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第 31 章 ◇
◎真的有神(大修)◎
小娘子折腾了一天一夜, 神色疲惫的回到永宁公府,陆枕正趴在榻上看书。
已是清晨,冬日里的天总是亮得晚些。
“回来了?”男人抬眸看她一眼, 然后顿住。
苏邀月脸上抹着自制纯天然面膜,折腾一夜, 她不得好好保养保养?
小娘子视线下移, 看到陆枕身边置着一些吃剩下的吃食,床前的琉璃灯也亮着, 看模样像是等了她一夜。
陆枕适应了一下苏邀月的脸后道:“我让人给你热好早膳了。”
苏邀月心中触动,她想到自己的失败之旅, 看向陆枕的眼神更带上了几分委屈之色。
原本是极楚楚可怜的,可惜, 面膜太厚。
小娘子无知无觉地坐到陆枕身边, 把自己买的冰糖葫芦递给陆枕。
男人看了一眼, 语气温吞道:“我不吃甜的。”
唉,怪不得你生活那么苦。
苏邀月自己咬了一口, 然后被酸懵了,差点连脸上的面膜都酸得崩开。
好嘛,她的生命也不甜。
连串糖葫芦都欺负她!
苏邀月可怜兮兮地扭头看向陆枕,再次想到他的结局。
可怜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这么漂亮的身体, 会被三皇子那个变态搞成那样。
苏邀月捏着手里的糖葫芦呆呆地站起来,望向院子里的那口井,转头跟陆枕道:“公子, 把它填了吧?”
陆枕也不问为什么, 只是点头道:“好。”
一副“你想干什么都可以”的大佬宠溺JPG表情。
“立刻马上填!”苏邀月把气都撒在这口井上了。
“嗯, 我让长泉去办。”
长泉?对啊,她让长泉去盯着书坊了,他怎么还没回来?算了,再等等,
苏邀月坐到陆枕身边,问他,“公子,你最近还有做什么梦吗?”
有什么剧情是她遗漏的?
陆枕敛下眉眼,藏尽眸中暗色。
“我梦到,你离开我了。”
“我死了?”苏邀月面膜脸震惊。
男人摇头,“不是,是走了。”
苏邀月伸手拍了拍心口,吓死她了。
“月儿,你会离开我吗?”
受了伤的男人如此脆弱黏人,搁以前,这闷葫芦会说出这种话吗?不会的。
“不会的,公子放心,月儿永远陪在你身边。”安慰安慰。
苏邀月想了想,按照从前陆枕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不会的,起码要看到你改命。】
这句话陆枕听的很清楚。
他歪头看向苏邀月,然后微微笑了。
苏邀月叹息一声。
男二这个人设呀,真是标准的美强惨呀.
三皇子府邸,天未亮,一份关于洛川的调查报告就被放到了三皇子的书桌上。
三皇子正在让医士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
因为止血及时,所以三皇子才能站着回来,而不是被躺着抬回来。
男人手上拿着那块沾着血迹的中衣布料,唇角轻勾,绿色的眼眸如绿色宝石一般浸着一股澄澈的阴冷。
“定远侯府的小姐?”三皇子缓慢念出上面最重要的消息。
三皇子将手里的调查信息捏成一团,然后扔进了不远处的炭盆里。
炭火旺盛,将纸张吞噬的一干二净。
三皇子从书桌上拿起一个画轴,然后挂到墙壁上,松开手的同时,画轴随之打开。
大片大片嫣红色的海棠花下,正躺着一位美人。
美人衣衫半褪,香肩处有三颗连在一起的红痣。她微低垂着眉眼,如落霞般明艳的海棠花停留在她的眼角处,遮挡住小半张脸。
海棠半遮面,更令人想窥探到这花后的真容。
阳光下,海棠红艳的红,美人白皙的皮。
画中女子就如同那海棠花成了精怪般魅惑人心。
这是三皇子在江南治理水患的时候无意中得到的一幅美人图。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到画中女子的时候,他就觉得心头一动,然后鬼使神差的将它带在了身边。
说实话,三皇子见过很多美人,其中不乏有比画中女子更加美丽的人在,可她们就如过眼云烟,根本就没有在他的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眼前的画中少女,仿佛有人用文字,将她深深的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美人,居然在昨夜出现,还救了他一命。
三皇子的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
苏邀月发现了不对劲。
如果说洛川救下三皇子是偶然,那她突然自愿钻狗洞出去难道就是为了去看书?
不可能。
苏邀月猜测,洛川能提前预支剧情。
比如说,通过做梦。
就是不知道她能预支多少,不过如今看起来,洛川的金手指算是全开了。
外面下雨了,苏邀月坐在廊下,等着长泉回来。
今日天阴,长泉满身湿漉的从外面回来,正巧那一阵雨停了,可他还是像只落水狗。
“怎么了?”苏邀月上前。
长泉摇头,脸上露出困惑之色,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
“尽管说,就算是你看到猪在天上飞我都相信你。”
长泉:……
长泉以为苏邀月在说笑,可小娘子的表情难得十分认真。
仿佛真的相信猪能上天飞。
“我按照娘子的吩咐等在二楼,然后突然间就像是掉进了一个黑箱子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直到天亮了,我才从那个黑箱子里醒过来。”
长泉拧眉,“然后我发现,我好端端地蹲在房梁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黑箱子。”
金手指。
洛川的金手指居然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了吗?就好像有人站在最上面,看着站在舞台上表演的他们,兴致来了,时不时逗弄一下,比如说,将长泉的五官封闭起来。
太可怕了。
那是堪比神一样的存在。
苏邀月朝天看了一眼,乌云压顶,似有一场瓢泼大雨。
不对,如果洛川的金手指,那个神真的那么厉害,他为什么不能直接把碍事的人抹杀了呢?而是麻烦的把人放进黑箱子?
苏邀月猜测,那位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苏邀月这样想着,往前走一步,然后突然发现面前的场面在疯狂扭转,她像是突然被丢进了一个什么扭曲的时空。
四周的光线猛地黯淡下来,没有声音,没有阳光,她被封闭了。
苏邀月下意识屏住呼吸,不知道等了多久,下一刻,四周恢复正常。
她先是听到陆枕唤她的声音。
“月儿。”
苏邀月睁大眼,眼前的黑暗逐渐消失,陆枕那张苍白漂亮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看到陆枕的脸,总会让人联想到青竹、皎月、皑雪之类的词。
天底下任何美好的形容词都能套用在他身上。
真实感回归,苏邀月浑身战栗,她咬着唇,眼眶一下就湿了,然后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怎么了?”陆枕上前。
越安慰哭得越厉害,苏邀月就是这样矫情的人。
她站在那里嚎啕大哭,“我没有衣裳穿了。”
陆枕:……
男人叹息一声,“我让绣坊的绣娘过来给你做。”.
陆枕果然把绣娘们都喊了过来。
绣娘们拿着成衣给苏邀月挑选,苏邀月兴致缺缺。
都好难看,还不如她做的。
苏邀月开始神游天外。
如果她已经被神盯上了。
那么苏邀月猜测,这是一个警告,一个神给她的警告。
她对着天上比了个中指。
原本只是一点薄薄乌云的天空骤然响起一道惊雷,苏邀月立刻往陆枕怀里一扑。
陆枕:?
“奴好想公子。”
她根本就没离开过。
“嗯,我也很想你。”男人温声回应她的矫情,仿佛一场相互奔赴的病情。
正在介绍成衣的绣娘们:……
苏邀月从男人怀里探出头来,看到陆枕手中的请帖。
“这是什么?”
“春日宴的请帖。”
春日宴。
苏邀月眸色一暗,她坐直身体,蹙眉凝思。
按照剧情显示,洛川会与三皇子在一场春日宴上再次相逢。
那是三皇子精心设计的一场相遇。
可三皇子幻想之中的美好场面并未出现,春日宴中有一项活动叫投花。
来参加春日宴的都是年轻男女。
为了给男女们交友互动的时间,每次宴会之后,都会设定一个投花的小环节。
就是男女互相投花,男生可以给欣赏的女生投花,女生也可以给欣赏的男生投花。
这种投花暗示意味明显,在年轻贵族男女们中非常流行。
这些年轻男女在封建礼教的压迫下,会疯狂抓住任何一点暧昧痕迹,在成婚前努力挥洒自己的青春气息。
不出意外,洛川将票投给了陆枕。
虽然投陆枕的人很多,但三皇子只在意洛川。
如此,虽然努力表演但是并未得到美人青睐的三皇子跟陆枕的第一个梁子就结下了。
能不能让陆枕不去参加春日宴?不能,按照苏邀月的经验,这玩意会不受控制的自己去!她又不能全天二十四小时,连陆枕拉屎都盯着他。
让洛川不去参加春日宴?
那个神会再次出现帮她吗?
应该不会,春日宴并非什么大节点剧情。
苏邀月决定在春日宴来临之前做一个实验。
让别人来当她的枪。
试试那位神的能力范围到底有多大。
身为穿书者,苏邀月实在是太过耀眼,怪不得那神总盯着她打。
苏邀月将视线落到面前的绣娘身上,然后双手一拍。
“公子,奴想要一样东西。”.
苏邀月观察过,大周不兴奢靡之风,衣裳款式不多,不过胜在布料颜色鲜亮,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看起来华衣美服居多,实际上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款式。
虽然她爹一直觉得她在不务正业,但苏邀月对设计这份职业……大概还是有些热爱吧。
只是常年不握笔,生疏了。
烦死了!这毛笔她不会用!
苏邀月扔掉毛笔,视线一转,看到炭盆里面的炭,小心翼翼的上前伸手正准备捏出一块,被正在屋子里遛弯的陆枕按住了手腕。
“当心烫。”
“我想要画画的东西。”
陆枕想了想,身型缓慢地走到书架前,然后取出一样东西,再抽出一张薄薄的刀片,动作优雅的替苏邀月削了一只炭笔。
苏邀月看着陆枕熟练的动作,面露惊叹。
这让她想到了她小时候,她爸给她削铅笔的样子。
真是惨不忍睹。
哪里有陆枕削的又快又好。
“这刀片不够快。”陆枕捏着刀片,眼神平静。
苏邀月没在意他的动作,拿到了炭笔后就在纸上画图样。
嗯,好用,顺手!
“公子,奴还想要。”
“好。”
刚刚大病初愈的贵公子就坐在书桌前,替自家小通房削炭笔。
苏邀月坐在陆枕对面的架子上。
那个架子有点像绣棚,可是比绣棚小多了,更像是一个架子上面放了一块木板,上面夹着的一张纸。
一开始,苏邀月连线条都画不直。
好嘛,身体根本就没有肌肉记忆。
复健的过程是困难的,幸好苏邀月自觉还有一点天赋在。
大周的衣服都是宽大的款式,很少显示出女子线条美,这跟经济有关。
有一个经济理论被称为短裙效应。
意思就是说,经济越好,女人的裙子越短。
这是有道理的。
大周的经济经过百年复苏,已然苏醒。
时代潮流涌动而来,衣服从一开始的简单蔽体作用到现在的诸多花样,女子们都开始追求美。
这份美,是自身美丽的绽放,也是社会进步的体现。
若是日日处于饥饿、贫穷之中,谁也不会有心思来打扮自己。
大周的衣服已经有收腰款出现,这是一种突破。
女子的曲线美逐渐显露。
可因为现在大部分女性依旧为展示自己的身段美而羞愧,所以这种款式并未成为主流。
苏邀月适应了一下,准备先给自己画一身衣裳,然后交给绣坊去做。
陆枕削完炭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苏邀月身后。
她穿了件简单的绿色袍子,白色的发带松松系着头发,正拧着眉头画设计稿。
冬日暖阳落下,照在她身上。
那是一种从里到外的美,从灵魂里,从骨头里透出来的气质,甚至于让人感觉连容貌都改变了。
从前的苏邀月虽美,但似没什么光华的月。现在的她就是光华满身,将星幕完全遮蔽的皎月。
除了最后一张完成的设计稿,上面还夹着其它的废稿。
上面画着一个又一个女子,这些女子图像都没有脸,风格也跟现在流行的美人图不一样。没有脸的,身材纤细窈窕的美人画像,身上的衣裳……却很漂亮。
苏邀月画完,浑身疲惫,一转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陆枕,立刻笑盈盈道:“等奴有空了,给公子画一件衣裳。”
陆枕垂眸,回以微笑,“不必再自称奴了。”
“那叫什么?”
“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那奴以后就自称……我了?”
“嗯。”
明明是极普通的一个称呼,苏邀月却觉得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她都快忘记自己是个现代自由人,而非古代奴隶者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坚持自我还真是需要强大的意志力啊.
三皇子潇月池有个未婚妻叫清平县主。
清平县主是当今贵妃的亲侄女,贵妃无子无女,名下只有一位非自己亲生的三皇子,因为这位三皇子过来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所以两人感情也不算深厚。
反而是这位贵妃从小看着长大的亲侄女最得宠爱,贵妃将这位清平县主当成自己的亲女儿对待。
如今朝中声势正盛的人除了皇后所出的正统太子殿下就是那位有一半胡族血统的三皇子了。
这位贵妃娘娘在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因此,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权势心中却无比孤独的皇帝陛下对这位贵妃娘娘的情意是不一般的。
人心本就是偏的,连皇帝都不例外。
后宫贵妃专宠不是一日两日了,虽皇帝喜欢太子,但面对贵妃的哀求,他还是给三皇子和清平县主赐了婚。
因此,这位清平县主是日后高贵的三皇子妃。
清平县主跟那位贵妃娘娘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的脾气跟贵妃一样,很差。
清平县主有皇帝亲赐的府邸,这对于一名县主来说是极大的殊荣。
苏邀月被婢女引着进入清平县主府,这是一座五进的院落。
要知道,在京师城内,一名六品小官想要一座一进的院子都得找钱庄贷款呢。就连尚书这样官职的还只能租房住,运气好的到老能买到一套两进的院子已经算不错。
当然,这都是按照规规矩矩的,没有家底扶持的当官者算的。
不过从这个水平可以看出来,清平县主有多豪了。
女婢在前面引路,时不时的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苏邀月。
苏邀月微笑颔首。
当苏小娘子收敛起那一股子骄纵作精气质的时候,便能将现在这张脸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苏邀月今日身上穿了一件自己设计制作的衣服。
并没有太出格,可就是能给人眼前一亮的效果。
不然这婢女也不会频频回头张望了。
作为女子,衣柜里永远缺一件衣服。
不管是贵女还是女婢。
女婢将苏邀月引到清平县主住的地方,撩开毡子的那一瞬间终于没忍住凑上来询问,“你这衣裳哪里买的?”
苏邀月微微一笑,“自己做的。”
趁着婢女愣神的功夫,苏邀月已经进了屋子。
地上一片狼藉,绣娘跪在那里瑟瑟发抖。苏邀月的视线往上,看到了那件挂在木施上的生辰服,绣工精致,华美至极。
是清平县主最喜欢的风格。
可似乎是因为穿多了这种风格,所以清平县主开始觉得厌弃了,没有新意。
有女婢上前来收拾地上的碎片,苏邀月行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礼。
“给县主请安。”
“你来的正好,你看看,这些蠢笨的绣娘干的好事,这衣裳我能穿出去吗?会被那个女人笑死的。”
那个女人是清平县主从小到大的死对头蓬莱郡主。
两人的斗法可以从头发丝追溯到脚底板。
苏邀月温柔一笑,上前安抚道:“为了一件衣裳不值得,县主当心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让绣娘们再做一件就好了。”
清平县主是个喜爱奢侈的女子,屋子里头金银玉器眼花缭乱,她戴着金叶冠坐在榻上,身上穿了件镶金丝边的袍子,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十分的贵气。
她的气其实也差不多消了。
清平县主抬眸朝她看一眼,直接道:“春日宴那天我要独一无二的美甲。”
苏邀月会做美丽美甲的名声已经在名媛圈传来。
当清平县主上门邀约时,苏邀月想到自己的计划,立刻同意了。
苏邀月笑着打开美甲箱,开始在纸上给这位县主勾画美甲图案。
她用炭笔画好之后上色,将图案递给清平县主观赏。
苏邀月已经了解过这位县主的喜好了,喜好各种华丽的东西,因此,苏邀月给她设计的也是十分华丽的指甲,上面不仅有小钻石,还有连接在一起的甲链。
就是那种超细美甲链条,一般用来装饰簪子或许当手链用的,被苏邀月放到了美甲上。
清平县主原本兴致蔫蔫,可在看到苏邀月的设计稿后登时起了兴致。
“真漂亮,真想现在就做。算了,我还是等到春日宴吧,到时候我一定是最好看的。还有,你可不能给别人做这种美甲。”
“当然了,县主的是独一无二的。”
清平县主满意地点头,然后一抬头,看到那件挂在木施上的衣服,气再次不打一处来。
“指甲好看有什么用!衣裳那么丑!”
跪在地上的绣娘几乎将自己缩成一团。
突然,清平县主注意到了苏邀月身上的衣裳。
她歪头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扯。
苏邀月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清平县主皱眉,“你躲什么?”
“有点痒。”小娘子无辜道。
清平县主撇了撇嘴,“你这衣裳好像有点不一样。”
“是我自己做的。”说完,苏邀月突然从美甲箱里抽出几张画稿递给清平县主。
“这些都是我画的衣裳,县主感兴趣吗?”
苏邀月笑盈盈地看着清平县主,眼看清平县主脸上露出惊艳之色。
不要让神,发现她的意图。
那个神,是个笨蛋.
洛川听说最近苏邀月勾搭上了清平县主。
自从上次钻了狗洞,救了那个男人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洛川试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空气喊话,可无人应答。
她也试着努力睡觉,继续做梦,可什么梦都没有梦到。
怎么回事?神抛弃她了吗?
为什么?
洛川再次陷入焦躁不安之中,尤其当她看到苏邀月越来越好的时候,那股焦躁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完全吞噬,她就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烤,被扔在深潭里冰冻。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苏邀月要给清平县主的设计稿弄好了,她需要一个人,来替她送出去。
苏邀月左思右想,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时,可巧,有一个人正好撞了上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跟她一起从扬州到京师,被遗忘到了角落里的另外一位瘦马,红瑶。
红瑶生得自然不差,只是比苏邀月差了一点。
红瑶自入永宁公府之后,就没有见过陆枕的面。
当她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的时候,她听说被陆枕独宠的那个通房被赶出去了。
红瑶激动的要死,刚刚收拾一番准备去顶替苏邀月的位置,没想到那个通房又回来了。
红瑶:……
红瑶不气馁,她听说那个通房是犯了事,被赶出府去的。
既然如此,那肯定是留不长的。
而且男人都喜新厌旧,说不定公子看到她,立刻就会把苏邀月扔出府去呢?
红瑶踌躇满志,认为她的时代马上就要来临了。
她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裙子,画上最完美的妆容,然后袅袅婷婷的出现在陆枕跟苏邀月赏花的小花园里。
32 ? 第 32 章 ◇
◎谁没有似得(大修)◎
红瑶是按照标准的一等瘦马培养出来的美人。
一举一动都带着勾魂夺魄的美。
她们是专门被养出来勾引男人的妖精。
她们深知, 如何的姿态、动作、眼神,能让男人欲罢不能。
她们就是行走的男人大杀器。
红瑶远远看到陆枕一个人坐在亭子里,青袍长身, 单手搭在栏杆上,正垂眸盯着下头的鱼。
那些鱼吃得圆溜滚滚, 活像饭桶。
再次见到心中男神, 红瑶激动的不断深呼吸,她紧张不已, 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株春日早花,然后假装偶遇一般走到陆枕跟前, 扭着水蛇腰行礼道:“公子,好巧呀, 你也来这里散心吗?”
陆枕一个人靠坐在亭子里, 听到红瑶的话, 没有说话,连头的弧度都没有动一下。
他依旧盯着池子里面的鱼, 仿佛那饭桶鱼比千娇百媚的一等瘦马还要吸引他。
红瑶却不在意,反而被男人这种冷淡吸引的欲罢不能,仿佛陆枕才是传说中的一等瘦马。
红瑶盯着陆枕的脸,如痴如醉。
这样的男子……是世间真实存在的吗?
冬日阳光细薄,轻轻洒落水间,那光影落到陆枕黑色的眸中, 给其带上了几分琉璃光彩。再看他的脸,肌肤白皙,轮廓分明, 宽袍飘飘, 恍如神袛。
“公子……”红瑶痴迷的上前, “奴进公府已经几个月了,一直未曾再见公子,实在是想念的紧,这是奴给公子写得诗。”
红瑶拿出一大堆单相思的诗。
见陆枕依旧像个雕塑似得坐在那里不动,又赶紧道:“奴还可以给公子弹琴、跳舞,陪公子下棋。奴听说公子被苏邀月那个贱蹄子骗了,公子可千万不要误会奴,奴跟那种贱蹄子不一样。”
终于,陆枕眨了眨眼。
然后,他角度不动,只开口道:“好了吗?”
公子跟她说话了!
红瑶激动不已。
她扭着腰上前,正欲搭住陆枕搭在栏杆上的手时,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红瑶转头,看到坐在亭子另外一边的苏邀月。
哦,男人太耀眼,她完全没看到还有一个苏邀月。
苏邀月兴致起来,想要给陆枕来一幅素描画,就把人拉到了这里,摆好姿势,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红瑶。
小娘子正坐在一个木架子前面,朝红瑶娇媚一笑,“你挡住我了,贱蹄子。”
小娘子身娇体软,说“贱蹄子”这三个字的时候竟还带着撒娇音。
“你……”红瑶被气得不行,可一想到陆枕在身边,就立刻跪倒在地,哭得凄惨,“公子,你要为奴做主啊。”
陆枕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脖子,然后缓慢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红瑶。
他盯着她看了很长一会儿。
长到苏邀月都以为这狗男人要当着她的面红杏出墙了的时候,男人温柔询问,“你是谁?”
这一手温柔刀可真狠啊。
戳得红瑶的小心脏支离破碎,碎成无数片。
红瑶哭哭啼啼地跑了,苏邀月忍不住想给陆枕鼓掌,然后就见男人起身,走到了她身边,看着她画的自己。
“这是谁?”
苏邀月;……
苏邀月理直气壮,“是公子呀。”
她承认,画设计稿跟画素描是两件事。
这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跟她从前送给陆枕的那个青团子荷包一样,简直没眼看。
“嗯,不错。”男人闭着眼夸赞。
苏邀月:……她自己都看不下去,谢谢。
“我给你画。”男人示意苏邀月去坐他刚才坐的那个位置。
苏邀月神色怀疑地看着他。
不会画着画着又变成洛川的脸了吧?
“去吧。”
行吧,勉强相信你一次。
苏邀月摆出自己的四十五度角,并找好完美的光线角度,然后等着陆枕画她。
可男人坐在那里,只是盯着她看。
陆枕的眼睛很深,从前的深是一种青竹幽林般淡雅的深,现在的深是一种古谭清泉般的幽暗。
当那双眼睛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苏邀月难得感到了一些不自在。
陆枕的眼睛像尺。
从她的发梢往下看。
额头、眼睛、鼻子、嘴、下颌、脖颈、胸前……男人的目光虽然没有明显的欲望,甚至正直至极,但苏邀月却自己羞红了脸,泄了气。
她猛地一下站起来,“公子,我想起来我还有事。”
她转身跑了。
看似撩人老司机,实际清纯小白花。
陆枕一个人坐在那里,唇角漾出一层似笑非笑,然后慢条斯理的重新揭开一张新的白纸,拿起尚带着苏邀月余温的炭笔,开始勾勒。
短短几笔,少女灵动的容貌就出现在白纸之上。
陆枕看着白纸上的画,轻轻抬了抬手。
阳光下,那些看不见的,禁锢着他的木偶线,似乎正在一根接着一根的断裂。
噼啪,噼啪…….
红瑶被苏邀月羞辱了,在小花园,在陆枕面前。
她不甘心,凭什么一样都是瘦马,苏邀月却能获得陆枕的宠爱,她就只能窝在这个偏僻的院子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吃饭了。”
送饭的老嬷嬷不耐烦的将手里的冷菜冷饭扔到红瑶面前的桌子上,就跟喂猪喂狗一样。
其中一碗蒸蛋羹,明显被人吃了一口,那上面可能还沾着这老嬷嬷的口水。
红瑶瞪着那饭,再看一眼自己萧瑟荒僻连狗都不住的院子,终于爆发。
她将那饭食都扔到了老嬷嬷身上,歇斯底里的像个疯子。
“啊啊啊!”
老嬷嬷不怕她,发疯的女人她见多了。
“反了天你!看我不找人收拾你!”
“都是奴婢,你有什么可傲的?”红瑶又哭又喊。
老嬷嬷朝她吐口水,“你是奴婢,我也是奴婢,可就是有奴婢跟别人不一样,有本事你跟苏小娘子去闹啊!有本事你把公子抢过去啊!”
红瑶的愤怒到达极点。
她猛地一下窜出去咬住那老嬷嬷的胳膊。
疼得老嬷嬷直嚎叫。
红瑶尝到嘴里的血腥气,眼神也变得极其凶恶。
她一定会让苏邀月付出代价的。
一定.
定远侯府,马上就要过年了,府内外都挂上了红灯笼。
定远侯府不苛待吓人,每逢过年过节,大家都能拿到红包,因此,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的笑,只有洛川这边阴森森的,连大红灯笼都压不住那股子阴郁。
“小姐,有人来找你。”绿屏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的开口。
“谁?”洛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正在等待聆听神的声音,她坚信,神能救她出苦海。
“听说是永宁公府的人。”.
洛川拿到了一份东西,那是一张复刻下来的设计稿。
红瑶是一等瘦马,琴棋书画都会,虽然她不知道苏邀月画的这是什么东西,但复刻下来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是别人送来这份东西,洛川还会怀疑,可送东西过来的人是红瑶。
永宁公府内另外一个瘦马。
如果说洛川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恨苏邀月的人,那么红瑶大概就是第二个吧。
洛川想到红瑶那副恨不能让苏邀月立刻死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
你看,有那么多人恨你,苏邀月。
上天永远站在我这边。
洛川想到红瑶告诉她,这是苏邀月专门为了讨好清平县主做的衣裳。
“听说蓬莱郡主最近正在为春日宴的衣裳发愁,把这个东西送到蓬莱郡主的绣坊里。”.
苏邀月给清平县主的应该算是专人定制了。
这种衣裳需要每日沟通,完善每一个细节。
红瑶看着苏邀月出府去清平县主府,已经忍不住想看到她在春日宴上出丑的样子了。
到时候,清平县主和蓬莱郡主穿一样的衣裳出现,倒霉的肯定是苏邀月。
“娘子。”正在红瑶得意的时候,黄梅突然出现在红瑶身后。
红瑶吓了一跳,瞪她一眼就准备离开,不想黄梅拦住她,“娘子,我们娘子想请你一道去一趟清平县主府。”
“干什么?我不去。”
“有好事。”黄梅笑眯眯道。
红瑶直觉不好,一把推开黄梅就往里面跑。
她慌不择路,一头撞进陆枕的院子里。
彼时,男人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长泉一把拧住红瑶,压到陆枕面前。
男人闭着眼,神色懒怠。
“嗯?”他发出一个简短的音。
“公子,公子是我的,我是红瑶,苏邀月那贱蹄子要害我……”
陆枕睁开眼,眼若灿华,声音温和,“她要害你什么?”
“她,她……”红瑶看到陆枕的美色,愣了愣,然后才凄凄惨惨的哭道:“奴也不知道。”
长泉:……
陆枕叹息一声,“好生送出去吧。”
“是。”长泉三下五除二,把红瑶捆绑起来,然后交给了黄梅。
气喘吁吁追过来的黄梅:???
苏邀月看到黄梅把捆得结结实实的红瑶带过来,赞许地点头道:“干得好。”
黄梅正欲解释,就见自家娘子又摘下一只簪子送给自己。
“奴婢为了娘子什么都愿意干。”
“很好。”.
今日,苏邀月过来的时候满脸愁容。
清平县主还等着她美美的漂亮衣裳,然后在春日宴上艳压群芳呢。
“衣裳呢?设计稿呢?”
“县主,我发现设计稿被人动过了。”
清平县主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人偷了我专门给您设计的衣裳,不知道意欲何为。”
惹谁不好,去惹清平县主。
清平县主在京师城内有小霸王之称,胡搅蛮缠乱来的名号就是萧朔这样皮厚的混世魔王看到了都要躲开。
“谁,谁敢偷我的衣裳!”
苏邀月将红瑶粽子送了上来。
“这位是与我一道进府的姐妹,她……”苏邀月说到这里,摇头叹息。
“是她偷的?”清平县主眉头一拧,抬手招呼来两个老嬷嬷,“上刑。”.
红瑶虽身为瘦马,但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灌辣椒水,被针扎。
“说不说?你说不说?”老嬷嬷顶着一张容嬷嬷同款表情脸,异常疯狂。
红瑶看着那十几根银针,瞪大了眼,使劲摇头。
“你还不说,你还不说?”
苏邀月撩开帘子一看,然后立刻退了出去,跟清平县主道:“县主,堵着嘴呢,说不出来。”
清平县主:……
老嬷嬷让人将红瑶嘴里的帕子拿了出来,红瑶脱口而出,“我把东西给定远侯府的洛川了!”生怕慢一秒,真真是嘴在前面说,脑子在后面飞。
红瑶为什么会把东西给洛川,是因为她看到了洛川女扮男装去看望陆枕。
也知道洛川跟苏邀月不对付。
她原本以为此次能将苏邀月彻底扳倒,没想到这居然是苏邀月的一个局。
清平县主得到答案,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自己放过的红瑶,转头询问苏邀月。
“这是你的人,你说要怎么办?”
“其实这是公子的人,不如我带回去问问公子?”
“嗯。”.
苏邀月将红瑶带回去了。
陆枕的伤还没大好,他从一开始在屋子里溜达,然后变成在院子里溜达,最后到小花园里溜达。
这不,用了晚饭,陆枕刚刚从小花园里溜达回来,还给苏邀月带了一捧花。
面对陆枕这种养老式生活,苏邀月顿觉自己忙活的像个老妈子。
这个狗男人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怎么死呀。
苏邀月转头看向那口井。
已经封好了。
“公子,”苏邀月小蝴蝶似得扑过去,“红瑶偷了我的设计稿。”
“你想怎么处置?”男人一边捡着漂亮的无名白色小花簪到苏邀月的鬓角,一边轻声询问。
“公子的人,公子自己做主。”苏邀月想,陆枕肯定最多又是发卖出去吧。
算了,反正不是她的人。
果然,神是个笨蛋。
根本就看不懂她的套路,只会理解那些她非常直白的,意图阻止大剧情节点发展的行动。
想到这里,苏邀月又带着天上竖了个中指。
陆枕看着苏邀月进屋,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长泉。
按照陆枕的美名,他从来不会苛刻任何一个人。
即使那个人犯了天大的错。
“按照你们的规矩办吧。”男人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般云淡风轻。
长泉一愣,在对上陆枕的眼神后,立刻垂首离开。
从扬州回来后,公子就开始训练暗卫了。
按照暗卫的规矩。
叛者……杀.
“小姐,清平县主送来了邀请函,说要举办一场狩猎赛。”绿屏拿着请帖站在门口朝屋内道。
洛川正在上妆,只要苏邀月不太平,她就高兴。
狩猎赛?
洛川不会狩猎,可清平县主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不过让洛川奇怪的是,春日宴在即,这位清平县主怎么突然要举办什么狩猎赛了?
算了,去看看吧.
洛川到达清平县主府时,府内冷冷清清的,并未看到其他人。
洛川面露疑惑,难道是她来早了吗?
“小姐,这边请。”
有女婢在前面替洛川引路。
洛川跟在她身后,越走越偏。
“我们这是要去哪?”她忍不住发问。
“去狩猎场。”女婢回答。
洛川忍不住开始羡慕。
清平县主府内居然还有狩猎场,真不愧是堪比公主待遇的传说中的清平县主。
“到了。”
女婢停住脚步。
洛川左右看看,这分明就是一个废弃的院子啊。而且四周也没有人,是带错地方了吧?
“这……”洛川转身,正欲说话,不想那女婢突然后退,然后“啪嗒”一声,关上了院子大门。
洛川听到落锁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洛川发现不对劲,她急了,伸手去推门,可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上了。
不管她怎么敲,怎么拍,都没有人回应她。
天色渐暗,洛川喊得喉咙都哑了。
温度越来越低,洛川虽然穿得还算厚实,但也架不住一直站在冷风里吹。
院子里的门都被封住了。
是用木条封的,而不是用锁。
如果是用锁,洛川还能打开,可用木条封死的门窗,她又没有工具,真的打不开。
洛川被冻得嘴唇泛紫,她不停地哆嗦,好不容易找到一块能拿起来的小石头去砸门窗,可砸了半天,门窗丝毫未动。
太冷了。
洛川蜷缩着躲在角落里,她被风吹得神思混沌。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开锁的声音传过来。
洛川想站起来,可她的腿早就冻麻了,根本就站不起来。
有人走到了她面前。
光照落下来,洛川感受到一点温暖,可也让她完全睁不开眼。
“这次给你一个教训,别以为本县主是好惹的!”
若是普通人家的小姐,清平县主会让她直接冻死在这里。
可这是定远侯府家的。
清平县主虽胡闹,但也知道底线.
洛川被送了回去。
她躺在床铺上,浑浑噩噩烧了三天三夜,在医士的努力救治下,终于是抢救回了一条小命。
可那天的事情实在是将她吓到了,洛川每天晚上入睡都被吓得做噩梦。
这样恍恍惚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过年。而且就算是过年,洛川也一直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没敢出去。
她的病还没好,清平县主的这一手实在是将她吓得不轻。
无人的荒僻院子,疯长的野草,无尽的寂静和幽暗。
洛川不断的做噩梦,几乎陷入疯癫。
恍惚间,她只能听到自己咬牙切齿咒骂苏邀月的声音。
好恨,好恨,好恨啊…….
过年了,苏邀月还是第一次在古代过年。
不知道古代人过年都干点什么?
好吧,吃团圆饭。
跟后妈一起的那种。
外面热热闹闹的放鞭炮,里面虚情假意的吃团圆饭。
苏邀月坐在陆枕身边,浑身都不得劲。
作为一个瘦马,她能上桌,是因为吴氏的鼎力支持(助纣为虐)和陆枕的纵容。
唯一反对的永宁公因为文书一事,所以也对苏邀月多了一分亏欠,无奈,只能就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氏的肚子已经显怀,她的身体也丰腴不少,可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吃得很好。
大鱼大肉之类的进补很多。
“君闻,多吃点,你身子还没好呢。”吴氏给陆枕夹了一块羊肉。
陆枕颔首点头,没有碰那块羊肉。
吴氏看一眼坐在主位闷不吭声吃饭的永宁公,继续跟陆枕说话道:“听说你把另外一个瘦马发卖出去了?”
“嗯,偷了东西。”
“那是该发卖出去,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不能留。”顿了顿,吴氏又假装关心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陆枕盯着那块羊肉,“好多了,多谢母亲关心。”
苏邀月夹过陆枕碗里的羊肉扔在地上。
生病呢,还吃发物,要他命啊?不用这么明显吧?
吴氏:……
“手滑了。”小娘子无辜道:“公子不会怪我吧?”
“不怪。”
“公子最好了。”说完,苏邀月赶紧给陆枕夹了一块鸡肉,然后给吴氏夹了一个鸡脖子。
可惜了,没鸡屁股。
“夫人多吃点,您现在可是两个人呢。”小娘子笑靥如花,根本就看不出她是故意的。
吴氏一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忍不住笑了,然后跟永宁公道:“老爷,昨天晚上他还踢我呢。哎呦,哎呦,您看,他又踢了,您快摸摸……”
旁边一对老夫少妻正在恩爱,陆枕坐在苏邀月身边,神色寡淡的垂首吃饭。
苏邀月撇了撇嘴,然后用自己的小手指碰了碰陆枕的小手指。
男人转头看她一眼,苏邀月勾住他的小手指,靠到他身上。
切,谁没有呢还。
“公子抱我。”
陆枕:…….
吃了一顿不怎么团圆的团圆饭。
苏邀月拉着陆枕的手出门去了。
逛街。
饭厅里,陆枕碍于面子没有抱她,苏邀月深刻认识到了这闷骚男的倔强。
真好面子呀。
不肯抱,现在却牵着她的手不放,哼。
好吧,是她先牵着的。
外面热闹多了,也没有吴氏和永宁公那两个糟心的货色。
一般过年,看到的都是一家团聚。
苏邀月牵着陆枕的手,看到前面一家四口走过去,她望着眼前的星辰美景,红灯鞭炮,声音突然压低,“你知道吗?我也有个后妈。”
陆枕听清楚了,他微微偏头看她。
天际处燃起烟火,五光十色,绚烂了一片天,将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你不是孤女?”
苏邀月面色一顿,“以前,还没被那个牙婆买回去的时候。”
说起原身苏邀月的身世确实跟她有点像。
原身是被她后妈卖给牙婆的。
那个时候原身年纪小,不记事,牙婆说她父母双亡,她就信了。
谁知道是有了后妈后就有了后爹,被她亲爹和后妈卖了。
“我那个后妈有个儿子,什么都要跟我抢。”
连她那早死的妈的照片框架都想要。
最可恨的是,她那后妈还说就一个照片框架,让给那臭小子算了,苏邀月怎么能忍?
“我气不过呀,抽了那臭小子一巴掌!然后就被我爹和我后妈打了。”
谁也不知道,从前是苏邀月是多么乖巧可爱的孩子,说话软绵绵的,还会孔融让梨。
她一直很期待后妈的孩子出生,因为在那个孩子出生前,她后妈跟她爸对她还是挺好的。
可是等那孩子出生后,一切都变了。
变得面目全非,令人恐惧。
苏邀月在这样的环境下摸索出了一套保护自己的方式。
她喜欢夸张华美的衣服,这样就好像她穿上了世界上最完美坚固的盔甲,谁也不能把她打倒。
她喜欢画全妆,让自己那张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脸看起来攻击力十足。虽然她闺蜜总说她画全妆的样子让人更想欺负了,但苏邀月依旧固执的继续画全妆。
因为衣服是盔甲,所以全妆就是头盔。
她要从头武装到脚。
可其实,不管苏邀月将自己武装的多完美,她看到她后妈的时候,还是会害怕。
33 ? 第 33 章 ◇
◎神女被踹了一脚(大修)◎
如果你从小就被一个人用精神虐待到长大, 那么你看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就会想到那些被虐待的片段。
她后妈不打她,只罚她不许吃饭, 让家里的所有人都不准跟她说话。
这样的冷暴力精神虐待,一度让苏邀月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个孩子, 她除了大吼大叫的发泄, 别无他法。
她变成了一个极其不乖的孩子,在她爸看来。
她爸忙着做生意, 成为暴发户后更是很少回家。
后妈说什么,他信什么。
在小家庭这个战场之上, 苏邀月永远是失败的那一方。
“陆枕,你不快乐, 对不对?”苏邀月仰头看他。
她站在光里, 身后烟火烂漫, 在她身上,他看不到木偶线。
她像光。
即使身处黑暗, 却像光一样活着。
那么倔强,又耀眼。
而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在他这副温润皮囊之下,隐藏着的癫狂本性。
苏邀月踮脚,凑近他。
因为周围声音太大,所以他们说话的时候需要靠得很近。
“没关系, 我会让你快乐的。”
苏邀月拉着陆枕,快乐的在街上买了一圈,当然, 都是陆枕付钱。
听说很快乐的陆枕:……
逛了半个时辰的街, 苏邀月盯着摊主怀里抱着的小奶娃, 听着摊主叫小奶娃的乳名。
快乐第一步,取一个可爱的小名。
“陆枕,你有小名吗?”苏邀月立刻转头询问陆枕。
男人摇头。
“我有。”苏邀月微微红了脸,“这个小名除了我母亲,我父亲都不叫了。”小娘子轻咳一声,“今天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嗯。”男人垂眸看她,清冷的眸子因为这个动作,所以带上了几分缱绻温情。
苏邀月酝酿良久,终于羞怯地吐出两个字,“喜儿。”
她才不是跟陆枕很亲近,只是觉得今天的他很可怜而已!
“很土是不是?”苏邀月一把捂住陆枕的嘴,“不准同意我说的话。”
男人眨了眨眼。
苏邀月放下手,开始解释,“我母亲说,我是上天给的惊喜,所以叫喜儿。”小娘子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可惜,她妈走了以后,她就不再是喜儿了。
她就是个累赘,包袱,谁都想要甩掉她。
“陆枕,我给你取个小名吧?”苏邀月很快调整过来。
“嗯?”男人的视线始终落到苏邀月脸上,仿佛她比这四周瑰丽的灯笼,漂亮的烟火更加好看,更加令人心驰神往,不愿错过。
苏邀月冥思苦想,“就,叫你……小枕头,好不好?”
陆枕:……
“好了,我开玩笑的。”
“嗯。”
“嗯?你同意了?不是吧?”.
定远侯府的年过得十分惨淡。
清平县主教训了洛川,王氏却还要拉着洛川去赔礼道歉。
并且如果不是洛川回来就病了,且病了这么久,这个道歉也不会拖延到过了年。
虽然清平县主差点要了洛川的小命,但王氏却没有办法为洛川做主。
清平县主的头顶上是贵妃娘娘,定远侯府得罪不起。
再加上三皇子如今权势正盛,若是那位三皇子得了那尊贵之位,反过来头清算,他们定远侯府就算是百年根基,也得毁于一旦。
“清平县主跟蓬莱郡主向来不和,你将那设计稿给蓬莱郡主,就是在打清平县主的脸。”
王氏压低声音,“太子殿下又病了,听说病的还不轻。三皇子上次治理江南水患有功,陛下送了一个府邸给他,还让他帮着礼部一起监督今年春闱的事。”
蓬莱郡主身份高贵,是太子殿下的亲表妹,属于太子党人。
清平县主是三皇子的未婚妻,属于三皇子党派。
在这京师风云之内想要活着,就必须要看懂上面人的心思。
太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算挺过了今年冬日,那明年呢?后年呢?
皇帝老了,三皇子正值壮年,野心勃勃,相比起毫无建树的太子殿下,朝中上下大部分人都认为三皇子才是那个最该坐在太子之位上的人。
太子党派明显不如三皇子党派了。
“太子过分仁德了。”王氏想到自家夫君说的话,也忍不住跟着说了出来。
过分仁德的君主,优柔寡断,不堪大任。
京师城内表面上的平静因为三皇子的回朝,所以陡然被搅乱。
这微妙的平衡点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打破。
定远侯府作为掌握京师五城兵马司的重要被收服对象,不可能在皇权争斗之中置身事外。
老侯爷糊涂,选了那懦弱的太子殿下,只为大周正统。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位三皇子才是天命所归。
王氏已经跟侯爷商量过,不能让老侯爷带着他们定远侯府往火坑里蹦。
王氏准备借此次之事,向三皇子表明立场。
洛川听完王氏的分析,怔愣许久。
她原本以为自己当上了定远侯府的小姐之后就能衣食无忧,变成人上人,却不想人上人也有人上人的苦,看似荣华富贵,实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稍一留神便会丢了性命。
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下注了,那就没有更改的道理。
富贵险中求,王氏赌上半个定远侯府,跟老侯爷走上了相反的路。
马车上,王氏还在愁洛川的婚事。
洛川来到定远侯府之后,在京师内也发生了很多事。
最著名的就是落水事件了。
还有那件被隐匿下来的迷路林事件。
桩桩件件,都成为了她婚事的阻碍。
“母亲知道你心系陆枕,可如今……人家都不愿意跟我们侯府结亲了。”
原本萧袅袅或许还能一战,可洛川一个人,拉低了整个定远侯府的档次,连带着连累了萧袅袅的名声。
永宁公府那边现在是一个都不要了。
王氏虽愤愤不平,诅咒陆枕春闱落选,但她也知道,陆枕这样的人,公主都娶得。
原本便是他们高攀了。
王氏为了洛川的婚事忙得焦头烂额,挑来挑去,都是洛川看不上的。
当然了,接触过陆枕这样的男人,这世上哪里还有男人能入得她的眼?
王氏想,这天下能超过陆枕的儿郎,除非是皇子了。
可当今陛下只有两位皇子到了婚配年纪。
一位是太子殿下,因为体弱,所以暂时还未婚配。
她若是嫁过去,那也是当寡妇的命。
另外一位是三皇子,早早就跟清平县主定下了婚事。
其余的皇子要么年幼,要么夭折,完全没有竞争力。
“我做梦呀,要是三皇子殿下能看上你就好了。不说做个正妻,就是一个妾室,等那三皇子殿下继位,你可就是妃子了。”王氏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到时候什么陆枕,张枕的,都得跪在地上给你磕头!让母亲也长长脸!”
果然是在做梦。
可洛川却上心了,她问王氏,“母亲,这三皇子殿下是一个怎样的人?”
本来也闲着无事,王氏给洛川科普了一下三皇子的经历。
这位三皇子出身不好,母亲是外族进贡的女子,没有地位。虽然因为貌美所以受到皇帝宠幸,但因为母族太过弱小,所以不仅没有给三皇子任何帮助,还拖了后腿。
虽然被记在贵妃名下,但并不怎么受到重视。
虽然如此,但这位三皇子虽优秀异常,不过因为身份的原因,所以从小受尽冷眼嘲笑,直到在一次皇家狩猎场上,以一箭贯穿老虎的眼睛,救下差点被老虎攻击的皇帝,这才终于得以进入皇帝的视线之中。
因为优秀的业务能力,所以三皇子备受皇帝压榨。
每日里东奔西跑的给皇帝打工,一年到头基本不在京师城。
一方面是皇帝确实看中三皇子的业务能力,另外一方面是皇帝明白三皇子的野心,为了保全太子的地位,皇帝一直在有意压制三皇子的势力。
可由于三皇子业务能力太强,朝廷之中已经有一小部分朝臣在往三皇子那边靠拢。
“这位三皇子殿下,非池中之物呀。”王氏学着侯爷的样子感叹。
洛川的心目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男子身型。
世人都慕强。
这般人物,就算心有所属的洛川也难免幻想了一下.
洛川跟着王氏到了清平县主府。
清平县主听说定远侯府的夫人跟小姐来了,还以为这两人是仗着老侯爷的势力来找事的,没想到竟是来赔罪的。
“他们倒也是识相,知道表哥从江南回来之后陛下更加看重他了。”清平县主虽骄纵,但她也知道些朝中形势。
“让他们先等着吧,我睡个午觉。”
清平县主本就不惧定远侯府,现在人家主动上门赔罪,她对这两人更是轻蔑。
王氏和洛川被晾在了花厅里。
两人喝了一个时辰的茶,那边还在说清平县主有事,暂时过不来。
王氏和洛川虽心中不满,但只能等待。
终于,两个时辰之后,清平县主起身了,让他们进屋里说话。
王氏和洛川被引进屋子,王氏坐下了,洛川还站着。
她站在王氏身后,听着王氏跟清平县主说话。
洛川的目光落到清平县主身上,突然一顿。
她看到了清平县主腰间的那块玉佩,有点眼熟,可她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清平县主跟王氏也不过聊了一会儿,就打发他们去了。
王氏跟洛川出了正屋,洛川问到那块玉佩。
“玉佩?你说的该是清平县主跟三皇子定亲的玉佩吧?这一对玉佩是陛下亲自赏赐的,天下只此一对,分别刻了龙与凤。清平县主身上挂的是凤,三皇子那边拿的是龙。”
龙凤玉佩。
电光火石间,洛川想到什么。
这个玉佩那么特别,应该不会有仿品吧?
跟她在那日里的黑衣人身上看到的好像。
难道她救的人是……三皇子?
洛川想到王氏对三皇子的描述。
陛下之所以不喜这位三皇子,是因为他的出生。
他身上有一半胡人血统。
最让陛下不喜的是那双绿色的眸子,冰冷妖异,被排斥为异类。
绿色的眸子!
难道,难道是真的?
正想着这事,前面突然奔进来一个女婢。
“三皇子来了,快告诉清平县主。”
听说这位三皇子时常会买些好玩的东西送到清平县主府去讨这位县主的欢心。
洛川的心跳陡然加速。
她想起王氏在马车上跟她说的话。
出人头地,让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跪在她脚下行礼。
她的神没有抛弃她。
洛川几乎落泪,可她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母亲,我想去更衣。”
“不能忍忍吗?”毕竟不是自己家,王氏略有些为难。
洛川抿唇摇头。
王氏无奈,只好跟前面领路的女婢道:“劳烦,我们想更衣。”
更衣的地方离这个地方有些远。
王氏找了个地方等洛川,洛川跟着那女婢去更衣。
两人需要穿过一个小花园,而那个小花园就是三皇子要去见清平县主的必经之路。
女婢在前面走着,脚步略急,显然觉得洛川是个麻烦。
洛川闷不吭声地跟在她身后,脚步越来越慢,直到那女婢拐角的时候,她钻进了旁边的假山石里。
女婢走远了,没看到洛川的身影,又跑回来找。
洛川就那么躲着,直到那女婢一边骂一边走远,她才从假山石内出来。
她爬上假山石,看到不远处有一男子行来。
眉眼深邃,衣袍猎猎,初春冷峭寒风之中,他那双翠绿色的眸子比新生的嫩芽深谙许多。
这是一个能够称得上漂亮的男人。
那是一种独属于异域风情的美艳。
没错,就是这个男人。
原来他就是三皇子殿下!
洛川捂住心口,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她值得更好的。
她要让陆枕匍匐在她的脚下,成为她的阶下臣。
洛川知道,事不宜迟,她不能拖延。
女子赶紧爬下假山,朝男人所在的房廊上奔去。
房廊蜿蜒,两边是刚刚长出来的青木,潇月池的心情很糟糕。
刚刚遇到画中女子,就被皇帝指派了一个差事出去,跟还没捂热乎的女神分开了。
然后刚刚回来,又听暗卫禀告说,清平县主将他的画中仙女关在破院子里一晚上,差点把人的一条小命弄掉。
想到这里,潇月池面色更沉,好好一张昳丽面容,硬生生变成了恶鬼突现。
对于这个便宜未婚妻,潇月池虽然会哄着,但也只是为了哄贵妃罢了。
贵妃无子,原本想抱养一个年纪小的。
没想到他一箭射中虎睛,救了皇帝,如此,贵妃才注意到他,然后先将他要了过去。
清平县主是贵妃最喜欢的侄女,潇月池努力很多年,才让贵妃同意了这门亲事。
而跟清平县主的婚事也证明了,贵妃这边的势力,为他所用。
有什么比联姻,更紧密的关系呢?
暂时让这些人嚣张吧,他迟早都会清算的。
正想着,面前突然撞上来一个人。
潇月池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撞过来的女子被反弹出去,不出意外会跌上一跤,这么硬的地砖,肯定很疼,可潇月池却还觉得不够,一脚就踹了上去。
他心中正有邪火没处发呢。
打不了清平县主,他还踹不了一个丫鬟吗?
洛川被一脚踹翻在地,心口撕裂般的疼,她猛地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潇月池是习武之人,能一箭刺穿老虎的眼睛,力气自然也比常人更大一点。
一个丫鬟,死了就死了。
潇月池还嫌弃这丫鬟将血沫子沾到了他的鞋上,没想到一垂首,正对上一张熟悉的惨白脸蛋。
“怎么是你?”.
三皇子一脚把自己的画中仙女踹吐血了。
原本他是过来替他的画中仙女教训一下清平县主的,没想到竟踹错了人。
清平县主听到这事,一改之前的潇月池的冷淡态度。
虽然清平县主跟潇月池订婚了,但清平县主确实看不上潇月池的出身。
平日里也是不冷不热的,任凭潇月池用热脸过来贴她。
可今日,潇月池这一脚实在是太给她出气了啊!
潇月池的本意完全不是这样的,可面对快乐的清平县主,他也只能暂时认了。
潇月池跟清平县主吃了一顿饭,心思全部都在被王氏带回去的洛川身上,因此,一等吃完饭,潇月池就说有事出了清平县主府,往定远侯府去。
先不说潇月池是万万舍不得踹洛川的,就说定远侯府内老侯爷掌管的五城兵马司,他可垂涎很久了。
因此,潇月池立刻备了厚礼上门.
洛川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潇月池那一脚真是踹得太狠了。
王氏一边抹泪,一边询问洛川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潇月池了。
她哪里得罪过他,她分明救过他啊。
洛川咳得撕心裂肺,牵扯着心口,那里乌青一片,已经肿起来了。
医士诊断说,断了一根肋骨。
这还是洛川运气好,潇月池踹的时候她已经倒下去一半了,不然若是就近踹上这么狠的一脚,估计当场就毙命了。
“夫人,三皇子来了。”外面传来管事的声音。
王氏吓得一哆嗦。
“侯爷呢?让侯爷去!”
定远侯虽然有个老当益壮堪比廉颇的爹,但所谓虎父犬子,爹这么厉害,在京师城内这种蜜糖罐子里头泡大的侯爷跟他爹比起来就是个废物。
虽然是个废物,但毕竟还挂了个侯爷的头衔,三皇子亦是对其十分敬重的模样。
当然,只是表面敬重罢了。
三皇子有外祖血统,肌肤天生白,连头发都带一点偏黄的暗色,微微卷曲着被束成发髻,用金簪固定。
侯爷一边战战兢兢的跟三皇子说话,一边询问三皇子来意。
“是来赔罪的。”
三皇子起身,对着侯爷行礼。
侯爷立刻站起来回礼。
两人谈了一阵,侯爷才明白,原来这位三皇子真是来赔罪的。
“不知小姐如何了?当时真是没看清,还以为是哪个丫鬟冲撞上来。”
“无碍,无碍,只是有些咳嗽。”侯爷当然不能说实话,三皇子却已经知道了,断了一根肋骨。
这样深闺里面的小娘子,那还不得疼死。
三皇子作为外男,自然不好见洛川,他留下礼物就走了。
什么千年人参,百年大龟之类的。
侯爷自然感激不尽,并且觉得幸亏洛川挨了这一脚,让他们跟三皇子的关系更近一步.
潇月池白日里虽走了,但晚上又来了。
他本就不是一个遵循礼法的人,从前在外面办事的时候,除了一些地方上送上来的美人外,也曾经偷香窃玉过。
因此,潇月池很轻易便入侵了基本没有什么防卫的定远侯府。
他早已拿到定远侯府的地形图,翻身一跃进去后摸到洛川住的院子。
洛川吃了药,因为断了一根肋骨,所以正躺着歇息。
太疼了,呼吸都带着刺痛感。
“绿屏,要水……”
一只手端着茶盏送到洛川面前,洛川抬手接过,立刻开始发脾气,“这么冷我怎么喝……咳咳咳……”
茶盏被砸到地上,沾湿了潇月池的裤脚。男人面色沉了沉,然后努力压抑下来,“小姐别急,我重新替你倒一碗。”
洛川听到陌生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去,就见昏暗的房间里,男人那双绿色的眸子浸着幽暗的光。
“你,殿下?”
“小姐怎么样了?”潇月池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洛川的屋子。
潇月池从小苦惯了,因此他喜欢富丽堂皇的东西,喜欢贵的东西,因此,他对洛川这个屋子里的摆设都不满意,“小姐的屋子简朴了些,我明日差人送些东西来装饰装饰。”
“不,不用了,多谢殿下好意。”洛川没有跟潇月池这种皇子身份的人正式接触过,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开始不知道潇月池的身份,她还算正常,可现在知道了男人的身份,洛川就开始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小姐别怕,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洛川微微红了脸,然后又开始咳嗽。
刚才茶盏落到地上的声音吸引了外面的丫鬟。
潇月池最后看一眼洛川,“小姐好好养伤。”
潇月池走了,洛川望着大开的窗子,脸上露出不舍之意。
她并非是喜欢三皇子,她只是喜欢他的权势、地位和他能带给自己的东西。
绿屏进来,看到地上茶盏碎裂,窗户大开,赶紧进来收拾,生怕洛川再打她。
幸好,洛川没有力气打她,只靠着床铺慢慢阖上了眼。
翌日,三皇子差人送来了许多女孩子家喜欢的东西,大部分都能摆在闺房里。
说是赔罪。
洛川站在摆满了金银玉器的屋子里,望着这窄小破旧的院子,突然开始觉得这宅子实在是太小了,根本就配不上这些金银玉器。
外面还有一些过来探望她的名门贵女。
从前都不屑与她来往,现在却都挤着过来。
“儿呀,你的福气到了。”
王氏认为,洛川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呀。
即使只是一个妾室,若是押对了宝,日后可能封妃啊!
“儿啊,一定要抓住这个机遇呀。”.
苏邀月给清平县主带来了样衣。
清平县主原本心情很差,可看到苏邀月带来的衣裳时,眼前一亮。
“快,快给我换上。”
正主试完衣裳,苏邀月带来的绣娘手里拿着针线,等在旁边。
应该来说是万无一失了。
因为这件衣裳清平县主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所以今天的衣裳每一寸都与清平县主的身材和气质十分贴合。
“好,好美啊。”
给清平县主换衣裳的女婢都忍不住惊呼。
这件衣裳将清平县主的身材缺点藏得一干二净,尤其突出她漂亮的天鹅颈线条,高贵优雅之余又显奢华美感。
苏邀月忍不住扬起了头。
她做的衣裳能不好看吗?这可是她亲手画的!
本来想自己做的,太懒了。
“快给我挽发髻。”清平县主坐到梳妆台前,让女婢做头发,并与苏邀月抱怨道:“我原本以为他那天是给我报仇呢,没想到转头就去给洛川那贱蹄子献殷勤了。”
苏邀月听说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潇月池在清平县主府把洛川踹了。
听说是误踹。
后来拿着礼物去赔礼道歉了。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送彩礼呢。
怪不得清平县主要生气,毕竟她才是正牌未婚妻。
自己的未婚夫却在疯狂讨好男人。
不过苏邀月很疑惑,清平县主为什么不找贵妃告状,让贵妃骂一顿三皇子解解气?
“县主,贵妃娘娘给您送了一套头面过来。”那边女婢过来禀告。
清平县主站起身,眉头明显皱起,“是杨姑姑亲自来的?”
女婢道:“是。”
话音落,那边就行来一队宫装丽人,为首之人三十有五,端庄肃穆,她对着清平县主行礼道:“县主万福。”
苏邀月看的很清楚,一瞬之间,清平县主收敛起脸上郁闷之色,笑得高兴极了,朝从外面走进来的宫娥道:“杨姑姑!”
杨姑姑是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心腹。
清平县主赶紧把她扶起来,噘嘴道:“杨姑姑你还跟我客气。”
“礼不可废,县主。”
清平县主挽着这位杨姑姑的胳膊往里去。
另外这边,有女婢引着苏邀月出去。
苏邀月跟着女婢,带着绣女往外走,走出很远还能听到清平县主的笑声。
分明不是很高兴,却一定要装高兴。
苏邀月大概能明白。
不是节日,也不是生日,贵妃突然送给清平县主一套头面是为了什么。
安抚。
贵妃虽在宫里,但大概知道三皇子所做之事,却并未阻止。
应该也是在垂涎老侯爷手里的五城兵马司。
比起自己的侄女,果然还是权势更为重要些。
清平县主看似娇憨刁蛮没脑子,可明显十分清楚这种事。
她除了发脾气,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是贵妃应允的事,是关乎大局的事。
就算她不喜欢三皇子,她也要嫁。
就算她不开心潇月池去勾搭别的女人,她也要忍。
如此想来,苏邀月突然非常理解这位清平县主的暴脾气了。
34 ? 第 34 章 ◇
◎姐妹之间(大修)◎
苏邀月走出清平县主府, 仰头看向天空。
她的实验结束了。
神,是个笨蛋。
不会拐弯,只能看到直球的虐打。
现在, 即使三皇子真的要对陆枕做什么,她也有办法对付。
就好比她对付洛川一样。
今日天气不错, 虽已入春, 但天气依旧阴寒。
苏邀月回去的时候买了周记的蜜饯。
陆枕还在喝药,虽然他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但药太苦,最后他还是会吃一颗蜜饯压在嘴里。
苏邀月嘴里含着一颗蜜饯回到永宁公府, 看到正有绣娘从院子里出去。
“这是做什么?”
长泉迎上来道:“春日宴要到了,给公子做几套新衣。”
春日宴啊。
苏邀月望着院中新长出的嫩芽, 眼中望见的都是蓬勃生机。
她感叹一声, 脸上却露出愁苦之色。
春日宴作为一场盛大的宴会, 除了让三皇子对陆枕产生敌意之外,还让萧袅袅这个女二发现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跟自己妹妹定亲的男人。
当然, 现在这段剧情已经改变了,可不难想象,若是陆枕去了春日宴,那势必会被萧袅袅看到。
上次梅花宴,苏邀月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阻拦了陆枕跟萧袅袅的见面。
在苏邀月的印象里, 萧袅袅是很温和的江南美人。
可这当然只是表象。
按照剧情,后期黑化的萧袅袅为了得到陆枕,给洛川下药的同时, 还妄想给陆枕下药, 来个一药双雕。虽然没有成功, 但足以看到其癫狂的本质。
这是一个对陆枕爱而不得的女疯子。
并且结局也很悲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苏邀月看一眼正坐在自己身边优雅吃饭的陆枕,“公子有救过什么女子吗?”虽然上次苏邀月给陆枕取了一个小名,但她并没有那么叫他。
小名太亲密了,他们还没有到那么亲密的程度。
最多算是……员工和雇主的关系。
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
陆枕转头看她,认真道:“救过。”
“是谁呀?”
“很多。”
苏邀月:……
好吧,按照陆枕的老好人设定,她相信。
毕竟,她也是被他救的。
这是一尊美强惨菩萨。
“公子菩萨,吃饭吧。”苏邀月掐着小嗓子道。
陆枕:……
苏邀月怀疑陆枕根本就对萧袅袅没有印象,不然为什么原剧情里萧袅袅都追到他裤子前面了,他还无动于衷呢?又或者是……有什么隐疾?
苏邀月对这事一直挺好奇的。
因为在小说里,陆枕从出现开始到死亡都保持着自己的处男之身。
虽然他跟萧袅袅成亲了,但并未碰过这个女人。
苏邀月跟陆枕接触了这么久,两人牵手、拥抱、喂药都干过,陆枕看起来没有不适可也没有被勾引的热血澎湃的意思。
苏邀月怀疑,他可能是真不行.
陆枕不是洛川,没有主角光环在身上,苏邀月认为,这主要还是印象分在作祟。
如果,让萧袅袅发现,陆枕其实是个看似君子,实际流氓的人呢?
对呀,堵不如疏,救命之恩罢了,如果救你的人是个没钱没势只有一米六并且长得丑陋的地痞流氓,你还能以身相许吗?
当然不能。
苏邀月开始给陆枕制定破坏形象计划。
第一:挖鼻孔。
第二:抖腿。
第三:不洗澡。
第四:打女人。
第五:不能人道。
……
是不是太过分了?苏邀月写下最后一条,看着上面罗列出来的东西,想象了一下陆枕一边抖腿一边挖鼻孔,然后穿得邋里邋遢的说自己半年才洗一次澡,还当着萧袅袅的面说自己不能人道,所以才心理变态的喜欢打女人……
苏邀月用力抖了抖,把这场景从脑子里抖出去。
太可怕了。
不行不行,她写的出来,陆枕也做不出来吧?
还是只使用最后一条吧,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陆枕以后娶妻生子?
算了,还是先保命吧。
娶妻生子什么的不重要。
苏邀月就这样愉快的替陆枕决定了.
“公子,好可怕哦,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距离陆枕上次梦到自己死在地狱之后,他就没有做过什么梦了。
苏邀月猜测,男二果然就是男二,完全没有金手指,上次会做那个梦,估计也是因为被永宁公打的半死,所以梦到自己死了的心里幻想吧。
苏邀月当然不能告诉陆枕她是穿书者,还不知道他的结局。既然不能可说,可又要拯救男人,那么苏邀月只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做梦。
她可以推说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然后让陆枕按照她的计划行事。
“什么梦?”
苏邀月伏在陆枕怀里,用手指在他心口无意识地转着圈。
这是苏邀月最近习惯了的思考动作。
因为她最近总是喜欢拿炭笔随处乱画,所以养成了这个习惯。现在手头没有炭笔,她也闲不住,就用手指在陆枕心口打转。
因为要使用炭笔,所以苏邀月的右手指尖剪短了很多,被修成漂亮的椭圆形,透着细腻的粉。
那酥酥麻麻的感觉隔着一层衣料,仿佛滚烫的熨斗,热进了陆枕心口。
男人坐在那里,伸手握住苏邀月的手。
苏邀月正在疯狂转着脑子,被陆枕握住了手之后继续用手指画圈。
在男人的掌心上。
陆枕:……
说实话,从前的陆枕根本就没有什么属于男性的欲望。
因为他活得就好像一个纸片人,只有在面对洛川的时候才会被提升起一点属于人性的冲动。
可陆枕知道,这不是属于他的冲动,而是那位神给予他的东西。
当初陆枕去到扬州,那些官员、豪绅纷纷向他进献美人。
陆枕是没有半分兴趣的。
可后来为什么又见了呢?
他想看看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好吧,陆枕也怀疑过自己的身体,他一度认为自己跟普通男性不一样。
陆枕猜测,该是那位神在他身上付诸了什么禁制设定。
诸如说,看到别的女性就如看到猪狗一般,毫无感觉。可当他看到某位特定的女主角时,才会产生冲动欲望,那就是一见钟情的爱情。
如此设定,自然非常迷惑陆枕。
几乎连他的本心都被迷惑了。
直到他发现自己身上的木偶线。
木偶线一根一根的断裂,他的本心也就跟着逐渐显露。
“月儿。”男人的声音略微沙哑。
“嗯?”苏邀月无知无觉。
“你的指甲有点素。”
苏邀月:???
这狗直男什么时候关心过她的指甲?
虽然从前追苏邀月的舔狗很多,但大部分直男都不会关心女生的指甲。
他们不会觉得好看,只会觉得在指甲上放那么多东西不会很累赘吗?
现在,陆枕突然开始关心起了她的指甲,苏邀月有理由怀疑。
陆枕他……或许是个哔哔哔!
陆枕:……
小娘子的心理活动乌七八糟一大堆,最后那三个字他没有听清楚。
怀疑他什么?
“公子给我做指甲?”苏邀月小心翼翼的询问。
“嗯。”陆枕点头。
他看过苏邀月自己捣鼓东西,对于陆枕这样的天才来说,只要看过一遍的东西他就会。
苏邀月:!!!
夭寿了,那些做女装的男人都不喜欢女人!
那喜欢给女人做指甲的呢?
苏邀月坐在床铺上,看陆枕弯腰从梳妆台下取出她的美甲箱,然后朝她招手。
苏邀月机械地坐过去,看到陆枕取出她的炭笔,然后抽出纸张勾勒一番,最后递给她一个设计稿。
这是一朵苏邀月没见过的花,简单的线条,勾勒出妖冶的本质。
苏邀月一下就被吸引了。
然后她开始确定,陆枕果然是喜欢男人的!
这么好看的美甲图案是直男能画出来的吗?她不相信。
苏邀月花费了半个小时才接受陆枕变成了她姐妹的事实。
“公子。”姐妹。
“嗯?”陆枕替苏邀月勾勒好指甲上的花后,正在慢条斯理的替她包裹指甲。
他绑好最后一根棉线。
苏邀月伸着自己被棉布包裹住的十根手指,有些怀念自己的三寸美甲。
可当棉布卸下之后,她看着这蜿蜒妖媚的指甲,极致的红跟冷色的白搭配在一起,令人惊艳至极。
用红色的,不易褪去的花汁画上去后,再用棉布包裹起来,这样卸下来的时候就能看到那从指甲盖上蜿蜒出去的完美花型,就像是从指甲尖尖里长出来的一般浑然天成。
再搭配上苏邀月的一双青葱玉手,简直就是完美大杀器。
苏邀月一下就高兴了。
陆枕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她,“你方才做了什么梦?”
“哦,我梦到……算了,没事,就是一个小小的梦,我忘了。”苏邀月想,按照陆枕的人设,跟他说了也不会有用的。
“公子只爱我一个人对不对?”小娘子又开始撒娇。
跟每天要问一万遍男朋友“你是不是只要我一个人”的恋爱脑一样。
幸亏苏邀月不是恋爱脑,不然就要去吃十八年野菜了。
“嗯。”男人日常敷衍。
苏邀月继续,“那春日宴的时候,公子不能跟别的女人讲话,只能跟男人讲话。”
陆枕:“……好。”
“公子跟男人讲话我不嫉妒,可是公子跟女子讲话,我会不开心的。”
“好。”
堵不如疏。
这是苏邀月对付萧袅袅的计划。
她要告诉萧袅袅一个可怕的真相。
陆枕他,喜欢男人.
严寒的冬日过去,春日来临,人们褪下厚重的冬衣,苏邀月的柜子里也多了许多春装。
她左挑右捡,最后穿了一套胭脂色的长裙,拿了一柄美人扇,然后又吩咐黄梅再多带几套衣裳,一定要把她的骑装带上。
听说春日宴在城外的山上举办。
一共三日,山上积雪未化,还有小型狩猎场。
到时候她穿上美丽的红色骑装,在铺满了皑皑白雪的狩猎场里面飞驰,那一定是极美的一幅画面。
等一下,她不会骑马,只会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走。
苏邀月唯一一次接触骑马,是跟她前男友去的。
到了马场,苏邀月就让她前男友疯狂拍照。
什么牵着马,抱着马的照片,拍了几千张。
最后天色晚了,前男友还没有拍出让苏邀月满意的照片,而苏邀月也已经没有心情上马骑了,直接把她前男友那支装着今天几千张废照片的手机扔进了水里。
技术实在是太差了!还没有陆枕好呢!
行吧,姐妹就姐妹吧,起码能给她画这么好看的指甲。
如果放到现代,陆枕应该也能替她拍出好看的照片吧?
“娘子,都收拾好了。”
虽然只是去短短三日,但苏瑶瑶足足收拾出来三大马车的东西。
淑女出门都是这样麻烦的.
从春天开始,日头就大了。
紫外线很伤皮肤的,苏邀月戴上了帷帽,然后被黄梅扶着上了马车。
因为苏邀月的要求高,所以马车也换成了极其宽敞的房车类型。
按照陆枕的习惯,他一向低调,是不会使用这种奢靡华贵的大房车的。
可其实……陆枕还挺享受。
舒适、宽敞的马车,谁不愿意要呢?
陆枕身上穿了件半旧的袍子,那是去年春天的款式,非常符合他低调的个性。
虽然这件旧衣裳看起来依旧衬出其日月不可相争的风华绝代,但苏邀月就是看不顺眼。
听说男人的姐妹圈竞争可激烈了,像陆枕这样的虽然脸长得好看,但不好好打扮当然比不过那些小妖精呀?
苏邀月闲着无聊,开始给陆枕画上次没画完的衣服。
其实苏邀月不擅长画男装,她只对女装感兴趣。
不过为了陆枕,她愿意试一试。
最重要的是,搞文艺的看的是灵感,如果没有灵感,就算是西施、貂蝉站在她跟前她都画不出来。
陆枕容貌好,身材棒,苏邀月在陆枕身上能找到灵感。
她还是第一次给男人画衣服。
陆枕是她的男装启蒙灵感缪斯。
马车够大,苏邀月将自己的小画架也搬上来了。
她坐在小画架前,画一会儿,瞄一会儿陆枕,然后再画一会儿,再瞄一会儿。
陆枕正靠在那里看书。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疤,有时候会有点痒,可是不能挠。
因此,本来就有点难受的陆枕被苏邀月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看得更加难受了。
痒,除了身体。
还有其它的地方。
“怎么了?”终于,陆枕没有忍住,开口了。
苏邀月兴致勃勃的拿着自己画了一半的衣裳给陆枕看。
“嗯,不错,给你自己画的?”
“不是啊。”苏邀月睁大眼,“给你画的。”
好花。
大朵大朵的花蔓延在袍子上。
收紧的腰,宽大的领口,光是看图,一股风骚感就朝着陆枕铺面迎来。
陆枕从来穿的都是那种符合他人设的衣裳,什么月白、竹青、鸦青之类的保守君子装。
从衣服到脸,全部都是禁欲系。
而陆枕给人的感觉也是温润如玉,清雅如竹,淡雅如菊。
“我喜欢……素雅一些的。”
“素啊,你看,上面都是菊花。”
陆枕:……
苏邀月对自己的设计稿很满意。
真正有才华的人从来不会认为客户是有审美的,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是你没审美!
不要玷污她的设计和灵感!
陆枕沉吟半刻,盯着设计稿半天没出声,然后道:“嗯。”
反正以后穿不穿也不一定,只是一张设计稿罢了。
苏邀月听到客户反馈,立刻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才级别的设计师,这要放到现代,那还不被人抢疯了?
陆枕真运气,能穿上天才设计师亲手设计出来的第一件男装。
苏邀月只是画稿,不愿意做衣裳,因为古代没有缝纫机,更多衣服都是绣娘一针一线缝合出来的,所以苏邀月是真的不行。
最关键的,那些绣娘虽然没有她的才华,但做出来的衣裳精细程度可比她厉害多了。
就连黄梅都能徒手制作一件正常的袍子出来。
没关系,她有才华就好了,这种实操就交给专业人士吧.
半日后,苏邀月和陆枕一等人到达城郊外的东泉山上。
东泉山很大,上面有一座私人宅院,听说是三皇子自己的,还听说私宅里有一处温泉,冬天去的时候能泡到温暖的温泉水,人在里面就仿佛融化了一样。
虽然冬日过去了,但春天依旧很冷。
苏邀月很久没泡过温泉了,十分想念。
此次春日宴就在三皇子的这座私宅里举办。
苏邀月看到了私宅的大铁门,前面已经排了长长一队,都在等待检查进入。
“听说最近京师城内出了什么事,查的比较严。”赶车的长泉注意到苏邀月向外张望的举动,提醒道。
什么事?
看书从来不关注什么阴谋阳谋的苏邀月只对恋爱线感兴趣,因此,她不记得出了什么事。
现在的苏邀月满心满眼都是泡温泉。
虽然她是来帮陆枕拯救悲惨命运的,但也是来享受的。
她都为了陆枕卖力“工作”这么久了,还不能享受一把?
996员工福报都有周末呢。
不过这马车怎么堵这么久?
前面隐隐传来吵闹声。
苏邀月再次努力探头看出去。
看到大铁门面前停着两辆豪华马车,互不相让。
除了顶在大铁门前面的马车外,两边的家仆、婢女也都吹鼻子瞪眼的互相叫嚣着,简直就跟进入了菜市场一样。
“又吵起来了?”前面的马车在讨论。
“是呀,清平县主和蓬莱郡主不是经常吵吗?这次她们一起到了,都要先进,谁也不肯让,就堵在这了。”
苏邀月大概听明白了。
这两位大神堵在了门口,导致后面的人都进不去。
不过没人敢过去劝,最后的结果是,蓬莱郡主跟清平县主一起进去了。
路虽宽,但两位都是大型马车,几乎是相贴着一起走的,还要争抢头位。
那场面实在是……混乱呀。
不过幸好,队伍总算是动了.
马车队伍缓慢前进,经过检查,没有问题,放行。
苏邀月才知道,原来这个门只是第一道关卡。
第二道门才是宅子的正门,距离第一道门足足有一炷香的时辰,还想坐在马车上紧赶慢赶的结果。
虽然苏邀月曾经也是一个暴发户,但她确实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豪的宅子。
最重要的是,还是在京师城外。
这整座玉泉山,都变成了宅子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这座山头都是三皇子的。
一路过去,苏邀月能看到新种植好的菜地,还有人在里面劳作。
新鲜的果树,瑰丽的花园等等,果然,人生的尽头是种地啊。
按照苏邀月对某些大佬的理解,他们最终也是迈向田园生活。
诸如,包一块地,到无污染的乡下养老。
吃没有农药的蔬菜,没有激素的鸡鸭鱼肉,没有甜蜜素的水果。
她爸也一度希望跻身于大佬行列,包了块地让别人种。
因为工钱太低,所以别人偷偷给他打农药。
虽然吃不死,但跟外面的也没有太大区别。
苏邀月每次想到这事就想笑。
她爸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呀!
明明就是个暴发户,硬是要装斯文,并且十分渴望将她培养成淑女。
什么礼仪课、钢琴课、小提琴课给她报满。
对于这些东西,苏邀月一样都不喜欢。
她就是要跟她爸反着来,她爸不开心,她就快乐。
想到这里,苏邀月突然转头看向陆枕。
她猜测,陆枕挨那一顿打,估计也不全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自己那种迟迟到来的叛逆精神吧.
三皇子的这座私宅很大,苏邀月和陆枕被单独安排了一座小院子。
虽然小,但胜在精致。
里面的东西也都是极好的,毕竟是待客用的,面子工程一定要搞好。
最重要的是,这位三皇子是个十分喜欢显摆的人,可能是小时候穷怕了吧,长大了就非常喜欢这种金银玉器的东西,恨不能把这座私宅都用黄金包裹起来的样子。
因此,苏邀月一进屋子,就被那张贴着金箔的床震惊到了。
真是……太没品位了吧?
陆枕看起来也是跟她一样想的,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幸好,在黄梅的巧手下,靛青色的床帐子遮挡住这座金光闪闪的床铺,然后又将那些也贴着金箔,雕刻着繁复花朵的桌椅板凳都罩了起来。
品味一下子就提升了。
如此,苏邀月才觉得自己被黄金差点闪瞎的眼睛好多了。
不过看黄梅的表情,倒是颇为遗憾。
苏邀月还看到她躲在桌子下面啃桌角,一边嘟囔,“这到底是不是真金。”
苏邀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黄梅当时也是对陆枕十分上心的。
可现在,她已经完全被黄金腐蚀了,每天看到陆枕都没有看到苏邀月……头上的簪子兴奋。
可能让黄梅对陆枕最感兴趣的地方就是,“今天公子又送娘子什么好簪子了呀?”
因为苏邀月这个矫情的女人对于这些东西的热爱只有短短三五日,所以最终这些东西都会被苏邀月随手赏给黄梅。
事实证明,没到手的男人哪里有到手的金子香啊.
将屋子里都收拾好了。
苏邀月躺在软绵绵的床铺上,坐了一上午的马车,她整个人都快要被颠簸散架了。
那边,长泉正在替陆枕上药。
门窗关着,陆枕坐在窗子前面,衣衫半褪。
从苏邀月的角度能看到陆枕瘦削白净的肩膀,那优美诱人的线条并入腰腹处。
苏邀月咽了咽口水。
可惜,美色在前,美色却喜欢男人。
“娘子,奴才粗手粗脚的,还是您来吧。”
长泉突然把手里的药递给苏邀月。
苏邀月愣了愣,然后接过来。
她坐在陆枕身后,看着他后背纵横交错的伤口,这么深,一定会留疤吧?
苏邀月用指尖沾了药膏,替陆枕上药。
她每用指尖点一下,陆枕的腰腹部就抖一抖。
疼?
“我给你吹吹?”
自从知道陆枕是姐妹之后,苏邀月已经完全放开了。
姐妹之间吹吹嘛,就跟她对她家猫一样。
男人身体微僵,“不用了。”然后收拢起衣物,慢条斯理地系好带子。
系得有点乱,呼吸也很乱。
苏邀月疑惑。
这么疼的吗?
“公子不要那就不要吧。”
真倔强,疼成这样还逞能。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清冷禁欲倔强受?
嗯,有那感觉了.
院子里一间主屋,三间厢房。
除了贴身伺候的,其余下人有专门的下人房住。
苏邀月跟陆枕一起躺到榻上,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男人起身了,然后出了屋子,进入隔壁的净室。
嗯?起夜?
过了一会儿,陆枕浑身冰冷的回来了。
苏邀月被冻得一哆嗦,自己裹紧被褥。
夜色里,男人望着蜷缩成一团的小娘子,身上还带着湿漉的冷水痕迹,素来沉寂的眸中幽暗难辨。
作者有话说:
大家别怕,这是一场双向奔赴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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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 第 35 章 ◇
◎陆.花花公子.枕◎
都是年轻男女, 玩乐时刻迫不及待。
翌日,陆枕刚刚睁开眼,就看到苏邀月早已穿好自己昨天晚上选定的衣裳, 坐在那里细细描眉抹唇。
小娘子化妆能化三个小时,也就是一个半时辰。
陆枕慢吞吞的起身, 慢吞吞的洗漱, 慢吞吞的吃完早膳,果然, 苏邀月还没好。
陆枕再慢吞吞的取出自己的书卷,然后坐下, 开始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已经到晌午了吧, 苏邀月终于好了。
然后她扭头一看, 陆枕穿了件旧袍子, 坐在那里发呆。
似乎是等傻了。
夭寿了,陆枕怎么穿这么破?
虽然苏邀月不希望陆枕招蜂引蝶, 但在她的观念里,男人就跟女人的包一样,是要拿出去见人的,你这么破,我怎么拿出去见人?
“黄梅,黄梅, 衣裳呢!”苏邀月开始往外头喊。
那边,黄梅捧着一个红漆盒子,急匆匆地奔进来。
彼时, 陆枕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 直到那件绣满菊花的袍子出现在他面前。
陆枕:……
“我带了一个绣娘团队过来, 连夜把给公子设计的衣裳做出来了。”
苏邀月露出“求夸奖”的真诚眼神。
陆枕:……
陆枕咽了咽口水,还没说话,就见小娘子凑上来,双眸水雾雾的撒娇,“公子不愿意穿吗?这可是人家连夜叫人做的。”
陆枕:……
最终,在苏邀月的撒娇攻势下,陆枕犹如木偶人一般,穿上了那件……菊花袍子。
陆枕皮囊的好看程度是不用怀疑的,菊花袍子亦是非常好看,是比较风骚的花花公子风格。
男子穿戴完毕,站在木施前,长泉正在替他整理腰间挂着玉佩、荷包、香囊等物。
窗户半开,阳光从窗棂跃入,陆枕就站在阳光下,那菊花是绣纹,一朵一朵绣上去的那种,十几个绣娘赶工一夜,终于将这件华美无比的袍子做好。
陆枕微微垂首,纤细凝白的手指搭着一柄扇子,黑发一半束起,一半放下,眉眼温润之中透着一股寡淡的清冷,可身上的袍子却华美的扎人眼球。
极致的冲击下,令人完全移不开眼。
苏邀月也被陆枕身上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吸引了。
这就好比清纯玉女突然穿上了暴露小吊带,大跳脱衣舞,曾经疯狂的摇滚朋克少女突然变成了穿着围裙的贤妻良母。
反正,很震撼就是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苏邀月自己亲妈眼,她总觉得比起那些朴素的衣裳,陆枕更适合这种华美夸张的服饰。
有些人穿那些带着绣纹的衣裳会让人觉得乡村土气,可陆枕就完全不会。
那些华丽的绣纹就好像是专门为他生长出来的一样,那种从清冷气质之中延伸出来的,剥开血肉才能察觉到的顶级魅力,在这件袍子的衬托下,初露端倪。
然后,这位顶级魅力男士走到苏邀月身边,低头盯住她露出来的一半肩膀。
这是苏邀月特意为自己设计的露肩装。
虽然大周风潮还没到这个地步,但苏邀月相信,总得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她的肩膀那么好看为什么不露出来!
“日头大,会晒黑。”男人缓慢开口。
她的肩膀那么好看可千万不能晒黑。
苏邀月立刻自己拉上去了。
下次再展示吧.
苏邀月带着她的菊花牌金主出现在了春日宴的第一场活动中。
毕竟是第一场活动,规划的还算比较含蓄。
项目有:投壶、下棋、弹琴、谈论诗词歌赋。
其中投壶项目最受欢迎。
投壶的游戏规则很简单,谁手里的箭矢投进壶里的数量最多,谁就获胜。
奖品是三皇子准备的,一盆金光闪闪的大菊花。
没错,这是纯金打造的。
连外面的盆子和里面的土都是用金子浇筑出来的。
苏邀月估摸着,这份量,十几斤,放到现代,起码得百来万吧?
真壕啊。
如此壕无人性的展示,让苏邀月想到了她爸那个暴发户。
她爸从前可喜欢戴金链子了,可自从进入上流社会之后,他发现别人居然不戴金链子,然后立刻改装斯文。
苏邀月对金菊花的意愿不大,可站在她身后的黄梅简直都快把两个眼珠子都黏糊到那金菊花上面了。
苏邀月:……
虽然现在黄梅也已经是个小富婆了,但谁会嫌弃钱少呢?
按照黄梅的说法,男人好找,钱难赚,如果你没有钱,就算找了男人,男人也会跑的。
苏邀月:……这,也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如果她爸没钱,她后妈早跑了吧?
苏邀月兴致缺缺,其余的女郎们却很是兴奋。
因为郎君们就在对面。
隔着一条小溪,大家能面对面看到。
女郎们都是精心打扮过的,而对面的郎君们亦是精心打扮过的。
到处都是青春懵懂的荷尔蒙气息。
不过日头实在是太晒了,苏邀月为了不弄坏自己的妆面,没有吃东西,虽然这里没有她感兴趣的男人,但美貌是不能丢弃的。
她坐在一处没有阳光的地方,然后一转头,看到自己隔壁也坐了一位美人。
如果苏邀月没记错的话,这位就是萧袅袅了。
相比起苏邀月的精致妆容,萧袅袅就打扮的比较素淡了。
她打着扇子,注意到苏邀月的目光后微微看过来,然后朝她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苏邀月抬手用美人扇遮住眼前的光线,然后提裙,坐到了萧袅袅身边。
萧袅袅早注意到了苏邀月。
美人也是喜欢看美人的。
尤其是在美人如此多的宴会上,大家都会互相看看,暗自攀比一下美貌、衣裳、首饰,身边的配件:男人。
众美人环肥燕瘦,争相竞放。
没有最美,只有更美。
而最吸引萧袅袅注意的却是苏邀月的指甲,刚才小娘子举着美人扇抬手的时候,萧袅袅就看到了。
然后是苏邀月的衣裳,没见过的款式。
对面,郎君们有些奋力投壶表演,吸引女性,有些坐在亭子里吃茶下棋。
陆枕就选择了下棋。
郎君们下棋,亦有女郎们围观。
女郎们叽叽喳喳的说话,企图吸引男人注意。
萧朔是很乐意跟女郎们说话的,可坐在萧朔对面的陆枕却是紧闭着嘴,一个字也不肯讲。
这些女郎们大多是冲着陆枕来的。
从前的陆枕,清冷温润。
今日的陆枕,荷尔蒙气息爆棚。
女郎们被迷得神魂颠倒,她们按照从前的套路,一会儿拿首诗词请教陆枕,一会儿拿个曲谱过来给陆枕看看。
若是从前,陆枕都会细心讲解。
可今日,他就像是被身上这件衣裳给封印了一样,跟个锯嘴葫芦似得。
女郎们又尴尬又奇怪,都是世家贵女,有傲气的直接走了,剩下一些铁杆粉丝不信邪还留着。
萧袅袅还没有看到陆枕的脸。
两人的相遇是因为一场棋局。
萧朔始终下不过陆枕,在这么多美人面前丢脸,他一定要找回场子,而他的办法是,让他妹妹上。
这其实不是更丢脸吗?
萧袅袅是个琴棋书画具通的美人,在京师才女之中她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
这是早古女配标配,就跟现代文里的千金大小姐似得。
而男主们偏偏眼拙的喜欢贫民窟女主,而对千金大小姐嗤之以鼻。
反正萧朔找来萧袅袅撑场子跟陆枕下棋。
萧袅袅听过陆枕的名号,可她心中已经有人了。
因此,萧袅袅一开始并不愿意去,可禁不住萧朔恳求。
虽不是亲兄妹,但萧朔对萧袅袅并不差。
萧袅袅只得同意了,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心中所想,所念之人坐在自己对面,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棋盘。
那一瞬间,萧袅袅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只是望着眼前的男子发呆,然后回想到了从前那段经历。
其实也是巧合。
当时陆枕游历到苏州,正巧碰到一艘画舫失火,他立刻命人将画舫上的人都救了下来,接到自己船上。
这艘失火的画舫当然就是萧袅袅的。
当时小娘子被吓坏了,在陆枕的船上歇息一夜之后才想到要道谢,那边却婉拒了。
萧袅袅也做不出偷偷去看救命恩人长什么模样的事情,她的丫鬟却可以去看,回来后跟萧袅袅描述,将自己平生所有的对于男人容貌的形容词都说出来了。
什么君子如玉,如琢如磨,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不像个人。
而当到了苏州码头,萧袅袅躲在船舱里,终于鼓起勇气推开窗子,看到了那个先行下了船的男子。
那是秋日,男人一袭素净长袍,走在最前面。
貌如玉雕,气度非凡。
一下就击中了萧袅袅那颗寂寞的少女心。
至此,萧袅袅就一直在寻找这个惊鸿一瞥的男子。
“唉……”苏邀月突然开始唉声叹气。
萧袅袅下意识看她一眼。
苏邀月自顾自的继续叹气,然后突然伸手开始抹眼泪。
萧袅袅:……
苏邀月哭了一会儿,那边她的丫鬟就过来安慰了,扶着娇娇弱弱的小娘子站起来去了后头。
后头背阴,是个将假山雕刻镂空之后腾出来一块地方做出来的石桌和石凳,供人休息。
苏邀月和黄梅就坐在那里,小丫鬟心疼的安慰,小娘子只是哭。
哭了一阵,小娘子似乎是烦了,猛地爆出一句,“……他不能人道!”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小娘子吓得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左右看看。
萧袅袅立刻垂首,避开苏邀月的目光,而等她再次抬首看过去的时候,那位小娘子已经跟丫鬟离开了。
萧袅袅知道她是谁,整个京师城都传开了。
风光霁月的永宁公世子被一个瘦马迷了眼,去哪里都要带着。
虽然这次春日宴,也有公子带通房出来的,但像陆枕这样的君子……有辱斯文。
萧袅袅本来就对这位世子印象不好,现在听到这小娘子的话,顿时又联想到什么。
原来不是从前不近女色,而是……不能人道?
“妹妹,妹妹,快过来帮我!”
萧朔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他急得很,直接淌过小溪冲到萧袅袅面前,然后一把拉住她,“妹妹,快来帮我下一盘棋。”
“下什么棋?”
萧袅袅被萧朔拉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她伸手推开萧朔,整理衣裙。
萧朔看到萧袅袅的动作,才恍惚想起自己这位妹妹是最注重形象的,并且……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
从前有着血缘关系,萧朔与萧袅袅亲近些无所谓,现在没了血缘关系,两人之间虽熟络,但难免产生一点生疏感。
“我总是输,你帮我赢一回。”
萧袅袅本来不愿意去的,可挨不住萧朔祈求,无奈,只得跟着他去了。
绕过小溪,萧袅袅看到围在亭子里的几个女郎。
她微微皱眉,声音轻柔的询问,“跟谁下棋?”
随着话音落下,又有一位女郎离开,而萧袅袅也终于看到了那个被围住的男子。
男子容貌与她记忆中的那位融合。
萧袅袅呆立当场,她像是被人定住了似得,完全无法动弹,心中,眼中,只剩下眼前的男子。
萧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陆枕啊,永宁公府的世子。”
“你小时候见过他,可后来你不是去苏州了吗?这么多年了,你都长成大姑娘了,他肯定不认得你,你就帮我给他杀个措手不及!”
萧朔的声音过耳,萧袅袅缓慢回神,然后猛地想起什么。
不能人道……
苏邀月留下那道信息之后就跟黄梅走了。
她并未走远,就站在那里看。
萧袅袅跟着萧朔去了亭子,她看到了陆枕。
苏邀月的心下意识提了起来。
众贵女们看到萧袅袅来了,脸上露出不甘心的神色,可知道自己不管是美貌还是才情都比不过这位萧小姐,无奈,只得离开。
亭子里一下清冷不少。
萧袅袅站在陆枕对面,她的视线落到男人脸上,眼眸之中似有情绪涌动。
“来来来,快下棋。”
萧朔张罗开了。
萧袅袅被按着坐下,陆枕也跟着坐下。
重新开局。
萧朔是个话多的,虽然陆枕话不多,但今日却格外的少。
萧袅袅垂眸,脸上似有娇羞之意,她不敢抬首,置在膝盖上的手却微微颤抖。
“公子执白子?”
陆枕颔首。
那萧袅袅就执黑子了。
黑子先行。
萧袅袅落下一子。
气氛看起来无比和谐。
失败了吗?
不能人道也能忍?
好吧,深闺女子,不知道这种事情的重要性是正常的。
没办法,苏邀月只能将事实真相说出来了。
36 ? 第 36 章 ◇
◎男人这该死的自尊心◎
按照陆枕从前的习惯, 若是与女子对弈,作为君子,他会发挥绅士风度, 故意输棋。
可今日……陆枕手持白子,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大朵大朵精致瑰丽的菊花绣纹。
他心思不在棋盘上, 甚至连眼前坐着的人是谁都没有注意。
只是习惯性的下棋, 然后将萧袅袅杀了个片甲不留。
萧袅袅:……
萧朔:……
萧朔是最了解陆枕的人,讲道理, 陆枕什么时候赢过女子棋?
“啪嗒”一声,因为太过紧张, 所以萧袅袅手里的棋子掉在了地上。
陆枕下意识伸手去捡,两人指尖触碰, 那一瞬间, 陆枕听到了一句话。
【陆枕不能人道?陆枕不能人道?陆枕不能人道……】
如此循环往复, 跟复读机似得,直到陆枕的指尖离开萧袅袅。
陆枕:……
萧袅袅紧张低头, 手指摩挲着棋子,“公子赢了。”说完,萧袅袅起身,迫不及待的离开。
陆枕:……
男人抿唇,将棋子放到棋盒里。
“世子怎么这么不怜香惜玉?”一道声音插过来,陆枕抬头看去, 只见眼前站着一位绿眸白肤的华衣男子。
如此明显的绿眸,如果陆枕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三皇子殿下, 也就是这场春日宴的东道主了。
“殿下。”陆枕起身行礼。
三皇子道:“不必多礼。”说完, 三皇子上下打量陆枕一眼。
京师城内最有名的君子, 才华无限,状元人选,日后必能与他父亲一般成为内阁成员,说不定还能接替首辅的位置,成为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届首辅人选。
若要夺帝,像陆枕这样的人才是必须要拉拢的。
“世子觉得我这春日宴办得如何呀?”
“很好。”
“来,我又加了一次射箭比赛。”三皇子抓过陆枕的手,带着他往前面去,并顺便招呼萧朔。
萧朔跟三皇子还算熟络,因为洛川生病的那段日子,这位三皇子时常带东西过去探望,所以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起来。
三皇子殿下作为一个自信心爆棚的大男子主义患者,封建社会下的余孽残留,他为了在洛川面前露脸,特意安排了一场射击比赛。
陆枕作为君子,玩文艺的人,自然对这种射击什么的不在行。
洛川的病还没好,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带着绿屏坐在亭子里,远远看到陆枕跟萧袅袅对弈,气得掐紧了绿屏的胳膊,疼得绿屏面色煞白却不敢出声。
直到三皇子提议这场射箭比赛。
三皇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而陆枕只会读书。
虽然如此,但像陆枕这样的翩翩佳公子提起弓箭的时候,那种风流气度,令人折服。
女郎们作捧心状。
然后就看到男人的长箭高高扬起,重重落地,连靶子都没碰到。
普通人这样丢脸,大概就要钻地底下去了。
陆枕却一点都没有被影响到,他依旧风度翩翩地站在那里,用大拇指摩挲着弓箭,身上那件大菊花袍子在阳光下华美昳丽。
“君闻,你还是老样子啊,看我的。”萧朔直接搭上两根长箭,然后一举贯穿靶子。
三皇子微微眯眼,也跟着搭上两根,贯穿靶子。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较劲。
而夹在两人中间的陆枕则慢吞吞的一箭跟着一箭的射击,以百分之八十的脱靶概率荣登倒数第四名。
其中,有几支箭还打到了萧朔的箭上,让萧朔在跟三皇子的争斗中落了下风,痛失第一名。
“哎呀!君闻你看准一点嘛!”萧朔气得跺脚。
“抱歉。”陆枕淡淡道。
萧朔无奈,只得屈居第二。
三皇子却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扬起下颌,接受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名。
陆枕不着痕迹地看一眼自己身边这位三皇子殿下。
出身低贱,却志骄的三皇子。
怎么能容忍别人踩在他头上呢?
比赛完,三皇子殿下还搞了一个投花活动。
来了。
苏邀月下意识坐直身体,然后目光不自觉地瞥向洛川。
洛川的眼神不偏不倚,一直落在陆枕身上。
洛川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全力奔着三皇子,可她更知道,吃不到嘴里的女人才是最吊人胃口的。
她不会将花投给三皇子,她要将花投给陆枕。
这位三皇子殿下很小气,脾气也不好。
洛川的双眸蒙上一层浅淡的阴霾。
她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
众女郎们都是看脸的人物,即使陆枕成绩平平,获得的票数也不少。
而面对三皇子幼稚的行为,苏邀月只想说,何必呢。
这场男人们以为女人们会看的比赛,实际上就跟男人们以为女人们喜欢看他们打篮球一样。
实际上,女孩子们看的都是帅哥,跟谁进球没有任何关系。
苏邀月站在投花的必经之路上,她看到洛川从那边的小道过来,然后被清平县主一把子挤开,差点摔进花丛里。
清平县主穿着苏邀月给她设计的衣裙,耀眼夺目极了,她高昂着下颌,一脚踩过洛川掉在地上的芙蓉花,然后像只高贵的孔雀般走到三皇子面前,将自己的牡丹花投给了三皇子。
每位娘子拿的花都不一样。
譬如苏邀月拿的就是一枝桃花。
三皇子含笑看着清平县主,满眼宠溺,实际眼底阴寒。
对于清平县主故意针对洛川这件事,从心底里感到不痛快。
一方面,潇月池确实是心疼洛川。
另外一方面,他觉得清平县主这是不给他脸。
洛川被绿屏扶着,断裂的肋骨被清平县主一撞,又开始隐隐作痛。
娘子弱柳扶风,面色苍白。她低头,看向自己被清平县主踩烂的芙蓉花,暗暗咬紧了唇。
旁边有女婢要给洛川递过来新的花,被清平县主冷冷一瞥,最终作罢。
苏邀月轻轻吐出一口气。
幸亏清平县主很喜欢苏邀月做的这件衣裳,不然也不会答应她这个请求。
没错,在苏邀月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她找到了清平县主。
彼时,清平县主正在玩投壶。
苏邀月用三件衣裳的价格,请清平县主帮忙阻止洛川投花。
理由是。
“从前公子差点跟这位侯府小姐成亲,我吃醋。”
正好,清平县主也很讨厌这位洛川小姐,如此,两人一拍即合。
成功躲过这个糟心的剧情点,苏邀月觉得天空都敞亮了。
她将手里的小桃花投到陆枕面前的壶里,然后婷婷嫋嫋地飘进他怀里,挤开那些意图给陆枕送帕子,送茶水的贵女,踮起脚尖,甜甜蜜蜜的用手帕给他擦汗,“公子好棒哦,得了倒数第四名。”
陆枕:……
男人沉吟良久,纠正道:“是正数第十八名。”
周围人:……
苏邀月:……
【男人这该死的自尊心。】
37 ? 第 37 章 ◇
◎得不到就毁掉◎
苏邀月似乎是保住了陆枕是姐妹的小秘密, 因为自从上次那场棋局之后,萧袅袅再没有其它任何动作,所以苏邀月合理怀疑, 她成功了。
果然,除了女主, 干预其他配角这种事情, 神不会管,也或许是不会关注到.
春日宴一共有三天, 今天是第一日,大家玩闹一番后回到住的地方, 洛川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听着隔壁萧袅袅那边人来人往, 而自己这里冷冷清清。
明明前几日, 三皇子来找她的时候, 那些贵女们还跟自己热情来往,可因为三皇子迟迟没有动作, 再加上清平县主的故意针对,所以那些原本还过来找洛川的人现在都不来了。
本就不是真心人,见风使舵自然是常态。
洛川想,如果她并未品尝过高高在上的滋味,那么她能一辈子活在淤泥里。
可她品尝过了。
她被那些从前看不起自己的贵女们围绕着,奉承着, 那种从云端跌落的感觉,比永远活在淤泥里都难受。
隔壁传来的笑闹声落到洛川耳中,只剩下讽刺。
她紧紧揪着自己的巾帕, 然后突然听到窗子口传来一道轻响。
洛川转头, 看到了从窗户口跃进来的三皇子。
三皇子殿下连衣裳都没有换, 就过来寻洛川了。
他知道今日洛川受了委屈。
洛川下意识要站起来,可她忍住了。
她坐在那里,低垂着头,双眸通红,像是已经哭过了。
看到美人如此受委屈,三皇子殿下心中也是十分心疼。
“别哭了,我的心都疼了。”三皇子殿下伸手轻轻抹掉洛川垂挂在香腮上的泪珠。
洛川偏头避开他的动作,然后站起来道:“我与殿下,犹如云泥,殿下自重。”
洛川虽只是一个三等瘦马,但她活在那样的一个地方,有些手段亦是见识过的。
如果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那就别爱。
你爱得越少,越能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没有心的女人最受男人欢迎。
这样的道理,洛川懂,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真的爱陆枕,陆枕对于她而言,就是黑暗中的一束光,他在她最狼狈,最不堪,最卑劣的时候出现,他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帮助她,他是她的光。
可现在这束光被别人抢走了。
洛川愤怒、恐惧、害怕。
她努力的想要抓住那束光,可却将那束光越推越远。
她心中的爱意深沉如海,她心中的恨意也汹涌如浪。
爱恨交织,洛川做了一个决定。
如果得不到陆枕,那就毁掉他吧。
她爱陆枕,可是她更恨苏邀月。
她宁可不要爱,也要泄恨。
“终有一日,我会为你做主的。”三皇子眼神阴鸷的说出这句话,然后在对上洛川那张泫然欲泣的面孔时,又小心翼翼的从身后取出一支芙蓉花来讨她开心。
“你看,我亲自给你摘的。”
新鲜采摘下来的芙蓉花,枝干处的痕迹还透着股明显的新鲜劲。
洛川站在那里没有动,三皇子在屋子里转了转,然后找到一个纯金色的大花瓶,将芙蓉花插进去。
“这屋子是我亲自让人给你装扮的,怎么样,喜欢吗?”
屋子里摆满了金银玉器。
三皇子一一给洛川介绍,“你看,这是前朝公主用过的屏风,是江南绣娘花费了三年时间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那是白玉马,用一整块玉雕刻出来的,天底下只有这么一个……”
潇月池还没这么尽力哄女子开心过。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洛川就感觉自己心尖颤颤,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潇月池知道自己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却愿意给洛川破例。
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是真真迷住他了。
洛川盯着那大金花瓶,上面雕刻着细腻的纹路,像攀援而上的藤蔓。从底部开始,蔓延到顶部,最后跟那株新鲜的芙蓉花缠绕在一起,像是一张细密的网。
“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殿下请回吧。”洛川侧身,不去看潇月池。
潇月池面色微沉,可在看到洛川那双哭得红肿的眸子时,还是决定暂时离开。
“你等我,我会为你讨回一切的。”
窗户处传来“吱呀”声,这位三皇子殿下去了。
洛川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良久,然后伸手擦干眼泪,走到书桌边。
书桌上置着文房四宝,当然都是好东西。
单单那一支狼毫笔,普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
洛川取出白纸,然后让绿屏进来研墨。
绿屏战战兢兢的进来,小心翼翼的替洛川研墨。
天色渐暗,洛川看着自己的画作,指尖虚虚抚过男人的眉眼。
洛川的绘画技巧是在进入定远侯府以后学的,她经常得到老师夸赞,可当她兴冲冲的将自己刚刚画好的画作递给王氏看时,王氏的脸上却表情冷淡,然后道了一句,“虽比袅袅差了很多,但也不错了。”
家中若孩子多,难免会有比较。
若洛川是从小就被养在侯府里的,那她或许还不会那么敏感。
可她不是。
洛川的敏感和自尊联系在一起,她就像是表面坚强的玻璃,实际上稍微碰一碰就碎了。
自此以后,洛川努力练习,就算是练习到指尖抽搐,连手都抬不起来,也依旧要练。
她心中憋着一股劲,她要超过萧袅袅。
洛川是有天分在的,可她起步太晚,怎么比得上早已是京师城内有名的才女的萧袅袅呢?
处处比不过,处处被压风头。
洛川只能将自己的筹码放到婚事上。
她爱陆枕,陆枕又是那般家世,若是能成,除非那萧袅袅嫁给皇帝去,不然哪里比得过她?
可她失败了。
陆枕被苏邀月那个贱蹄子抢走了。
洛川垂目,落在画作上面的视线缠绵悱恻,她甚至曾经幻想过,她跟陆枕一起站在书房里作画的样子,两人谈诗词歌赋,聊风花雪月,可现在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陆枕选择了苏邀月,那么,她就将他毁了吧。
她让要陆枕知道,他的选择是错误的.
院子里挂起了灯,洛川的脸在灯色下被照得过分惨白。
她伸手推开院子的门,然后一路褪下自己身上的外衫,赤着脚走在房廊上。
冰冷的温度从脚底心钻入,洛川被冻得一个哆嗦。
春日的晚风呼啸而过,吹过洛川单薄的身体。
绿屏看到洛川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弯腰将地上的外衫捡起来想给洛川披到身上,却被洛川一个眼神瞪住了。
洛川立在风口处,她望着头顶灰蒙的天空,跟绿屏道:“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
绿屏不敢不听,去打开了所有的门窗。
门窗“吱呀”作响,仿佛一场激烈而凄凉的演奏。
洛川靠坐在地上,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纱衣,冷风从领口灌入,吹起她的长发,洛川被吹得面色惨白,嘴唇发紫,然后浑浑噩噩的起身躺回床铺上。
她说,“去请医士过来。”.
过来游玩的贵女和郎君们这么多,自然会配备医士团队。
绿屏这边刚刚请了医士过去,那边三皇子就知道了。
他哄完洛川,又去找了清平县主。
清平县主没给他好脸色,三皇子心里头憋着气,坐了一会儿,两人没说话,他也就走了。
潇月池走到院子门口,就见自己的贴身侍卫过来禀告,说住在梧桐苑里面的那位娘子病了。
梧桐苑是潇月池专门给洛川收拾出来的院子,跟他的院子只隔了一条暗巷,而从潇月池院子里的一道小门处就能去到洛川的梧桐苑内。
意思就是,这两座院子其实是连着的。
因此,潇月池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再次出现在了洛川的屋子里。
洛川身体本就不好,吹了近半个时辰的冷风,直接发起了高热。
幸好,三皇子这边还带了一个御医,他赶紧让御医过来诊治。
在御医诊治的时候,三皇子殿下神色担忧地等在一旁,然后眉头一皱,恶狠狠的询问身边的绿屏,“你是怎么照顾你家小姐的?”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呀,小姐她方才还好好的在画画呢,奴婢就是去给小姐端茶水回来,就发现小姐倒在地上。”
三皇子看到周围大开的窗户,想到医士说洛川不能吹风的事情,立刻亲自动手去关窗,然后一错眼,书桌上的那张属于男子的画像就落入了他的眼帘。
一个深闺女子的屋子里出现一张男人的画像。
甚至连墨汁都还没有干。
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你家小姐画的?”潇月池那双绿色的眸子阴冷至极。
绿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是的。”
潇月池伸手,一把拍在书桌上。
全实木的书桌震颤,几乎被震碎。
潇月池的手直接按住了陆枕的头,然后用力一抓。
陆枕的画像被他捏在手里,用力攥成了一坨纸。
潇月池此人,最注重的是自己的自尊心。
这个身为皇子的男人,捧着自己那颗卑微而脆弱的自尊心,走在他认为的那条通天之路上。他要实现自己的野心,让所有人都看看,他潇月池,才该是这天下的王。
而现在,他却连一个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
陆枕。
潇月池想到今日那陆枕射箭的模样,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男人,洛川到底看上他什么?
如果不知道这件事,潇月池还准备拉拢这位才子。
可知道了这件事,潇月池怎么可能还能让他安稳的离开东泉山?
因为自己最近动作太过频繁,已经被皇帝警告,所以三皇子才暂缓拉拢步骤,原本想过一段时间将陆枕收服到自己麾下,没想到竟然突然出了今日这桩事。
陆枕固然难得,可天下英才很多,最关键的是,三皇子听说永宁公那边可是跟太子走的很近。
当然了,永宁公也算太子殿下半个帝师了。
他原本就对永宁公与太子的关系不放心,既然这陆枕碍到了自己的眼,那么不如直接解决吧。
反正他已经将内定的探花郎和榜眼拉拢到自己身边了,到时候不管是那位探花郎成为状元,还是那位榜眼变成状元,都是他的人。
陆枕,已经不重要了.
陆枕果然娇气,只是稍微拉了一下弓箭,虎口就被磨出了血泡。
苏邀月拿起一根绣花针,兴致勃勃地坐到陆枕身边。
陆枕:……
“还是让长泉来吧。”
陆枕把手藏到身后。
“长泉手粗,没有我心细。”
苏邀月努力伸手去掰开陆枕握成拳头的手。
【好兴奋,还是第一次拿绣花针扎人呢。】
陆枕:……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那边有一位侍卫过来,也不等通传,直接闯进来。
“世子,我家殿下有请。”
作者有话说:
真的非常高兴大家都挺喜欢大修后的章节,不枉费我两天一夜只睡了五个小时把它改出来,努力得到认可的感觉真好鸭。
爱你们。
38 ? 第 38 章 ◇
◎男人醉酒回来◎
侍卫来势汹汹, 苏邀月觉得大事不好。
明明她已经阻止洛川将花投给陆枕了,为什么三皇子还是找上门了?
苏邀月手一抖,绣花针直接扎进了陆枕肉里。
陆枕闷哼一声, 苏邀月回神,“公子, 你没事吧?”
“没事。”陆枕摇头。
苏邀月立刻把绣花针□□, 然后就看到那个白色的点缓慢涌出血红颜色。
“黄梅,快把药箱拿过来!”小娘子急得团团转, 一会儿给陆枕消毒,一会儿给陆枕绑纱布。
那长长的布条, 跟裹脚布似得,被苏邀月一层一层的往陆枕的手掌上裹。
陆枕:……
等在门口的侍卫:……
等苏邀月裹完, 大概已经过去很久了。
“世子, 殿下还在等您。”侍卫忍不住了。
“嗯。”陆枕正欲撩袍而起, 刚刚抬手,就看到了自己被苏邀月裹成粽子的手掌。
陆枕:……
男人用另外一只手撩起袍子, 然后与苏邀月道:“我马上回来。”
苏邀月一脸凄惨地看着陆枕。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按照剧情,三皇子会把陆枕的胳膊折断。
幸好只是折断胳膊。
苏邀月目送着陆枕离开,然后带着黄梅去外面捡树枝。
“娘子,我们捡树枝干什么呀?”
“有用,要又直又长的。”
等一下给陆枕固定断臂用。
苏邀月抬头, 对月长叹一声,然后继续弯腰替陆枕寻找合适的树枝。
虽然春日已经来到,但因为山上温度寒凉, 所以树枝大多枯败, 为了找到更加笔直和新鲜的树枝, 苏邀月不知不觉绕进了小树林里。
这是一处在院子后面的小树林,连接着前院,被高大的围墙包裹,虽然只有小小一片,但走进去之后也挺瘆人的,尤其是在这种晚上。
树影都变成了黑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发出簌簌声响,那一瞬间,苏邀月脑子里的鬼故事开始疯狂涌现。
“苏娘子。”一道低哑的男声突然在苏邀月身后响起,苏邀月一惊,怀里抱着的树枝掉了一大半。
她扭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侍卫。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侍卫身上穿的衣裳跟刚才那个来唤陆枕离开的侍卫的衣服一模一样。
三皇子潇月池的人?
那侍卫上下打量苏邀月一眼,确认之后跟她开口道:“苏娘子莫怕,我们已经检查过了,四周并没有其他人。”
苏邀月:……就是这样才可怕啊。
“你们……想要干什么?”
“三皇子殿下想跟苏娘子做一笔交易。”
苏邀月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三皇子的真正目标是她。
“什么交易?”
“殿下听说苏娘子在为脱籍文书发愁,按照殿下的身份,一份小小的脱籍文书,信手拈来。”
潇月池虽志骄,但他也够聪明和谨慎,不然也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早已调查过陆枕,也查到一些关于苏邀月的事情。甚至于一些外面不知道的事情,那些永宁公府里面的秘密也被他挖了出来。
永宁公府本来就不是一个围的铁桶一般的地方,像三皇子这样手段的人在永宁公府里面安插几个眼线,不要太简单。
苏邀月抱着树枝,娇娇弱弱地站在那里,“可是我与公子情比金坚……”小娘子露出羞涩之意,“一份文书是不是太薄了些?”
侍卫:……
侍卫看着眼前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子,想到三皇子殿下的嘱托。
果然,按照殿下推断,这女子若是瘦马出身,那必定贪得无厌。
如果这小娘子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才是要好生警惕。
“殿下说了,除了文书,还能许娘子一千两银子。”
“这……”小娘子双眸颤颤,难掩激动之色,“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侍卫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白小瓶塞到苏邀月手里,“这里有一样东西,你只需要把它倒入陆枕的吃食里,然后趁着夜色,将殿下安排的女子放入院中,其余的事情就不必管了。”
“这是什么药呀?”
“好东西。”
苏邀月懂了,男人的那种好东西吧?
这就是三皇子的手段?他嫉妒陆枕冰清玉洁,想要玷污他的清白?
不对啊,陆枕不能人道呀,三皇子这算盘打错了呀。
而且就算是能人道,这……他要的也是男人呀!
三皇子这情报网不行啊。
苏邀月暗暗摇了摇头,然后将瓶子收起来,再抬头看向那侍卫。
侍卫:???
苏邀月:???
“这位军爷,银子呢?”
侍卫:……
“事成之后,殿下自然会给。”
苏邀月可了解这位三皇子殿下了。
他相信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因此,苏邀月肯定是拿不到那一千两银子和文书的。
“这……不如先付个定金?”
侍卫:……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
“那你身上有多少银子?”
侍卫:……
侍卫不说话。
“这位军爷,你回去可以找你们殿下报销呀。这样吧,我从一千两里面匀二十两给你,我就只拿九百八十两,你给我定金之后回去跟你家殿下多报二十两,这二十两算你的。”
侍卫只是一个侍卫,年纪轻轻来当了侍卫,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给三皇子殿下卖命,就跟现代的保镖一样。
拿的是辛苦钱,干的是要命的活。
二十两,真的不少了。
抵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家用了。
侍卫动心了,他从胸前掏出自己的钱袋子,然后全部倒出来递给苏邀月。
苏邀月低头一看。
这也太穷了吧?
“才十两?”
侍卫下意识羞愧地低头。
苏邀月全部拿走之后,将空钱袋还给侍卫,然后指了指树上的新鲜树枝道:“你带刀了,给我砍一点枝桠,要笔直干净的。”
侍卫:……
苏邀月见侍卫不动,蹙眉娇声道:“军爷,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怎么还跟我这么见外呀?”
是有点见外。
“军爷还没娶媳妇吧?”
没有。
“等事情办完了,我给军爷介绍一个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军爷想想,多幸福呀。”
侍卫沉浸在苏邀月给他画出来的大饼里,然后莫名其妙给她砍了一炷香时辰的树.
陆枕随那名侍卫去往三皇子的院子。
三皇子的院子名唤浅溪阁。
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来这位三皇子的野心。
龙游浅溪,非池中之物。
这位三皇子的野心,昭然若揭。
作为东泉山上最大的一处院落,这个院子足足有三进。门前有侍卫守着,巨大的红色灯笼在风中摇曳,飘出的光影照到陆枕脸上,带上了几分鬼魅之色。
“世子稍等。”那名侍卫上前禀告。
不多时,有女婢从里面出来,引陆枕进去。
路很长,陆枕穿过外面雕龙画凤的房廊和巨大的玉石影壁,进入二进院。然后再跟着女婢往里进,穿过花园假山,飞瀑流水,三五座亭台楼阁,终于到达潇月池所在之地。
这是一处尚带着积雪的院落。
院子里,三皇子殿下准备了一桌美酒佳肴,旁边还坐着萧朔。
“君闻,你来了?快快快,就等你了!”
陆枕垂眸看一眼地上的积雪。
原本该是十分洁净雪白的,不过被踩了很多脚印,按照尺寸来看,应该是萧朔踩的。
他素来没有诗词歌赋的文艺心肠,也不明白三皇子特意将小宴设在这里的意图。
这是一场春日雪景宴。
可惜被萧朔的大脚丫子破坏了。
陆枕从旁边的小路绕过去,留下一片素白雪景,然后与潇月池行礼道:“殿下。”
“不必多礼。”潇月池似乎已经喝了不少,白皙肌肤之上泛出酒色。
再看萧朔,虽然酒量极好,但容易上头,现在已经是颗红头怪了。
“哎,君闻,你这手怎么了?”萧朔注意到陆枕的手,立刻从石墩子上站了起来,满脸担忧,声如洪钟,“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包裹的这么严重,这到底是伤得多重啊!
男人语气如清风拂面,他温和解释道:“被针扎了一下。”
萧朔:“烫红的大铁针?碗口那么粗的?”
陆枕摇头,“是绣花针。”
萧朔:……
潇月池:…….
陆枕喝酒上脸,那薄薄的冷白肌肤仿佛上了一层轻柔的胭脂,男人唇色湿润,如刚刚缀着露珠被摘下来的樱桃。他发髻微乱,覆在石桌上,被萧朔一把拎起。
萧朔扶着陆枕,跟三皇子告别。
“殿下的酒,嗝,好喝!”
“小侯爷喜欢就好,哎,当心。”
萧朔走路东倒西歪,带着陆枕也跟着踉跄了一下,潇月池还算清醒,他伸手扶住差点摔倒的陆枕。
【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陆枕挂在萧朔身上,他紧闭着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萧朔扶着陆枕回他住的院子,半路上碰到了过来寻人的长泉。
“小侯爷,公子就交给我吧。”
“嗯。”
萧朔自己也半醉半醒,他将陆枕交给了长泉。
长泉背着陆枕往院子里去。
男人伏在他背上,呼吸清浅,带着淡淡的陈年酒香,黑发掩盖下来,遮住侧脸。
在黑发之下,那双眸子清明至极,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公子,您走之后,三皇子那边派人来寻了苏娘子,两人在林子里待了很久。”长泉压低声音,嘴唇几乎不动,若是从远处看,根本就意识不到他在说话。
“嗯。”陆枕发出一个低低的音,然后缓慢闭上眼。
长泉沉默了一会儿,道:“公子,苏娘子毕竟是瘦马出身。”
男人没有说话,长泉也知道自己逾越了,立刻闭嘴。
作者有话说:
不会虐的哈,放心。
39 ? 第 39 章 ◇
◎你在我梦里出轨了◎
“娘子, 公子喝醉了。”
苏邀月举着手里的木棍子冲出来,看到长泉背着陆枕从外面回来。
男子穿着单薄的外衫,伏在长泉肩上, 白皙肌肤之上印出鲜明的绯色红晕,酒气弥漫, 不是那种恶臭的酒味, 而是散发着淡淡馨香的酒气。
苏邀月也是一个喝酒的人,不过她不是喜欢喝酒, 而是觉得自己贴着昂贵水晶指甲的手端起装着昂贵红酒的高脚杯时,那副姿态优雅又迷人。
每当这个时候, 苏邀月就喜欢坐在镜子前面欣赏自己的美貌。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贴着亮闪闪的水晶, 荡漾着挂壁的红酒, 颓靡又美艳。
当然, 苏邀月的长相不是偏妖艳贱货那一挂的,她的脸蛋清纯如水, 就跟现在这张脸很像,给人那种菟丝花、金丝雀的感觉。天真纯善的美人故作妩媚,勾人至极。
“娘子,我去给公子要碗解酒汤来。”长泉将人放到床铺上就出去了。
黄梅端了一盆热水来,用帕子绞干给陆枕擦脸。
苏邀月撑着下颌坐在床边,长泉如此淡定, 那陆枕应该没有被三皇子拧断胳膊威胁。
剧情似乎没有改变,又似乎改变了。
苏邀月还是不放心,她伸出手, 小心翼翼地捏着陆枕的胳膊, 从肩膀往下顺, 一直捏到他的手指骨头,发现没有问题之后,才收手。
而在她骚扰陆枕的这段时间里,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陆枕喝了酒,平日里温润清冷的眸子带上了一层湿润的水色,那水色如古谭上漂浮着的一层浓雾,让苏邀月看不清他眸底隐藏着的那些东西。
苏邀月:……摸摸怎么了!大家都是姐妹,这有什么的!
“我醉了吗?”男人声音微哑,跟平日里不同的磁性嗓音,撩动着鼓膜,直接让苏邀月心跳漏了一拍。
苏邀月咽了咽口水,看到身边的黄梅取了水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苏邀月和陆枕两人。
“你……醉了吗?”苏邀月看着陆枕的眼睛,脑子也跟着慢了起来。
“嗯,好像是醉了。”按照人设,陆枕确实是个不胜酒力的。
三皇子喊陆枕过去,只是喝酒?
苏邀月蹙眉思考着,那边男人突然倾身过来。
他突然一下靠近,身上那股酒香更浓,夹杂着男人身上原本的檀香味道,混杂在一处,显得浓烈而肆意,跟陆枕给人的清冷温和形象完全不相符,多了几分锐气。
可再看陆枕的脸。
湿漉漉的眸子,白皙的肌肤,绯红的面颊,披散的长发,琉璃灯色摇曳,男人眼中波光潋滟,恍如妖媚。
“月儿身上擦的什么香?”
香?
“桃花露,”苏邀月下意识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然后朝陆枕道:“还有一瓶菊花露,公子要吗?”
陆枕:“……不必了。”顿了顿,男人又呢喃一句,“我不喜欢菊花。”
不对啊,按照人设,陆枕最喜欢的东西就是梅兰竹菊四君子,而在这里面,他最最喜欢的就是菊花了呀。
不然苏邀月也不会想到给陆枕设计那么大一件菊花袍子。
男人说完话,又倒了回去,然后闭上了眼。
苏邀月看一眼时辰。
好嘛,真准时。
按照陆枕的自律时间,确实已经到了他睡觉的时候了。
苏邀月打了一个哈欠,她也该睡美容觉了。
虽然现在有件大事要跟陆枕商量,但男人醉成这样,明显什么话都不能谈。
苏邀月原本是睡在外间的,可她有事要跟陆枕说,因此,今日她又睡回到了陆枕身边。
长泉已经帮陆枕收拾好了,擦洗干净,换了干净衣裳,虽然苏邀月还能闻到陆枕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酒香,但并不难闻。
她打着哈欠,开始思考要怎么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告诉陆枕。
直接跟他说?
他不相信怎么办?
一个是三皇子,一个是身边的卑微小通房,陆枕当然不会觉得高高在上,刚刚还跟自己把酒言欢,说要捧自己位极人臣的三皇子是坏人啊。
真麻烦。
苏邀月蹙眉,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先睡觉。
身边的小娘子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原本已然酣睡的男子睁开眼,他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少女,指腹从她红润的嘴唇上略过,带着微凉的冰冷弧度。
然后,男人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到角落里的熏香炉前,抬手打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个宝蓝色的小瓷瓶,洒在熏香炉内。
香味弥漫开来,陆枕挥了挥宽袖,走出屋子。
他站在屋内,静静等了一会儿,屋内角落处的熏香上面白烟袅袅,苏邀月睡得更沉了
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而来,跪到陆枕面前。
“主子。”
“嗯。”
黑影穿着黑衣,脸上戴着面具,只能看到一点白色的眼白,完全看不到脸。
这是陆枕从扬州回来之后,安插在各处的眼线,已经初具规模。
“我按照三皇子吩咐,带着药来见苏娘子。”
“嗯。”
“苏娘子收了药,要了银子。”
“嗯。”陆枕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嗓音沉了下去。
黑衣人跪在地上没动,陆枕低头看他,眸色微冷,与白日里判若两人,“还有事?”
黑衣人嗫嚅道:“苏娘子拿了我三十两银子当定金。”
陆枕:……
陆枕随手取下腰间挂着的一个玉佩,扔给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意满离.
苏邀月一觉睡醒,身边的陆枕还没醒。
她昨夜做梦,梦到了一条蛇,那条蛇长了一双绿色的眸子,在她脸上爬来爬去,怎么赶都赶不走,差点给苏邀月吓死。
苏邀月想起那位三皇子,听说身为异族人,天生一双绿眸,难不成是那三皇子变成蛇来梦里警告自己了?
“娘子,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早膳想要用点什么?”黄梅睡在外间,听到动静后就进来了。她看一眼还睡着的陆枕,小心翼翼撩开一侧床帘,轻声询问苏邀月。
“蛇羹,要眼睛绿汪汪的那种蛇羹。”
黄梅,“……奴婢去问问,有没有眼睛绿汪汪的蛇羹。”
黄梅去了,苏邀月正准备起身洗漱,身边的男人突然发出一道呓语,苏邀月猛地想起来一件事,被永宁公鞭打后,陆枕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的be结局。
按照设定,古代人都迷信,更何况陆枕之前经历过这种迷信。
如果……她假作神仙托梦呢?
“公子!”
陆枕刚刚睁开眼,还未起身,他就被压了回去。
小娘子伏在他怀里,哭得抽噎。
“怎么了?”陆枕艰难出声,呼吸不畅。
“我以为公子死了。”苏邀月拿出自己梦到前男友出轨,然后打电话过去痛骂了前男友一顿的气势,哭得声音嘶哑。
前男友接到苏邀月的电话,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轨了,他跟苏邀月据理力争,然后就变成了前男友。
这种时候据理力争有什么用?当然是买个包过来带着苏邀月去往指甲上贴小水晶,然后再吃一顿烛光晚餐,并对她的话无条件顺从才是正理呀!
陆枕抬头看着帐子顶部蔓延开的浅淡青竹绣纹,声音微哑,眸色沉沉,“月儿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是要拿走我的命也是理所当然。”
男二天花板陆枕说出了标准答案。
苏邀月一怔,继而突然联想到洛川。
按照陆枕的这个逻辑,如果救陆枕的的人是洛川,那么他也要把自己的性命给洛川?
拳头硬了。
“公子说什么胡话呢?我是梦到公子遭遇不测,心中害怕,这才如此惊慌失措。”苏邀月一边嘤嘤嘤哭泣,一边抬起自己的小拳头,对着陆枕的胸口一顿爆锤。
陆枕:……
“咳咳咳……”男人被捶得心口钝痛,他努力起身揽住苏邀月,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拳头掌控在掌心。
陆枕看似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力气倒是不小。
苏邀月敲不动了,幸好她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跟一个纸片人较什么劲呢?
“月儿做了什么梦?”
陆枕湿冷的手指捏着苏邀月的手指,轻轻勾勒着上面自己替她绘制的花样。
“我梦到公子跟一个女子上床,然后死了。”
【这样说,这个狗男人信吗?她听着都离谱。】
虽然苏邀月是个作精,并且曾经因为一个梦所以甩了前男友,但今日这理由……她细想想也没什么问题吧?
“公子你去偷腥。”苏邀月想到自己做的那个关于前男友偷腥的梦,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跟她分手之后只是努力挽回了一个月,这叫挽回吗?这叫真爱吗?都是骗子!一个月以后就牵着别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了!
男人都是一样货色。
苏邀月继续捂着脸哭。
她怎么那么命苦啊。
碰到的都是渣男!
作精苏小姐完全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反而认为是那些男性不够坚定。
陆枕看着跪坐在自己身边,一大早上就因为一个梦境所以哭得稀里哗啦的苏邀月。
陆枕:……
“公子已经有了我,怎么还能有别的女人呢?”
【怎么能有别的女人!】
苏邀月的眼神带着真实的控诉,仿佛现在躺在她身边的不是陆枕,而她那个渣前男友。
陆枕:……
原来他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偷腥。
“不会有的。”
“你发誓。”
“……我发誓。”
哄了一会儿,苏邀月情绪稳定了,才想起来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来着。
【等一下,她要做什么来着?】
陆枕用指腹替苏邀月擦眼泪的时候听到她的话,心中叹息,“你梦到我被人杀了。”
“哦。”苏邀月想起来了,她睁着一双被自己擦红的眼睛,水雾雾地盯住陆枕,“被一个女人杀了。”
“不会有其他女人的。”
“既然公子发誓了,我自然相信公子。”
【呵,相信男人的话是女人倒霉的开始。】
陆枕:……
陆枕觉得他们两个人的角色似乎反过来了。
“我不管,公子把这院子里头的丫鬟、婆子都打发走,我一个女子都不要看见!”
苏邀月猜测,三皇子应该在院子里安插了眼线。
而这个眼线是个女子,就是等她下药之后,准备偷入陆枕屋内对他下手的一个刺客。
现在是在三皇子的地盘上,她跟陆枕就是砧板上面的肉,不能明目张胆的来,暂时只能见招拆招。
小娘子托腮沉思,陆枕的视线落到她脸上。
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娘子在想什么,但陆枕却知道院子里有眼线的事情。
他的院子里有三皇子的眼线,三皇子那边自然也有他的眼线了。
“公子只许有我一个小宝贝。”
40 ? 第 40 章 ◇
◎眼线get!◎
凌晨两点, 人睡得最熟的时候。
苏邀月作为陆枕唯一的小宝贝,开始在院子里作妖。
大红灯笼高高挂,照出了白昼的光华。
苏邀月将院子里伺候的那些女性, 小到十二岁大到五十二岁,都给提溜了出来, 然后轰了出去。
彼时, 三皇子那边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迫不及待的安排人过去了。
还是昨天那位黑衣人。
“让我们安插在院子里的那个眼线进去, 务必要伪装成陆枕酒醉失德,被误杀的样子。”三皇子伸手揉着额角, 脸上带着宿醉后的痛苦,他的眸子在阴暗的屋子里显出深沉的暗色, 更似掩藏在潮湿血窟里的冷蛇。
黑衣人跪在地上, 沉声道:“是。”说完, 黑衣人还跪在地上没动。
三皇子垂眸看他一眼,“怎么还不去?”
黑衣人道:“昨夜那位苏娘子从属下这里取走了三十两银子当定金。”
三皇子:……
三皇子随手取下腰上的一个玉佩扔给那黑衣人, 道:“滚。”
黑衣人拿着玉佩离开,赶回院子通传。
春日的天比冬日亮得早一点,那个按照凌晨两点来看,这日头还早着呢。
可院子里却已经是灯火通明的状态了。
黑衣侍卫赶到的时候正看到陆枕的院子里在赶人,坐在院中的小娘子穿着素白的亵衣,身上只披一件大氅, 那大氅明显是男子穿的,此刻罩在她身上,更显得她纤细娇小一只。
“呜呜呜……”
小娘子哭得凄惨, 院子外面路过的丫鬟、仆从们纷纷侧头。
这位永宁公世子可是最近京师城内风头正盛的八卦中心呀。
这些贵族儿女们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撑得就喜欢谈论和收集各种八卦。
这不, 这边刚刚闹出点事情, 那边就已经有某某小姐的丫鬟,某某公子的小厮过来探听消息了。
即使现在是凌晨两点。
果然,吃瓜人不怕风不怕雨不怕早起,只怕吃不到瓜。
“听说是有女子要玷污世子。”
“不是,听说是有老妇要给世子做媒。”
“才不是呢,听说是有婢女联合老妇要一起玷污世子!”
大家七嘴八舌,越传越乱。
黑衣侍卫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呀,因此,他找到了那个安排在院子里的眼线。
眼线是位十八岁的漂亮娘子,看着虽美貌,但黑衣侍卫从她带着薄茧的手能看出来,这是一位练家子。
听说那些藏在暗宅里面的眼线会训练一项特殊的杀人技巧。
那就是用簪子杀人。
簪子这东西,女子都会戴,只是有些女子力气小,不能杀死人。
而这些女婢每日里练习最多的就是用簪子扎向别人的脖颈颈动脉处,要求一击毙命。
这些大多数是身份卑微的女婢,从训练出来开始,她们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身份低贱的女婢杀死了主人家,自然是要抵命的。
这是以命换命的法子。
可若是能用一个小小的低贱丫鬟换取陆枕的命,三皇子当然舍得。
这位眼线生得十分貌美,站在人堆里都非常扎眼。确实,只有这样的容貌,才值得那位陆枕公子酒后乱性吧?
此刻,眼线跟其他人一起被轰了出来,黑衣侍卫朝她脚边扔了一颗石子。
眼线有所察觉,她转头,看到了躲在不远处假山里面的黑衣侍卫。
眼线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走了过来。
黑衣侍卫低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眼线满脸恼怒之色,“我看着时辰差不多,正准备偷摸着进去,没想到那苏娘子这会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院子里面的女子都赶出去了。”
“发什么神经?”黑衣侍卫迫不及待。
眼线:……
黑衣侍卫察觉到了自己暴露出来的八卦心,立刻轻咳一声,然后一双只露出眼白的眸子严肃地看向眼线道:“三皇子吩咐,必要在陆枕醉酒未醒之时下手。”
“可他现在已经醒了。”
“那你去打听打听,到底为什么会将你们赶出来。”黑衣侍卫皱眉道:“难道是计划被暴露了?三皇子殿下必要问起此事。”
眼线烦躁地点头,然后重新回到队伍里,片刻后,她再次回来。
“打听好了。”
“怎么回事?”
“听说是那苏娘子做了一个梦,梦到陆枕跟女子纠缠,这才一气之下将人全部赶了出来。”这眼线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黑衣侍卫:……
“你说她这是有意的吗?”眼线眼神一下骤冷。
“我先回去禀告三皇子。”
黑衣侍卫回到潇月池的浅溪阁,男人醉酒刚醒,神思混沌,喝了很多碗解酒汤也没缓过来。
其实潇月池身边的人提醒过他,萧朔酒量极好,让三皇子使用鸳鸯壶,自己喝水,让别人喝酒。
可三皇子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在任何事情上都要较劲。
如果不较劲,他就不是三皇子了。
因此,三皇子硬撑着跟萧朔和陆枕拼酒。
陆枕是早早就趴下去了,三皇子和萧朔拼了十几坛子酒,直到三皇子准备好的千金一坛的好酒被喝完了,萧朔才作罢。
潇月池直到此时才知道萧朔的酒量到底有多好。
潇月池强撑着送完人,连屋子都没踏进去,就醉倒了。
幸好他身边的侍卫过来替潇月池将肚子里面的酒催吐了出来,这从勉强醒过来。
黑衣侍卫将消息带了回去,三皇子暴躁至极。他再次喝下一碗解酒汤,声音嘶哑道:“那个女人突然这样做,是想反悔?”
黑衣侍卫将头垂得极低,“属下不知。”
潇月池起身,朝站在外面的自己的贴身侍卫道:“跟我出去一趟。”.
苏邀月刚刚将院子里头的女性同胞都扔出去,那边潇月池就上门了。
带着解酒汤。
这是苏邀月第一次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大反派三皇子殿下。
很高,皮肤也很白,整个人都透出一股艳丽感,没走近之前,你能凭借他的身材判断出他是个男人,可走近之后,你看到他的脸,就会产生一种雌雄莫辩的感觉。
很漂亮的男人。
尤其是那双绿色的眼睛,像该被仔细安置在博物院里,价值千金的宝石。
如此美丽的男人,锋芒毕露,苏邀月不觉得好看,只觉得瘆人。
尤其是当他的眸子朝她扫过来的时候,她只感觉到一股头皮发麻的恐惧,就跟她去动物园看到满笼子的蛇一样,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潇月池的视线顿在苏邀月脸上。
苏邀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膜。
潇月池:……
大半夜的,她不睡美容觉还不能敷个面膜了!
潇月池暗暗眯起眼。
“月儿,你先下去。”
苏邀月立刻转身跑了。
“月儿不懂礼数,望殿下勿见怪。”陆枕上前,挡住三皇子的视线。
“如花美人,世子怜惜些也是正常的。”潇月池转向陆枕,“听说世子这里闹了些不愉快,可是刚才的雪宴不尽兴?”
“殿下误会,实在是因为一些私事,望殿下勿见怪。”
“我还当是我招待不周,让世子不痛快了。”顿了顿,三皇子殿下话锋一转,“那么是我的人伺候的不周到了?”潇月池眸色阴寒道:“吩咐下去,刚才被世子赶出去的那些人,都杀了。”
潇月池的怒气是真的。
他将自己对苏邀月的怒火迁移到了无辜的人身上。
陆枕拢袖上前道:“殿下,不可,不是他们的错,是我的错。”
“他们生来就是奴婢,没伺候好人,就是他们的错。”潇月池神色傲慢的说完,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悄悄躲在门缝身后的苏邀月。
小娘子正站在灯笼后方不远处,脸上的面膜配上红色的灯光,显出诡异的惨绿。
还是隔着一条粗粗门缝且凌晨两点的时候。
潇月池:……
陆枕上前,顶着一张大冤种好人脸还要再劝,那边潇月池突然道:“算了,既然世子不喜欢,那就只留几个麻利点的吧。”说完,潇月池径直让那些被轰出去的人进来,然后看似随意挑了几个留下。
其中就有那位眼线。
原来他过来的目的是这个。
眼线高挑貌美,比起苏邀月的容貌也不落下风。
看来这位三皇子殿下是铁了心要把陆枕杀死。
果然,潇月池刚走,陆枕刚去屏风后放个水,那个眼线就趁机溜进了屋子,然后将一张纸条塞给苏邀月,再趁机提着空茶壶出去,假装要去替苏邀月接水。
“殿下给你的。”眼线临走前说。
苏邀月正坐在梳妆台前卸下脸上的面膜,被这眼线一吓,差点把面膜糊嘴里。
她烦躁地打开纸条,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字。
烦死了!会写字了不起啊!
若是这些古人规规矩矩写字,苏邀月或许还能猜几个字出来,可纸条上面的字体分明就是一顿狂草。
显示出了写这个纸条的人心理状态不是特别好。
看不懂……
苏邀月努力了一会儿,实在是没办法了,她看一眼还待在屏风后面的陆枕,小心翼翼的把脸上的面膜都弄干净以后走出去,正看到那眼线拿着大扫把在院子里扫地。
乌漆嘛黑的,扫个什么劲呀。
苏邀月走过去,戳了戳她,“看不懂。”
眼线:……
眼线左右四顾,见四下无人,忍着怒气,压低声音道:“殿下说了,若你不按照他说的做,明日的今时,就是你的死期。”
“做什么?”
“当然是下药了。”
“然后呢?”
“然后我冲进去将陆枕杀了啊。”
小娘子露出不乐意的表情。
眼线皱眉,“你还在犹豫什么?”
小娘子捏着那纸条,上下打量眼线,“你对公子没有非分之想吧?”
眼线知道,自己这是碰到恋爱脑祖师奶奶了。
“你都同意殿下的条件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我家公子清清白白的跟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怎么能让你在他临死前将人玷污了?毕竟我跟我家公子是真爱!当然,价钱够的话可以另外商量。”
“那你是给银子还是写保证书?”
眼线:……
眼线咬牙切齿,“我不会碰他的。”
看来这位眼线不满意苏邀月开出的另外的价格。
“那你进来跟我写保证书。”
眼线:……
眼线深吸一口气,跟苏邀月进入另外一间无人的厢房。
厢房内本来就有笔墨纸砚,那眼线恨不能快点摆脱苏邀月这个神经病,立刻提笔开始写。
写完,眼线转头,正看到苏邀月吃力地举着一个花瓶站在她身后。
眼线的双眸瞬时睁大,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苏邀月一花瓶抡晕了。
眼线一只get!
为了抓住这么一只眼线,真累呀。
苏邀月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这只眼线绑成粽子然后塞进了床底下。
她抖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坐在床沿边喘气,然后看到眼线的一半身体还没完全塞进去,只得用脚给塞进去了,并吩咐黄梅过来,将这女子看牢。
黄梅手里举着苏邀月给她的花瓶,用力点头,然后忍不住嫌弃道:“娘子,公子实在是太招蜂引蝶了。”
黄梅以为这是一个想爬上陆枕床铺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婢。
苏邀月也没解释,只说如果醒了就再敲晕,然后给了黄梅一只簪子。
黄梅抱着花瓶眼神噌亮.
回到主屋,陆枕已经上床歇息,苏邀月感觉自己的脑细胞都死了好多,得赶紧吃点核桃补补。
凌晨三点,本该自律睡觉的陆枕被苏邀月喊起来敲核桃。
因为小娘子突然想让自己更聪明点。
陆枕:……
作者有话说:
这么辛苦,吃你点核桃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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