颌被陆枕单手抬高,小娘子眨巴着眼看他,然后又被……捏住了鼻子。
没有了鼻子呼吸,苏邀月下意识张开嘴,然后陆枕就趁机将那碗药灌进了她嘴里。
苏邀月:……
“咳咳咳……”
喝了半碗,苏邀月干呕的厉害。
“这样喝是不是没有那么苦?”男人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错,十分认真的询问苏邀月,仿佛一个没心的喂药机器。
苏邀月:……
然后,再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陆枕都没有得到过小娘子一个好脸色,直到他去翰林院上班前,小娘子还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陆枕虽升任太子詹士,但手头还有工作没有交接完毕。
等翰林院这边的公事处理好了,立刻就会去东宫上任。
陆枕一走,苏邀月就气得直接蹦起来了,“回去。”
黄梅:???
“娘子,又走啊?”
“什么叫又?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是不是想去伺候别的娘子了?你想去就说啊,我又不是非要拦着你。”
黄梅,“……对不起,娘子,我错了,奴婢立刻出去准备马车。”
黄梅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家公子看着如此聪慧一个人,怎么就总是不明白她家娘子的心呢?怎么总惹她家娘子生气呢?好吧,她家娘子是麻烦了点,作了点,闹腾了点,骄纵了一点,但……确实挺难伺候的。
真是难为她家公子了。
苏邀月的脚不好颠簸,因此,马车行驶的很慢。
到了郊外宅子后,已经是三个时辰后了。
萧袅袅的大丫鬟如霜正在院子里焦急等待,看到苏邀月回来,便赶紧行礼。
苏邀月被黄梅扶着,问她道:“你们家小姐呢?”
“小姐不是跟娘子您在一起吗?”
什么?
苏邀月一听之下觉得不好,陆枕不是跟她说都解决了吗?他是怎么解决的?她信了他的邪!
苏邀月正瘸着脚要再去找陆枕算账的时候,那边一顶轿子直接从宅子门口进来,将人抬到院子里,然后小心翼翼的到厢房门口,就差把人送到床铺上去了。
轿子门帘被掀开,露出萧袅袅那张苍白的脸。
萧袅袅身上的衣服换过了,她从轿子里出来,看到苏邀月,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
“怎么了?”苏邀月察觉到不对劲,上前伸手握住萧袅袅的手,她的手冰冷的吓人,身上也都是冷汗。
萧袅袅似乎不愿意多说,只摇了摇头。
她从小舟之上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可一夜痕迹告诉萧袅袅,她已经非完璧之身。
小舟外有人等着,说会送她回去。
萧袅袅猜测,那应该是马晓生的人。虽然现在大周风气已经逐渐开放,但作为侯府这个老古板的地方,若是王氏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她就一定要嫁给马晓生了。
萧袅袅猜测,马晓生现在应该已经去找王氏商量抬她做妾的事情了吧?
听说这位马晓生傍上了三皇子,前途无量,侯爷便是看在这个份上,也会撮合这桩事情吧?
她只是一个养女,现在又失了清白,此事若传扬出去,谁还会要她呢?侯府也不会保她,毕竟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养女,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用来换马晓生这样一个颇有前途的进士大人。
马晓生这是笃定了她无力反抗才会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来,甚至如此有恃无恐。
想到这里,萧袅袅的脸上露出苦涩之意。
“我累了,想歇息一会儿。”她朝苏邀月道:“月儿,你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
“好,如霜,照顾你家小姐。”苏邀月将萧袅袅托付给如霜,就又坐上了马车,她要去找陆枕问问清楚。
萧袅袅看着苏邀月一瘸一拐的样子,“月儿,你的脚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养几日就好了,你快去休息吧。”
苏邀月将萧袅袅催进了厢房里,然后重新坐上马车,又回到了陆枕的院子里。
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苏邀月到主屋内的时候,她已经累瘫了,时间也一下就滑到了晚上。
今夜,陆枕下班回来的挺早。
他从长泉那里听说苏邀月又回郊外宅子里去了,男人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回来却见小娘子端端正正坐在榻上,正在翻看他的书。
虽然苏邀月看不懂,但她看出来这些东西似乎还是挺要紧的,陆枕就这样放在这里让她看?
是知道她看不懂?哼。
苏邀月扔了书,扭头一看,陆枕回来了。
她赶紧起身,还没蹦跶两下,陆枕就走到了她身边。
“萧袅袅的事情你不是说解决了吗?你到底是怎么解决的?亏我还那么相信你,我觉得她情绪不对。”
关于太子是如何解决这件事的,陆枕也有所耳闻。
他想到今日去翰林院的时候,那些八卦的同僚们又在谈论最近朝中的大事。
皇帝有意袒护太子,今日,太子一人进入御书房,跟皇帝面谈。
两人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最终,太子跪在御书房门前一日,直到如今还跪着。
太子身子弱,能跪上一日,就算是现在起身了,估计明日也起不来身了。
陆枕猜测,应该跟那位侯府的养女脱不了关系。
“会没事的。”陆枕道。
男人表情一惯冷淡,并没有察觉到苏邀月焦灼的心态。
“陆枕,你是不是觉得女子失去名节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是不是觉得女子生存很容易?”
因为苏邀月是现代人,所以进入这本书之后,她比这里的人更能充分感受到古代背景下的压抑。
诸如清平县主,身为县主却还要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冷眼看着洛川跟三皇子眉来眼去,暗度陈仓,却什么也不能做。
再诸如萧袅袅,若是她被马晓生得逞了,那么侯府不会护她,只会将她快快嫁出去,省得诬蔑了自家门楣。
“陆枕,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只是一个瘦马,所以什么都不配得到。”苏邀月声音低哑,像是强硬的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难受。
“我从未这样想过。”陆枕皱眉,他低头,认真地凝视苏邀月,努力平缓自己的情绪,一字一顿道:“月儿,你不明白我的心吗?”
“不明白。”苏邀月眼眶微红,她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陆枕,使劲摇了摇头,泪珠从眼眶里滑落,“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我一点都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陆枕要将她扔在郊外宅子里。
不明白陆枕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她到现在为止,都是外人嘴里,被陆枕遗弃的苏姨娘。
“那要如何你才能明白?”
“什么叫我要如何?难道不是你要如何吗?”苏邀月气急,受伤的脚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登时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陆枕见状,立刻弯腰将人抱起,重新放回了床榻上。
“我要回去!”苏邀月使劲挣扎,不愿意让陆枕抱。
“太晚了,明天再走。”男人伸出手,强硬的将人压到榻上。
“我就要现在走,我不愿意看到你。”
此话一出,苏邀月明显发现周围的气氛变得冷下来,陆枕按住苏邀月的双肩,眉眼低垂,看不清表情。
小娘子瘦弱堪怜,此刻正抽噎着,纤细眼睫上沾着泪痕,嘴唇微微嘟起,显示出不满。
“真的不愿意看到我吗?”男人低声询问。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陆枕霍然松开自己搭在苏邀月肩膀上的手。
床帐外,男人颀长的身影笼罩下来,从帐子一直延伸到床铺里面,巨大的阴影占据了一半床帘。
陆枕转身,出了屋子。
屋门被关上,苏邀月伸手抹了一把脸,起身往外面蹦跶,走到门边伸手去推门,不想竟然……打不开了?
陆枕把她锁在屋子里了?.
虽然苏邀月的脚坏了,但是她能折腾。
她又蹦跶着去推窗,窗户也被锁死了。
狗男人动作还挺快。
他要干什么?玩囚禁play?
苏邀月拿起陆枕的书就给他撕烂了,然后又顺手把屋子里面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最后,苏邀月坐在桌子上累得气喘吁吁。
外面没有动静,苏邀月又砸碎一个花瓶,然后高声叫道:“流血了!我流血了!”
“啪嗒”一声,屋门被打开。
苏邀月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陆枕走了进来。
男人上下打量苏邀月一眼,发现小娘子只是在胡诌,立时放下了那颗吊起的心。
陆枕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和浓郁的药味,他将手里的药递给苏邀月,“喝了,我就送你回去。”
苏邀月委屈地盯着那碗药,她蜷缩着坐在桌子上,不情不愿地拿过来喝了一口,真的只是那么一小口,然后就塞回给了陆枕。
陆枕:…….
入夜,马车内,两人各自坐在角落,中间隔了好几个长泉。
正在外面驾驶着马车的长泉感受着从马车厢内传过来的凝滞气氛,用力想着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受这个罪。
晚上道路上没有多少人,苏邀月又折腾的回到京师外宅。
一日两次往返,再加上一顿哭闹,已经让苏邀月没了精力。
黄梅小心翼翼地扶着苏邀月从马车厢内下来,外面已经有一顶软轿在等着了。
在苏邀月上轿子前,陆枕单手扶着马车帘子,声音清晰道:“我并非女子,不能理解,不过从今日开始,我会理解。”
76 ? 第 76 章 ◇
◎是姐姐呀~◎
苏邀月躺在床铺上, 想着陆枕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呢?
“娘子,该喝药了。”黄梅端着药碗过来,苏邀月一闻到那苦涩的药味就立刻用被子把脸捂住了。
“不喝。”
“娘子, 您这不喝药,伤好的慢。”黄梅将药碗放到苏邀月床边, 然后又端来一个九宫格, “娘子您看,公子让长泉送来的果脯, 都是您最喜欢吃的。”
“他不是刚走吗?”
“是啊,这刚走不是就想着您了?”
黄梅这话带了几许调笑的意思。
苏邀月登时面色一红, 娇嗔道:“你别胡说。”
“奴婢胡说什么了?”黄梅捂着嘴偷笑,起身道:“奴婢去厨房看看你的饭食好了没有。”说完话, 黄梅就起身准备出去了。
苏邀月还是有些担心萧袅袅, 便喊住黄梅, 让她去找如霜打听打听。
如霜虽是萧袅袅的丫鬟,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亲如姐妹。可这次的事情,萧袅袅连如霜都没有告诉。
如霜跟黄梅谈完,转身回了屋子。
萧袅袅坐在绣棚前,正在刺绣。
门窗紧闭,屋内也没有点灯,昏暗光线之下, 萧袅袅的手无意识地绣着。
如霜知道,自家姑娘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可她又十分了解她家姑娘,若是她家姑娘不肯说, 那么一定是撬不开嘴的。
如霜将今夜的晚膳端进去, 她背对着萧袅袅道:“苏娘子的脚踝扭了, 听说是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摔得。”
萧袅袅刺绣的动作一顿。
如霜继续道:“苏娘子跳的是芙蕖院,好像是为了什么事情去找姑娘的。”
萧袅袅的神思终于被拉扯回来。
她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准备如木偶一般嫁给马晓生做妾,然后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行尸走肉一样的过完这一生。
“为了我?”萧袅袅嗓音沙哑。
如霜上前,跪倒在萧袅袅身边,双眸通红,声音哀切,“姑娘,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袅袅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她捏着手里的绣花针,指尖颤抖,良久后缓慢开口道:“没事。”顿了顿,她又问,“母亲那边的陪房妈妈过来了吗?”
“奴婢去看看。”.
王氏的陪房妈妈从郊外宅子回来,将萧袅袅愿意嫁给马晓生的事情告诉了王氏。
还说不管是妾,还是正妻,都没有问题。
王氏虽然震惊于萧袅袅的妥协,但她认为萧袅袅也知道自己在外头的名声不好了,如今能攀上像马晓生这样的,已经算是不错了。
马晓生虽然现在官职不大,但他跟对了人,只等三皇子飞黄腾达,登上那个位置,她日后荣华富贵必不可少,说不定还能封个诰命呢。
“自然是要做正妻的,怎么会是妾的。”王氏还不知道马晓生对萧袅袅做的事。
洛川听说了这件事,心中那股子被顾深栖忽略的郁气也跟着消散不少。
这个马晓生她也见过,他对她表现出了很大的热情,甚至追求过她一段时间,不过被她拒绝了。现在萧袅袅捡自己剩下的,不要的,让洛川觉得心里十分爽快。
她终于赢她了。
萧袅袅走了,她终于成为定远侯府真正的小姐了,她终于能独享所有的爱,所有的钱,所有的权势和亲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
“母亲,姐姐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我瞧着很不错,想自己住。”洛川伸手挽住王氏的胳膊。
王氏神色一顿,“这事再说吧。对了,你的亲事也要抓紧了。”
洛川脸上笑意淡了很多,她垂下眼帘,看不清脸上表情.
黄梅没从萧袅袅那里问出什么。
苏邀月也不敢去胡乱戳萧袅袅的伤口,只让黄梅多关注关注她。
经过两日休息,苏邀月脚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这两日里,长泉一直往这边送东西,苏邀月虽然照单全收,但态度依旧不冷不淡的。
直到一日,长泉送来东西,并邀请苏邀月上门外马车。
苏邀月还想着萧袅袅的事情,也决定朝陆枕问个明白,便跟着长泉上了马车。
马车内置着一个书案,陆枕还在那里做事,看到苏邀月过来后,将书案的文书往外一推,取出一盒蜜饯果子。
苏邀月提裙坐下,看他一眼。
“想问萧袅袅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苏邀月下意识脱口而出,然后立刻偏头,再次摆回自己的高贵冷艳脸。
“萧袅袅的事情不是我解决的,另外有人替她解决,你不必担心。”
“可她现在很不好。”
陆枕拿出一颗蜜饯递给苏邀月,“药吃的怎么样?”
苏邀月继续偏头,不理他。
不过蜜饯照吃。
小娘子鼓着腮帮子吃蜜饯,心里想着那药那么苦,她没喝,脚踝不也好了吗?
陆枕大概猜到了,也就没有继续问,“今日我休沐,你想去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陆枕嘴巴很严,不肯说萧袅袅的事情,苏邀月懒得搭理他,又想要回去了。
男人突然伸手一把攥住苏邀月的手腕,指腹捏着她柔软的肌肤,声音陡然温柔下来,“给我一个理解你的机会。”
苏邀月呼吸一窒,她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腕。
肌肤上还残留着男人的指尖温度,苏邀月咬着嘴里的蜜饯,想到一个恶劣的主意。
“好啊。”.
一辆低调内奢的马车停在京师城内一处偏僻的成衣店门口。
从马车内下来一男一女。
男人俊美儒雅,女子清丽动人。
两人一前一后入内,老板赶紧上前招呼,“请问两位看点什么?”
“有新款的衣裳吗?”女子道。
“自然,自然。”老板询问,“两位要看男式的还是女式的?”
苏邀月勾唇道:“先看女款。”
“这边请。”老板引着苏邀月往女款衣裳那里去。
小娘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些挂在墙壁上的衣服,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没有再宽大些的了吗?你这样,我姐姐要怎么穿?”
“娘子是给姐姐买衣裳吗?不知令姐身高体重多少?”
“这不是正站在这嘛。”苏邀月隔空点了点陆枕。
老板:……你当我瞎?
“这位是……令姐?”
陆枕:……
“是啊。”小娘子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陆枕,“是不是呀,姐姐?”
陆枕扯了扯唇角,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是。”
“那,这……倒是有……”老板欲言又止。
“那就再好不过了,是吧,姐姐?”
陆枕:…….
试衣间内,陆枕褪下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的往身上穿女子的衣裳。他没穿过,因此,穿得乱七八糟的,出来的时候遭到了苏邀月的唾弃。
“不是这样穿的。”
“不会,”顿了顿,陆枕道:“不如别穿了?”虽然男人始终表情镇定,但从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和躲避的眼神还是能看出来他明显的抗拒。
苏邀月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不行,我帮你穿。”
苏邀月一把将陆枕推进了试衣间里。
试衣间里不大,两人面对面站在里头之后,如果一个人要转身,还会撞到另外一个人。
苏邀月没想到这试衣间这么小,她正要出去,可又怕陆枕反悔。
这么好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苏邀月下意识感觉有点憋屈。
她垂下眉眼,镇定地伸手帮陆枕把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都脱了,露出虽纤瘦但明显拥有八块腹肌的身段,还有那截漂亮的公狗腰。
虽然从前也见过,但现在她对陆枕的感情不一样了,这再看到……就难免有点想入非非。
苏邀月迅速抽手,站在角落,耳尖微红,指挥着陆枕穿。
“先穿那件。”
“那件是在里面的。”
男人慢吞吞的照着苏邀月的话穿戴。
好不容易折腾完,小娘子看着身穿素色女装的陆枕,视线落到他的发髻上。
苏邀月上前一步,然后踮脚,一把抽出了陆枕头上的发簪。
男子长发落下,一头黑发微卷,衬托着白皙的肌肤,还真有那么几分冰美人的味道。
陆枕垂眸朝她看来,长发落下后,男人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生疏感也褪去不少,带上了几分慵懒与柔软。
苏邀月仰头,望进他的眼瞳里,那里似有深沉的欲望在翻涌。
试衣间实在太小,呼吸之际满鼻都是彼此的味道。
外面的声音变得恍惚而遥远。
小娘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男人缓慢倾身过来。
“你先收拾着。”
苏邀月一扭身,出去了。
然后站在外面大口喘气.
等陆枕收拾完出来,那边的苏邀月已经换好了一套男装,复杂的发髻也拆了下来,不过还没梳起来,跟他一样散乱着。
成衣店的隔壁就是卖首饰的。
苏邀月已经调整好心情,她领着陆枕再过去,老板娘热情招待。
“这个不错,那个也不错,还有这个……”苏邀月挑了一大堆,都送到陆枕面前,“试试吧,姐姐。”
陆枕:……
“我不会。”
“我帮你。”
苏邀月会一点简单的发髻,她按着陆枕坐到首饰店里准备的梳妆台前,替陆枕挽发。
少女柔软的手指穿过男人的黑发,将耳朵上面的那一点碎发撩拨起来,梳了一个简单的堕髻。
陆枕男装时温雅清冷,女装时冷若冰霜。苏邀月没有替他弄太多花哨的东西,斜斜簪了一支百合绢花。
除了首饰,苏邀月还替陆枕上了妆面。
是首饰店里顺带卖的新产品。
画眉……陆枕的眉形很好看,倒也不必画。
上点胭脂水粉就行了。
还有口脂。
苏邀月指尖点着一点口脂,轻轻地落在男人唇上。
小娘子手指柔软细腻,伸过来的时候陆枕张嘴,下意识轻抿一口。
苏邀月瑟缩了一下,略微惊吓地抬睫看去,然后想到了刚才气氛古怪的试衣间。
男人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只是不小心。
苏邀月镇定心神,也没有将这小插曲放心上,她收拾完陆枕,微微俯身贴着男人说话,满脸的奸计得逞,“姐姐真美。”
男人双眸微眯,突然一反手,将苏邀月抱到了自己身上。
“你干什么?”小娘子惊吓不小,下意识要站起来,被陆枕掐住纤纤细腰,“郎君别急,奴替你梳头。”
陆枕微微抬高嗓音,雌雄莫辩的音调,搭配上他这张清冷如雾的面庞,说是新一代的才女花魁都有人信。他贴着苏邀月的耳朵,说话的时候唇瓣撩过。
苏邀月下意识缩起了脖子,“别,你的口脂会花……”
看着换了一身皮,突然就骚起来的陆枕,苏邀月下意识有些害怕。
“头发我自己会梳,不必你动手……”
话还没说完,苏邀月就被陆枕反剪双手按在了梳妆台前。
首饰店不大,路过有行人,便看到一白嫩嫩的小郎君被按在梳妆台前,涨红了脸,任凭身后的高挑美人替他束发。
陆枕慢条斯理的替苏邀月束好发,指尖从她额角往下落,一路贴着面颊到下颌,最后落下领口处,帮她将歪斜的领口抚平整。可男人的视线却始终落在那沾了一点口脂的耳廓上。
白玉色的耳朵,粘上一点嫣红的口脂,格外魅惑。
苏邀月被撩得浑身一抖,下意识站起来靠到首饰柜台旁边。
老板娘热情推销,“两位还要再买点什么?”
“就,这个耳坠子吧。”
陆枕没有耳洞,这个耳坠子好像不用耳洞,跟现代那种挂在耳朵上的耳链比较相似。
原本苏邀月是不准备替陆枕挂耳坠子,可谁让刚才这个男人那样作弄她?
“你只要一对耳坠子吗?不要其它的了?”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紧紧贴在苏邀月身后。
首饰店门口路过的人看着大美人投怀送抱,小郎君羞得面色臊红,伸手推拒,露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叹息声,恨不能自己变成那小郎君。
“不用。”苏邀月推开陆枕。
【宝石项链、翡翠镯子、珍珠耳环、牡丹绢花、点翠步摇……】
陆枕:……
“都要了。”
77 ? 第 77 章 ◇
◎庚帖◎
茶馆内, 苏邀月倚靠在栏杆上,对面坐着身穿女装的陆枕。
男人单手搭在栏杆上,手持美人扇, 遥遥望着楼下行人。
偶有路过的男子向上张望,看到如斯美人, 立刻垂涎三尺, 拔腿就往茶馆二楼来。
陆枕已经打发过很多个男子了,从前身为男人的时候, 他从未感受过这种视线。
这种侵略性的,阴沉的, 带着狩猎者一般的视线。
反观身着男装的苏邀月,她抹黑的肌肤, 看起来就是一个身型瘦小的少年郎。
“这位小郎君, 这附近没有位置了, 能一起坐吗?”有色心不死的,执意要挤上来。
苏邀月看一眼陆枕, 再看一眼这男子,道:“好啊。”
男人受宠若惊,上下打量陆枕,“这位是……”
“这位呀,”苏邀月拖长音,“是我新纳的姨娘。”
听到“姨娘”二字, 那男人原本还算收敛的眼神立刻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陆枕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他神色冷淡地抬眸对上那男子的视线。
男人跟他对上,不知道为什么, 心中略微有些发憷, 可转念一想, 不过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罢了,还是一个低贱的姨娘,有什么好怕的。
“可惜了,原来是小郎君的姨娘呀。”男人脸上露出遗憾之色,然后当着陆枕的面道:“小郎君什么时候腻了,可以再卖给我。”
陆枕手中茶盏放到桌上,“砰”的一声,震出几滴茶水。
那男子一顿,心中虽对陆枕此刻的眼神生出几分恐惧,但依旧强撑着道:“小郎君,你这姨娘这么不知规矩,不如我带回家给你好好教导教导?”
苏邀月抿着茶水没有说话。
陆枕摩挲了一下指腹,手中的茶盏直接就朝那男子泼了过去。
那男子大怒,当即就要动手,没想到陆枕站起来,足足比那男人高了一个头。
那男人登时就怂了,灰溜溜地跑了。
苏邀月单手撑着下颌,目光落到楼下,良久后才回神,看向对面的陆枕笑道:“时辰不早了,我送姐姐回去吧。”
男人站在那里,垂眸看向苏邀月的时候,眼神之中带上了几分冷色.
王氏寻了一个好日子去往马府。
去到马府后,听说马晓生生病了,病得还不轻。
马夫人听说王氏的来意,也觉得这事不错,虽然说萧袅袅是养女,但毕竟是定远侯的养女,再差也差不多哪里去。
再者说,马晓生现在病得比较重,若是能有桩喜事来冲冲喜气也不错。
因此,马夫人便替自家儿子应了下来,然后赶紧去告诉马晓生这个好消息。
院子里,药味弥漫,马夫人撩开帘子进来,马晓生正躺在那里,脖子上缠着白布,全身都裹在被褥里,不像是生病,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儿啊,儿啊?”马夫人上前,伸手拍了拍马晓生的被褥。
马晓生猛地一下惊醒,转身看向马夫人,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惧之色,在看到过来的人是马夫人之后,才算是吐出了一口气。
“儿啊,方才定远侯府的王氏来过,说要与咱们家结亲。”
“结亲?谁?”马晓生的脸上露出迷茫。
“是那个养女,虽说只是个养女,但毕竟是侯府家……”
“啊啊啊啊……不,不,不……”马夫人的话还没说完,马晓生突然又疯癫一般大喊。
马夫人吓坏了,“儿啊,你怎么了?”
“不,不敢!”马晓生终于喊出了这两个字,然后又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不管马夫人怎么喊都不肯出来,并且也坚决不要娶萧袅袅,问他理由,只说,“不敢。”.
王氏的陪房妈妈过来送消息的时候面色不太好看。
王氏亲自登门结亲被打了脸,连马晓生这样的都不要萧袅袅,这萧袅袅恐是嫁不出去了。
“做妾……也不行吗?”萧袅袅听着陪房妈妈的话,呐呐开口。
陪房妈妈道:“做妾也不要。”
萧袅袅愣神很久,然后才缓慢点头道:“知道了。”.
黄梅拦住了王氏的陪房妈妈,终于从这位陪房妈妈的嘴里套出来了话。
彼时,苏邀月刚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穿着男装。
“娘子,就是这样的。”
苏邀月神色怔怔的想,还是被那个马晓生得逞了吗?
陆枕骗她,他说会替她解决,可其实,并未替她解决。
“袅袅今日吃东西了吗?”
“没有呢,萧小姐什么都没吃。”
苏邀月点头,转身去向厨房,准备亲自给萧袅袅做点什么。
她走在去往厨房的路上,宅子很大,丫鬟也很多。
现在正是晚间,没什么事情做了,这些丫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话。
“听说这位苏姨娘失宠了?”
“是呀,瞧瞧,好几次了,巴巴的往陆大人那边去,连夜都没过,就被送回来了。”
“毕竟只是一个姨娘,又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
“扬州瘦马出身,还想当新科状元的正妻?真是痴人做梦呢。”
黄梅听到这话自然忍不了,冲出去就对着这群丫鬟骂了起来。
苏邀月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冷淡。
她终于记起,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陆枕会娶一个瘦马出身的人为正妻吗?
或许陆枕什么都懂,他跟那些现代有钱的官二代一样,只是看中她的美貌,想玩玩。
她在他眼中,始终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她今日所做,对于陆枕而言,就是一场陪着玩物一起玩乐的玩笑罢了。
她却还以为……他对她或许也是有心的。
就如同那些丫鬟所说,女子在这个世界上,只是配件。
她始终得不到他的尊重和真诚的喜欢。
可苏邀月喜欢上了陆枕,她要的不只是陆枕的喜欢,她还要他的尊重。
她努力给清平县主做衣裳,就是以为这样,她能从陆枕那里分得几分尊重。
苏邀月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要的是彼此尊重的爱情,而非玩物一般的施舍怜爱。
喜欢了就宠着,不喜欢了就扔掉。
她以为陆枕是不一样的.
苏邀月替萧袅袅做的饭食被放在屋子门口一夜,萧袅袅没有吃。
这一夜,苏邀月也没有睡。
她们两个人,各自怀揣着心事躺在床榻上,睁眼到天明。
翌日,天刚蒙蒙亮。
黄梅和如霜急匆匆的从外面奔进来。
一个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一个手里……拎着一条鱼。
“娘子!”
“姑娘!”
两人各自推开门。
黄梅闷头奔进来,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捧给苏邀月。
苏邀月失眠一夜,脑子胀痛,她看到飘进来的阳光,连眼睛都睁不开。
“做什么?”小娘子嘟囔一声。
“娘子,长泉送来的。”黄梅的声音微微发颤。
苏邀月迷迷糊糊盖住头,“不要。”
“娘子,你看看吧,求您了,您就看一眼。”
苏邀月被黄梅扰得不行,挂着一双黑眼圈,用力扯开被子,黑发散乱,遮住眉眼,像个疯婆子一般,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精致漂亮。
苏邀月动作粗鲁地打开那小盒子。
里面放着一份东西。
“什么呀?”苏邀月看不懂。
黄梅激动道:“庚帖,娘子,是公子的庚帖啊!”说着话,黄梅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伸手握住苏邀月的手,激动的就仿佛要送女儿出嫁的老母亲。
“娘子,公子将自己的庚帖交给您了。”
苏邀月不明白庚帖的含义。
“这是……什么意思?”苏邀月神色懵懂,一夜未睡,让她的脑子根本无法转动。
黄梅又哭又笑,“只有娶妻的时候,才会互换庚帖。”
作者有话说:
太子殿下你只有一条鱼要怎么娶老婆?
78 ? 第 78 章 ◇
◎不是我的姨娘◎
陆枕要娶她?
苏邀月捏着庚帖, 脸上却没有笑模样。
“娘子?”黄梅不解,这不应该是天大的喜事吗?
“他要娶,我就要嫁吗?”苏邀月将庚帖往桌子上一放。
黄梅:……
“娘子, 那可是公子,今年的新科状元, 短短几月升任太子詹事, 若是太子继位,日后位极人臣, 说不定还能登顶内阁,成为首辅……”黄梅是懂一点朝廷八卦的。
因为大家都是这么传的。
原本众人以为陆枕从永宁公府分家出去后, 没有了永宁公府这个庞大的背景支持,任凭其才华横溢, 也只能在翰林院内灰溜溜的打工, 没想到人家一扭头就跟上了太子的步伐, 一飞升天。
事实证明,金子不管怎么样都会发光。
按照黄梅的意思是, 像陆枕这样优秀的男子要娶苏邀月这样出身的女子,对于苏邀月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可自家娘子居然……还不乐意了?
苏邀月想,陆枕那么聪明一个人,自然明白她要他扮女装的意思。
不然他为什么会突然送来这么一份庚帖?
诚然, 苏邀月的心被触动了,只是庚帖能证明什么呢?
“公子?公子来了……”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苏邀月抬头朝外看, 隐约看到一幕熟悉的身影正从房廊那边走过来。
他挺拔的身姿一层一层的穿过柱子, 忽隐忽现, 离她越来越近。
苏邀月捏着庚帖的手下意识收紧。
陆枕身上穿着苏邀月给他做的那件菊花袍子,身后跟着丫鬟、婆子们,他就这样出现在了主屋门口。
天色刚亮不久,晨曦光色氤氲。
男人站在那里,朝她望过来。
苏邀月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然后迅速起身奔到陆枕面前,把门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陆枕:……
一个时辰后,洗漱完毕,画上了精致完美妆容的苏邀月再次出现在陆枕面前。
她抬起自己的纤纤素手,将手里的庚帖还给陆枕。
“拿去吧,我不要。”
男人低头看一眼,沉吟半响后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捏住庚帖一角,然后……没扯动。
苏邀月捏在庚帖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在看到陆枕似乎要把庚帖拿回去的时候,下意识睁大了眼。
男人勾唇笑了笑。
注意到陆枕这不明显的笑意,苏邀月猛地一下松开自己的手,气呼呼地扭头,“你过来干什么?”
陆枕拿着那份庚帖,侧身,重新站到苏邀月面前。
宅子在郊外,远处山恋重叠,青黛朦胧。近处阁楼宅院,花香弥漫,男人就立在散着金光的晨曦光色中,阳光穿透树叶斑驳落下,空气中飘荡着草木清香和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
他眉眼缱绻,仿佛融进了青山远黛之色。
男人看着她,语气温柔至极,“我来求娶苏娘子。”
“我不嫁。”苏邀月偏头,“而且我现在也不愿意做你的姨娘了,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到此结束了。”
陆枕脸上笑意缓慢淡去,他捏着庚帖,垂眸看她,“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
“你不信我。”陆枕语气平静的道出了苏邀月不愿意的真相,“月儿觉得,我诚意不足。”顿了顿,陆枕道:“三媒六聘已经在路上了。”
“你还要逼婚不成?”小娘子终于抬头看他,嘴唇天然微噘,看起来像是在撒娇。说完,她伸手一把推开陆枕,“我还有事,今日就不能招待陆公子了。”
“黄梅,备车,我要出门。”
黄梅看一眼站在那里的陆大公子,再看一眼自家娘子,赶紧奔出去备车。
马车备好了,苏邀月坐上去,黄梅不解道:“娘子,我们要去哪啊?”
“我怎么知道?”
黄梅:……
“算了,最近有什么什么园要办什么诗会游园的吗?”
黄梅想了想道:“附近的梅园有诗会。”.
最终,苏邀月和黄梅一起去了附近的梅园。
距离上次过来梅园已经很久了,今日春梅盛开,前来游玩的人很多,更有贵女和郎君们攒了诗会,附庸风雅。
苏邀月坐在梅花树下,看着人来人往,单手撑额,手里的美人扇摇摇晃晃,眼神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说萧袅袅想跟马晓生结亲,被马晓生拒绝了?”
“是啊,听说连做妾都不要她。”
“她不是还被赶出侯府了吗?听说现在正跟陆世子那位一同被赶出去的姨娘住在一起呢。”
“那岂不是都惨一块了?”
“是呀,哈哈哈……”
这些有钱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喜欢说别人的八卦。
苏邀月站起身,走到一棵梅花树旁,然后提裙,猛地抬脚朝梅花树狠踹一脚。
梅花瓣纷纷扬扬往下落,其中上面正待着的几只鸟受到惊吓,一边拉屎一边逃。
“啊!”
“这什么呀!”
那几个说话的贵女面色惨白地跳起来。
苏邀月摇着美人扇,懒洋洋道:“是鸟屎。”
那几位贵女面色狰狞地扭头,就见梅花树不远处正立着一位美人,花瓣幕中,美人微微笑着,精致的妆容搭配极其贴合身段的,从未见过的窄腰宽袖的长裙,让人眼前一亮,恍惚梅花仙子下凡。
“你是故意的?”领头的贵女一下就站了起来,“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工部侍郎!”
“哦,我好怕呀。”苏邀月懒洋洋道,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小娘子这副态度彻底惹恼了这位工部侍郎之女,可她依旧保持了几分理智,“你爹是谁?”
苏邀月,“……我没爹。”
贵女身旁的另外一个女子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她,她就是陆枕的那个姨娘。”
领头的贵女原本还忌惮苏邀月是什么身份,现在听到身旁之人一解释,登时就笑了。
“区区一个姨娘居然还敢这样嚣张,来招惹侍郎的女儿。”
苏邀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没有搭话。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陆世子飞黄腾达,如今已是太子詹事,尚公主都可,你觉得他会为了你一个区区姨娘而自毁前程吗?”
小娘子低着头没说话,那边工部侍郎之女冷笑一声,大步上前,抬手就要往苏邀月脸上抽过去。
不想一只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侍郎之女抬头,正对上一张男子俊美的脸庞,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然后下一刻就感觉到手腕剧痛。
陆枕松开侍郎之女的手,然后转头看向苏邀月,“月儿,没事吧?”
苏邀月继续低头看自己的指甲,没说话。
那边侍郎之女绷不住了。
虽刚刚才见过第一面,但她的那颗少女心已经不受控制了。
她素来听说陆枕生得俊美,芝兰玉树,龙章凤姿,是京师城内诸多少女们的梦中情人。
可听说跟见过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男子,见过一面就会爱上。
“陆公子,她一个贱籍姨娘而已,我爹可是侍郎!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这位侍郎之女也见过很多姨娘,那些官人府中的姨娘都是被当做奴婢对待的。
用饭的时候不能站着,要伺候。
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不能叫自己母亲,要唤姨娘。
有些姨娘还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她们甚至要叫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为“小姐”和“少爷”。
因此,这位侍郎小姐看向苏邀月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低贱的下人。
“苏娘子已经不是我的姨娘了。”
陆枕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哗然。
侍郎小姐得意地看了一眼苏邀月,正欲说话,不想眼前的男人再次开口。
“苏娘子是我意欲求娶的正妻,现在,我正在追求苏娘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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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 第 79 章 ◇
◎你是不是吃醋了◎
陆枕意欲将他那位姨娘扶正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样一位天之骄子, 居然头脑发热要做出这种事情来,众人纷纷感叹怕不是脑子坏了。
谁家会娶一个瘦马当正妻呀?就是普通人家都嫌弃名声差,更何况这位还是公府世子, 新科状元,新任太子詹事。
京师郊外宅子内那些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再联想到今日陆枕亲自上门来送庚帖的事情, 登时就改变了对这位苏姨娘的态度。
原来不是被厌弃的姨娘,而是马上就要被扶正的大娘子!
因此, 这一日,苏邀月从外头回来, 明显察觉到这宅子里的奴仆们都对自己恭谨许多,前段日子被她发现说坏话的那几个也正跪在院子里。
“娘子, 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 请您别赶奴婢走。”
“是啊, 是啊,都是奴婢的错, 请您高抬贵手吧。”
能被选上来做丫鬟的,大多是家中穷苦。苏邀月这处虽然算不上多富贵,但并不苛待下人,活也轻松。就算是日后被放出来找夫婿,外头也流传着“宁要贵人奴,不要小户女”的说法。
意思就是, 这些在大户人家家里干过活的丫鬟们可比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好嫁人多了。
因此,这些丫鬟们若是被送回家去,就只能继续去过贫苦日子了, 还找不到好男人, 自然难过, 哭得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娘子,要留吗?”黄梅站在苏邀月身后低声询问。
苏邀月大概也猜到是陆枕的手笔,便直接道:“不留。”
留着膈应她?
丫鬟们哭得愈发凄惨,苏邀月的心情在一道道哭泣声中莫名好转了。
果然……狗男人是懂她的.
苏邀月继续往里去,然后看到萧袅袅坐在院子里……吃鱼?
前几日还要死不活的,今日就坐在院子里头吃上鱼了?
苏邀月坐过去,上下打量萧袅袅,问,“好吃吗?”
萧袅袅好几日没有休息,今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她吃着刚刚煮好的鱼,声音温婉道:“很新鲜,月儿也要尝尝吗?”
苏邀月摇头。
萧袅袅继续垂首,慢条斯理的吃鱼。
苏邀月单手撑着下颌,“怎么有人无缘无故送你一条鱼?”
萧袅袅一顿,然后道:“是从前的旧相识,他托人询问我婚嫁之事,被我拒绝了。”
“自然要拒,就拿一条鱼当聘礼?”苏邀月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男子印象分极差。
萧袅袅却笑着摇了摇头,“这鱼只是表明身份的物件罢了,他准备了很多聘礼,只是我自己不愿意。”
“你不喜欢他?”
“我喜欢他。”
“那为什么?”
“因为人生总有很多不得已,比如你,你喜欢陆公子吗?”萧袅袅转头看向苏邀月。
苏邀月坦然道:“喜欢。”
“可你却没有答应他。”
苏邀月颤了颤眼睫。
两人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还是苏邀月选择先开了口,“是不是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萧袅袅吃着鱼的动作一顿,“是发生了一些事,对了,听如霜说你那日里去找我,还崴了脚?月儿,谢谢你。”
“谢什么,这不是朋友应该做的嘛。”
“我是侯府的假千金,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那我还是被永宁公府赶出去的扬州瘦马呢,你不还是愿意过来跟我一起住,安慰我?”
两人相视一笑。
夜色渐浓,两人索性就坐在石桌边用晚膳,并要了一盅酒。
温热的酒被黄梅送上来,萧袅袅不胜酒力,吃了之后话开始变多。
她从苏州讲起,说起自己跟那个渔夫的相遇。
“其实我没见过他的模样,他也没有见过我的模样,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的……”萧袅袅嘟囔着,“我们一开始只是用树叶传信,后来熟识了,他知道我住在何处,就日日将新鲜的鱼放在我宅子后门口。”
那时,萧袅袅年纪尚幼,她有许多心事无人诉说,就写在树叶上,任其顺着宅子里那条河通向外面。
后来,河里会游进来奇怪的鱼,它们嘴里衔着树叶,将其送到萧袅袅身边。
萧袅袅惊奇之余,看到了树叶上面的字。
两人你来我往,靠鱼传信。
“他养的几条鱼颇通人性,居然能听懂简单的人话……”萧袅袅絮絮叨叨的,她说起那渔夫,漾着绯红酒意的面颊之上满是欢喜。
苏邀月扶趴在石桌上,她也想到了自己跟陆枕初遇之时,男人手持书卷,端庄如玉的姿态。
可能从第一眼开始,她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吧。
不然她怎么不去缠着其他人,就缠着他呢?
两个小娘子喝多了酒,互相抱着絮絮叨叨,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两个人有时候居然还能搭上话。
黄梅和如霜站在不远处瞧着,忍不住摇了摇头。
三更天了,黄梅和如霜上前劝两位娘子去歇息,不想两人早已醉倒,无奈,只得一人扶着一个回了房间.
翌日,苏邀月宿醉清醒,她呢喃着唤黄梅,“水……”
有人端来一碗茶水,并托起她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喂给她喝。
苏邀月就着喝了几口,精神逐渐清醒过来,“头疼。”小娘子呢喃着,语气娇憨,然后将自己的脑袋往身旁之人的手边拱,像只撒娇的猫儿。
那人也是识趣,伸手按住苏邀月的太阳穴,轻轻替她按摩起来。
苏邀月享受地闭上眼,鼻息间突然嗅到一股极其明显的檀香味。
她猛地一下睁开眼,正对上陆枕垂眸看过来的视线。
“啊!”披头散发的苏邀月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盖住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黄梅呢?黄梅!”
“娘子,怎么了?”黄梅急匆匆的进来,看到坐在床沿边的陆枕,屈膝行礼。
“去端早膳来吧。”陆枕镇定道。
“是。”黄梅按照吩咐去了,苏邀月偷偷揭开被子露出半张脸。
“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苏邀月:…….
黄梅端了早膳过来,苏邀月起身洗漱完毕,坐到绣墩上用早膳。
陆枕就坐在她身边,“听说锡记的汤包很不错,还有它们家的米粥和豆浆。”
这确实不是苏邀月平常吃的早膳,应该是陆枕顺路带过来的。
“听说今晚有庙会,去看看吗?”
“你不用去翰林院?”
“我已经是太子詹事,跟着太子做事,不必日日勤勉进宫。”
【所以就来缠着她了?】
男人倾身过来,替苏邀月将落在面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陆枕的半张脸上带着晨曦光色,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嗓音,“不,是来追求月儿。”.
京师城内的庙会,苏邀月还没有参加过。
听说大周多庙会,成人稚子、贵人乡民都喜欢参加。
庙会的场地足足有一条街那么长,附近的空地上搭了戏台子,周围有卖书画的,手艺品的,还有抽简禄马,烟花魔术等等,寺庙里还会举办集合男女讽经听法的斋会。
苏邀月原本想唤萧袅袅一起出门的,可萧袅袅比她还不胜酒力,到苏邀月出门之前都没醒,无奈,苏邀月只能带着黄梅跟陆枕一起出去了。
马车从郊外到庙会的时候,庙会已经开始了。
苏邀月坐在马车里,一眼看到人群中有人站在一根高高的竹子上,那竹子大概有五六米那么高,以这竹子为中心,大概就是古代杂耍的地方了。
苏邀月下了马车,提裙奔过去,一路看到什么猴翻筋斗、踏索上竿、生吞铁剑,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忍不住发出没什么见识的惊呼声,然后低头要打赏的时候发现自己没带银子。
幸好,陆枕跟上来了。
他从长泉手里拿过一个钱袋子,往那铜盘上扔了一两碎银。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收钱的人开心的要死。
苏邀月歪头瞧他,“公子对别人可真大方呀?”
“一两银子都买不起你一只耳坠子。”陆枕淡淡道。
苏邀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子。
好嘛,她身上的东西都是陆枕出的钱。
这对耳坠子确实很贵,是红玛瑙石的。
苏邀月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耳坠子,又挤到另外一边去看人家生吞宝剑。
“我知道这个,这宝剑能伸缩对不对?”
“嘘,”陆枕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苏邀月的嘴唇,“别断人财路。”
唇瓣上还残留着男人的肌肤触感,苏邀月下意识后仰,偏头,香腮之上浮出红晕。
除了杂耍,这里的摊子也摆得挺多,苏邀月一路看过去,看到一个摆书画摊子的。
“娘子?”摊主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像是不太确定。
苏邀月抬头看他,发现居然是那个私塾先生。
“是先生呀?真巧。”
“是啊。”摊主看到喜欢的少女心中生出激动之情,可当他看到少女身边站着的男人时,登时愣住了。
“这位是……”
“不认识。”苏邀月直接道:“半路碰上的陌生人。”
陆枕:……
摊主露出警惕之色,“娘子,你到我这里来。”
苏邀月忍不住笑了,在陆枕的注视下站到摊主身边。
摊主见苏邀月已经远离那位陌生路人之后,义正言辞道:“这位公子,看您相貌堂堂,衣着光鲜,实在是不该做出此等猥琐之事。”
陆枕:……
周围似有人听到声音,围过来看热闹。
陆枕慢条斯理地抬手从摊主面前抽出一张画。
苏邀月正嘲笑着陆枕,在看到那张画后,脸上笑意陡然消失。
她转身,站到了陆枕身后。
摊主面色一瞬潮红,他手忙脚乱的想要将画拿过来,却不防陆枕的手比他更快。
“这画不卖的……这位小姐你别误会,我……”
“苏小姐,付钱。”陆枕直接打断他的话,他盯着面前的男人,话却是对身边的苏邀月说的。
对面书生白净的面容之上浮出羞恼之色,他一把卷起自己摊子上的东西就要走,不防被陆枕一把攥住手腕。
“钱还没给呢。”陆枕看似儒雅,可当他垂眸朝那书生看过来时,却气势十足。
苏邀月愣愣的问,“多少钱?”
陆枕俯身过去,“你觉得自己的画像值多少钱?”.
苏邀月确实有些迟钝,若非今日陆枕发现了这书生偷画她的事情,她还不知道这书生对她别有用心。
不过这不是也从正面反应她是如此的受欢迎吗?
苏公主又开始骄傲了。
她微微偏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陆枕。
男人手里拿着那副画像,然后抬手塞进怀里。
苏邀月起了兴趣,“给我再看看画的怎么样。”
她刚才只看了一眼,觉得画的还是不错的,看起来她的追求者还是有点水平的。
“不必看了。”
“为什么?”
“并未画出你十分之一之美貌。”
苏邀月:!!!狗男人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等一下。
“陆公子。”小娘子眼中露出狡黠之色,她伸手勾住陆枕的腰带,成功让男人止住了脚步。
两人正站在火树银花的范围内,小娘子娇声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梆梆”两声。
正要表演火树银花的杂耍人提醒周围的人往外退去。
陆枕向前一步,直逼苏邀月。
他俯身,漆黑暗眸定定地盯住她,身后传来星星点点的萤火之光。
“嗯,我吃醋了。”
“哗啦”一声,火树银花自两人身后扬起。
陆枕一把抓住苏邀月的手腕,将人推入侧边暗巷。
巷子很窄,两人面对面侧贴着,正巧卡进去。
不远处的火树银花热闹绽放,光线明明暗暗之中,两人呼吸交错,陆枕俯身下来,瞳孔之中印出苏邀月那张瓷白面庞。
她殷红色的唇微微张开,露出里面洁白的贝齿。
陆枕压在苏邀月腰肢上的手下意识收紧,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他双眸微沉,浮出欲望。
80 ? 第 80 章 ◇
◎分家的理由◎
“母亲, 一定要去那斋会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苏邀月心虚的一偏头,正看到孔青雾和小吴氏, 还有吴氏三人带着一堆奴仆往斋会的方向去。
孔青雾走在最后,她抱怨了一声后似乎感受到了苏邀月投过来的目光, 一偏头, 朝苏邀月和陆枕的方向看过来。
四目相对,孔青雾呼吸一滞, 站在那里愣住了。
然后在小吴氏的催促下,迅速偏头, 面色惨白的跟上吴氏和小吴氏。
苏邀月眯了眯眼,“那庚帖是只给过我一个人, 还是孔青雾也拿过?”
陆枕:……
“哟, 原来不单只是给过我一个人呀。”
“当时这婚事我并不知情。”陆枕叹息一声, 解释道:“那日里你走后,我知道消息赶回来后, 立刻就与孔家解除了亲事,并与父亲分了家。”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不分家,我怎么娶你?”
巷子狭窄,陆枕说话的时候离她很近,苏邀月能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苏邀月知道永宁公是一个怎样的人。
注重礼仪,看中出身。
她以姨娘之身留在陆枕身边都被他看不起, 想将她赶走,更别说是陆枕想要娶她为妻了。
那么,陆枕其实早就有了这个想法, 他甚至从分家那一刻开始, 就已经盘算着要娶她了?
“天色不早了, 走吧。”陆枕突然侧身自己出了巷子。
苏邀月下意识伸手拉住了陆枕。
男人转身,还没站稳,就被苏邀月使劲一拽,又重新拽了回去。
两人再次回到这个狭窄的暗巷里,少女踮脚,拉着陆枕的领子,倾身亲上他的唇。
火树银花已经熄灭,表演结束,周围静默了一瞬。
两唇相贴,男人惊诧一瞬,然后迅速反客为主,一把按住苏邀月的后脑勺,将她压了回去,然后揽着人的腰肢,往更深的暗巷里去。
曲折的暗巷,看不见两人,只留下两道隐隐绰绰的影子。
陆枕亲的很凶,他的力道逐渐加深,不知收敛,在苏邀月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终于松开她。
男人贴着她的面颊喘息,指腹揉搓着她的后颈,然后顺势捏住那只胡乱晃悠的红玛瑙石耳坠。
外面的人声又冲进来,苏邀月唇瓣湿润,面颊坨红。她的耳朵嗡嗡的充斥着属于男女老幼的声音,那些声音嘈杂断续,跟苏邀月强烈的心跳声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互相喘息着,都没有说话。
“斋会要去看看吗?”陆枕率先开口,声音低哑。
“唔……”
苏邀月含糊的应一声,然后伸手拨了拨自己的耳坠子,感觉她的耳垂红得发烫。
两人从暗巷里出来,牵着手,往斋会的方向去。
“刚才那个书生,我跟他没有关系。”苏邀月突然开口。
“嗯,我知道。”
“那你还吃醋?”小娘子翘了翘唇。
“虽然你跟他没关系,但并不妨碍我吃醋。”男人坦荡道。
两人一齐去了斋会,苏邀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口脂都被陆枕吃掉了。
“我的口脂都没了。”
【不好看了!】
“很好看。”这回,陆枕完美的接收到了苏邀月的信息,他直接道:“不管什么样子,月儿都很好看。”
这样的情话再搭配上陆枕这张脸,苏邀月忍不住开始窃喜起来,这样的男人居然是她的。
完蛋了,她好像更喜欢他一点了.
斋会在寺庙里举行。
这是一个坐落在京师城的一家寺庙。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也能容纳上万人。
此刻斋会正在一小礼堂内举行,苏邀月和陆枕来的比较晚,两人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前面坐着孔青雾、吴氏和小吴氏三人。
苏邀月:……真是晦气。
她想起来了,刚才孔青雾好像提到了要来什么斋会,然后她被陆枕一亲就什么都忘了。
“斋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诸位落座。”身穿僧袍的主持进来了。
好吧,现在大概是不能走了。
苏邀月和陆枕一齐坐下。
两人寻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角落坐下后,上头那位坐在蒲垫上的老和尚就开始说话了。
“所谓佛法……”
好嘛,原来是个讲佛法的小型演讲会。
苏邀月对佛法不感兴趣,她听了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
毕竟现在已经要将近十一点了,按照苏邀月的美容觉时间,她应该在晚上十点之后躺到床上,然后进入深度睡眠。
小娘子歪着头,靠在了陆枕肩膀上。
男人稍微坐直一点身体,让苏邀月靠得更舒服些。
孔青雾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手里的帕子被她揪起来,几乎要扯烂。
自从上次被陆枕羞辱赶出府去后,孔青雾和小吴氏回吴家住了几日,然后就听到陆枕跟永宁公府分家的事情,小吴氏就又带着孔青雾回去了。
孔青雾原本以为陆枕只是跟永宁公闹脾气,没想到他竟真的是要分家。
那几日,吴氏生产诞下一名男婴的喜讯都无法掩盖陆枕突然分家的阴霾。
永宁公心情极不爽利,就算是面对新得的儿子都无法露出笑容。
吴氏自然也看到了陆枕,她对陆枕露出怨恨的目光。
若非那日里他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她也不会早产,也不会生下孩子之后落下病来,如今表面上看着身子似乎是没什么,可实际上日日都要吃药。
还有她的孩子,因为早产,所以身体也不好,每日里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吴氏今日才会过来斋会替她儿子祈福。
可没想到竟碰上了陆枕。
苏邀月一觉睡醒,斋会已经结束,她发现自己正趴在蒲垫上,而陆枕不知所踪。
小娘子迷迷糊糊爬起来,小礼堂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只余寺庙内香火未断。
苏邀月提着裙子起身,刚刚站起,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苏邀月,你当真以为表哥会娶你吗?”
苏邀月扭头,果然看到孔青雾站在她身后。
小礼堂的墙壁上画着奇怪的佛像。
那佛像狰狞怒目,跟孔青雾现在的模样不相上下。
小礼堂内灯光晦暗,苏邀月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道:“我会记得给孔小姐发喜帖的,希望到时候孔小姐赏脸,就算是不来,也把份子钱带上。”
孔青雾的脸更加扭曲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表哥宁愿要一个瘦马,也不愿意要她?
“为什么?你到底哪里好?”孔青雾大吼一声,“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
苏邀月站在那里,微微偏头朝孔青雾看过去。
小娘子生得清丽,可那双盈盈水眸之中却漾着与她容貌极不相符的明艳鲜活。
“大概是……长得比你好看太多了吧。”
孔青雾:……
虽然是实话,但真的好不甘心啊。
就因为长相吗?.
苏邀月从小礼堂出去,不远处的院子里,陆枕和吴氏站在一棵银杏树下说话。
这棵银杏树看起来已经有很长的年头了,巨大的树冠笼罩下来,在这样的黑夜之中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地面上。
浓郁的香火气萦绕在四周。
陆枕看着眼前的吴氏,脸上表情冷淡。
吴氏依旧摆出那张万年好人脸道:“儿啊,你父亲很想你,回来吧。”可面前的陆枕知道,现在的吴氏大概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吧?
“母亲真心希望我回去?”陆枕脸上露出嘲笑之色。
“当然了。”吴氏脸上的表情毫无破绽。
“那么这个世子之位,可就轮不到您儿子了。”
吴氏面色一僵,终于再也无法保持一如平常的假面。
她的儿子就是她的软肋。
“母亲不必担心,我不会再回去了,这个世子之位我也不会要,父亲喜欢给谁就给谁。”
吴氏看着眼前的陆枕。
她原本跟大部分人一样,以为陆枕分家之后没了永宁公府这个背景,必定会仕途受挫。
可没想到,他居然在短短几月之内升任太子詹事。
这样火箭一般的速度,使其一下子就成为了京师城内炙手可热的新贵。
分家一事已经不再是别人的谈资,反而变成了陆枕的又一战绩。
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凭借背景的官二代,没想到人家是有真材实料的,没有了永宁公府这个“累赘”,直接就冲上了天。
眼前的陆枕仿佛变了,又仿佛没变。
皮囊依旧是那身皮囊,可身上的气质却与从前大相径庭。
那股子气魄,不是几日便能沉淀下来的。
她这个继子,一直在藏拙。
“咳咳咳……”春日晚间的风不大,吴氏轻轻咳嗽一声,陆枕注意到她用来掩唇的帕子上沾染的一点血迹,唇角弧度上挑,然后突然上前一步。
“天寒,母亲小心身体。”
吴氏心中一跳,下意识产生一股不安感。
陆枕的脸掩在暗色之中,那副冷白色的皮囊藏在阴暗中时,眼神越发诡谲。
“虽是早产,但母亲的身体虚弱至此,腹内胎儿明显身强体壮,可脉象却虚弱到几乎不闻,母亲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你?是你做了手脚?”吴氏再也保持不住端庄的姿态,猛地一把扯住陆枕的衣领,手上的指甲划过陆枕的面颊,留下五道抓痕。
陆枕面色阴沉一瞬,可他很快又笑了。
男人斯文端庄道:“母亲冤枉儿了,这事,我虽知情,但从未参与。”.
苏邀月远远看到吴氏居然在陆枕这样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留下了五道爪子印,当即就冲了过去,一把薅住了吴氏的脑袋,对着她的脸也扇了一巴掌。
吴氏披头散发地愣在那里,满脸的不可置信。
因为要跟陆枕单独说话,所以吴氏遣散了奴婢,没想到居然会被苏邀月突然冲出来打了脸。
打完吴氏,苏邀月转身捧起陆枕的脸,满脸担心,“疼不疼?”
陆枕本来肌肤就白,那五道带着血的抓痕就更加明显了。
“我没事,月儿的手疼不疼?”
“好疼呢。”
“她的脸好硬。”
吴氏:……
作者有话说:
感情流确实走的比较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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