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这里没有仿生人。”
女店员道:“先生,警报响了,您不需要再找借口。这个孩子,哦,不,这台机器就是仿生人。”
“胡扯,她是人类。”埃布尔皱眉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如此生动。我能够分清活人和仿生人,我明白他们有什么区别。”
“先生,我们不是对你的行为有意见。”女店员苦口婆心地解释,“一些客人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和仿生人穿同种服装,否则不会再做回头客,我们是为了生意着想,请你理解规定。”
“我能听懂你的意思。”埃布尔道,“并且我尊重你和你们的规定。但她不是仿生人。”
安妮无措地看着他们说话,十分害怕。
“埃布尔先生,她在说什么?她在说我不是人类吗?”
“不,你是人类。”
埃布尔蹲下去,把被安妮甩的乱七八糟的风衣袖子挽起来,露出里面的腕表,并且触发了一下。
屏幕亮起来,在空中投影出女孩的数据,一切完整而正常。
她有实时外貌照片,有dna数据,有性别和年龄的显示,最重要的是,她还有评分。
“看到了吗?仿生人是禁止佩戴腕表的,他们的程序不允许,一戴上就会死机。”
“这。”女店员愣住了,“确实是这样,但我们的检测器发出了警报声……”
另一个男性店员走过来,肯定地说:“检测器一定是坏了,我打电话叫人来修一修。”
“可它昨天才被维修过啊,我看着修的。”女店员纳闷道,“这么快就坏了?”
埃布尔也感到有些不对劲,但一时想不出是为什么。
安妮不可能是仿生人,这是千真万确的,她有微表情,她是各种意义上的真实人类。
碰巧安妮拽了拽他的袖子,让他抛开了杂余念想,只思考衣服的事情。
“女士,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购物了吗?”
“当然,我很抱歉,你想买什么都行。”女店员说,“先生,请让我给你推荐我们的新品,挂在墙上的那条粉色裙子,它很受欢迎。”
“不了,谢谢。我们已经挑好了,就要那件橘色的棉绒外套。”
“好的,稍等。”
女店员从抽屉里取出一件新的橘色外套,领安妮进入更衣室,并将风衣还给了埃布尔。
五分钟后,安妮穿着新衣服站在镜子前。
女店员的眼光不错,尺码正合适,俏皮可爱的猫咪图案和鲜亮的颜色衬托了小姑娘的美貌,除了那只旧泰迪熊有些格格不入,她看起来就像宣传画里的明星小演员。
埃布尔掏出自己的备用黑皮筋,请女店员给安妮扎一个好看的发型。
当安妮有些杂乱的头发被扎起来后,她越发与之前判若两人。
“多少钱?”埃布尔问道,“劳烦你再替她挑双皮鞋,要保暖的,钱我一起付。”
“没问题,感谢你的慷慨,先生。”
得到新装扮的安妮很开心,由于缺乏艺术的滋润,在衣服上印花,在鞋上打个好看的结,已经是最时尚的设计。
安妮从没见过这些东西,她脸色通红,眼睛发亮,暂时忘记自己的“债务”,被埃布尔带出儿童服装店,进入商场,坐在甜品店的凳子上,摸着脚上皮鞋的蝴蝶结傻笑。
埃布尔在旁边翻看着菜单,对闻讯而来的服务生说道:“一个大号草莓芒果冰激凌。”
“先生,你的孩子还小,恐怕吃不完这个。我建议选个小号。”
埃布尔看他一眼:“不是她吃,是我吃。”
“哦,好吧。”
服务生尴尬地拿着菜单离开。
埃布尔面色坦然,他在桌上铺好一张准备垫杯子的纸巾,对安妮道:“等我解决我的甜品,你就必须回家。”
“为什么?时间还早呢。”安妮回头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天色,“妈妈说她九点才会回来。”
“因为我还有事要忙。”埃布尔道,“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
“……你说得对,埃布尔先生。”
安妮的激情消退了,来到外面以后,她见什么都新奇快乐,感觉生活和以往的日子全然不同了,连讲话也变得愉快,每一个人,每一座建筑都是美好的。
她以为使她有这种感觉的是罕见的出门的机会,但她现在发现了,美好来自埃布尔的照顾。
安妮觉得自己又想流眼泪了。
她把泪水憋回去,看着埃布尔,问道:“在回家之前,我们能去最后一个地方吗?我想带埃布尔先生见一个人。见完他以后,我就会把关于真相的秘密告诉你。”
“可以。”
大号冰激凌进了埃布尔的肚子,然后他跟着安妮带着来到了一个小山坡上。
这里是处废弃遗址,希尔塔曾想在这里修建汽车加油点,但因为地质和规划原因,最终还是选择了另外的方案。
它是第六区最荒芜的地方,荒芜到没人能够发现,荒芜到地面甚至长出了几颗没被巡逻车清理掉的小草。
安妮蹲下来,摸着小草新鲜却开始枯黄的叶子。
“爷爷还没死的时候,常带我到这里来玩。”
“我一直想再来这里一次,但爸爸妈妈说死人会影响运气。”
“埃布尔先生,死人真的会影响运气吗?如果他们会的话,肯定不包括我爷爷,他很爱我,他不会舍得拿走我的运气。他说不定还会把自己的运气再分点给我。”
“爷爷告诉,他虽然走了,但会一直看着我,陪着我。”
“他是对我最好的人。埃布尔先生,我觉得应该让爷爷见见你,他见到你,就会对我的未来感到安心了。”
埃布尔没说话。
小山坡上的风把他拿在手里的脏风衣向后吹去,衣摆在安静地空间中发出响动,应和小女孩和埃布尔的呼吸声。
该死的,如果他看到自己的孙女变成这副样子,绝不会安心。
但安妮仍然很高兴,对她来说,被允许来到这里就足够了。
“说那个秘密吧。”埃布尔道,“然后我送你回家。”
“嗯。”安妮点点头,然后像是为了鼓足勇气似的,吸了一大口气,“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谁举报了爸爸妈妈,但我一直不敢说。”
埃布尔立刻收回望着远处的视线,凝视着安妮的脸。
没有谎言。
“很久以前,妈妈其实就偷偷和另一个叔叔在一起了。”安妮道,“我不小心听到他们在打电话,妈妈说爸爸很差劲,所以想要离婚。”
“然后呢?她改变主意了?”
“是的。”安妮说,“前不久爸爸升职了,妈妈觉得自己可以留下来。她又给那个人打电话,那个叔叔很生气,说要让妈妈和爸爸全部付出代价。”
埃布尔说:“但是你的母亲告诉我,她没有得罪任何人。我不认为她说谎了。”
“因为妈妈后来又和他和好了。”安妮听出埃布尔的怀疑,“现在妈妈仍然,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是出轨吗?妈妈仍然在出轨。”
埃布尔道:“所以你认为他也依旧展开报复了对吗?”
“是的!”安妮道,“如果有人会这样做,我想一定是那个叔叔了。”
“你呢?”埃布尔突然问,“你是二等公民,你也总有希尔塔腕表,并且不用上学,时间宽裕,还被父母那样对待,是不是你举报了他们?”
“我没有。”安妮说。
这次被埃布尔冷语相待的安妮没有哭,她抿着嘴,倔强地看着他,像是要证明自己。
埃布尔拿出属于侦探的理性和睿智,暂时抛弃了自己作为人类该有的一切同情心,冷酷地看待安妮和安妮的行为。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一只河蚌来说过于柔软了,几乎要撬开他的硬壳。
不,还没有撬开,埃布尔想到,但是眼前这个幼崽极尽嚣张,她拿着一根撬棍在我面前比划。
埃布尔担心情感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很多侦探都吃亏在这上面——老人、小孩,最具有欺骗性。
他认真地观察安妮。
她没有说谎。
幸好她没有。
“走吧。”埃布尔松了口气,“我带你回去。”
玛丽食言了,她并没有在九点如约归来,霍布斯同样不见踪影。
在把睡着的安妮抱到卧室去以后,埃布尔在深夜十一点离开了那个高档住宅区,返回自己的侦探社。
路上,赛琳娜的通讯视频来电响起来。
“埃布尔?你还在外面吗?”她问道,“我看见你那里黑乎乎的。”
“我在步行返回侦探社。”
“好吧,我查出你要的东西了。”赛琳娜坐在执行局的沙发上,手边有一盏台灯,她拿着一叠资料,“首先,就像你说的,霍布斯没有支撑起那张图纸的才华。”
“嗯。”
“其次,玛丽的行动轨迹有问题,她频繁出入一些酒店和……”
“她出轨了。”
赛琳娜诧异地隔着屏幕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她的行踪很隐秘,似乎有人专门隐藏过,干得很专业。”
没等埃布尔回话,赛琳娜继续道:“算了,你总是能知道。总之,玛丽和她那家纺织企业的老板在一起了。”
“他们的女儿呢?”埃布尔问道,“希尔塔上有什么特别记录吗?”
“安妮是吧?”
“对,今天我和她呆了一下午。”
赛琳娜翻了翻:“她是个正常孩子,哦,没有去上学,也没什么购物记录。看来父母对她不太好,但这也没什么不是吗?新纪元多得是那些完全把孩子放在育儿所和学校不管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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