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长生牌(一更)


    “这事, 老奴也摸不准。”方管事直言道。


    见白郝神色越发凝重,摩挲着指尖道:“婚约的事,务必让下人守口如瓶, 对外便只说楚斟是我学生,莫泄露半声,先瞧着看看吧, 若是不成, 那便再换旁人,也不至于坏了阿婳名声。”


    方管事点了点头道:“府上的下人不是签了死契的, 就是家生奴,老大人尽可放心, 只是怕楚家那边会”


    “楚从墨虽是个糊涂的, 楚家他做不得主, 且有楚从文压着,他怎可能希望这风头叫旁人抢去, 那日我也与他说清了利害关系, 想也不敢造次, 再者入赘婿不是什么好名声, 楚斟年岁虽小,但头脑清醒, 想着往后入仕顺遂, 总不敢自己说出去,便是外头有风言风语,白楚两家都矢口否认, 还有谁人敢胡言”这事上, 白郝是谨慎在谨慎的, 做的是算无遗策的打算。


    方管事点了点头, 见白郝要起身,忙伸手扶他。


    两人行至娉婷院门口,便见屋门打开,是将要离去的沈芜渊,见他神色略沉,瞧着是兴致不高的样子。


    “这就要走在了?”白郝问道。


    沈芜渊见是白郝,忙端轻松的笑意道;“是,见她还好,芜渊便放心回了。”


    白郝看了眼屋内见他眉宇郁郁想是两人生了生闷气,便笑着试探道:“明日你可来?”


    沈芜渊的嘴角微僵了一瞬,明日是什么事,他怎会不知,他垂头道:“明日军中有事,恐赶不上。”


    那这真是闹脾气了,盛婳的事,沈芜渊可惯来都是从不缺席,便是人在外头征战,每逢生辰都是未缺过礼的,明日盛婳的订婚宴席,这位却说军中有事,可见是故意托辞。


    白郝上前一步,拍了拍他肩头轻声笑着问道:“跟婳婳生气了?”


    沈芜渊身型微微一滞,往后退了一步,人似带着一些别扭道:“没有,老大人想多了,芜渊还有旁的事,便就此告辞了,至于明日,我尽量赶来。”


    说罢便匆匆离去,好似生怕叫白郝问出什么来,白郝见沈芜渊越走越远的背影,摇了摇头,推门便进了屋,本以为两人生了气,该见着盛婳也不大有兴致,却见她眼眸澄清如许,毫无生气的模样。


    白郝便心里打了鼓问她:“你们方才说什么了?我怎见芜渊兴致不大高?”


    说什么了?盛婳想起方才,只微微颤动了眼睫,在抬眸眼眸里清澈的什么都没有,她恍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道:“没聊什么,只是随便续了两句。”


    见状白郝回头与方管事对视一眼,总觉得今夜盛婳与沈芜渊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马车上,沈芜渊靠着车壁,闭了闭眼睛,觉得心中郁气难消,便掀开车帘,想叫外头的冷风吹吹,能吹散心头的烦闷,只是冷风除却吹得他脸发僵生疼,便没旁的作用了,想起方才盛婳说的话,不禁握了握拳头。


    “刘本医术不差,三日的功夫,你也该醒了,与你姓楚的何干!”沈芜渊开口说道。


    本以为盛婳便是不认同也只会笑笑而已,怎想她却忽然抬头看向沈芜渊道:“沈二哥,我醒了,是与他有关,也只能与他有关。


    沈芜渊不可置信站直了身子道:“阿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盛婳抿了抿唇,语气虽依旧温柔且笃定道:“知道,沈二哥,明日便是订婚礼了,明日记得早些来,我定备下好茶敬你。”


    沈芜渊几乎要被盛婳气笑了:“阿婳,你怎就不明白我的意思你能好,许与他无关。”


    盛婳闻声敛下眼眸,忽道:“沈二哥,我已经十一了,再不是跟在你身后的小孩了,有些事我比你更知道该如何做。”


    沈芜渊的心头好似被针细细密密的扎了一瞬,眼眸睁的大大的盯着盛婳瞧,她这话便是说他多管闲事,这丫头心真狠,这婚还未定下,如此百般护着姓楚的,他简直不敢想,待订婚后这丫头该如何


    心头有一处酸的厉害,可他却不知为何酸,只知此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但他清楚的意识到,等明日订婚礼成后,这丫头便与旁人有了关系了,而他们之间,也再算不得是最亲近的关系了。


    今夜天上无月,虽地上清白一片,可无灯笼照明,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这样的夜最适好眠,可偏偏今夜有好些人都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翌日


    杏枝见前厅的人都到了,忙小跑着奔到后院,一掀开毡帘,便瞧见盛婳对着镜出神。


    “姑娘,楚家公子都到了,您这可好了?咱该去了!”杏枝提醒道。


    边说着便走到妆奁前递上一锦盒道:“这是老大人备的订婚礼,让您亲自交给楚公子呢。”


    盛婳透过镜子里瞧了一眼,这锦盒还真是如当时一般,她伸手接过,柔荑一挑,木盒盖子便应声掀开,杏枝凑进一瞧,眼里皆是稀奇道:“怎是个木头块?可是拿错了?”


    盛婳伸手接过,细细的摩挲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拿错,这是长生牌,不是木头,是乌香犀。”


    杏枝点了点头指道:“所以是个稀罕物?”


    “稀罕也算稀罕吧,也不是寻常人家能见到的,楚家大致是只听过没见过的。”盛婳喃喃道,她这话未说完,白郝赠长生牌,一或是赠礼,再来便是敲打,她不禁低声叹了口气,前世里倒是没将事情想的这样细,现如今这东西捏在手上,一些其中意味便不自觉浮于其中,外祖父是在提醒楚斟,他这入赘婿便是做她盛婳的长生牌,是护她长生的用处 。


    她细细摩挲,外祖父对她的呵护是处处尽显,但这呵护在旁人那处便是割人心窝的刀子,也而不知道,楚斟会不会叫这刀子扎到。


    盛婳并未耽搁多久,将木盒护在怀中便往前厅去,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一阵阵热闹声,她顿了顿脚步,掀帘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子的,我卡到自闭,但是这第二更今天会有,相信我


    第42章 菩提(二更)


    楚斟一直心不在焉的看着门口, 怕他们回过神来生变,直到盛婳出现,才轻松了口气。


    盛安今夜也在, 到底是盛婳的亲身父亲,这样的日子,他自是要在一旁看着的, 这算是头一回离楚斟这样近, 方才便细细的打量了他的眉眼,虽不算出挑, 但也生的不错,方才问话他也瞧出来了文采方面也尚算可以。


    “婳婳来了呀。”盛安伸手便想将她招呼到自己身侧。


    盛婳喊了声父亲, 而后微微躬身, 冲在场人纷纷作揖行了礼, 她粗粗的看了一眼,并未瞧见沈芜渊身影, 只微微颤颤了眼角, 而后便恍然无事一般。


    今日楚家除却来了楚从墨夫妇, 还来了一人, 便是楚家的当家人楚从文。


    白郝客套了两声,怎想楚从文还喋喋不休个没完, 白郝便摆了摆手道:“今日人都在, 便行礼吧,她身子刚好些,禁不得折腾, 还望各位见谅。”


    楚从文连连点头道:“是, 老大人说的是, 那便不耽搁了, 快行文定礼。”


    他们八字早便和过,媒人在场只堪堪走了个过场,面上是端着笑,倒是给这有些严肃的场景添了几分喜气来,命人将楚家的礼一一端上,便约出几句吉祥话来。


    随即便让楚斟走到盛婳身侧,两人站在一起,竟真似金童玉女一般出奇的般配,楚斟从怀中取出一礼单承上,谦谦温和道:“这是三金数,五匹帛与鹿皮也在其内,先生请过目。”


    说着便接过一旁小厮递过来的一匣子珠宝,呈交给了方管事。


    白郝只瞧了一眼,便挥而让一旁点珠也呈上一叠衣冠回赠,上头还平放着一张红信,楚斟知道,那是盛婳的庚帖,他眼角略瞥了一眼一旁的盛婳,接过衣裳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虽知道不大可能是盛婳亲手所制,却也毫不在乎。


    媒婆在一旁喜道:“礼既已换成,那便请两位来落婚书。”


    楚斟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动,便见一旁的盛婳已先一步走了,楚斟忙赶了上去,两人在书桌前执笔,红信上落字,媒人念一句,两人便写一句,直至媒人道:“谨遵台命,至此礼成!”才纷纷停笔。


    恰在此时,厅内的大雁是时的鸣叫了两声,媒婆立时便讨喜:“天定的姻缘,瞧瞧大雁都知讨喜来了。”


    话音一落,在场人皆是喜笑颜开,就连白郝眉眼都笑开了,挥手便让方管事打赏。


    盛婳轻松了口气,敛下眉宇,本以为凭那人许是要弄出些乱子来的,却未想到如此顺遂。


    “二姑娘,这是给你的。”耳畔忽传来楚斟的声音,她低头看去便瞧见一红玛瑙的珠串呈在自己眼前,有那么一瞬,盛婳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珠串就罢了,竟也是红色。


    见盛婳发怔,楚斟举着的手有些局促,怕她不喜欢忙道:“眼下这是楚斟最好的东西了,待以后,我定送你更好的。”


    他只当盛婳是嫌弃这珠串寒酸。


    盛婳抬眸便瞧见楚斟谨小慎微甚是小心的样子,低声叹了口气,便接过,垂首道了声谢:“不必了,很好看,我很喜欢。”


    “杏枝!”盛婳喊了一声,杏枝忙将今日那木盒子呈上,盛婳并未打开,只是递给他道:“这是赠礼。”


    屋子里一片和乐欢祥,今日日头也和美很是高照,沈芜渊姗姗来迟,却在门庭处停了脚,他听见里头媒婆高声欢贺礼成,这声音竟莫名刺耳的很,那小厮正要掀帘,却被沈芜渊叫停了。


    阿肆有些诧异的看向沈芜渊。


    沈芜渊捏了捏掌心,将手心中的玉佩递给了阿肆道:“替我送给你家姑娘,便告诉她我来过就是了。”


    说罢便不等阿肆反应,反身便离去,只是背影匆匆好似逃也似的,直看得阿肆直挠头:“真是奇怪了。”


    白府今日喜气迎来祥和一片,可城郊军营外却有人死里逃生,险些命丧当场,


    宁去一声冷汗的将陆焉生从高台上扶下来,见他嘴角渗血,忙替他擦了擦,可抵不住陆焉生口中源源不断的血水,很快便染红了锦帕。


    “公子,何必这样拼!今年不成,咱还有明年呢!”宁去劝道。


    陆焉生歇坐在地上,强压着心口处的腥甜,眼尾发红,手因着方才用力过甚许是脱臼了,此刻疼的他冷汗直流,他等得,可婳婳等不得了。


    高台上只听判员高声宣道:“三比,陆焉生胜,入四选!明日午时再选!”


    宁去闻声几乎热泪盈眶,公子三比对的是个人高马大的彪形大汉,年岁估摸着都年近三十了,这样的人本不该与公子比,可这人偏偏就成了公子的对手,这里头要说没有些什么,宁去是怎么也不肯相信,本以为许就此落败没了希望,却没成想自家公子宁愿承断臂的风险,也终是谋的扭转局势的机会反败为胜了,这样的结果,叫宁去怎能不喜。


    “公子,咱赢了!赢了!”宁去高兴欢呼道。


    陆焉生只理所应当,他看了眼天色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宁去看了眼远处的滴漏才道:“快申时了!”


    话音一落,便见陆焉生强忍着痛意起身,这一举动,惊的宁去是一身是汗:“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啊!”


    陆焉生看了眼疼得发麻的左臂,忽眯了眯眼,在宁去的震惊中竟猛一用力扭了下,只听咔吧一声响,陆焉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手也不知是断了还是如何,只是无知觉的垂落在一旁,但见他脸色,应当是不大疼了。


    齐诵抱胸悠悠的走来,见他对自己如此狠厉,不禁轻啧了一声道:“你这是不要命了?”


    齐诵今日并未参赛,他今日来不过是凑个热闹看看戏,许是知道陆焉生今日在,才急匆匆的跑这一趟,见陆焉生要走,齐诵自也不想要待下去,忙便要追赶着一起。


    陆焉生上了马,忽将腰间长剑取出猛一用力向齐诵挥去,那剑正扎在了齐诵的脚边,只见陆焉生失了耐心一般道:“胆敢再跟,我便要你的命!”


    说罢便调转马头朝着军营外驾去,齐诵见他急匆匆的背影,眼底兴趣更浓,随意牵了一匹马便跟了上去。


    既行了礼,盛婳精神不大好,便没陪着多呆,浅话两句便正要离去,在场人也都莫须,这是此刻忽听一人说话道:“这天色正好,阿斟陪着婳婳去院子里闹一闹呀,年纪轻轻的,该有些活气儿。”


    盛婳皱了皱眉头,一瞧才发现是今日一直没说话的楚夫人,不说话则以,这冷不丁忽说这话,倒是叫人尴尬,便是已订了婚约,但体统规矩还是在的,这是白家,有些话倒不是这样能轻飘飘说出来的,再者,早先白郝便道明了她身子不好,这楚夫人是全然没在意?


    白郝皱了皱眉头,只目光一扫,气势忽的便震慑住楚家两兄弟,楚从墨忙按住一旁还想说话的夫人,怕她再说出什么不成体统的话来。


    白郝没言语,盛安却是说了话道:“婳婳身子不好,见不得风,楚夫人不知晓吗?”


    楚从墨连连应声道:“知晓的,知晓的,只是内人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难免露怯,盛大人见谅才是。”


    楚斟皱眉看了一眼自己母亲,眼里都是劝拒,怕盛婳多想,忙上前一步轻声道:“我母亲没旁的意思,你莫多想。”


    盛婳莞尔一笑,只是这回没再说话,态度端的很是清楚,今儿她确实能说句话来缓一缓楚夫人的尴尬,可她却不大愿意,旁人都没将她的事放在心上,还想着让她出去吹吹冷风,她倒也不必顾忌了她有没有台阶下,而后只是冲众人微微福身便躬身离去。


    出了院门,杏枝便撅着嘴道:“这楚夫人真是不会说话,母子两人,奴婢怎瞧都觉得不像。”


    点珠左右看了一眼骂道:“你这丫头怎什么话都敢讲!”


    盛婳只抿了抿唇,抬眸看向长廊,见远处站着个人,一眼便知是在等人,待瞧清了不禁皱了皱眉头喃喃道:“陆大哥。”


    陆衷也瞧见了她,抬步便向着她走来。


    盛婳先微微颔首才问道:“陆大哥是在等我?”


    陆衷含笑点了点应道:“是等你,你今日行文定礼,我虽不算是你兄长,但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该送你一礼的,便祝你万事顺遂和美。”


    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锦囊来。


    盛婳定了一瞬摇头道:“有陆大哥这话便是最好的礼了,我怎好在收什么礼。”


    见盛婳推拒,陆衷便将锦囊呈在了掌心道:“这东西费了许多心思,你不收,岂不是白费我这功夫了?快收着吧。”他顿了顿又道:“今日先生安排的功课我还未瞧,为等你我可是等了一个时辰呢。再不回去叫先生知晓该讨骂了。”


    见她如此说,盛婳便也无法,尤见他将要松手,忙伸手接着,待东西到了掌心,才忽觉自己中了招。


    陆衷点了点她的掌心道:“菩提生福,愿你岁有昭和。”


    盛婳瞳孔猛然皱缩,呆呆的看向陆衷,可陆衷已转身悄然远去,盛婳深吸了口气,拨开锦囊,一串红艳似血的菩提珠串便跃然掌上。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风声


    “公子, 人跟来了!”宁去加快了速度,对着前头驾马疾驰的身影提醒道。


    陆焉生回头,便瞧见了齐诵略带挑衅的笑, 他皱了皱眉头渐没了耐心,若不是眼下时间紧张,他定要让这厮好好吃一吃苦头, 省的时不时给他添堵。


    他眸光闪了闪, 瞧见前头的树林,扬鞭一声道:“走, 先进去!”


    因为冬季,近来又有暴雪, 树林里鲜少有人经过, 地上的马蹄印清晰可见, 齐诵不慌不忙的驾马行径了树林里,寻着马蹄印慢悠悠的跟着, 他挑了挑眉头好笑道:“好似也不大聪明的样子。”


    他好奇陆焉生这冰天雪地往郊外奔去的缘由, 心中正的得意间, 面前本清晰可寻的马蹄印忽凌乱起来, 这是有意混淆他的视线,齐诵不禁轻啧了一声, 眼底兴趣更浓, 这便意味着今日陆焉生当真不可告人的事要办,心底涌起的是发现阴私秘密的兴奋。


    他耐心辨认着地上的脚印,下一刻眼眸一挑, 似是寻到了破绽, 在往前看那位置好似是皇家别苑处, 更觉得猜测无误, 驾马便朝着西南奔去。


    林子里静悄悄一片,马蹄声渐渐远去,直到此刻才瞧见不远处两颗抱圆粗树后出现一马两人,正是早应该离去的陆焉生两人。


    “公子,咱这要再去哪?”宁去昂首看向马上的陆焉生问道。


    陆焉生抿唇道:“晚些时候你去福陵山寻我。”


    说罢不再解释一句,便驾马离去,只留下宁去一人在原地发怔,看着陆焉生离去的背影不禁直叹气。


    福陵山离皇家寺庙虽近,但地理位置上是隔湖相望,算得上是一南一北,陆焉生看了眼天色,不禁有些焦急,目光焦急的在四处寻觅,但这样的荒蛮之地,莫说人烟了,就是鸟兽都无。


    即便身披大氅,冷风都直往衣裳里灌,方才受的伤已让他神志有些溃散,他不禁咬了咬舌尖,挽回几分清醒。


    他若是没记错,应当就是在这地带才是,他忽眸光一亮,一眼瞧见了前头低洼处的停靠车马,他加速而去,待靠近了才瞧见了被冷风卷起的车帘,隐约瞧上面已空无一人。


    他勒停了马,不禁低声啐一声:“死齐诵!”


    若非他纠缠也不至于来晚一步,地上脚印凌乱,他此刻只盼着那人还没死,他正犹豫着不知该往哪边寻去,忽耳尖的听到西南侧好似有动静,他不等考虑,驾马便直奔而去。


    白府


    日渐西斜,冬日里最后一缕暖阳照射进明窗,映照着窗台前少女眉眼斑驳,瞧不清神色,桌前摆着的是两串红色珠串。


    盛婳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不禁又是一声叹气,现下已经能完全肯定,陆焉生与她一般了,她看着那串珊瑚手串出神,抿了抿唇,只单单多瞧一眼便觉得心下膈应,可陆焉生狡猾便狡猾在这处,他托陆大哥送她,若是退回去,便是不给陆大哥颜面,可若是不退,她又实不愿意收,有那么一瞬,她想奔到陆焉生跟前,将这珠串扔在陆焉生脸上,与他说说清楚,让他莫再白费心思,只是若当真如此,她又实在拿不准陆焉生那疯子的心性,知道这些后会生出什么事来


    她正踌躇两难间,屋里进了人。


    杏枝掀帘而进道:“姑娘,盛大人传话说是,说是”


    盛婳回神看向杏枝:“说什么?”


    杏枝道:“姑娘,许氏母女昨儿被送到庄子里去了,盛大人说是府里现在清静,让您考虑考虑回府住去。”


    盛婳眉眼都未颤动一寸,想都未想便拒道:“去回话,在外祖父这处我已住习惯了,不大愿意搬动了。”


    杏枝闻声眉眼便笑开应是,本还担心姑娘心软应了,但见着态度,倒是自己想多了。


    说话间,盛婳又拿起那串菩提珠串,正要说话,忽觉得心口猛地一刺疼,冷不分这一下,让她倒吸了口凉气,一旁点珠被下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了她:“姑娘!”


    盛婳深呼吸了一瞬,那刺痛渐渐缓了过来,皱眉伸手摸了摸,已然还无感觉,若不是防擦爱疼得几乎无法呼吸,盛婳几近以为是错觉,她摆了摆手道:“无事,就是有些心悸,许是风寒还未恢复好。”


    点珠不放心,忙上前将明窗罅隙关严实了,夕阳被挡在了屋外,屋内便暗了些。


    见盛婳一直拿着那串珠串,不禁问道:“姑娘有事吩咐?”


    盛婳思忖再三,姜那珠串收好又放了锦囊,点了点头道:“送去宁霁院。”


    点珠接过那锦囊,看向盛婳问道:“姑娘,这不是陆大公子送的?就这样退回吗?”


    盛婳睫羽微微颤动道:“便说着东西意义不同,与我无缘我收不得,你且代我谢过陆大哥。”


    点珠捧着珠串,有些不明所以,一串菩提珠串能有什么意义?虽诧异但见盛婳态度,便捧着那珠串出去了。


    只是不过一刻钟人又回了。


    盛婳彼时正托着下巴拨弄着香炉中的香薰,听见动静头都未抬便问道:“送去了?”


    点珠摇了摇头,又将那锦囊捧到了盛婳眼前道:“奴婢没寻到人。”


    盛婳不解抬头看向点珠,这个时候陆大哥不再宁霁院会在哪?


    点珠道:“奴婢去晚了一刻,陆府好像出了事,方才陆大公子便急急忙忙的奔回去,走前连门都未来及关上呢”


    竟这样着急,盛婳摩挲着掌心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点珠摇了摇头道:“可要奴婢去打听打听?”


    盛婳看了眼那锦囊,皱了皱眉头道;‘不必了,这东西你先收着,待晚些时候陆大哥回来了,你再送去。’


    本以为陆衷便是回陆家,在子时前也应当回来了,去未想到,临近子时时派人进了白府,说是陆家那边出了事走不开,今夜便不回了,点珠知晓时,摸了摸怀中的锦囊不禁局促,看样子这东西今夜是还不回去了。


    翌日一早


    点珠方才听见街上的风言风语,她忙奔到暖阁,寻到了盛婳回话道:“姑娘,奴婢知道陆家出了什么事了!”


    盛婳倚靠在床榻,眨了眨眼睛等着她继续说。


    杏枝也凑上前绷着一张脸盯着她瞧。


    “陆家,陆家二公子昨日,昨日午下涉陷险些死了!”点珠断断续续道。


    盛婳以为自己听错了,复问了一声道:“你可听错了?”


    点珠摇头,瞪大了眼睛道:“没有,今日街上都传开了,昨日午下,太子在皇家别苑附近遭伏,险些命丧当场,陆二公子昨日恰逢路过,替太子挡了一箭,然后,然后齐家小公子昨日也在”


    杏枝忙问道:“那陆二公子要不要紧?”


    点珠哪里知道这些,答道:“只说是昨夜御医都去了陆家,至于要不要紧,这哪里知道。”


    盛婳不禁抿了抿唇,她回神一想便猜到是什么回事了,她前世里是隐约听说过太子遇袭这么回事,当时知道是九死一生,时间上似乎是年初事,至于是哪日她并未记着那样清晰,却没想到陆焉生竟都记得,记得便罢了,竟为谋一出路,对自己这样狠,以至于拿命去博。


    这么回味一想,当年因自己的事束着他确实算是埋没了他好几年的,她忽嘴角掀起一抹释然笑意,许自己死后,他该庆幸过吧,庆幸自己死了并未在拖累他,至于后来为何会后悔,那便不可知了,只是这人事之间,纷纷扰扰的,总不能万事万物都绕着他一人转,不是他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他想怎样便能怎样的


    “那难怪陆大公子昨日那样着急了。”杏枝在一旁添话道。


    盛婳闻声忽抬眸吩咐:“以后那人的事莫在我跟前提了。”


    杏枝后知后觉问道:“姑娘说的可是陆家二公子?”


    盛婳未答,只是含笑看着杏枝,点珠会意忙道:“是,奴婢知晓了,只是姑娘那菩提珠串这一两日怕是还不回去”


    陆焉生受了重伤,陆衷应当要呆在陆家,近些日子应当是没法回来了,眼下陆家正乱作一团,倒也不大合适为这一小事麻烦,盛婳思忖片刻点了点头道:“先压在妆奁最下的抽匣子里吧,待下回见了陆大哥你再送去。”


    点珠轻松了口气,点头应是。


    近几日,京中的风声悄然渐转,本很遭人白眼门庭冷落的陆家忽热闹起来,不少人递了帖子要登门拜访,也不知是谁传的消息,说是陆家二公子救护太子有功,圣上有意功过相抵宽恕陆家过往罪责,尤其陆焉生若是活了下来,定当前途无量。


    陆焉生这一昏迷便是三四日,陆衷便日日守在近前照料,就连书房都搬到了照水院,喂药换药事事皆亲力亲为,御医来府上见了,都不免夸赞兄弟两人的情分,陆远这两日跑的也颇勤,每日都要跑照水院两三趟。


    陆衷见陆焉生神色苍白似纸,虽心疼但气愤也有,直到第四日晚,陆焉生才渐渐转醒。


    彼时陆衷正在小书房前默字,忽听见床榻上的动静,他执笔的手猛然一顿,见纱帐微动忙撂下笔便奔去,一掀开帘子果见陆焉生正忽闪着眸子看着帐顶。


    听见动静便转头看向陆衷,几日未说话,声音里似含着砂砾,只听他问道:“大哥手串她收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下章长大,天知道过渡章有多难写,累死


    第44章 状元


    陆衷闻声眉头一皱, 未答反问他:“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陆焉生胸口处的箭伤疼得他呼吸都疼,伸手抚在胸口处也未否认平静道:“兄长,往后这样的事应当还会有很多, 你要先习惯。”


    陆衷闻声脸气得发白,恨不能将手中碗盏摔落气愤问他:“陆焉生你出息了,你怎敢这样以身犯险!”


    陆焉生闻声敛下眼眸道:“若非走投无路焉生也不至拿命去博, 兄长, 我们陆家晋升的路早因他的糊涂被圣上下令堵死了。”说着便动了动已脱臼的左臂道:“不过是参兵选拔都动了手脚,恨不能让我死在军营里, 我若不赌,不知何时才有机会。”


    陆焉生这回参兵本可以不去的, 既去便是要掀开这幕后之事给陆衷看, 让他看看陆家若想从武仕有多难。


    募兵那日的事, 陆衷有所耳闻,闻声便默了, 是他之前想的太天真了, 难怪先生会特地写信要他们疏通钱缶之, 原这些先生早便知晓


    陆衷没了话, 便将药碗端给他道:“先喝药!”


    陆衷此刻确实有负罪感,第一恨自己无能, 第二恨陆焉生对他自己太狠, 他则被迫接受这一切,这样却显得他陆衷天真了。


    陆焉生喝了药,又复问了一句:“她收了吗?”


    陆衷有些气恼回他:“收了!”顿了顿又道:“即便收了又如何, 那日文定礼已行, 现如今她已有未婚夫婿了!”


    这话是提醒他, 莫在痴心妄想白费功夫。


    陆焉生眼尾微微颤动, 只抿了抿唇未答,忽问道:“宫里可来人了?”


    “若你所愿,你这盘棋下得不错,但你许想天真了,光凭你救了储君,倒不至于让圣上了却对陆家的偏见。”


    陆焉生看向陆衷勾了勾笑道:“圣心确实难再逆转,可储君呢?”


    陆衷闻声一怔,瞪大了眼睛看向陆焉生,是他想简单了,原他这算盘从没打在当今圣上身上。


    确实如陆衷所想,圣上并未因此事消除一分一毫对陆家的偏见,陆焉生好转的第二日,便特派了身边近侍温公公跑了趟陆家,整整四十抬的赏赐从前厅堆到了院门口,夸赞更是毫不吝啬,可却绝口不提召见一事,这意思整个陆家都瞧出来了,圣上约莫就想靠这些黄白之物打发了。


    温公公进了照水院,陆焉生本要下榻,便被他伸手拦住:“小公子不必多礼。”


    陆焉生脸色苍白道:“焉生不知温公公来,未去前厅相迎,还请温公公莫怪。”


    见他如此谦逊有礼,温公公待陆焉生颜色不免更好了几分,客套了几声,甚至连后宫里的太后老家人也让他带了话,让陆焉生务必安歇好。


    “赏赐咱家已带到,小公子好生休养。”说罢便要离去。


    陆远不死心,看了眼床榻上的陆焉生,在兄弟两眼前拦住了温公公的去路问道:“温公公这便走了?可是忘了什么事?”


    温公公看了陆远,不禁心下叹气,这位还是一如既往的瞧不透事,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再没有旁的事了,圣上交代的东西跟话已尽代到。”


    陆衷上前拦住陆远,陆远却急了,一把推开陆衷,有些僵硬了笑了笑试探道:“我儿为救太子殿下,险些丧命,圣上就这般打发了?”


    温公公的脸色募的便僵了,难怪圣上对陆远这般厌弃,若不是看在陆家已故的功勋们,陆远怕是连个四品官都捞不着做,这是明摆着要挟恩图报,陆远当真是糊涂了,这挟的可是皇家啊!


    见温公公神色难堪,眼瞧着下一刻便要翻脸,陆焉生好似强忍着伤疼勉强道:“劳温公公替焉生向圣上代谢,焉生不图赏赐,能机缘巧合救了太子殿下,是焉生之幸才是。”


    闻声,温公公不免多看了陆焉生两眼,眼里皆是赞赏,笑着道:“咱家一定将话带到。”


    离去时还不禁回头道:“小公子是个明白人。”


    见人走了,陆远拂袖怒道:“你,白费了为父为你操持,你可知道,错失这回便什么也捞不着了!”


    陆焉生抬头看向陆远道:“焉生愚笨便不劳父亲操持,儿子累了,父亲可回了。”


    这话便是明白的赶人,陆远哪里能受得这样的气,顺手便将摆在柜子上青瓷甩了个支离破碎,声音之大,让还未来得及离去的温公公顿了顿脚步,回身看了一眼,低声叹了口气:“陆远怎配有这样两个儿子。”


    太子受了伤,这些日子都在东宫静养,见御书房没人,温公公便去了东宫,果在这处寻到了皇帝。


    皇帝坐在太子床榻边,了然事情大概不禁摩挲掌心道:“那孩子叫陆焉生?”


    温公公点了点头道:“是,奴才见着陆二公子小小年纪却是个很清明的人,与陆大人不一样。”


    太子自也知道皇帝对陆家的考量,对陆家赏赐的安排,太子并未多发一言,对于陆焉生,他确实带着感激,回想那日,徐顾白直到此刻都不禁深感后怕,所以皇帝在吩咐赏赐二十抬珠宝金银时,他又多求了二十抬,加倍的赏赐想以此来了化自己对陆焉生的感激与愧疚。


    可陆焉生这个态度,徐顾白反倒更觉歉疚他什么了。


    徐顾白敛眸,思忖片刻抿了抿唇看向皇帝道:“父皇,儿臣想求您一恩典。”


    皇帝闻声看向太子,皱眉道:“为了陆焉生?”


    太子带伤便想起身,被皇帝扶着肩头按下,既下不了地,徐顾白便在榻上行礼道:“儿臣想求父皇收回对陆家的暗令,陆焉生对儿臣有救命大恩,可陆远却是朝中罪臣,确不好加官进爵以此为赏,儿臣思来想去,唯有此令收回为赏赐最佳,既不算明面赏赐陆家,亦也算是偿了陆焉生的英勇之举,至于往后陆焉生为何皆凭他自身本事与造化,儿臣以此答谢方才不负太傅与父皇忠义教诲,恳请父皇应允。”


    皇帝见太子抱伤请命,便盯着他瞧,怎知皇帝一刻不允诺,太子便一刻不起身,许久过后终见皇帝低声叹了口气妥协道:“温恕,传命下去”


    因陆焉生受了重伤,本已入军营四试的事到日自无法参赛,就此失了资格,营中并未因陆焉生救了太子一事而容情,被告知无缘参赛后宁去还很是不平,怨怼皇家无情,二公子险些丧命却无人维护,也不知是图个什么,陆焉生知晓时相反却很平静,连一声怨怼都未说过,淡淡的接受这一切,陆焉生刚受伤时本递了帖子要登门探病的,这半月来却无一人上门,许是琢磨透了皇帝的意思,更觉陆家翻身无望,无甚必要再费心思讨好攀附,人心趋炎附势惯来如此。


    这么些时日,陆家仍如往日一般门庭冷落,陆焉生一直便在府中静养,只是奇怪的是,本身子强健的少年,这一病下就反复多次,在病榻上便一直下不来,唯一一次出门,还是送考陆衷。


    转眼便入春,春闱如期而至,陆焉生将陆衷送考至考场门外,这一露面众人在惊觉,本意气风发的小小少年,这半月有余叫重病拖沓的不成样子,尤其迎风咳嗽了好几声,帕子好似染红了一片,一举一动皆是破碎感,好似下一刻便支离破碎一般,可见那日伤势不浅。


    不少人见了皆纷纷摇头,直叹这位实在委屈可惜,近来陆焉生的事迹早便在京中传遍,虽不敢明面上谈,但也有人替他打抱不平,觉得皇家赐恩实在敷衍。


    陆焉施施然上马车时,车帘落下时瞥了眼前头拐弯处的阴影,嘴角微微勾起。


    日暮而落时,陆府忽来了一人,来人一身玄黄衣裳,宁去见了忙不迭将人领进了照水院,还不忘差遣人去寻陆远回来。


    “公子!太子殿下来了!”宁去还未进屋便忙高声喧哗,陆焉生闻声便要下地。


    徐顾白掀帘而进,屋内苦药香味铺面,见少年身型单薄羸弱,与半月前相比确实瘦弱太多了,忙上前伸手扶住陆焉生手肘道:“陆二公子不必行礼!”


    “听说你身子一直未好,孤放心不下特来看看,你这伤势恢复如何?若是府上医士医术不尽,待孤回宫便派御医前来!”


    陆焉生咳了两声道:“多谢殿下关怀,那日殿下也九死一生,不知可恢复如初?”


    见他记挂自己,徐顾白抿了抿唇道:“若非有你,孤也不会好的这样快。”


    他摩挲了下掌心道:“孤才知晓你应伤势缘故错失军中选拔,你心中可有撼事?若有,尽可尽数说来。”


    陆焉生敛眸道:“焉生并无憾事,您来的正好,焉生恰为一事苦恼,正愁苦不知该如何面见殿下。”说罢便转身摸向枕下,将一墨色玉牌似的物件递给了太子。


    “这是?”太子伸手接过不解问道。


    陆焉生看了一眼那玉牌道:“是那日遇险时为首那贼人怀中之物,叫焉生抢了下来,殿下可寻此物,查清幕后线索。”


    徐顾白不禁一震,紧紧攥着那枚玉牌,那日遭遇埋伏之事他一直心有余悸,皇帝下令彻查多日也未见有蛛丝马迹,他回神一想犹如天降的陆焉生徐顾白亦怀疑过,虽并未查到什么可疑之处,但仍旧心有怀疑,可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放下了对陆焉生的戒备,捏了捏掌心玉牌,有这东西当有迹可循了,眯了眯眼睛问道:“若是今日孤不来,这东西你要作何打算?”


    陆焉生勾唇笃定道:“焉生信殿下定会来!”


    在那样的紧急关头,陆焉生还不忘搜寻线索,这样的心性与机敏,徐顾白不禁正视他几眼,许久后目光如炬看向陆焉生道:“好好安养,孤会再来看你。”


    陆焉生送走了徐顾白,才轻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回见了徐顾白,之前所做的功夫才没白费,唇角不禁勾了勾,好似眼前便是白家,喃喃自语道:“婳婳,在等等我,快了,就快了!”


    二月底,春闱放榜,那日陆衷依稀墨色长衫立于布告广场外站着,远远便瞧见书伺高声欢呼,生怕百步之外的陆衷听不见,陆衷确实听见了:“第一!第一!公子您得了榜首!”


    绿松树下,阳光弥撒到陆衷身上,好似笼上一层金光,只瞧见陆衷不禁轻松了口气,攥紧的拳头都微微发麻,他生怕圣上连文仕之路都不让陆家走,转身离去时,身影略懈怠几分。


    他并未回陆家,而是直接去了趟白家报喜,这个成绩,白郝自很是满意,只是夸赞之余还不忘鞭策他十日后的殿试,陆衷闻声拱手应道:“先生放心,阿衷必全力以赴。”


    盛婳知晓时特地跑了趟宁霁院恭贺,她虽不知陆衷的往后之事,但他今年高中状元这事,她却甚是笃定,她在宁霁院只带了半刻,便觉得有些疲惫,小脸上便染上恹恹病色。


    陆衷有些不放心道:“你这身子怎越渐消瘦,近来可好?”


    盛婳只觉近来越发迷糊,身子比之前世这个时候还要重些,却只抿唇笑了笑道:“许是今年这春来得迟,我这身子没缓劲儿来,那婳婳便先回了”


    见她脚步虚晃的背影,陆衷眉眼间不禁浮上几分担忧来,捏了捏掌心,不是说订了婚约,阿婳这身子便会好上许多吗,这怎瞧着并不像。


    陆衷虽满腹疑惑,此刻却尚没工夫操心在这事上面,转而又将自己埋进了书堆里。


    平衍一十一年三月初八这日


    殿试放榜,陆衷进士及第,位状元榜首,那日他身穿新科进士朝服,头戴三枝九叶顶管,胸前还有簪缨红绒花,坐着高头大马从午门过长街,一路上皆是人群欢呼与嬉笑,唯有此刻,陆衷才有几分真切,他不必在日日担忧陆家安危。


    按照规矩,状元当先归家,牵马的侍从正要牵着他往陆家走,陆衷却叫停了他道:“去白家。”


    白郝本以为陆衷到白家报喜再早也该在午下,毕竟还要先回趟陆家,却未想到陆衷直接到了白府,只见陆衷朝白郝躬身,行当日拜师大礼,将头上顶冠摘下,恭恭敬敬的奉上道:“学生陆衷不负先生教诲,学成归来,先生于陆衷有再造之恩,学生再此敬恩谢跪!”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病重(一更+两更)


    白郝欣然扶起陆衷, 眼泪有湿润泪意,这么些年他对陆衷的用心不亚于亲子,抹了把泪道:“好, 好孩子,快起吧!”


    陆衷举着顶冠朝着白郝又是一拜:“若没有先生费心教导,就没有陆衷今日, 先生再造恩德陆衷永不敢忘。”


    盛婳站在一侧看着也颇感慨, 陆衷这么些年吃的苦头她亦历历在目,躬身庆贺他一声, 上前将他搀扶而起:“十年寒窗苦读,如今陆大哥金榜题名乃是实至名归, 外祖父在这个年纪能出你这么个学生, 也觉是光耀之事。”


    陆衷起身后, 白郝拍着陆衷的手忽才想起来问道:“可陆家了?”


    一旁牵马赶来的侍官笑着道;“状元爷家都没回便来了白府了!”


    白郝闻声愣了一瞬,看了一眼陆衷更觉感慨, 可即便如此仍旧劝道:“好孩子, 快回趟陆家吧, 你父亲也盼着见你, 莫因为这事大好日子闹得不快,快去吧。等明日你再来, 先生会备好宴席等你来好好吃一顿酒庆贺你金榜题名。”


    陆远的性子在场人都知晓, 好面子又狭隘,估摸着此刻已眼巴巴的等在陆府门口了,这个时候, 白郝仍不忘替陆衷考量, 陆衷怎会不知, 闻声应了声是, 复又弯腰躬身几回,让白郝明日务必等着他来,才起身离去。


    白郝站在府门口看着他乘着高头大马被人群拥簇着离去,盛婳走到他身侧扶着他道:“外祖父可能放心了?这几日一直焦灼着不敢下榻,方伯,今日切记多备些宁神来,就怕他这一高兴更是睡不着觉了呢。”


    方管事在一旁闻声连连应是。


    白郝的笑得合不拢嘴,长叹了口气道:“考上了便好了,你陆大哥实在不容易。”


    盛婳闻声拍了拍白郝道:“外祖父尽可安心了。”


    伸手点了点盛婳额头,又多看了两眼人群才念念不舍转身往府里头走去。


    春露秋霜间,日月斗转,转眼便是一年,这一年里宁京城里最脍炙人口的莫过于陆家了,本门庭冷落的陆家,好似要翻身了,先是陆家大公子入大理寺院,受皇帝亲封为五品左寺丞,虽官职不大只区区五品,可那是大理寺啊,朝中唯有此处是只属于皇帝亲自调派,可见已入中枢权柄之处,再是陆家二公子因缘际会攀上了太子,自己又争气,今年参军选拔力压众人,脱颖而出,才十三岁的年纪便封为千夫长。


    盛婳知晓时,只微微掀动了嘴角,目光遥视远处,去年冬日雪下个没完,临到三月都还下了两场,可今年都到年里了,竟是没一片雪花都没瞧见。


    杏枝掀开帘道:“姑娘,身子可好些了?三公子在后院了,说是不放心想来瞧一眼呢。”


    盛婳闻声回神,精神有些恍惚,好似愣了一瞬才道:“请他进来。”


    两人虽定了亲,但也未见多亲昵,盛婳早先便有言在先,楚三便知分寸的守着规矩,半步都不敢逾矩,听到杏枝唤他,嘴角便扬着笑跟着进了暖阁。


    仍旧是一屋子的苦药香,也不知是不是婚约真起了作用,还是盛婳这一年多将养的仔细再没有像之前那般突然昏迷,但要说真起了作用,可盛婳这身子却是肉眼可见的一日不如一日,精气神焉了大半。


    “来了阿。”盛婳窝在榻上,隔着一帘纱帐与他打了声招呼。


    楚三点了点头,摩挲了下掌心,这已有十来日没见到他了,隔着纱帘见隐约瞧见她纤弱的身姿心下有些闷闷的顿,琢磨一瞬开口搭话道:“点珠每日送去的参汤我都有喝,费心了。”


    盛婳敛了下眼睫道;“应该的,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盛婳想的很简单,虽说婚约之事两家都默契对外不宣,但外头也会有些疯言疯语,这入赘婿实在难听,楚斟原本一孑然干净的人平白吃了这样一大亏,盛婳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想着这婚约在一日,她便补偿一日,旁的事上她又没什么能帮衬的,便只得在生活小事上事无巨细皆安排妥当,生怕一个不查耽待了叫人心寒,她一贯如此小意体贴。


    隔着纱帐,盛婳却未瞧见楚斟微微发红的面颊与有些愧疚的神色,犹豫再三决定跨出一步,他如今已是她未婚夫了,寻问她近况应当不算唐突,便壮着胆子抿了抿唇道:“我什么都好,倒是你,听说近来好似吃的不好?”


    一年下来,你来我往之间两人已熟稔许多,盛婳并未觉得这话里有多亲昵,便直言答道:“嗯,近来有些困乏,只想着睡觉,胃口不大好。”


    楚斟闻声心下一颤,搁在膝上的手局促一握忙问道:“身子可觉得难受,要不要紧?”


    盛婳愣了一瞬,隔着帐帘都能听出来楚斟的紧张,皱了皱眉头道:“还好,没什么事。”


    楚斟虽心里打鼓却是道:“若是身子不好,便即刻让杏枝去楚家唤我,我定随叫随到。”


    盛婳眨了眨眼眸,许久才应了一声:“好。”


    楚斟出府时还依依不舍的往回看了两眼,身边小厮催促了好几声,才上了马车,马车行了不到一刻又停了下来,他正诧异是什么事,掀帘看去,恰此刻,几个身穿兵将衣裳的男子驾马一闪而过,楚斟看着领头已离去那人的生身影,眸光微沉,掀着车帘的手又紧了几分。


    赶车的许未却开了口问道:“公子,那好像是陆二公子?”


    陆家这一年里再京城里风生水起,前几年鲜少露面的陆焉生,这一年里也算是叫得上名号了,毕竟十三岁的千夫长,在整个宁京也寻不出一人来。


    楚斟没作声,只是出神盯着一处瞧,忽见他眼波闪了一瞬,若不是今日见到陆焉生,他险些忘了一事,那事他越琢磨越觉得有迹可循,其实想要弄清楚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肖将人请进白府待上几回,便能知晓,可他不敢,那层朦胧的薄纱好似可以遮掩那层真相,亦能遮掩住他可怜的自卑,他有些害怕真是那般,他眯了眯眼睛,看着空荡的长街出神,而后只听他长叹了一口气便再无言余话。


    许未觉得有些奇怪,便多看了楚斟几眼,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公子对陆家二公子态度近一年都有些微妙,可真要细究出来却又挑不出半分不对来,许未摇了摇头,便又扬鞭驾马而去。


    陆焉生收了消息,便直奔出了城,吩咐身后人先回军营,自己则驾马驰骋,行了十几里地,天色渐黑,在日暮落下的前一刻钟,终是瞧见了人影。


    “怎么样!寻到了吗?”


    宁去马不停蹄七八日,这几日在马背上小命都觉叫颠去了一半,正恍惚间忽听到自己公子声音,他还琢磨着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一抬头便瞧见了自己公子竟当真出现在眼前,他不可置信擦了擦眼睛,眨了好几下。


    陆焉生皱眉头又问道:“我问你,有没有消息!”


    这一声利呵,将宁去从浑浑噩噩中惊醒,从马背上摔落而下道:“确实有绛县这么个地方,只是小的寻遍了整个村子,都没寻着您要找的那人。”


    陆焉生握紧缰绳问道:“可查仔细了!”


    宁去忙点头道:“整个村子就没有姓程的人家,小的怕错漏还特地去每家都敲门问了,当真没有这么个人。”宁去有些不确信问道:“公子可会记错了人?”


    陆焉生眯了眯眼睛笃定道:“不会。”


    “那便怪了!”宁去没敢再质疑,摸了摸后脑勺直纳闷:“那会不是别的村落?”


    “别的村落”陆焉生抿唇道:“你在去寻,无论是姜县,还是将县,都一一去找!不惜代价与酬劳务必寻到程九!”


    宁去闻声忙连声应是,他顿了顿又问道:“太子那处也没信吗?”


    话一出口又觉得是废话,但凡有信儿,自家公子倒不必在这处焦急了,宁去不禁又低声叹口气。两人的身影被夕阳拉的斜长,莫名带了几分孤寂。


    只是宁去还未寻到人,隔年六月底,盛婳却又病下了,这回病来势汹汹,已吐了好几回血了,白府上下都焦灼不堪,甚至连京中御医都派遣不知繁几,彼时陆焉生正在驿站焦急的等着宁去,手中的信件已然被他磨得发黄。


    “砰砰”两声响,门忽被敲响,陆焉生猛然抬头,不假思索便闪身上前应门,一见来人,神色便一沉。


    书伺身型一佝有些惧怕,见陆焉生神色阴沉,说话都有些磕巴,记着陆衷的交代,哆嗦道:“大公子让小的来寻你。”


    “说。”陆焉生薄唇微启不耐烦道。


    书伺吞咽了一瞬道:“大公子说,盛家二姑娘估摸着要不行”


    陆焉生闻声脸色募的一白,好似脱力一般扶住了门框:“你说什么!”。


    书伺叫陆焉生吓得不敢说话,他眼里的怒意好似能生吞了自己似的,可想起衷的交代,书伺索性闭着眼睛道:“大公子怕您往后生了憾事,替您寻了个进白家的借口,二公子快别耽搁了,咱快走吧,马就候在门口!”


    陆焉生有些不可置信,紧紧捏着手中信件,她不是已经定亲了,身边不是已经有楚斟了吗,这病事怎丝毫不见好转!他心口处好似破了窟窿,疼得的倒吸了口凉气,他确实记着今年苦夏婳婳险些九死一生,可他明明记得,她是熬过去的!


    见陆焉生迟疑不定,书伺壮着胆子又催促了两声:“二公子!再不去许就迟了,快别耽搁了!”


    这一声喊好似震醒了陆焉生,便见他人已抬步飞奔离去,书伺刚要跟上,又见陆焉生顿下了脚步,只听他道:“你在这等着宁去,若是他带人回来!切记即刻便领取去白府!”


    话音一落,便见他已从二楼栏杆翻身而下,脚下好似生风一般直奔出了驿站。


    书伺愣在原地,有些惊诧,二公子说什么人要领着去白府?他不过是个下人,哪里有那个能耐,虽是这样想的,人却是半步都不敢动,生怕一个不慎丢了二公子吩咐的差事,他人在屋门处打转,并未瞧见掉落在地上的腰牌。


    陆焉生驾马疾驰而过,见城门已关,他高声呼喊:“开门!”


    天色已晚,城门已关,若想进门还需令牌才成,这几日城中有贼人作乱,这门禁则尤为严格,城门看守不敢轻视,从罅隙往外头瞧,只瞧见马头,隔门喊道:“城中已宵禁,若是公务进城还需令牌!”


    陆焉生急不可耐,不愿在这处耽搁时间,习惯性往腰间一掏,却是摸了个空,立时低头搜楼个遍,却找不见那小小令牌,他抿唇道;“我是羁贾大营千夫长陆焉生,有事急要入城,你莫要耽搁,速速开门!”


    若是以往,那看守许就开了门,可昨夜才收到戒严命令,此刻这门是怎么要不敢开!


    那看守躲在城门口道:“军爷莫要为难小的,上头下了严令,必须又令牌才能进城!”


    陆焉生眉眼一皱,下马凭一己之力猛地便推向城门,可用尽力气这城门直晃动两下,只是这动静惊动了里头的看守,这硬闯之举实在骇然,想也不想便朝着城门箭守高呼:“有人硬闯,快戒严射箭!”


    下一刻便听箭矢凌空声跃,直直的插在了陆焉生脚边,若非陆焉生躲得及时,许是要受伤的。


    彼时陆衷正在娉婷阁外,看了眼屋内晃动焦急的人影,屋内盛婳情状很不好了,只听里头忽听见咣当一声,好似是哪个婢子手脚不稳打翻了药,随即便听到里头白郝怒不可遏痛斥,白郝如今已至耄耋,这年岁陆衷真怕出了什么事,不假思索便进了屋。


    掀开珠帘便瞧见婢子跪地在地,平日里和气的方管事此刻也未见半分和色,可见是跟着一块上火,陆衷忙抬步上前,看向那婢子道:“速速收拾了再去煎!”


    白郝被气的脸色发白,陆衷忙上前扶住了他,房间里人皆各司其职,刘本神色难看呆在盛婳榻前,沉着一张脸盛婳她行针,楚斟则靠在一旁守着,点珠杏枝两个丫鬟时不时替盛婳擦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满屋子的人都围着床榻上昏睡的盛婳转着。


    陆衷只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盛婳,便不忍的挪开了双眼,床榻上的盛婳已消瘦的不成样子,薄被下的瘦弱的好似薄纸,叫人看了就心疼,就这么单单看着,就觉着床榻上的人好似随时能断气一般,陆衷不知盛婳能熬到几时,不禁看了眼窗外,焉生怎还不到!


    正在此刻,只听见脚步声传来,他们转身瞧去,便瞧见阿肆一个趔趄摔倒在门边。


    越忙越乱,刘本因这动静吓了一跳,手微微一颤,施针的手用过了劲儿,只见盛婳皱眉嘴边忽有鲜红血色流出。


    楚斟惊颤的喊了一声:“婳婳!”白郝见状更是险些晕厥过去。


    方管事上去便要去踹阿肆,只见阿肆忙跪倒在地磕头认错:“阿肆的错,是阿肆的错,只是老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白郝闻声一怔,侧身看了眼床榻上的盛婳,他此刻哪里能走得动!


    陆衷了然,拍了拍白郝脊背安慰道:“先生,阿衷陪您去,咱去去就回!太子殿下亲临应当是出了什么大事!”


    白郝无奈低声叹了口气,摆手便往门外走,这时候若是没有陆衷在白府上下怕是要乱套。


    着急忙慌间并未瞧见盛婳微睁迷离的眼眸。


    他们人刚到长廊下,便见太子负手而来,陆衷一眼便瞧见了跟在他身后的陆焉生,只是恍惚间好似瞧见了陆焉生的身影微微晃动。


    待靠近些,鼻息间传来一股淡淡血气,一笼烛火打在陆焉生身上,陆衷此刻才瞧见染得已叫血色染红的衣角,手臂处好似还有鲜血凝柱留下,陆衷不禁怔愣在原地。


    白郝刚要行礼便被徐顾白拦下道:“老大人不必多礼,盛二姑娘如今在紧要关头,孤便不多言其他,这位是孤与焉生寻来的神医,二姑娘顽疾他或尽可一试!”


    话音落下,陆焉生身型微微一滞。


    即便是太子介绍,白郝仍旧几分迟疑,盛婳身子一贯是由刘本医治的,刘本的医术虽说算不上是再世华佗,但也算是枯骨生肉,若是没他医治,盛婳也许便拖不到现在,白郝打量了眼来人,眼生的很,浑身上下皆是流气个头不高,一双吊稍的眉眼叫人瞧着不大舒服,只一眼便知不是宫中御医,这样闻所未闻的人,叫白郝如何放心将盛婳交托在他手上。


    见白郝迟疑,陆焉生推了推身侧那人介绍道:“老大人,二姑娘病情刻不容缓,已然不会比此刻更差了,让他试一试,焉生已命担保,定能医治二姑娘!”说话间便猛地磕跪在地上。


    白郝这才发现陆焉生衣角处的鲜血,心下一颤,深深看了眼陆焉生才抿了抿唇道:“阿衷,快请神医进去!”


    见白郝松了口,陆焉生便起身,可程九在外散漫惯了,便是此刻都无甚正形,脚步幽幽算不上多快,陆焉生眯了眯眼睛,人便走到程九身侧后忽向着白郝躬了躬身道:“焉生失礼了。”


    众人叫他这一举弄得摸不着头脑,白郝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是眼眸一颤,愣愣的盯着陆焉生。


    只见陆焉生拎起程九的衣领拉着他便走,程九虽比陆焉生年岁大了许多,但身型却很矮小比之陆焉生还要差一个头,这么一拖拽实在滑稽,好似是被擒着的牲畜,他挣扎着想摆脱,却实在不敌陆焉生力气,越是挣扎,陆焉生便更用力,眼见着都快叫衣领嘞的喘不过气,才放弃了挣扎,便由着陆焉生拖拽,十步之间脚都没沾上几回地儿


    见太子与白郝都愣在原处,陆衷觉得额头青筋直跳,拱手歉道:“家弟举止无状,惊骇到太子与先生了,实在无礼,万望见谅!”


    白郝回过神来,连连摆了摆手道:“无事,无事,走,快去瞧瞧!”


    几人匆匆赶到,一进院子便瞧见陆焉生人守在门外,这个时候还守着礼,白郝便更觉得陆焉生老实,进了屋见人还没跟上,回身摆了摆手道:“焉生你也进来!”


    陆焉生闻声身型一滞,愣了片刻神,抬脚的一瞬又觉得似有千金般重,耳畔不禁响起两年前方管事代盛婳传的话,愣是一步都挪不动。


    太子见他一副深沉模样,不禁挑了挑眉头,佯装脚滑了一瞬恰推了陆焉生一把,转而对着白郝道:“焉生受了些伤,劳首辅大人寻个医士替他包扎。”


    受这样重的伤,这黑里还特地跑这一趟,白郝早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闻声白郝便忙让屋内丫鬟扶着陆焉生进了屋,转上便让阿肆再寻大夫来,府上别的不多,这大夫却是够的很。


    进了屋,白郝在顾及不了旁的,朝太子躬身致歉便掀帘进了里屋,陆衷看了眼陆焉生,抿了抿唇顾忌着太子也在便没好说什么掀帘便也跟了进去,只留太子与陆焉生在外寝。


    太子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一旁冷汗直冒的陆焉生,方才温和的笑意募的便敛去了,唯余下一丝嘲讽与冰冷,挑了挑眉头道:“陆焉生,你藏得很深啊!”


    陆焉生不顾撕裂疼痛的手臂跪倒在地认错道:“焉生知错,请太子殿下责罚。”


    徐顾白嘴角掀了掀了,茶盏就在手边生是强忍着没豁在陆焉生身上,他咬牙歇斯底里道:“今日的帐,咱需得好好算一算!陆焉生,孤倒要瞧瞧你有几条狗命够折腾的!”


    陆焉生闻声只垂着脑袋,恭顺的由着太子责骂,他太过了解太子秉性,这幅样子应当是已气急,他此刻若是出言顶撞,就是不死也会半残,他头磕在地上道:“焉生自知罪无可赦,要打要罚皆由得殿下惩处,还望殿下息怒。”


    便是陆焉生卖乖,徐顾白此刻仍旧忍不下这口气,想起方才那千钧一发一幕更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到底是没忍住上前便朝着陆焉生的后背踹了一脚,力道之大,险些将陆焉生踹翻在地,只见陆焉生还未稳住身形,下一刻便吐了一口鲜血:“不急,你既敢拿孤做筏子,这后果你便等着吃!”


    他顿了顿忽朝着珠帘一侧看了眼,嘴角微微掀动道:“陆焉生,瞧不出你还是个痴情种啊!”


    陆焉生见状忙道:“一切都是焉生自作多情,与盛家二姑娘无关,殿下有气便撒在焉生一人身上,焉生受得!”


    果然百般庇护,徐顾白还未来及的说话,忽听里头白郝一声惊呼:“婳婳!”


    作者有话说:


    开启打字机模式,各位监督我!


    第46章 程九


    陆焉生闻声一怔, 想也没想一把便豁开了站在一旁的徐顾白,徐顾白被他掀的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回过神来只瞧见了晃荡的珠帘,人早已进了内寝。


    他眨了眨眼睛,险些被气笑了。


    陆焉生一进屋便瞧见满地的鲜血, 烛火笼在那朱红赤色上, 灼的陆焉生眼睛生疼。


    他心猛然一缩,看向榻上, 便见人此刻已晕厥昏迷,人好似秋风吹落的枯叶, 摇摇欲坠, 奄奄一息的好似刹那会断气, 陆焉生呼吸都不可抑制的一停。


    彼时楚斟斟坐在盛婳床榻,还未反应过来, 身侧忽出现一人, 在侧目看去, 人猛然一怔, 陆焉生忽顿在榻前。


    此刻众人皆手忙脚乱,刘本正抓着程九讨说法, 骂他不懂竟敢乱来, 眼下惹出祸事来要如何是好。


    却见只听陆焉生忽然站起身拉住程九的衣襟猛地一拽道:“程九,你要是救不回她的命,我便送了你的命!”


    说罢一把短刀便抵在了程九咽喉。


    众人叫着一瞬惊的呆在了原地, 只愣愣的看着陆焉生, 白郝心中更为撼动, 看向陆焉生的眼神更为复杂。


    在病榻前拿刀威胁大夫的, 陆焉生算是头一位。


    程九哪里见过这个架势,尤其喉间隐约刺痛传来,可见已经渗血了,只觉得今日真是无妄之灾,还以为是个肥差,没成想搞不好还会搭一条命,真是吃亏,皱眉道:“你,你总要给我时间!那老头子方才行错了针,引得她气血大乱,我这叫拨乱反正”


    这话好似点醒了刘本,他眸光一亮上前一把抓住盛婳的双手,细细把脉片刻看了一眼程九道:“二姑娘此刻气血确实渐凝!”


    众人闻声这才轻松了口气,白郝正要劝说陆焉生收手,却见他又用了三分力气道:“可她吐血了!她本就虚弱,有多少血够吐!程九,我且告诉你,她流一滴血,你便要流一滴血,你若敢折腾她,你信不信我即可便废了你的手,反正治不好人,这双手倒不必要了!”


    程九闻声有些崩溃不禁骂道:“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话!你是强匪不成!不治了,不治了!你要杀便杀,我程九别的没有,骨气还是有些的!”


    便说着还自己往匕首上抵去,俨然也一副躺平无所谓的样子。


    可他估错了陆焉生的脾气,只见他眯了眯眼睛嗤笑了一声忽凑到程九耳畔,轻声不知说了什么,只见程九猛地瞪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道:“好,好,我治,我治!你且说到做到,我必竭尽所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陆焉生见状才松了手,陆衷瞅准了一把便夺过他手中的短刀,这才轻松了口气,将他一把拉到身侧,有些不敢直视白郝目光,今日这样子,陆焉生的心思便是回想瞒都瞒不住了。


    除却程九与刘本,屋子里只留了几个丫鬟,旁的人都出了内寝,到屋外候着。


    彼时太子坐在高位也一起等着,陆焉生见太子一副要生吞了自己的模样,仿若没瞧见一般,目光在太子脸上划过,而后一瞬不瞬的盯着珠帘瞧。


    徐顾白:“”


    若不是顾忌场合,老子现在就要把你头揪掉!


    避开了太子的目光,陆焉生忽又察觉一道视线,他侧目看去,便瞧见了楚斟,他与楚斟已有一年未见了,虽都在京城,可两人一直没碰着面。


    陆焉生不是没瞧出来楚斟眼底的深意与计较,他抿了抿唇,自打知晓盛楚两家对婚事对外不宣,他便嗅出别的味道来,朝着他挑了挑眉头才转头离去。


    楚斟眸光颜色不禁深了几分,只抿了抿唇。


    约莫半个时辰,只见点珠掀帘欣喜道:“老大人,咱家姑娘醒了!”


    白郝闻声忙站起身来,陪着折腾了这么久,白郝这么大的年岁早就脱力了,拐杖杵空了人险些便要摔倒。


    “老大人当心!”


    众人心惊肉跳纷纷伸手去扶,就连太子都起了身,只见慌乱中两道身影一闪同时扶住了白郝。


    白郝稳住身形,才得空去瞧,人蓦然的就有些僵了,只因扶着他的是陆焉生与楚斟两人,两人是木桩子似的,正一左一右站在他两侧。


    “外祖父当心!”楚斟忽开了口说道。


    楚斟已经与盛婳定下婚约,按照常理,是也该随着喊一声外祖父的,只是这两年下来,楚斟统共也没喊过几声。


    陆焉生身型一滞,只等着看白郝的反应,只见白郝虽也惊异,只稀奇的看了眼楚斟,但什么也没讲,陆焉生心募的便是一沉。


    楚斟上前一步,朝着陆焉生躬身道:“今日多谢陆二公子了,待婳婳身子好些了,楚斟定登门致谢。”


    这示威的样子,就是仍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的太子都瞧出了个所以然来,挑了挑眉头目光落在楚斟身上,一瞬便猜到了他是谁。


    白郝闻声看向太子,太子殿下见状忙起身道:“老大人不必客气,您先去瞧瞧盛二姑娘吧,若是当真好转,便差人去东宫说一声,也好叫孤心安,今日您府上还有事,我们便不叨扰了,这便就回了。”


    白郝点了点头道又想起里头神医抿了抿唇道:“那位医士”


    太子看了一眼陆焉生,见他没说话,便勾了勾道:“便先留在府上替盛二姑娘瞧病,待过些日子,孤在派人来接他。”


    白郝闻声轻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是,是,多谢太子殿下了。”


    太子笑了笑而后转身便走,见人还没跟上,回头又看向那木头桩子,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他今日可算是开了眼见了,平日里多次沉稳的人呐,再耐心用尽前喊了一声:“陆焉生,走了!”


    陆焉生闻声抿了抿唇,朝着白郝躬了躬身道:“那程九脾气秉性有不好,老大人切让府里的人都盯牢了,若是他犯蠢闹出什么事来,老大人尽管到陆府寻焉生,若是不再,便让宁去去军营寻我。”


    白郝方才便瞧出来了,程九这人有些散漫,瞧着便不是寻常人,方才如不是陆焉生压制,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闻声并未谢绝他好意,笑了笑算是应了还不忘体贴道:“你也受了伤,切记好生养着,今日多谢你了。”


    陆焉生摇了摇头:“老大人客气,只是您切记注意”


    徐顾白在一旁咳了两声,陆焉生本还想叮嘱的话又咽了回去,很是乖觉的走到了太子身侧,一行人才又出了屋。


    上了马车,太子才敛去脸上温和笑意,看着陆焉生冷笑嘲道:“孤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陆焉生,你还要脸不要?”


    陆焉生眨了眨眼眸,没吱声,可这意思落在太子眼里却很是默契的看出里头的意思来,这是默认了


    他冷哼一声道:“看来是孤平日里太和善了,叫你以为孤当真没了脾气!”他忽敲了敲车壁,马车应声停下,只听他道:“利成!”


    外头侍卫应声:“属下在!”


    “拎着陆大人去京兆府,今日城门口的事,按国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若是没瞧见陆焉生方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太子倒不觉的此刻陆焉生的云淡风轻有多可恨。


    见陆焉生眉头都未皱一下,太子更觉可恨,可这刀子如论怎么扎他都疼不到身上,太子都觉无计可施。


    利成有些为难的看了眼陆焉生,见太子怒气正浓,没敢帮着求情,便只能请人下来:“陆公子请吧。”


    陆焉生却是稳若泰山一动不动,转而看向太子道:“殿下,焉生将功补过可成?”


    太子冷哼一声,平生头一回啐了脏话。


    虽气愤,但陆焉生的本事自己也知晓,朝着利成示意一眼,利成会意放下了帐帘,不禁轻松了口气。


    “说!”太子紧握着拳头,他就不信陆焉生能说出花来不成!


    陆焉生勾唇笑了笑道:“殿下,宫中的祁贵妃是不是有孕了。”


    太子皱了皱眉头,神色一变,有些惊异,祁贵妃有孕这事,他亦是刚刚知晓,圣上子嗣不多,统共只有三位皇子,其中太子与三皇子皆是中宫所出,二皇子生母卑微身子又不好不足为惧,再余下便其他嫔妃所出的公主,也是因此,大统之事皇后从未忌惮过谁,只是这一回若是旁的嫔妃怀孕也罢,可偏偏是祁贵妃。


    陆焉生看向太子,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瞧着桌面道:“殿下去查下今年二月初时,官眷入宫的记档,应当会有所获。”


    这话中的意思,太子立时便猜透其中意味,脸色一沉道:“祁贵妃怎敢!”


    皇家血脉怎容混淆,这是天大的胆子胆敢挑衅皇家威严!


    陆焉生笑了笑道:“敢与不敢,殿下去查查便知晓了。焉生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凭空捏造出事来。”


    见太子沉声不语,陆焉生勾了勾唇道:“不知以此事将功补过,殿下可还满意?”


    太子闻声看向陆焉生道:“若这事当真,孤便容你这回,饶你这条狗命!”


    陆焉生好似解脱似的轻松了口气,朝着太子作揖道:“那焉生在此敬谢殿下了。”


    要说程九果真有些本事,不过半个月的功夫,盛婳的那副病躯因这次病重的亏空便被补得七七八八,只是身子里的顽疾一时半会倒无法根治,这话与刘本说的一样,盛二姑娘的病,不是能药到病除的,还需得慢慢来才成。


    盛婳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神色仍有几分恍惚,想起那日,便又出神,不知是不是她瞧错了,她好似在昏迷前瞧见了那人。


    程九替她施了针抬头便见她失神的看着某处,开口道:“今日是最后一次替姑娘施针了,明日在下便要走了!”


    盛婳回过神来,看向程九问:“先生这是要去哪?”


    程九想起那人便觉得来气,可又毫无办法,无可奈何道:“我也不知,如今在人家手上,是圆是扁全看他如何捏。”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盛婳微微皱眉,她好似想起了什么,看了眼程九问道:“先生,盛婳昏迷那日,是谁带着你来的?这屋子里可有一位姓陆的公子?”


    程九闻声手微微一滞,看了眼盛婳,想起陆焉生的交代,便瘪了瘪嘴胡诌道:“有啊。”


    盛婳眼睫一颤,声音里呆了几分干哑问道:“是谁?”


    程九收了针好似不经意间答:“那个叫陆衷的,不是姓陆的吗?”他收了针,生怕盛婳在问什么,说罢随意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了。


    盛婳未瞧见程九信步匆匆的慌张,只看向明窗出神,难不成当真瞧错了?


    可即便如此,对白郝而言已经很好了,这总算是有了个盼头,约莫半个月的功夫,人便被太子接走了。


    难得遇见这么个神医,白郝怎能轻易放手,琢磨一夜到底是向太子开口要下这么个人,太子闻声只托身边近侍传话道:“这人是陆家二公子费了力气请来的,不算是他东宫的人,即便他是太子也不能做人家自由人的主。”


    白郝一想也是这么回事,第二日便亲自登了陆家的门。


    只是未成想却扑了个空,人今日一早便去了大营,什么时候归还不晓得,白郝正要叹不巧,一抬头便瞧见了长廊下正吊儿郎当逛园子的神医。


    “程先生!”方管事忙高呼了一声。


    程九被吓得一颤,见来人,忙将手中的瓜果皮儿都甩了出去,抹了抹衣袖见不失体统才朝着白郝恭敬作揖:“老大人安好。”


    “程先生不必客气。”白郝忙将人扶了起来。


    “小人只是路过,便不烦先生要事了,这便走了哈。”说着闪身便要走,他散漫惯了,且老大人又威严太甚,在他跟前需得时时刻刻耳提面命警醒着自己,说起来怪没有出息的,一见着这位名声赫赫的首辅大人,程九腿肚子都直打颤,倒要不是说多惧怕,就是不想往跟前凑,一靠近便觉得难受的紧。


    白郝眸光闪了闪,既寻不到陆焉生,不若便直接找这位谈,虽说这么挖人有损德行,可为着盛婳,白郝也顾不得其他了。


    忙伸手拦住了他道:“今日老朽来便是为了寻程先生的。”


    “寻我?”程九有些恍惚的指了指自己,还有些不可置信。


    白郝点了点头道:“先生医术高明,宛若华佗在世,上次要没有程先生,白家许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一上来便将程九捧得高高的,可程九是多精明的人呐,自小便混迹在外的人,眼眸一转便猜到了白郝的打算,摆了摆手道:“白大人的意思,程九明白,只是在下也实在为难,程九是陆二公子的人,只受他一人差遣,若是无他点头,程九是半步都离不得陆家。”


    宁去在一旁听的直迷糊,眨了眨眼睛看向程九,这人怎红口白牙的胡言乱语,还只听他公子一人差遣,昨夜这厮蛮不讲理的强占了公子照水院,也不知谁受谁的差遣!


    这意思是还要寻陆焉生,白郝闻声点了点头,也不好强忍所难,转身便对着宁去道:“那老朽改日在来寻他!”


    程九闻声直点头,还摆出一副寄人篱下也只能瞧人脸色的为难模样,岂料白郝人刚走,程九便换了一副模样,见宁去呆在了原处,便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傻了?”


    宁去指着他道:“你怎骗人!你哪里有半分寄人篱下的自觉,明明是我家公子处处让着你!”


    程九抱胸倚柱看着他道:“你果真是个傻的,来前只觉得你憨,没成想是真傻!”


    他眉眼一挑道:“你都说了你家公子处处让着我,能在陆府作威作福我何必去白家守规矩去?”顿了顿又道:“你且看看吧,回来你家公子还要感激我!”


    说罢便又从衣袖里掏出个香梨来,啃了一口才悠悠的走了。


    宁去看着程九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句,他可不行这些,第二日陆焉生刚回,便告了状,面上还愤愤不平道:“小的从未见过这样睁眼说瞎话的人,他说便罢了,没成想白大人还当真信了,说是改日再来府上寻您!”


    陆焉生脚步一顿,看向宁去道:“老大人当真信了?”


    宁去忙点了点头,他以为陆焉生定会责罚程九,没成想只见他嘴角一弯,颇为欣喜道:“那确实该好好谢谢他!”


    宁去还以为听岔了“欸”了一声,待反应过来便见自家公子已走远了。


    也不知陆焉生程九两人是如何打的商量,老大人登门便各自缄默,各有各的说法。


    陆焉生道:“程九从不是陆家的仆人,只算是焉生的友人,实无权命令他如何,若当真如此,便是坏了他与程九的情谊。”


    白郝闻声眉头直皱,这是在说什么胡话,他历历在目当日陆焉生他险些拿刀割了程九脖子的事,当时怎无半点友人情分。


    白郝却也不好说什么,隔日便只能再寻程九,程九却道:“程九受陆二公子恩德,自是要受他调遣,如今已住在了陆府,便算是陆家的仆人,既是奴才哪有不听主子话的?那实在太不成体统了!”


    白郝眯了眯眼睛,哪里不知陆焉生打的什么鬼主意,实在无法只得拉上陆衷,有陆衷压着,陆焉生多少会收敛些。


    陆衷看了眼白郝,对着陆焉生道:“明日便让那程九去先生府上!”


    陆焉生抿了抿唇,看向陆衷淡淡回:“兄长,程九不是陆家的仆人,我也不是他的主子,如何命令他行事?”


    陆衷闻声一梗道:“人既是你请来的,你定也有法子叫他听话。”


    陆焉生闻声凝眉,好似被逼的没法子,低声叹了口气道:“老大人,盛二姑娘的身子什么样焉生自也清楚,实不相瞒,程九确实是焉生为盛二姑娘寻来的。”


    白郝抿了抿唇等着他继续说。


    “程九什么性子,焉生比您更清楚,他不是能在白府呆住的人,便是我让他去,不出半月,他便能想折走的远远的,彻底隐匿起来您信不信?”


    这事白郝倒是信的,就说上回,也不过十来日的功夫,程九便有些呆不住的样子,日日打发着人去陆府问何时来接他。


    “那怎样才好,你可有法子能将人留住?”白郝不禁问道。


    陆焉生上前一步,很是推心置腹道:“只有他在焉生眼皮子底下,才能盯的住他,不若这样,我让他每半月去府上请脉,二姑娘若是身子亏空需得补一补或是在像前几日那般,无需老大人说,我定会将人亲自送进白府替二姑娘治疗,这虽麻烦了些,但到底是中转的法子,有焉生在一日,程九便在一日,定不会叫他走远了。”


    白郝闻声皱了皱眉头,可为了盛婳的身子到底是点头应了。


    “还有一事,需得老大人配合,还望老大人应允”陆焉生忽严肃道。


    “你说,何事?”


    陆焉生躬身道:“程九与焉生的关系,还望老大人瞒一瞒,便是二姑娘问起,便只说他是太子的人。”


    白郝与陆衷闻声皆是一愣,有些瞧不透陆焉生打算,白郝只想了一瞬便应了,待送走了白郝,陆衷才转身问他:“叫她知道承了你这份好,不是更合你意吗?为何不愿叫她知道?”


    陆焉生勾了勾唇,带了几分无奈道:“就怕她知道了,不愿承这份好,那我当真是白费心思了,说到底,还是她的身子最要紧。”


    陆衷倒是没想到陆焉生考虑的这样细致,不禁更是吃惊于她对盛婳的痴心。


    有着程九时不时调理,盛婳身子竟当真渐渐转好,虽说仍旧瘦弱的好似能叫风吹走,但已大半年未生过什么大病了,便是有要发病的征兆,还未发作便叫程九先一步用药压制去。


    平衍一十二年后宫倒是出了一件大事,皇帝宠幸了十余年的祁贵妃生了个死胎,听说还是个小皇子,可惜落地便是没有呼吸,祁贵妃伤感太过,便大病一场,朝中御医医治了整整一月,才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人虽拉了回来,但身子骨大不如前,听说比首辅大人家的小小姐身子还要弱上许多,缠绵病榻没个消停,本茶余饭后的人忽的便换成了宫中的那位。


    徐顾白知晓时只勾唇冷冷笑了笑:“若不是顾全大局,早了却了她那残命了!”


    时间飞逝如梭,转眼又至年盛婳及笈这年。


    作者有话说:


    叮,这回真的长大了~


    接下来会有大量对手戏!请接住!


    第47章 踏青(一)


    又至春时, 三四月天的落英缤纷繁花盛开,这样的天最适踏青游玩。


    长街上马车轮毂毂而过,马车上的少女掀帘朝外看了一眼, 而后又百无聊赖的放下,托着小尖尖下巴看向一旁的盛婳,好似很不经意间问道:“盛大哥是不是要回来了?”


    说起盛柏, 盛婳茶盏下的唇瓣微微勾了勾起, 抿了一口春茶点了点头道:“约莫最迟下个月初便能进京了。”


    本来是早便能回来的,只是叫公务拖住了脚, 恰逢胡海旱灾,盛柏又心系百姓, 这一拖再拖竟又是两三年过去, 若不是白郝几次进宫与圣上说情, 严明年岁渐大,只盼着儿孙绕膝, 他这个年岁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 万一没了以后, 岂不是要抱憾而去?


    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皇帝哪能驳情,到底是松了口同意将盛柏调回, 便说都如此了, 调令去年便送到了,可人却偏偏一直不回,生是气得白郝日日骂那盛安, 若不是他的缘故, 自己这好外孙怎会一去便不愿回来, 盛安每每被骂, 也只是闷头承受。


    沈织织闻声脸上忽显出几分兴趣来,眨了眨眼睛道:“那难怪了,我说好几年都不联系的人了,怎突然下帖子让你我去踏春游船,原是打着这个主意呢。”


    盛婳眼波微转,无奈的看了眼沈织织,齐家姑娘的心思她隐约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这话可未必能说,不禁道:“你当着我的面说便罢了,莫口无遮拦在齐家姐姐跟前胡说,她脸皮子薄的很,别叫你臊的说出话来。”


    沈织织闻声撅了撅嘴,并未收敛反倒是凑近了盛婳打趣道:“齐家姑娘等你兄长这么些年,都过了二八最好的待嫁年岁了,满京城世家谁人不知,我与你说真的,她若真成了你嫂嫂,你可应?盛大哥这些年若不是在外的缘故,早已弱冠的年岁定早便成了家室许连孩子都有了,这事有什么谈论不得的。”


    盛婳见她喋喋不休,忽眸光带了些狡黠故意道:“我瞧着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在意齐家姑娘是不是要当我嫂嫂,你这般旁敲侧击的莫不是你自己想当我嫂嫂?”


    本是拿这话来赌沈织织的口,却未成想,沈织织小脸募的便红了,带了几分惊慌,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你莫胡言乱语!你,你怎拿我开玩笑!”


    盛婳睁大了眼睛,心下一愣,眼睫忽闪:“你真的?”


    沈织织忙咬唇否认,可想起那人的身影脸颊上便染上了红晕,实在没有多少说服力:“你再胡言乱语,往后我可再不理你了!”


    两个小姑娘打打闹闹间,马车便停了,外头传来阿肆的声音;“姑娘,到了!”


    沈织织闻声忙掀帘逃也似的便下了马车,盛婳捂唇又笑了两声,才拎着裙跟了上去。


    今日日光正浓,拂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身上好似笼着金光,盛婳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前一切美的都太过震惊,虽说身子因着程九的调理,已好了许多,但未及笄前,白郝总叮嘱着她切记注意,她自己亦记着今年冬日里的事,多少也有些忌惮,便是身子松快许多,都未出过几次门吹过几回风,生怕一阵风吹过,又要重蹈前世覆辙,毕竟难得看到希望,她也想抓住熬过去,想瞧瞧自己及笄后的风景。


    临河渠于岸边,这处是最天然的凹地,旁边还有个不大的小山坡,坡上皆是簌簌开起的粉色桃花,微风轻拂而过,花瓣伴着暖阳流落至河边,青柳枝子荡漾湖面,处处皆是祥和。


    岸边零散的停着不大不小的船只,不少人已乘船离去。


    她刚下马车,本该跑远的沈织织却又凑近了她,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道:“你与他说了?”


    盛婳闻声侧目看去,便瞧见了刚下马车的楚斟,他今日一身青色长衫,衬的他格外青隽雅致,盛婳回过神来亦是一愣,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摇头:“没有。”


    “来了!”沈织织话音刚落,便瞧见楚斟已缓步走到两人身侧。


    盛婳还未问,楚斟便说明来意:“先生不放心你,让我在一旁陪着。”说罢指了指前头不远处的船只道:“你们玩你们的,我自雇了一艘船舫,我便在不远处陪着,若是有事即刻喊我,我也能听到的。”


    盛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瞧见一艘小船停靠在岸边。


    盛婳有些无奈白郝的安排,抿了抿唇道:“可耽误你事?不是快要院试了么。”


    楚斟抿了抿唇道:“不碍事,在哪看书都是看,倒是托你的福气能享一享这春色。”说着还让开位置,只瞧见他身后的许未怀里抱着一摞书籍。


    沈织织:“”


    踏春还带书,这人好似有什么病。


    楚斟随即躬身告辞道:“那我先去了,省的叫旁人瞧见,又要传些不好停听的。”


    见人走了,沈织织抱着胸道:“他倒是很知趣。”


    盛婳微微勾唇,有些笑不出来,他越是如此百般体贴,盛婳越觉得亏欠,尤其越近及笄,外祖父便越发紧张,他不好差使程九跟着,便只能让楚斟寸步不离,两个人总要有一人跟着,他老人家才放心。这一来二去楚斟回回逆来顺受,可他不像那人,有脾气便发有话便骂,能怨怼两声盛婳也觉得心里安稳,可无论外祖父说什么,他是一句怨言都无,皆是勤勤恳恳的应着听着,时间久了,先不说楚斟了,便是盛婳都觉出难受来了。


    许是前世里大多病在榻上,人很少清醒着,麻木时便很少观察这些往这处想,可今世不同,她身子骨渐好,每每清醒的看着这一切,便仿若瞧见一捆无形的缰绳将人拴住动弹不得,只余下窒息的难受。


    只是这难受还未消除,便又添了一堵,人刚走到约定的长亭下,便瞧见了一人的身影,盛婳脚步不禁一顿,低声便要叹气,这是出门没瞧黄历不成。


    沈织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愣了一瞬,眼睛眨了好几回才却确信自己没瞧错人:“我昨儿还听大哥说,他受太子令去雁北办事了,这什么时候回的?”


    盛婳抿了抿唇,边道便转身:“我还有事,便先回了,你去与齐家姐姐说一声吧”


    沈织织惊“咦”了一声,这声还未落,便听长亭内一声娇柔呼声:“盛二妹妹!”


    盛婳闻声不得不顿下脚步,齐姌二没瞧见也就罢了,如今叫她瞧见,多少还是要给她些脸面,盛婳抿了抿唇,躬身喊了一句:“齐家姐姐好。”


    彼时齐诵正靠在柱子上,好笑的看了眼一旁端坐的陆焉生道:“人我是留下了,你如何谢我?”


    陆焉生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敷衍道:“我会向太子举荐你参与漠北的盐案。”


    齐诵委身嘴角掀笑,朝着陆焉生拱手一礼道:“那我在这谢过你了!”说着眸光又挪向了正被人拥簇的盛婳道:“你既送我这样一大礼,等事成,我自也要送你份好礼。”


    陆焉生闻声皱眉看向齐诵,正欲说话,便见前面几人已要离去,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道纤细背影,丢下了句:“你莫胡来!”便起身就走。


    齐诵又抱胸靠在柱子上,看着陆焉生亦步亦趋的背影低低笑了一声:“我若不胡来,哪里还有戏看?”


    盛婳本想着应付两句便推说自己有事回去便罢,怎想齐姌好似瞧出了她想告辞的意思,竟热情的直将她往船上推去,离岸只差一步,盛婳顿下了脚步道:“齐姐姐,我便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齐姌今日请人来便是想问问盛柏何时归,甚至特地包下了这样大的一艘船请了这样的人,怎可能轻易放她走,便拉着她的手道:“我已许久不见你了,你难得身子好,今日日头也暖和,来都来了,便陪着一起起赏赏这春色吧。”


    盛婳犹豫着要走,齐姌又不愿让人离去,这一来二去,半个人都被架上了船,也不知是不是船上忽上了人,有些失衡,晃荡了一下,只是这一晃荡,可苦了盛婳,被牵扯的极其难受,站住脚就很牵强,但凡在晃荡一下,怕是要栽进河里。


    自打四岁那回,她便有些畏水,身型不禁微微一颤。


    她脾气好,惯来淡漠,但并不是没有脾气,脸色募的一沉,正抿唇要说话,身后忽有人一把扶住了她,她正诧异间便听到一极熟悉的声音:“当心!”


    这声音太过熟悉了,盛婳反应过来,正要说话,便觉天旋地转,人已被抱起转了半圈,再落地已在船上了。


    刚落地便听陆焉生对齐姌道:“齐姑娘,这不是玩闹的地方!”


    说罢又回身对着盛婳安抚:“是去是留都可,只是莫像方才那样说话,这岸边水深,二姑娘切记当心。”陆焉生躬身一礼又道:“方才得罪,二姑娘莫怪。”


    齐姌:“………”


    平白被埋怨了一声也罢,可这这未免太差别对待了。


    他模样谦和,冷冷簌簌,如一往淡薄,只是宽袖下的手却青筋直冒,头都不敢抬起,看她如今神色。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事,先这些


    第48章 同驾


    陆焉生只瞧见眼前莲花裙据朝后退了好几步, 好似避之不及,才听到少女清冷声音:“无碍。”


    说罢便对转头对着齐姌道:“齐姐姐,我还有事, 先回了,待改日再聚。”


    陆焉生抬眸便见她要走,只是她人刚走到船头, 船舫便动了, 驶离了岸边,陆焉生怕她叫风吹得晃荡, 没忍住,又上前拉住了她:“当心!”


    沈织织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两人, 目光在陆焉生的脸上逗留了几息, 便走到盛婳身侧, 扶住了她,转而对着齐姌道:“齐姐姐, 劳烦让船夫靠岸, 我们先走了。”


    齐姌道:“这怕不成, 这处只能上船不下船, 要下船还需到潋坡。”


    见盛婳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方才就上船的齐诵道:“既上了船便好好玩, 若是因着盛二姑娘耽误了诸位的兴致可是不美, 既来之则安之,待行到了潋坡齐诵必亲自送盛二姑娘下船,这样可成?”


    陆焉生只抿唇没说话, 垂着眼眸没开腔, 他私心里也是希望盛婳留下的, 日夜兼程四天三夜, 就是为着这一面。


    齐诵说话惯来不好听,盛婳皱了皱眉头看向他,两人好似僵持住了,齐姌没好意思忙打圆场道:“我还特地为二妹妹备了秋莲隗润的清茶,你也好好品一品,莫辜负我一番心思了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盛婳也不好在说什么,看着源源不断驶离的船只,眼下想上岸是没辙了,躬身对着齐姌道:“那谢过齐姐姐了。”


    船头散了热闹,几个姑娘拥簇着离去,齐诵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陆焉生,不禁揶揄道:“你在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阎罗样,怎在盛家姑娘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这么盯着瞧能出个花来不成?”说罢目光又看向一旁紧紧跟着的小船舫道:“名花有主的人,你瞧破了天也不会是你的,你在看看楚斟这寸步不离的样子,你也该学学,听我父亲说,老大人越看楚斟越是满意,说是若来了年春闱中第,盛嫁姑娘也及笄,便能成其美事了,你在看看你,自打我知道你这心思都两三年了吧,到现在还一句话都不敢讲,也是叫我瞧你不起。”


    陆焉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皱了皱眉头,只道:“你懂什么!”


    齐诵闻声勾了勾唇:“只比你略懂些,你若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对付女儿家,倒不如问问我,看在公事的份上,我也能帮衬帮衬你。”


    “滚!”陆焉生只冷冷骂了一句便往船便行去,齐诵看了眼前头不禁又嗤笑出声,陆焉生果在盛家二姑娘越离几丈的停下,不禁骂了句:“怂货!”


    他眸光亮了亮,朝一旁勾了勾,一穿灰色衣裳的小厮上前答话:“公子。”


    他目不斜视,依旧看向前头的几人,问:“可安排好了。”


    那小厮应声:“公子放心。”


    齐诵颔首点了点头:“那去办吧。”


    船漾湖水,泛起圈圈涟漪,不远处的小船上,许未放下船帘看了眼神色不大好看的楚斟道:“公子,二姑娘没下来,咱是”


    楚斟是没想到今日陆焉生会跟来,也没想到齐家连陆焉生都邀请了,却不给他递一张帖子,心下的落寞感越发深重,只抿了抿唇道:“跟着。”


    许未闻声,便立时让船夫紧跟而上,今日河上船舫太多,怕跟错了船。


    盛婳虽想忽略掉那人的影响,可一抬眸便能瞧见那人不远处的身影,抿两口茶,身边忽传来沈织织的声音:“有一事我估摸着你不知道。”


    盛婳迟疑一瞬,才问道:“什么?”


    沈织织想了想还是说了:“替你医治的那位程九大夫的来历。”


    “不是太子寻来的吗?”盛婳问道。


    沈织织摇了摇头,反而看向不远处的陆焉生:“便说程九是太子寻来的,可是谁从那么偏远的地方寻来的?我隐约知道,程九一直住在陆府”她嘟囔一声又道:“若是没有今日这事,我也没往这处想,婳婳,我总觉得,这陆家二公子对你不一般,好似心里有你。”


    “程九与陆焉生有关系”这事她从未想过,这个便也罢了,可今日陆焉生实在言行过了


    盛婳忽觉得方才喝下的茶,苦的她舌尖都麻,眨了眨眼睛看着沈织织,她没想到,迟钝如沈织织都能瞧得出来,那旁人


    她似有知觉的往一旁看去,今日齐姌请了十几位京城世家的贵女,其中亦有与她不大对付的周沉珍,如今的周沉珍脾气秉性已收敛许多,听说那日生辰宴席后,周沉珍便被太后宣进了宫,以行使有失,家教缺严狠狠斥责了她,甚至让她在寿春宫跪整整一日,丢尽了脸面,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恰周伯南也殿前失仪,亦被皇帝训斥,白郝更是参奏周伯南私风不检,皇帝连降两级才平息怒火。


    皇帝与太后不约而同纷纷训斥周家,这其中缘由,京中世家皆心知肚明,自那以后,更是忌惮白家这位小小姐。


    周沉珍的目光刚从陆焉生的身上挪开,便又撞上了盛婳的目光,而后便心虚似的忙挪开。


    盛婳不禁抿了抿唇,看向沈织织道:“我不大舒服,想去船头吹吹风。”


    沈织织应声便道:“哦,好,那我陪你去。”两姑娘更起身,一端茶过来的小丫头也不知是不是没瞧见还是真的,手中茶盏好似有眼睛似的,直直的泼向了一旁的沈织织。


    一席好看的苏缎瑶花锦织的便皆是斑驳。


    “呀!我的裙子!”沈织织惊呼一声,立时便引来众人目光,皆是瞧热闹的人,索性还是春日,穿的还算多,便是茶盏泼身也不至于显玲珑娇俏只是可惜了这金丝编线苏绣的手艺,一沾上这茶水这裙衫便是再出穿不得了。


    那婢女忙垂首认错,一声又一声的姑娘饶命


    沈织织;“”


    她忽便沉静下来,只拎着裙子看着那婢女,盛婳挡在她身前,未免叫旁人瞧见,那婢女更是吓得不敢说话。


    却听沈织织莫名“咦”了一声,而后看向盛婳问道:“婳婳,你瞧我像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吗?”


    这话问的在场人都是一怔,却唯独盛婳了然,好笑的摇了摇头。


    得了答案,沈织织才看向那婢子道:“你方才那话说的怪吓人的,怎么就要我饶命了,我也没想着要你的命,以后这话少说些,免得让旁人以为我是打家劫舍不讲理的劫匪,不过一杯茶就能要人性命。”


    那婢子反应过来,忙连连认错:“姑娘大人大量,是奴婢说错话了。”


    沈织织也没想与这婢子计较,只是愁该如何是好,可偏有这么巧的事情,齐姌此刻出来道:“巧的很,来前我才去了一趟倪尚阁,妹妹不嫌弃先换换可成?”


    沈织织与盛婳对视一眼,还真是巧啊,沈织织一琢磨,看了眼齐姌,直觉得好笑,感情是嫌她一直与婳婳形影不离,这是想支开啊,支开便支开,她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与她说一声便是了,何必毁了她这身好裙子。


    她惯来逆反,既猜透了她的心思,反倒不愿意如她的意了,瘪了瘪嘴道:“不必了,最迟半个时辰也能靠岸了,到时候便回去了,姐姐的新裙衫姐姐自留着吧。”


    话落,齐姌的面色便是一僵,有些不知所措。


    恰此刻,忽听到“噗嗤”一声笑声,沈织织侧目看去,便瞧见齐诵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沈织织抿唇直接问道:“笑什么!”


    齐诵俨然也没想到沈织织会问,愣了一瞬才道:“沈三姑娘不拘小节,齐诵钦佩。”


    沈织织瘪了瘪嘴,没再搭理,转而拉着盛婳出了船舫,只是出船舫时顿了顿脚步小声道:“齐家姐弟好似脑子都不大好,一个太傻,一个神经,瞧都不像个好人!”


    她这话说时声音并未收敛,好似是故意说给站在门边上的齐诵听得,齐诵闻声嘴角笑意已发显了,眸光里闪了几闪到了几分兴致。


    沈织织想着是齐姌设计,可盛婳却是看了眼一旁的陆焉生,她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难看,看向沈织织的眸光里多了几分歉意。


    陆焉生哪里知道自己又受了这无妄之灾的冤枉,在盛婳那处的印象更差,他反以为是齐诵设计,走到他边上警告道:“我还以为自宇不凡的齐公子算计能有多高深,不过是这样见不得人的把戏,齐诵,这回你该庆幸这茶水没泼在她身上,不然我让你尝尝这平湖的春水凉不凉!”


    齐诵眼看着他威胁匆匆离去,却是一句都不反驳,这桩事到最后,便算到他头上了,他眼眸带笑的看着陆焉生离去的背影,低头无语:“那你还当真小瞧我了。”


    船悠悠的在岸上行了半个时辰才靠岸,这半个时辰里,陆焉生生是一次都未敢靠近,一程下来,只知出神的瞧着,潋坡山桃花灿灿而开,花瓣叫春风吹拂的纷纷而落,近边的湖水里皆是瓣瓣粉色。


    沈织织看了眼两岸春色便有些小情绪道:“都怪齐姌,若不然咱还能再这处玩玩。”


    盛婳闻声只当沈织织是在怪罪那齐家的奴婢,只劝了两句,齐姌见两人要告辞,到底是没忍住,刚想上前说话,却被沈织织先一步察觉到,说了声好冷,忙拉着盛婳避开,到头来,齐姌也没能问上一句。


    见盛婳两人走,陆焉生也并未逗留,对着齐诵挑了挑眉头便做告辞,他眸光看向宁去,宁去小跑着本来道:“公子,马车安排妥当了。”


    陆焉生颔首,抬步便要离去,齐诵跟在他身后道:“那姓楚的叫我绊在岸边,你说可要谢谢我?”


    陆焉生上马车的动作顿了顿,回首看了眼齐诵,难得动了动唇道:“多谢。”


    齐诵愉悦笑了笑,眸光更是闪烁,他要谢的可不止这些,只是这话并未与陆焉生说一句。


    盛婳几人走到宽道边。便见杏枝小跑着奔来道:“姑娘,咱家的马车还在对岸候着呢,您稍等等,我已让阿肆去寻了,让他们绕路来接。”


    刚说完话,一辆马车忽停落在眼前,盛婳一眼便瞧见了旗帜,下一刻便见宁去探出头来,恭敬喊了两声:“盛二姑娘,沈三姑娘。”


    下一刻便见陆焉生下了马车道:“今日人多,对岸的路拥堵,两家的马车一时半会到不了,若不嫌弃,顺道可送两位一程。”


    盛婳抿唇,刚要开口拒绝,沈织织却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方才一整壶的茶水都泼在了她裙子上,她又要强没换,又陪着她去了船头吹风,许是有些受凉了。


    她若说不愿意,沈织织定要在这陪着一起,让她先走,她也定不同意,这两难之下,一时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沈织织转头看向婳,见她没出言拒绝,只当她也同意,便点了点头道:“那多谢了。”


    陆焉生冷峻的面庞虽瞧不出情绪来,可略勾起的嘴角却显出他此刻的愉悦来,他都没成想会这样顺利。


    沈织织盛婳两人上马车时,陆焉生就站在一侧,沈织织先上的马车,也未见陆焉生搀扶一下,但见盛婳抬步踏上车架时,陆焉生虚虚扶着她的手臂,要说碰触也并没有,却护的实实在在,好似是生怕她摔落一般。


    沈织织在一旁看的清楚,再看陆焉生时,不禁抿唇直笑。


    彼时楚斟两人才将将上岸,抬头看去便见马车已驰骋远去,许未看了眼楚斟神色,见他神色冷然,便垂下眼眸,低声叹了口气


    宁去扬鞭而起,问都没问先去哪家,很是福至心灵的先往沈府奔去。


    真的在一个空间带着,盛婳颇觉得有些局促,她极力想要避开那人目光,他目光太过显露,炙热的似乎灼人,可这车厢只这么小,也没有别的地方躲去,便知垂着头不说话。


    沈织织只当盛婳是估计着男女大防,回神想想也对,虽说并未对外宣出她已订下婚约,但确实实实在在有未婚夫婿,这么确实有些不妥,便将盛婳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而后看向陆焉生道:“陆二公子何时归的?不是在雁北行差吗?”


    陆焉生这才挪开视线,答:“今日。”


    敷衍的沈织织面色僵了一瞬,又问道:“我们没去过雁北,不知雁北如何?你可与我们说说?”


    陆焉生回:“不错。”顿了顿又道:“是个好地方。”


    沈织织:“”


    是这天冷了还是如何?怎觉得有冷风穿过,真是言简意赅,多一个字儿都不愿讲,怕不是个木头桩子吧。


    后头又问了几句,陆焉生皆是两字答之,皆是“还好。”“不累。”“尚可”诸如此类的话,生是将沈织织弄得没了辙儿,不禁低声叹了口气,败下阵来。


    沈织织没了辙儿,一时间又无人说话,这小小车厢里,好似凝结了所有尴尬。


    索性这尴尬并未持续太久时间,马车很快便停落下来,外头宁去道:“公子,沈家到了。”


    沈织织下了马车,琢磨片刻有些不放心将盛婳留在这车架上,回身道:“谢过陆二公子,婳婳你随我回府,我再寻马车送你,总不好一直耽误陆二公子的功夫。”说罢便道:“婳婳下来。”


    盛婳刚要起身,便听陆焉生道:“不耽误我功夫,我刚好要去趟白府,顺道可送盛二姑娘,沈姑娘方才受了寒,还是早些回去,莫多操心了。”


    沈织织叫说的一怔,眨了眨眼睛,这厮现在话怎这样多!


    沈织织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车帘落下,而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驾马而去,好似生怕盛婳下马车一般,沈织织回过神时,马车已行至前头拐弯处了。


    ………


    许是马车驰骋速度太甚,颠簸的一晃荡,里头发出一声闷响,点珠不放心,忙对着车厢内问道:“姑娘,可还好?”


    车厢里盛婳顿了顿一瞬,声音里带了几分僵硬道:“没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手感不错,我再谢谢,顺利的话会有二更,十一点左右没有的话就没有了,那就放在明天!


    第49章 断手


    春风里暖风浮动, 车帘被卷着微微扬起,此刻长街上的小娃娃抬头看了一眼,眼珠子忽的瞪大, 手指着那离去的马车,拽了拽身侧大人的衣角,忽闪着天真模样道:“阿娘, 咱快些回家, 我也想抱抱隔壁家的阿妞。”


    妇人闻声一愣,忙捂着他的小嘴, 教训道:“别胡说,那是流氓头子, 你会挨阿妞的打的!”


    年幼小童哪里知道这些, 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 瘪了瘪嘴,母亲骗人, 方才那姐姐就没有打那大哥哥呢


    盛婳此刻心若鼓雷, 也没想到, 方才晃动的厉害, 让她直接失衡朝着车壁咂去,她还未来得及惊呼却叫那人一把抱住, 护在了怀里头。


    少年宽厚手掌就扶在她腰间, 未抬头便能闻见少年身上的雪松冷香,只呼吸炽热,触及少女白皙脖颈, 便染上片片红晕, 眼前是少年上下翻滚的喉结。


    这一幕谁都没想到, 就连陆焉生都是愣了几瞬, 护她已然是下意识的举动,方才是想也没想便将人抱在了怀里,直到反应住怀中温婉软意,少年身躯募的便是一僵,宽袖下的手青筋直冒。


    盛婳小小身躯便被他揽在怀中,下颌恰抵在了盛婳松软乌发上,鬓边的海棠步摇随着车厢晃动,一搭又一搭的漾在上年的面上,这动静好似羽毛一般抚动着陆焉生的心怀。


    盛婳反应过来,最先便要往外撤,只是刚动一下,却觉细腰宽掌又重三分,盛婳敛下眼眸咬了咬唇低低唤了一声:“松手!”


    这声音好似打破陆焉生所设屏障,连他自己都似大梦初醒一般,忙松开了手,目光好似火热盯着她瞧,嘴上却是歉道:“失礼了。”


    收回的指腹却不可抑制的摩挲,仿若仍有少女玲珑柔意,眸光渐深,似有欲念浮动。


    盛婳不由分说便要往后撤上一步,可刚动身,车厢又猛一晃动,马儿惊蹄一声,应当是再避让什么东西,盛婳没成想还有一遭,这回连站都没站住,便被陆焉生又抱进了怀里,只听一声闷响,好似是什么东西摔落在地。


    点珠听见声音有些不放心,便想着新帘瞧一瞧,恰此刻听见陆焉生敲了敲车壁,声音责怪了喊了声:“宁去!”


    宁去忙认错道:“方才有马冲撞上来,小的躲避不及,才惊扰了公子与盛二姑娘。”


    便听里头吩咐:“稳当些!”


    宁去连连应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点珠,忙专心致志赶车,点珠便没再掀帘。


    盛婳睁大了眼睛,看着正躺在她身下的陆焉生,心悸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并未发现,方才动静已有雪白香肩微露,终年不见日头,可不止面色白皙


    两人气息交缠,磨人意志,陆焉生心砰跳不止,意识飞离,靠的更近,贪她女儿香气。


    但见她眸光清澈,一刹便那便灵魂归体。


    陆焉生只一瞬便脸色通红,眸光不知该方向何处,这回盛婳没说话,倒是陆焉生轻轻拍了拍她让她起身。


    盛婳忙要坐起,可忘却此刻自己就躺在少年身上,便是起身都要想双手扶地,举止间幽香拂来,少年眸底深色渐浓稠。


    也恰是此刻她才发觉此刻衣衫已宽懈,忙不迭拉过衣襟,而后便往侧边坐起,离陆焉生远远的。


    前世里两人从未有过如此亲近………


    一时间两厢尴尬,陆焉生眸光微微闪动,坐起看向盛婳时欲言又止,抿了抿唇到底是出了口道:“今日是焉生唐突,二姑娘放心,焉生必会负责。”


    盛婳闻声皱眉,看向陆焉生:“负什么责?”


    此刻陆焉生却是抿唇不语,盛婳好似猜到了什么,便要开口说话,恰此刻车马停下,点珠撩开车帘便请盛婳下车。


    见两人之间隔得甚远,车厢内好似还弥漫着些许凝结的尴尬气氛,点珠不禁有些诧异,便多瞧了两眼。


    盛婳瞧清点珠眼里的掩护,唯恐再生事端,便只抿唇什么话都没讲,只是,下马车时扶着车帘道:“不必了”


    点珠只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讲的,让她由着姑娘自己下马车,她怔愣一瞬,果见自家姑娘扶着轻巧的下了马车,看的她心惊肉跳忙上前搀扶。


    陆焉生闻声却是一顿,眼眸立时便灰阴一片,紧握了握拳头,而后也掀帘下了马车。


    彼时方管事正在门口候着陆焉生来,没成想竟迎到自家姑娘,见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心下顿了几顿。


    盛婳脚步匆匆好似没瞧见方管事,抬脚便进了屋,这幅样子,实看的方管事心头一紧。


    陆家二公子的心思,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莫不是生了什么事!他脸色一沉,便瞧见陆焉生已走到跟前。


    陆焉生哪里瞧不出方管事所想,面上也显出几分慌忙无措,好似是真的生出了什么事来,话里带了几分仓皇解释道:“顺道带了你家姑娘一程。”


    可这分明不仅仅是顺道一程的事,方管事额头青筋直跳,陆焉生却好似没瞧出来,故意岔开话来问:“劳方管事领路。”


    方管事抿唇,见四下仆人丫鬟都在,便只能搁下心中疑问,怕叫旁人真看出什么,便做无事发生一般端起笑来:“在,老大人早便等着了,陆二公子随老奴来。”


    陆焉生微微颔首,便随着方管事进了屋。


    盛婳刚进院,便瞧见程九拎着个药箱候在了院门,瞧见程九,盛婳又不禁想起沈织织方才所言,自方才的事情起,心绪便已乱做一团,此刻再见程九,更觉愁的慌。


    点珠忙将人迎进了屋:“程先生今日怎到这样早,不是申时才得空吗?”


    程九将药箱搁下,正愁一肚子怨怼无处发泄,他方才还窝在暖香阁里睡觉,便被那厮命人送到了这里,想想便觉气愤道:“呵,确实很早!”


    见盛婳侧目看向自己,不禁抿唇又道:“我受人之托总要忠人之事,虽已入春但天气仍凉二姑娘着不得寒气,我早先到替姑娘号号脉也好放心。”


    点珠闻声点了点头,盛婳却是身子微微一颤,听出了别的意思,若是以往,她定会以为这受人嘱托说的是太子或是外祖父,可此刻,她不禁咬了咬舌尖。


    她刚才回府,程九便来了,这实在巧合,偏偏今日知道她行走的唯有那人,再看向程九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深意,她更觉沈织织所言非空穴来风。


    程九见盛婳一直盯着,又默不作声,便问道:“姑娘可是身子不适?可说与程九听。”


    盛婳抿了抿唇,好似不经意问道:“程先生平日里住在哪里?这时常来府上,会不会路途难行耽误时辰?”


    程九不疑有他,答道:“不耽误,有车马接送,也就一刻钟的功夫。”


    盛婳闻声睫羽轻轻颤动,便什么都没再讲。


    须臾,程九道:“无甚大碍,今日姑娘应当情绪略有些起伏,脉动略快,二姑娘养病切记平心静气,可生不得气发不得怒。”


    点珠听闻程九嘱咐,连连点头道:“好,好,奴婢记得了。”


    盛婳收回了手,便让点珠送程九出去,程九却是摆了摆手道:“也不是第一回 来了,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个认得路,不必特地相送,对了,我见你家前头长廊有几株丁香养的不错,我想摘些入药可成?”


    盛婳抿唇,只懿骅当他是觉得摘得太多,怕奴仆见了笑话便笑道:“先生自便就是。”


    程九闻声便咧着嘴笑了,他个子不高,虽生的普通却有几分的幼态,这一笑倒是不像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反倒似青葱少年。


    点珠笑了一声道:“那奴婢送您出院门,程先生请。”


    这回程九没再说甚,朝盛婳拱了拱手便拎着药箱告辞离去。


    待人走出屋子,盛婳才看向点珠吩咐道:“你替我弄清桩事,你备辆马车去趟陆家,到门口不做耽搁便直接回来。”


    无人相送,程九反倒乐得自在,回回有人跟着,他都觉实在束缚,他哪里是要摘什么丁香,不过是借了个由头四处逛逛走走,行至长廊下,又觉得既提了便摘些,索性全部都薅了个便,也抵一了自己被一早从温柔乡中闹醒的怨气,便将要药箱放在了一侧石阶下,隐进深处去摘。


    一大片丁香花藤被他薅尽了才算解气,正拍了拍尘土要走,恰此刻听到长廊下两个丫鬟正坐着说话,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长藤,索性便等一等靠在了石阶旁。


    那两个丫鬟边扫地边喋喋不休,程九本也没仔细去听,直到其中一个婢子道:“方才楚家公子又来了!”


    程九闻声手下一停,不禁感叹这楚家公子真是痴心,瞧瞧二姑娘前脚刚到,这后脚便就跟上了。


    “他来不很好嘛有他在咱家姑娘身子才能无虞,姑娘这样顶顶好的人,我可不愿见她受苦。”


    说到这时程九眉头一皱,便侧耳细细听了听,明明替她医治的是自己,怎到头来却成了楚三的功劳,他可是连医术都不懂的人,凭甚与他有关。


    另一婢子应声:“我本还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见了姑娘与楚家公子,方才觉得这世间神奇,那术士确实有些本事欸,也不知咱有没有这样的机遇碰见!”


    直到长廊扫完,这两个婢子才离去,待两人离去,便见程九站起了身,神色很是难堪,他算是听明白了!看了眼石阶上的药香,便觉得气愤,本抬腿要踢去,可刚碰到又顿了下来,实在是舍不得,这里头都是陆焉生那厮替他寻来的好东西。


    厌恨自己没甚出息,拎着药箱子便气冲冲的离去,真是巧,恰在回廊上碰见了端茶的方管事。


    方管事刚要上前客气,便见程九抿着唇凑上前,劈头盖脸便道:“劳你与老先生说声,二姑娘这病程九不治了,谁本事大便找谁去”


    说罢还不待人反应,抬腿便离去,方管事跟在他身后追了几步都没撵上。


    “这,这是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怎就撂挑子了!”他忙将手中茶盏递给了身边路过的小厮,拎着衣角便忙我那个书房奔去。


    彼时白郝陆焉生两人正在一处,白郝长话说完,便见陆焉生微微出神,不禁皱眉道:“我听说你今晨才归京,这便马不停蹄的处理公事,确实有些勉强。”


    陆焉生回过神来,搁下茶盏,欲言又止的模样白郝怎会瞧不出来。


    “是有话要讲?直言便是,可是有甚难事?”白郝不禁问道。


    陆焉生抬头,忽起身跪倒在地道:“方才我送二姑娘回来时,确实生了些事情”


    白郝神色一紧问道:“何事!”


    只见陆焉生猛地将头磕在地上,将方才事情原原本本道出,只见白郝神色越发难堪,陆焉生忙道:“焉生罪知该死,当时也是无心之举,焉生心仪二姑娘已久,想”


    “闭嘴!”白郝猛地厉声喝道,强忍着才没将手中茶盏咂在陆焉生脸上:“无心之举?你是觉得我老眼昏花瞧不清事了?”


    陆焉生对盛婳的心思,白郝自两年前便知晓,但知晓归知晓,这厮还懂些分寸装些体面,他不提,自己也能佯装不知,如今倒是好,这厮连装都不愿装了,干脆大剌剌的提了!


    陆焉生抿唇便是算是默认,今日算是豁出去了,他不否认,亦有今日齐诵激将的原因在里头,他再等下去,盛婳与楚斟便要开花结果,瓜熟蒂落了。


    白郝冷哼一声,忽从抽匣里拿出把短刀扔在了地上,眯了眯眼睛冷然道:“你哪只手碰的她,砍了就是,此也是两全之法,既能全了我婳婳的清白,也能表你这一腔钟情,岂不最好!”


    白郝嘴角不禁勾了勾:“若连手都舍得,那老朽也全了你的真咿哗心,给你个机会!”


    陆焉生看了眼地上的短刀,抬头看向白郝躬身道:“望老大人言出必行!”


    说罢竟毫不犹豫当真拿起那短刀,在白郝都未反应过来时便扬刀向着左手砍去,下一刻便见一道血色溅起,见他眉头都未皱一下,便要再砍第二刀,白郝心猛然一缩,可离得太远,拦又拦不住,忙伸手道:“等等!”


    下一刻便见一道身影闪了进来,白郝见来人忙道:“快!快!拦住他!”


    方管事一进屋都没瞧清出了什么事,闻声也不管不顾,忙一把抱住了陆焉生,低头一看,才见此刻陆焉生已满是鲜血的左手,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伤口之深,竟已见森森白骨。


    “陆二公子,您这作甚呀!”方管事想将他手上短刀夺走,却别他一把豁开,竟又要扬刀,这是铁了心要断手!


    “停!快停下!给!我给你个机会!”白郝就怕慢了一步,真铸成了大错,话一说完都有些喘不过气,但见他停了动作,目光示意方管事,方管事会意忙夺下了短刀,至此才脱力似的瘫坐在太师椅上。


    陆焉生这回并未再做挣扎,由着方管事将短刀抽走,虽满头虚汗却仍旧腰板挺直,还不忘朝着白郝道:“老大人放心,焉生只求个机会,绝不会叫二姑娘与您为难,楚盛两家定下婚约之事焉生略有耳闻,知道轻重。”


    白郝此刻气不打一处来,他方才确实只是想试一试陆焉生的真心,才十五岁的少年,便是有又能有多坚定,便是他有片刻迟疑,自己尚也有把握能攻破,未曾想他竟是眼睛都未眨一下,连让他拦下的机会都无。


    白郝只精疲力尽,摆了摆道:“我且告诉你,这事全看婳婳的意思,但凡她觉得勉强,便莫怪我不讲信用赶你出去。”


    陆焉生嘴角微微勾起道:“焉生谨记,老先生放心。”


    说起盛婳,方管事方才惊觉自己是来作甚,捏着陆焉生的伤口便道:“老大人,程九先生方才与老奴请辞,说是再不来与姑娘医治了!”


    白郝与陆焉生闻声皆是一怔,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郝愣了一瞬,看了眼陆焉生问道:“为何?”


    方管事摇了摇头道:“老奴也不知道,我见他好似气的不轻!”


    白郝正要起身去陆家寻他,陆焉生手捏着伤口道:“老大人安心,焉生回去瞧瞧。”


    白郝见他伤口鲜血直流,皱了皱眉头:“你这伤口”


    陆焉生闻声勾了勾唇:“无甚大碍,与在军营受的伤相比不算什么”说罢便躬了躬起身离去。


    不算什么


    白郝这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他险些忘了,这厮在军营里可是出了名的拼命,想是早习惯了伤痛,方才所举一大半缘由是当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这,这是自算计他,料定了他心软,便是心肠坚硬,在陆焉生眼里,怕也觉得断手无甚所谓,他心中不禁有些震慑,断手而言竟都不是什么大事了,这几年,这陆焉生不知是吃了多少罪。


    宁去未曾想,不过半个时辰未见,便见自家公子受了这样重的伤,忙记着上前查看,却被陆焉生挡开,便见他问道:“程九这狗,现在何处!”


    第50章 发现


    原本一刻钟的路程, 不过半刻便驰骋到了,陆焉生掀帘便下马直奔陆家后院,宁去瞧见一路嫣红血色, 劝了好几声也未见陆焉生听进去。


    恰在门口处遇见了将要出府的陆衷,陆焉生微微颔首不做耽搁便进去了。


    陆衷后知后觉才见地上的血迹,忙拉住奔往府里的宁去:“又受伤了?这不是才回来吗?”


    宁去忙躬身, 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抿了抿唇道:“就去了趟白府,出来便是这幅样子, 大公子快劝一劝,左手已见白骨, 不知可伤到了筋脉, 再耽搁下去那左手怕是要废了!”


    陆衷皱眉, 忙抬脚便追撵着跟上,心中骇然, 这又在白府出了什么事, 他边走边问:“他去作甚?”


    宁去道:“在找程九先生”


    陆衷忽顿下脚步,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方才背着包袱鬼祟背影, 忙道:“快,去城门口劫人!”说罢, 便甩出腰牌, 他要出城,必然是要备马的,应当没有这样快。


    宁去闻声不敢耽搁, 只是忧心的看了眼陆焉生离去的背影, 陆衷侧目道:“你家公子有我, 有甚不放心的, 你若是没拦道人,他不死也是要疯的!快去!”


    宁去忙连连点头,连滚带爬的带着两个家丁往门外奔去。


    陆衷吩咐一旁书伺道:“去寻王先生!”


    陆焉生进了照水院,四处寻觅都未寻找道人影,不禁眯了眯眼睛,咬牙切齿:“狗东西”


    手上痛意密密麻麻袭来,手微微颤动,不禁眉头一皱,低头看了一眼,鲜血仍流不止,他忽踢了下衣边,只听“刺啦”一声响,绵帛撕裂,陆焉生用牙叼着一端,右手便随意过了一圈,而后便随意便要随意打个结便算事罢。


    陆衷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你非要废了才后悔?”


    陆焉生抿唇收回手,固执的打了个结,边往外头走边道:“等我回来再处理,眼下没有功夫”


    他惯来固执又任性,从听不见劝,每每陆衷想要训斥,可想他这十几岁的皮囊下其实是而立年岁,便张不开口,看着他的背影道:“不是要找程九吗?”


    果然,话音一落,便见陆焉生急匆的脚步顿下:“兄长知道在哪?”


    陆衷嘴角不禁抽搐,看他一身狼狈,墨色衣裳都已见斑驳血色,心觉无奈,低叹一声道:“随我来!”


    便先他走了,陆焉生见状,不做思索忙抬步跟上。


    掀开车帘,便见府中医士已候在车厢里,陆焉生想也知道,是陆衷安排,便席地坐下,伸出手来让那医士处理伤口。


    绵帛掀开,便现可怖模样,白骨森森粘连着绽开的皮肉,饶是府中医士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左右翻找了下,有些为难踌躇道:“在下只备了寻常的跌打药材,只能先简单处理,好歹能先止血不至于患破风恶疾!”


    陆衷道:“快些!”


    那医士闻声忙点头处置,陆焉生只微微皱了皱眉头,好似这伤口不在自己身上,全然不觉要紧。


    陆衷攥了攥拳头问道:“你怎没死在白府!”


    陆焉生微微勾唇,不屑一顾抬眸道:“万幸,老大人没要我这条命,不过是左手罢了,与今日所得相比很是值得!”


    陆衷闻声一怔,动了动薄唇试探问道;“先生知道了?”


    陆焉生点了点头。


    陆衷皱眉,便是知道了,也不至于要废他双手,先生仁德,若非气急败坏,不至于如此威慑,正要开口问话,陆焉生替他解惑道:“我轻薄了盛二姑娘。”


    虽只言片语,但杀伤力极大,刹那间小小车厢便空气凝结。


    “咣当”一声响起,是王先生手中药瓶手滑落地,别说王先生如此,就是陆衷都不免睁大了眼睛。


    他募的便默了,那难怪了,没要了他的命,显然已是先生仁慈。


    陆焉生嘴角微微勾起,看向呆若木鸡的大夫,眸光森冷的好似再瞧死人,不仅目光森冷,就连说出的话都刺骨冰凉:“王先生的妻儿都在隽县吧,替焉生带声好。”


    那王姓医士怎会不知他的意思,打了个冷颤,忙往后退了一步磕头求饶道:“二公子放心,王肃必守口如瓶。”


    陆焉生而后便没再说话,只是示意的看了眼自己伤口,王肃见状忙将那药瓶捡起,替陆焉生施药,只是此刻已方寸大乱,手颤动不知药粉不知几许撒在了地上


    陆衷额头青筋直跳,到底有外人在场,有些话尚不能乱讲,便只能憋着气看着陆焉生。


    陆焉生便是猜到陆衷会忌惮,只抿着唇觉得好笑。


    约莫一刻钟时间,马车在城门口停下,刚一停下,便听前头纷纷扰扰一片,人群鼎沸中陆焉生耳朵里最先听到的便是程九的叫骂声:“来人啊,抢劫啊,杀人啦!”


    而后推搡着宁去叫骂,宁去见四处都是人,只能受着。


    陆焉生一下马车,便被程九瞧见,程九见陆焉生好似煞神附体,猛一哆嗦,一脚便揣向了宁去命脉,见他吃痛的嗷嗷叫,又要飞踢一脚,在受一脚必是要断子绝孙的,宁去后怕忙撒开了手。


    程九见状忙往人堆了钻去,岂料此刻陆焉生高声道:“此乃嫌疑重犯,捉拿者可得赏金一锭。”


    话音一落,只见方才还瞧热闹的人皆纷纷出手拦住程九去路,无需陆焉生出手,便被捉到了他跟前。


    陆焉生见状拎着程九后颈便提溜进了马车里,而后让宁去留下处理膳后。


    马车里,程九被五花大绑,想逃也逃不掉,挣扎了片刻才放弃,索性就直挺挺的躺着,见他消停了,陆焉生才拿去堵嘴棉布,眯眼看向他问道:“为何逃跑!”


    程九恨不能问候了陆焉生祖宗,但见陆衷就坐在一旁,不禁有些发憷,他这人有一毛病,在文人面前嚣张不起来,总要留些姿态,抿了抿唇道:“你歇了心思吧,你那小相好爷我是铁定不治了,感情我废了两三年的功夫,却是给楚家那小子做嫁衣,爷爷我虽一穷二白,可有的是骨气!”


    陆焉生算是听出来了缘由了,与陆衷对视一眼不禁抿唇道:“谁告诉你的?”


    “果然是真的,陆焉生你这杂碎,蒙了爷我这么久,答应的事也没办,我非要先杀了你!”说罢也不管自己够不够的着,朝着陆焉生的肚子就撞过去,却被陆焉生轻松躲过,咣当一声,头咂木板,撞得眼冒金星。


    程九实在觉得憋屈,哭诉道:“那姓楚的有什么本事,二姑娘前两回险些死了,也未见好转,若是没我,就是那年冬里侥幸活下来,她也熬不过三个月,她早就形同枯骨,多活一日都是捡的,白家那老头早便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话音一落,却见陆衷与陆焉生听出话里的关巧,陆焉生眸光一沉,有些不可置信,陆衷眯了眯眼睛问道:“程先生所言当真?”


    陆衷在程九眼里很有威严,是陆家唯一的好人,闻声也不免平了平气道:“我程九的本事,陆大公子难道也不信?那日我来时,便瞧出来了,虽说刘本不如我,但也算是有些本事,全是他在吊着那姑娘的命,与那姓楚的何干。”他不禁又嘟囔道:“为了盛家这二姑娘,这两年我不知废了多心血,花了多少心思,到头来在旁人眼里全成了那入赘婿的功劳,换谁谁不委屈,那姓楚的我真瞧他不起,还有那劳什子狗屁术士”


    陆衷抿唇解释那术士的来历,却见程九闻声愣了一瞬,似有些不确信又添道:“南海的闻桑是不是?”


    陆衷闻声一愣,没成想程九竟也知道,他正要问他怎也知道,却见程九猛然变得情绪异常激动,对着陆焉生咒骂道:“陆狗!你耍了爷两年,你,你,爷爷我跟你同归于尽!”


    这动静将陆衷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拦,平日里只提笔的手此刻正紧紧拽着程九,模样无不滑稽。


    陆焉生却好似司空见惯一般,淡淡道:“我是说会替你引荐,并未说与他相熟。”


    程九险些没被他气得撅过命去,这,这是空手套白狼,陆衷听头一头雾水,只能先按住程九,让他先冷静,看向陆焉生,这回他眸光里带着气闷,陆焉生抿了抿唇才娓娓道来。


    解释清缘由,陆衷恨不能上前踹上他几脚,程九此刻也渐渐冷静,眸光怨怼道:“他答应了要替我办两件事,其中之一便是引荐那术士之事。”


    陆衷有些哭笑不得:“程先生,您刚入京时他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千夫长,那位的名声,就连太子都未必能见到一面,怎他说甚你就信了。”


    程九抿唇道:“若只是空口白牙,我自不信,可他知晓那闻桑许多鲜为人知的私密之事”他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看向陆焉生道:“你既与他不熟,怎知道那些事情!”


    陆衷却是反应过来,不禁看向陆焉生,更觉他神秘莫测,他会知道,应当全凭他口中所言的前世


    陆焉生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知道的很多,既答应你了便不会食言,我陆焉生已命担保,有何不可置信。”


    闻声程九瘪了瘪嘴道:“即便真是闻桑所言,但也总要有些端倪可现,怎可能是谁都能替那二姑娘扛命,那我还要说了,回回她病下,你们都乌泱泱的奔去,陆大公子哪回没去?就说你陆焉生吧,也是回回到吧,凭甚就非笃定是那姓楚的,我且明白告诉你,既相信他可以,那便让他去,且好好瞧一瞧到底是谁的本事。”


    程九见两人都不说话,更便笃定道:“闻桑的本事,我比你们清楚,既能赏白家一句话,那便肯定有用,也不想想,既有用何至于还要我来相助。”他顿了顿又道:“我与你们实话说了吧,我也只是帮二姑娘吊着命罢了,若没有我,不出半年,必消香玉陨。”


    陆焉生忽的目光一沉,半年后正是那个时候。


    经程九提醒,陆衷也回过神来,细想程九来前,盛婳命悬一线的细节,还真是就那样巧,陆焉生胡搅蛮缠那几回,恰刚刚到了白府,盛婳便醒了


    陆焉生俨然也想到了,他眯了眯眼睛忽对着程九笑道:“多谢了。”


    程九闻声一怔,惊怪的看了眼陆焉生,这厮有病,这平白无故的为何谢他,正上下打量忽见他左手渗血,包扎处已艳红一片,不禁怒叱道:“你就不能消停些?”而后看向陆衷道:“劳大公子替我松绑,他那伤口再不医治,左手必废无异。”


    ***


    点珠刚从外头回来,便见楚斟候在门口朝他微微躬身,有些诧异:“三公子怎还等在这里,姑娘在屋子里呢。”


    楚斟好似这才回神,莞尔一笑道:“她在小憩,我不好打扰,恰遇到你了,便想问问今日程先生号脉,一切可好?”


    点珠答道:“一切安好,三公子放心。”


    楚斟闻声点了点头,好似安心不少,便道:“有你这句话,我便能放心不少,她既在小憩,我便不扰了先回府去了。”


    说罢便微微一躬身,而后抬步离去,只是转身时笑容淡了许多。


    还真是体贴,点珠不禁有些觉得自己姑娘眼光当真很好,低低笑了一声,便掀帘进去。


    “姑娘,您起了呀。”见盛婳靠在床榻上,点珠忙招呼了一声。


    盛婳未答,只是问道:“如何?多久?”


    点珠正想将方才遇见了三公子的事说出,闻声便又咽下,忙答道:“一来一回恰两刻钟。”


    “啪嗒”一声,盛婳手中书册摔落在地,嘴里喃喃道了声:“还真是。”


    点珠闻声点了点头,上前将书册捡起,凑进盛婳床榻边道:“姑娘,我还听讲一事,方才陆二公子,是带着伤走的。”


    “什么?”盛婳恍若听错了,回过神来又问了一句。


    点珠道:“听前院洒扫的奴婢讲,陆二公子的手都险些废了,鲜血自书房流到了府门前呢。”


    说罢还不禁纳罕:“老大人多好的脾气呀,能叫他生那么大气,也是稀奇。”


    盛婳心一顿,眨了眨眼睛,一瞬便猜到了缘由,脸色忽变得难看许多,唇瓣被咬的发白,他是还没歇了那心思。


    今日是她失策,未成想将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眸光微微闪动问道:“外祖父可说什么了?”


    点珠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只说他在书房里呆了很久,就是现在都没出来。”


    盛婳闻声扶着帷幔便下了地:“走,陪我去找外祖父。”


    点珠闻声一滞,愣了一瞬忙“欸”了一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替她披盖上斗篷,便扶着她出了屋。


    要去书房需的窗户一整个长廊,主仆三人刚踏上长廊,便瞧见不少奴婢小厮在打扫地面,她顿足微微侧目,便瞧见地上印上的点滴血色,好似着春日的桃花绽放,只是颜色朱红,比桃花更艳许多。


    “姑娘,你瞧。”点珠捂着唇往前头指去,却瞧见那血色竟无尽头。


    盛婳心口不禁鼓动,她知道他倔似蛮牛,回想前世为了退婚,不知折腾了多少事,却不成想,这世竟仍然偏执如斯,看这满地莲花血色,这伤怕是不轻。


    疯了,真的是疯了。


    她咬了咬唇,抬步向前,每行一步,便觉沉重几分,行到了书房门口,果不其然瞧见方管事候在了门口。


    见房门紧闭,盛婳不禁皱眉,这是还在见客?


    方管事见盛婳来了,忙从老远处便迎了上来,看了眼屋门道:“姑娘,老大人还在见客,您可能要等等。”


    盛婳闻声点了点头,不禁问道:“里头是谁?”


    方管事闻声瘪了瘪嘴,眼底有一丝厌恶道:“楚御史。”


    见盛婳皱眉,方管事又解释道:“是楚从文,楚御史。”


    盛婳愣了一瞬,才想起来,楚斟大伯,去年已从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官升至从三御史大夫了。


    话音落下,便见楚从文开门出来,目光有些阴郁,只是在瞧见盛婳时又瞬时淡去,朝着她笑了笑道:“婳婳啊,你来寻你外祖父?”


    这般亲昵的叫喊,让盛婳眉头隆起,心头也升起一抹恶心来,没应,只躬了躬身喊了句“楚大人。”


    楚从文有一瞬的尴尬,不过官场上混迹人,惯来会左右逢源,不禁笑道:“不必多礼,咱往后会是一家人,你也可以跟着三郎喊我大伯。”


    方管事见他说的越发离谱,不禁开口道:“楚大人这边请,老奴送你。”


    楚从文闻声倒也不气,只是看向盛婳道:“往后既是一家人,楚家的事也劳你多费费心思,替替三郎多劝劝你外祖父。”


    而后摆了摆手道:“不必送了,我认得路。”说罢便甩了甩衣袖离去,若不是盛婳在场,方管事定是要朝地唾上一口,直骂晦气。


    “姑娘,您进去吧。”方管事回神,温声提醒道。


    盛婳点头,应了一声,推门而入,一进门便瞧见白郝神色略白,一眼便知方才是动怒了。


    一见着盛婳,白郝面上愁容便速速敛去,朝她招了招手道:“婳婳来了,怎么了?”


    盛婳一进屋便问道淡淡血气,地上还有一摊潮湿,一眼便知已清洗过了,本想开口问话的,但见白郝神色如常,一时间又摸不准,抿了抿唇道:“外祖,陆焉生来可讲什么了?”


    盛婳虽仔细辨析白郝情绪,却见他神色未便分毫,抿唇笑了笑道:“自是公务上的事,我听讲今日是他送你回来的,你可有跟他道谢?”


    道谢?


    盛婳闻声一愣,确认自己并未听错,方才紧绷的心弦才放下,算他知道轻重并未胡言乱语,低低松了口气道:“自然。”


    白郝长嗯了一声,只是这声音里头,好似有些意味深长,他眯了眯眼睛,不禁想起少男临走前的恳求,更觉这事未掀开确实没错,既是那小子惹的事便该他一力承担,倒不必他家婳婳跟着一起担心受怕,他既真心喜欢,那便看他自己的能耐,若是能摒除一切屏障走到盛婳跟前,那自是最好,也算是他白郝没瞧错人。


    只是盛婳并不知晓,自己前脚刚回到院子,白郝书房便又有人到访。


    已日落黄昏之时,盛婳正脱了衣裳要沐浴,便听杏枝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她掀开帘幕道:“姑娘!大事!前头出了大事!”


    盛婳将长发用素簪挽起,早见怪了杏枝大惊小怪,闻声倒未见惊慌,眉眼带笑问道:“出了什么大事?”


    杏枝瞪大了眸子,喘了好几息道:“陆二公子搬进府里了!”


    话音刚落,便听“吧嗒”一声脆响,一枚羊脂白玉绣荷的素簪应声碎了满地。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争取每天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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