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自由
谢师宴一过, 辛月和陈江野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蒲县过夜了,陈江野开车载辛月回去。
车还没开出蒲县,辛月就已经睡着。
昨晚上陈江野把她折腾得不轻, 毕竟回去可没法再胡来, 一晚上连要了她不知道多少次,她累得不行。
陈江野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瞟她两眼,把车开得很慢, 让她多休息会儿。
他们是中午一点出发的, 到黄崖村刚好五点。
陈江野把车停在王婶院子里,伸手捏着辛月脸晃了晃。
辛月被他晃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都到啦?”
因为刚醒,辛月声音有点瓮声瓮气,听着奶呼呼的。
陈江野眼神一沉,目光扫了前面一眼,倾身过去就用捏住她脸的这个姿势重重亲了她一口。
辛月瞬间清醒了,忙忙把人推开, 睁大眼睛瞪他∶“你要死啊!”
“亲一下而已, 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辛月慌张地看了眼窗外, 正要说话,陈江野先开了口。
“没人。”
虽然没人, 但辛月还是气腾腾地瞪了陈江野一眼。
“回来少动手动脚。”她警告他。
陈江野笑了下∶“我不是动的嘴?”
辛月咬牙∶“陈江野我看你真的想死!”
陈江野∶“不是我想死,是你想我死。”
辛月∶“???”
“想憋死我。”
辛月∶“……”
她懒得再跟他多说, 白他一眼下了车。
“后备箱。”她走到后面, 闷声喊了句。
陈江野把后备箱给她打开, 自己也下车。
辛月行李不多, 就一个箱子加两个装棉被的袋子, 她把箱子提下来, 正要去拿被子,箱子被陈江野拉过去,他还一并拿了那两个装棉被的袋子。
“你去拿花。”他说。
辛月这才想起他送她的花还放在后座上,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松开了拽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去把后座的花抱出来,然后和陈江野一起朝家里走。
这会儿辛隆在屋檐下剥豆子,辛月一进来就看到了她怀里的花。
“爸。”
辛月喊了他一声就想赶紧朝屋里钻,结果被辛隆叫住。
“等会儿。”
辛隆把手里的豆壳往地上一甩,看了眼她怀里的花,又看一眼她微微泛红的脸,最后再看向后头跟着的陈江野。
“这花啥意思?”他问陈江野。
陈江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祝她毕业快乐。”
辛隆抓起一把豆壳作势就要丢下他∶“当我傻的是吧?”
陈江野毫无忌惮地笑∶“您清楚啥意思还问?”
“你小子!”辛隆气得直咬牙。
陈江野还是散漫的笑。
辛隆又瞟了眼辛月,表情虽然还颇为愤恨的样子,但心里其实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最后只是从鼻子里哼了声,接着又看向陈江野,没好气地使唤道∶
“你!过来!给我剥豆子!让她自己把东西拿进去!”
他几乎每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都要重重挫一下,这是对两个人的火气都不小。
辛月也不说什么,把陈江野手上的袋子拿过来挎胳膊上,另一只拖住箱子,大步流星地就进屋了。
陈江野慢悠悠晃到辛隆旁边,拖了个凳子来坐着,拿起一株豆子,瞄两眼他的手法后学着剥了起来。
剥了会儿豆子后,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叔,辛月已经进去了,您要是有话就赶紧说,她没两样东西,等会儿就该出来了。”
辛隆撇了下嘴,像是暗骂了两句,然后才沉沉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跟陈江野说∶“我知道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都很放得开。”
反正都是男人,也没啥不好意思的,辛隆就直说了∶“现在没几个人婚后才同房,我不管你们是婚前同还是婚后同,也没法管,但你小子记着。”
他指着陈江野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婚前就把辛月肚子搞大了,我他妈就算让她当寡妇也要打死你!”
听完他说这些,陈江野笑了声。
“你笑什么?”
辛隆立马毛了,“老子没跟你开玩笑!”
“知道了叔。”
他还是笑着,但语气不带一点懈怠,“您放心,我不至于那点儿忍耐力都没有。”
辛隆依旧一脸凶煞∶“反正我话撂这儿了,你给我记着。”
“嗯。”
陈江野只轻飘飘“嗯”了声,辛隆却有些没法再绷着脸了,大概对方越是风轻云淡,越是会让人觉得这件事对他而言是很容易遵守的事情。而且吧,他心底对陈江野其实是很信任的,毕竟也处这么久了。
只是作为一名单亲老父亲,他实在是太不放心,晚上等陈江野走后,他又扭扭捏捏地叫住洗漱完准备回房间的辛月。
“干嘛?”辛月问他。
辛隆摸了摸鼻子,表情很不自然地开口∶“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
“就……”
辛隆还是扭扭捏捏的,跟个大姑娘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了口气说∶“有些事儿吧,你爸我也不太好跟你个女儿家家的说。”
搞半天他就说出这么一句来,然后还问辛月∶“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辛月∶……
她有点无语,但她还真知道。
“知道,所以你不用说了。”
“你真知道?”辛隆微微伸了下脖子。
辛月累得要死只想赶紧回床上睡觉,索性开门见山跟他说∶“我不会挺着个大肚子哭唧唧回来说被人甩了的。”
“哇,你还真知道。”
辛隆惊讶得哇了声,眼睛也瞪大,“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正当辛隆高兴着他俩父女同心的时候,他瞧见辛月翻了个白眼。
“下午我听见你们说的了。”
辛隆∶……
“你要不想我听见,好歹小声点。”
辛月摇摇头,走了。
剩下辛隆在没风的屋里兀自凌乱。
回到房间。
辛月立马上床躺下,她真的累死了。
虽然现在才十点不到,她还是抬手就把灯关了,准备直接睡觉,但关上灯后房间里依旧是亮的。
今晚没有月亮,是她房间里有束会发光的玫瑰。
就在她床头。
她把这束玫瑰放在床头,习惯侧向的那一边,希望不管是夜晚入睡前的最后一眼,还是清晨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这束玫瑰。
此刻看着这束在夜里发着光的玫瑰,她忽的没了睡意,就静静地注视着它。
她真的很喜欢这束玫瑰,即便没有关于她的那层含义,这束玫瑰也足够令人欢喜,是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她在酒店有问过陈江野这花的寓意,他说∶
“觉得你很像荆棘从里的玫瑰,但又像月亮,所以画了朵月光玫瑰,再做出来跟你告白,我觉得你会喜欢。”
嗯,她很喜欢。
这世上的玫瑰花很多,但只有这一束是只因她而盛开。
她的陈大少爷真的有在很用心的爱她。
这一整夜房间里都亮着月色般的光,但她睡得很好,像与他相拥而眠。
*
第二天,辛月睡到了正午才睁眼,是结结实实一觉睡到的正午。
拉开房间门后,她隐约听到外面传来辛隆的声音,像是在和谁说话。
陈江野都已经过来了?
她走出去看,还真是。
然后她才看了眼天,知道自己竟然睡到了中午。
辛隆看到她蓬头垢面就出来了,张嘴就吼道∶“脸洗了吗你就跑出来!”
辛月才不在意,陈江野又不是没见过。
“赶紧去洗脸!”
见她站着不动,辛隆又吼了声。
“等我上个厕所先。”
陈江野大步朝里走去,目光却一直落在辛月身上,眼神像是意有所指。
鬼使神差地,明明知道他脑子肯定在想什么不对劲的东西,辛月却跟他一起进去了。
“他上厕所你去干嘛?”
辛隆着急地冲里喊。
“回去梳头。”
说是回去梳头,但人直接被拽进了卫生间摁在洗漱台上狠亲。
才不到一天没接吻而已,陈江野就吻得又重又深,像是要烙刻到她骨头上,辛月撑着洗漱台的手都快撑不住,陈江野索性揽住她的纤腰,把人箍在怀里吻得欲生欲死。
两人不知道是亲了多久,陈江野把辛月淡粉色的唇吻成了深红色都不够,还一路咬到她白皙的脸蛋,最后流连在她薄薄的耳廓处,压着又哑又沉的嗓音开口∶
“想做。”
辛月双眼倏地睁大,骂他∶“你变态吧你!”
“没说在这儿。”
“家里哪儿都不行!”
“我知道。”
“知道你还……”
“我意思是。”
陈江野打断她,“那就别在家里了。”
辛月瞪他,说∶“我爸不会让我跟你在外过夜的。”
“旅游也不行?”
陈江野挑眉。
“那应该……可以。”
陈江野笑了下∶“徐明旭他们让我选地方,你想去哪儿?”
“跟他们一起去啊?”
“就我们两个你觉得叔会同意?我可不想骗我未来老丈人。”
辛月脸一红,没说话。
他们之间距离本来已经拉开了一些,这会儿陈江野又贴过来,离她极近地问她,“这么想跟我过二人世界?”
辛月拿手抵着他胸口,垂着眼睛闷声说∶“才没有。”
“那你问?”
陈江野非要她承认。
“我……”
辛月刚刚就是随口一问,但刚好借着这话说,“我巴不得跟他们一起去!我要跟你分房住!”
“分房住?”
陈江野扯了扯唇,“不可能。”
辛月∶……
“你选,是就我们两个人还是跟他们一起。”
辛月还是选的跟徐明旭他们一起,以为这样至少陈江野可以收敛一点,也顺便让他和他们四个聚一聚,但是她天真了。
入住酒店当天的晚上,就算徐明旭他们就在套房的隔壁,他也丝毫不收敛力度,让她根本没办法控制声音。
她让他轻点,他只说∶“这酒店隔音。”
然后继续。
把辛月气得直咬他。
这根本不是隔不隔音的问题好吗?!
呃……不单单是隔音的问题。
哪怕隔音再好,羞耻度也爆棚啊啊啊!!!
不过,陈江野也的确是收敛了,好歹没跟之前一样,让她到下床走路困难的地步。但她还是格外的累,所以哪怕来了她从小向往的海边,她也一点都不想动。
陈江野他们去玩儿海上项目的时候,辛月就在沙滩上的遮阳棚下躺着,觉得吹吹海风,看着他们肆意在海上追逐,也挺好。
乔语和她一样,没跟他们去玩儿,在她旁边的躺椅上躺着。
在看到徐明旭冲浪还没滑出一米就直直栽进海里后,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也同时听到了对方的笑声,接着默契地带着笑容转头看向对方。
“你真的很漂亮。”
乔语淡淡说,“笑起来更漂亮,记得多笑笑。”
辛月先是愣了下,然后再次笑起来,“你笑起来也很好看,希望能多看到你笑。”
乔语旋即扬了唇角。
辛月不是在说客套话,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有股锐气的漂亮。
都说女生更爱看美女,这话不假,辛月不想移开眼,但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人家也不好,她遂找了话题来跟乔语搭话∶
“你怎么不去冲浪?刚刚听他们说你是冲浪高手诶。”
“因为我有话跟你说。”
辛月微微讶然,她能想到唯一乔语需要乔语单独跟她说的事,只有关于陈江野的事。
乔语转过身来正对着她,说∶“一些陈江野不会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的事。”
辛月瞳孔一颤。
果然……
她有些紧张,而乔语的下一句话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真的很爱你。”
乔语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时,辛月却感觉心里猛地掀起了滔天巨浪,即便乔语还没有说原因,仅仅是这六个字,就足够让她想要落泪。
“他有跟你说过他家里的情况吗?”乔语问。
辛月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的吧,他恨他的爸。”
“知道。”她声音有些堵塞感。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继承他家的家产,但其实他以前跟我们说过他绝对不会继承,只是我觉得未来的事情说不好所以才那样说。”
“至于他不继承的原因……”
乔语似乎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歪头想了会儿后才说,“他爸是个商业天才,恒远集团在他爸接手的时候在全国还没进500强,现在却是前十,就用短短十二年时间,恒远有现在的规模是他爸用半条命换来的,所以他爸不可能把恒远拱手让给别人,他再不喜欢陈江野,陈江野好歹也跟他有血缘,可陈江野恨他,他越在意的,陈江野就越不会让他顺心。”
乔语说到这儿深吸了口气∶“陈江野跟我们说过”
“他说,他就是要让他爸眼睁睁看着恒远怎么一点一点落入别人手里,让他断子绝孙,万贯家财全拱手送人,让他死都不瞑目,死都不甘心。”
辛月说不出听到这些心里是什么感觉,总之嗓子堵得慌,吞咽都困难,眼眶也发热,并且隐隐能预料到乔语接下来的话。
“可是……”
乔语刚刚有些激烈的语气降下来,看着辛月的眼神也一瞬间变得温柔,然后轻声说∶“他遇到了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只是这样,他就有了软肋,如果他还那样做,他爸也一定会不折手段地去毁了你。”
听她这么说,哪怕刚刚辛月已经差不多想到了这层,但她还是愣了愣,瞳孔颤着。
她在想,是这样的话……
那陈江野是为了她妥协了吗?
乔语很快就告诉了她答案∶“他为你放弃了当初坚定的那个想法,答应了他爸会接手恒远。”
乔语继续说∶“辛月,你知道吗,这于他而言不仅仅只是放下了仇恨。”
“恒远关乎十万员工的生计,那是多大的担子和压力?”
乔语微微蹙起眉,叹息着开口,“他本来是那样肆意的一个人。”
“他放弃自由来爱你。”
说着,乔语又忽的轻笑起来∶“但你无需觉得负担,因为他说……”
“没有你,自由毫无意义。”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
辛月醉酒(高萌高甜预警)
ps进入正文倒计时
82、我爱你
“他放弃自由来爱你。”
“但你无需觉得负担, 因为他说……”
“没有你,自由毫无意义。”
听到这样的话,辛月的眼泪几乎是在一瞬间砸下来。
都不用眨一下眼睛。
“别哭啊。”
乔语想给她擦眼泪, 但又怕远处的陈江野看到, 手刚抬起来又放下,无奈的说,“等会儿陈江野还说我欺负你。”
辛月哽咽了一下, 自觉把头偏到陈江野他们看不到的那一边擦眼泪。
她也不想哭, 可就是忍不住。
在没遇到陈江野之前,她都多少年没哭过了,结果现在却变成了个爱哭鬼。
但其实,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一直都容易被感动,只是从前无人让她感动,而陈江野给了她太多感动。
“我知道你感动。”
乔语偏头看着她,像大姐姐哄哭了的小孩一样, 眼神温柔, 轻笑着说, “感动的话,那就好好跟他在一起吧, 永远都不要分开的那种,你们很般配。”
辛月愕然抬头看向她, 一滴挂在下睫毛的泪珠刚好滑落, 微微睁大的眸子里还盛满了莹莹的泪光, 眼眶透红, 漂亮得不像话。
“哭起来都这么漂亮。”
乔语不禁感叹。
这句话又让辛月被浸湿的睫毛颤了颤, 模样更加惹人怜爱。
乔语像第一次见她那样, 被她美得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在缓缓将这口气呼出来时忽的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坏,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辛月有些懵地眨了眨眼。
乔语在她眨眼的这一秒里朝她凑过来,咧嘴笑着低声问她∶
“所以他在床上是不是很喜欢弄哭你?”
辛月瞳孔骤然一缩。
“乔语!”辛月惊得都喊了她的名字。
乔语还是丝毫不收敛脸上的笑,并且坏坏地继续笑着说∶
“昨晚上我好像听到你在哭。”
“啊啊啊!”
辛月受不了了,整个人臊得快疯掉,也不管跟乔语熟不熟了,伸手就要去捂她嘴巴。
乔语直接翻到椅子的另一边,不让她捂,还继续说∶“你哭得是有多大声?我们住那酒店明明很隔音的。”
“乔语!!!”
辛月真的快疯了,追着她扑过去,说什么也要捂住她的嘴。
乔语听到的确实是她的声音。
昨晚陈江野答应她只来一次,也确实只来了一次,但正因为只有一次,他简直是就着这一次往死里泄/欲,她怎么求都不停,她是真的怎么都控制不了不哭。
辛月光是想到昨晚那一幕都想去死,更别说还让乔语听到了!她还说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辛月真的发疯了,追着乔语不放。
辛月在学校跑步一直是女生里的第一,但乔语可是国家二级短跑运动员,她根本追不上。
于是,两人在沙滩上追着跑了好远。
都说男孩子的友谊来得快且纯粹,但其实,女孩子的友谊也很简单啊。
“她们俩啥时候这么好了?”
徐明旭趴在冲浪板上挠头。
“就是。”
刘锐也挠头。
一旁的陈江野和傅时越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远处的她们,同时淡淡一笑。
少女还在海边追逐着。
浪花拍上沙滩,一朵接一朵,像永不停歇。
*
这天晚上,因为玩儿得足够尽兴,几个人在海边的小酒馆里喝了点酒。
酒这玩意儿,不开心的时候想喝,开心更想喝。
几个人都喝得很畅快,辛月也不扫大家的兴,跟着他们一杯接一杯的喝。
陈江野没拦着,喝醉了他背就是。
辛月的酒量哪儿能跟这些成天泡在酒罐子里的比,没几杯下去就醉了。
这完全是出乎辛月的意料,她以为她醉了会是吐的一塌糊涂但头脑清醒,像陈江野当初离开的那个晚上一样,然而那一晚是特例,正常情况恰恰相反,她还没到要吐的地步,脑子已经相当不清醒。
她在脑子但凡有一点清醒的情况下都不可能在人前一直往陈江野怀里钻,还发出奶呼呼的哼唧声。
其他几个人纷纷表示∶
“你赶紧把你人带回去,受不了了。”
顺便再提醒一句∶
“要么在我们回来之前完事儿,要么小声点。”
陈江野不像辛月那么脸皮薄,脸不红心不跳不说,还笑了下,说不是什么意味。
“赶紧的!赶紧的!”
徐明旭这单身狗见不得他这么笑。
陈江野把人捞起来,然而还不等他抱辛月起来,辛月自己先攀上了他脖子,还用脑袋蹭了蹭他脸,撒娇般说∶
“陈江野,好热,你帮我脱……”
“卧槽!”
徐明旭直接跳起来了,“老子他妈要去挖野菜,挖完!”
最近王宝钏挖野菜防长恋爱脑的梗挺火的,徐明旭之前谈过女朋友但被人给绿了,那段感情他是认真的,一下把他给伤挺狠,他就说他再也不谈恋爱了,但谁他妈看见陈江野跟辛月这对还能不长恋爱脑。
陈江野没搭理他,径自把人抱起来,顺便把她滑下去的防晒衫往上拉了拉,然后抱着她朝外走。
外面海风很大,他调整了下抱她的姿势,尽量把人往怀里带,让她额头抵着自己胸口,一手揽着她腿,一手护着她头,像抱小孩儿一样。
可风实在大,他再护着,辛月也还是会被风吹到。
大概是被风吹清醒了些,辛月抬起头来看向陈江野,迷迷糊糊地问他∶“陈江野,我们怎么在外面?”
“你醉了,带你回去。”
辛月因醉酒而变得懵懂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本来,她在喝醉后气质就仿佛一下从清冷的月亮变成了软乎乎的短尾巴兔子,这下更像兔子了。
“我醉了吗?”
她像是惊讶又像好奇的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然后笑着倒到陈江野怀里,醉醺醺地说,“好像真的耶……”
拖长的尾音简直犯规。
看着她这可爱得要人命的样子,陈江野脚下忽的一顿,眸光也重重沉下去。
“艹”
他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声。
他不想她在外面多吹冷风,但现在他只想亲她,狠狠的亲她。
这么想着,他就这么做了。
他单手托起怀里少女的后脑,低头压下来,旋即吻住她的唇。
少女像小兽般呜呜了两声,但没过多久就似被他递过来残余着烈酒气息的唇舌熨得愈发的醉,整个人不知道是醉得晕晕沉沉,还是被他吻得神志不清。
急骤而肆虐的海风也无法让她清醒。
反而,这吹得人衣袖猎猎作响的海风让两人的头发也似此刻用力拥吻的他们一般,死死地纠缠着,也狂舞着。
夏日的海风依旧冷冽,他们彼此的体温却在这风中攀升,如同风越大越是燃得猛烈的山火。
感受到怀里少女的滚烫,陈江野克制不住吻得更深,继续与她在风里热吻。
仿佛,海风一刻不息,他便与她永远长吻下去。
他们真的吻到了风停。
两个人都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陈江野,你干嘛亲我?”
像是被亲得晕乎乎的辛月有些娇嗔又有些疑惑地发问,声音依旧是醉酒后的甜软,如同她口腔里残留的Daiquiri鸡尾酒。
“因为想亲。”陈江野这样回她。
而她此时就像非要刨根问底的小孩儿一样继续问∶“为什么想亲?”
这个问题……
陈江野还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跟一个醉得像变成了小孩的小姑娘说。
想了想后,他低笑着看着她说∶“因为我喜欢你。”
“才不是。”她却立马反驳。
“嗯?”
陈江野疑惑地挑眉。
辛月睁着一双懵懂又天真无邪的眼看着他,搂着他脖子歪头,然后笑得眉眼弯弯地说∶
“你明明是爱我,你好爱我的。”
你好爱我的……
陈江野猛地僵在那里。
浑身的血液在一秒内静止,又在下一秒沸腾,如潮水般汹涌地突入心脏,一瞬间将所有心绪淹没。
而在这几秒内,怀里的少女始终笑着注视着他,然后在他回神的那一刻搂着他脖子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轻声地,又一字一字咬得极为清晰地和他说∶
“陈江野,我也爱你,好爱好爱你。”
少女的声音细软,像南方古镇的溪水,柔长,清澈,不夹杂一丝污浊,只有纯粹无比的爱意。
这一次,陈江野连心跳都停止。
心脏彻彻底底地塌下去,然后填补进来一些你知道很美好,而真正得到的那一刻,发现这比你想象中还美好很多很多。
他垂着眸,站在路灯旁,睫毛落下一片温柔的阴影,可看不清他黑眸内的神色,会让人觉得他仿佛还是平常那个冷淡松弛的陈大少爷。
但,你若看得仔细,就能看到他睫毛在颤,手也在颤。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失态。
他无法再从容自持,听到这样的一句话,是万籁俱寂,也是鼎沸哗然,是超出他想象的,恍若上天恩赐。
与他说着耳语的少女在这时重新回到他怀里,用那双湿润柔软的眼看着他,歪头冲他笑。
他抬眸,向来漆黑如深渊的眼底是无尽的温柔。
他再一次亲吻了怀里的少女,不带一丝污浊的欲.念,用灵魂,用信仰,像亲吻自己的神明般,去吻她。
这一晚,他第一次在与她同床共枕的情况下却没有要她,就静静地抱着她入睡。
待外面月亮从云层后透出,海浪变得平静。
他轻轻抵在少女的耳畔,也轻声说∶
“我爱你。”
83、别哭
陈江野带着辛月在外面玩儿到出成绩的最后一天才回去。
对于成绩, 最顶尖的学霸一般在试卷发下来扫两眼题后就已经能八九不离十的知道自己能考多少 ,辛月不算最顶尖的那一波,但做完题后心里也是有数的, 陈江野就更不用说了, 他毫无压力,滨海大学经济学专业的分数线他就算英语作文空着不写也能考上。
所以查分数的时候两个人都一脸平静,只有辛隆紧张得不行。
“七百七百七百!”
辛隆一直在旁边闭着眼睛默念, 还做着搓手祷告状。
“出来了。”辛月淡淡说。
“多少多少!”
辛隆立马凑过来。
辛月把手机递给他看。
“713!”
辛隆直接跳了起来。
这个成绩辛月其实也挺意外, 713是她有史以来考得最高的一次,之前她只考过两次700以上,一直在690分左右徘徊,但这不会令她太过兴奋,只要能到690左右就一定能上滨海医科大学的眼科专业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而辛隆在旁边已经开始谢天谢地谢祖宗了,还说∶“我现在就去给你奶烧柱香!”
说完他就真去堂屋拿香出去了,压根忘了还有陈江野这号人。
辛月没忘, 转头问他∶“你多少?”
陈江野∶“705。”
“不是让你在我上面?”辛月挑眉。
“这不是没料到你会考713。”
辛月表情一凛∶“没料到是什么意思?”
陈江野微眯起那双本就狭长的眼, 习惯性仰头。
“嚎!”
一看他这表情辛月就懂了, “陈江野!你一直就是在让我是不是?”
她就是说!
他这种天才型的人怎么可能到她这个水平就上不去了。
陈江野还是没说话,就似笑非笑地把她看着。
“你不是说你没那么无聊?”辛月咬牙瞪他。
陈江野舔了下牙咧开嘴, 漫不经心地说∶“只是每次考的时候突然有一两道题不想做而已。”
“陈江野!”
辛月快气炸了。
陈江野咧着嘴轻笑,坐在椅子上把人拦腰搂过来, 让辛月坐在自己腿上, 然后抵着她耳朵哑声说∶ “你想在上面的时候我就让你在上面, 其他时候跟你并驾齐驱还不好?”
“还是你就喜欢在我下面?”
辛月倏地脸上一烫, 转身就要拧他, 却被他一把抓住手。
陈江野抓着她的手腕把人拉得更近, 放在她腰上的手也微微用力一揽。
距离近得她鼻尖都撞到了他下巴。
“你干嘛……”
辛月皱起秀气又精致的鼻,徒劳地挣扎了两下。
陈江野垂颈,用挺直的鼻轻轻剐蹭她的脸。
“我这人没什么别的喜好。”
他微狭着眼看着她说,“就喜欢跟你保持近距离,在任何方面。”
男人略带沙质的嗓音无需将声线压得很低就足够致命,更别说此刻他有意撩拨,光是听着他声带的收缩,辛月就感觉好像有电流从她身上淌过,酥麻感一阵一阵往上窜,尤其是在他下压着喉结说出下一句:
“负距离更好。”
啊啊啊啊啊啊!
辛月受不了!
她整张脸烫得像是刚从沸水里捞出来。
偏偏跟前的罪魁祸首还要说∶
“你好烫。”
辛月想现在!立刻!马上!去死!
到阎王面前报道的时候,阎王一定会告诉她,她是从古至今第一个被撩死的人。
看她脸红到透,表情却是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某人轻笑了声。
“填完志愿你想先去你大学看看吗?”
他忽然转移了话题。
辛月愣了愣。
她当然是想的,那可是她梦想了好久的地方。
只是……
没两天就填志愿了,他们才刚回来又跑出去,她爸肯定觉得他俩有猫腻。
虽然她听到了那天她爸跟陈江野说的话,说什么不会管他们婚前有没有性行为,但要让他知道她这么快就把自己交代出去了,怕是要骂死她。
上次他们还是把聊天记录给他看了,让他知道他们真的是一群人出去,他才同意。
“我爸……”
“带上你爸一起去。”他打断她,像是知道她的顾虑。
辛月有些惊讶,她本来以为陈江野说起这事儿除了是真的想带她去看看以外,还有别的意图,可带上他爸,那……
“你认真的?”她问他。
“不然?”他笑。
“那我去问他了。”
“去问。”
辛月真去问他了,辛隆本来不想去,他是正儿八经的懒人,有些人的懒只是懒得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但辛隆的懒是就算别人请他去旅游,不用花他一分钱,他想到要坐那么久的车,还要一整天东走西走,他就不想去。
但他知道辛月想去,又不想她和陈江野单独去,怕这小子趁机占辛月便宜,只好答应。
于是,在填完志愿的当天,三个人就出发了。
陈江野开车带他们去的成都坐飞机。
从进蒲县到出蒲县,一路上全挂着大红横幅,不是每张横幅上写的东西都一样,但每一张上面都有些两个相同的名字∶
辛月,陈江野。
辛隆一进城就没打瞌睡了,一直望着外面的横幅,满脸的得意。
横幅上的名字一个是他女儿,一个是他未来女婿。
现在说他是全程最得意的人也不为过。
在成都坐飞机到滨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再到酒店就十一点了,一整天的舟车劳顿让辛隆累得不行,在车上就已经打起了呼噜,到了酒店后几下抹了把脸冲了个脚就睡了,完全没有因为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而激动。
小小的激动和新奇还是有的,但比起观摩酒店,他更想睡觉。
辛月这方面似乎就是随的他,明明出身贫穷,却自有一种看淡奢侈的从容。
而辛月还要更从容一些,辛隆至少还会因为贫穷而略显拘束,辛月不会,她不会因此感到一丝的自卑。
谁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不过是有人运气好了些,有些人命苦了些,没什么好自卑的。
今天辛月也挺累了,准备洗漱完就睡觉。
从浴室出来,她顺手摸过放在床头的手机躺到床上。
手机通知栏上有条消息。
她微信里现在还是只有陈江野一个人。
消息已经被折叠,需要解锁后去微信里看。
L∶【洗完澡了吗?】
看着这条消息,辛月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我犹豫了会才回∶
【洗了。】
L∶【那开门】
辛月惊了,这个人简直太肆无忌惮了,太岁头上都敢动土!
她爸可就在旁边!
她直接回∶
【你疯了吧?】
L:【不开是吧?】
M:【不开!】
L:【再给你一次机会】
M:【你给一万次我也不开!】
下一秒。
“哗——”
门口传来刷房卡的声音。
辛月双眼一瞬间睁大,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门被推开,陈江野单手插着兜走进来。
门再被关上。
辛月不敢置信地眨了下眼,问他∶“你哪儿来的房卡?”
陈江野嗤了声∶“酒店是我家的,房是我开的,你问我哪儿的房卡?”
辛月∶……
“那你还让我开门?”
她瞪他。
陈江野走到床边,俯身捏住辛月下巴,往上一抬。
“你要给我开了,我可以考虑轻一点。”
他唇边荡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但既然你没给我开……”
他压下来。
“喂喂喂!陈江野!”
辛月连忙拿手抵住他。
陈江野轻易就用单手抓她两只细白的手腕,举过她头顶,压在枕头上。
接着,他故意压低嗓音凑到她耳边说∶“小声点,你爸在旁边。”
说完他顺势含住了她耳珠。
“!”
辛月眼睛一下睁到最大。
他没有在那儿逗留很久,一路从她耳珠吻过来,途经她的眼,她的脸,再到唇,然后继续往下……
“陈江野,不要……”
她已经没法说出完整的话,明明是想阻止,却殊不知自己的话断在了最勾人起 .欲的地方。
于是,迎接她的只会是更深更重的吻。
辛月彻底说不出话了,浑身也软得像泥,只能发出一些仿佛在哭的声音。
今晚陈江野比起之前已经温柔许多,但他已经完全熟悉她的身体,不用多用 .力就能一次又一次把她送上云 .端,然后在她控制不住声音时去吻住她。
……
第二天,陈江野是在凌晨五点回去的。
辛隆早上八点多才醒,起来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在吃饭时注意到辛月一脸疲惫。
“昨晚没睡好?”
“嗯,我认床。”
辛月拼命控制心率,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的胡说八道。
辛隆倒也没怀疑她这话,只觉得旁边陈江野笑得有点可疑,但他也没问。
吃完饭,他们就出发去了滨海医科大学。
学校很大,他们在里面逛了一整天。
全程三个人都走得不快,因为辛月走得很慢,像是想把这里的每一处建筑,每一棵树,甚至每一片叶子,都印入脑海里。
这里会是她又一个追逐梦想的地方。
把学校每一个角落都逛完后,辛隆感叹了句∶
“这学校哪儿都好,就是你们女生宿舍离教学楼也太远了吧,你这走路不得二三十分钟才到得了啊。”
辛月一愣。
呃……女生宿舍是远,但她只需要不到十分钟就能走到。
陈江野在分数还没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房子都选好了,还让她选喜欢的风格,按她的喜好把房子重装了一遍。
她本来不想跟他同居,每晚跟他睡一起,那她不得死。
可是,如果不住一起,他们能够相处的时间就很少了。
辛月很清楚,想要实现梦想,成为可以做外伤性黄斑裂孔手术的眼科医生,她需要付出怎样的努力,所以在大一很多人都把自己从曾经紧张的学习中解放出来,去扩展自己的兴趣爱好、社交、参加社团、或者进入学生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天天泡图书馆,要么就去恒远旗下的医院观摩学习。
不止是她忙,陈江野也忙。
陈安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想陈江野尽快成为可以接手恒远的接班人,才大一就让他进了恒远在滨海的子公司从项目跟进。
有时候辛月都回去睡着了他才回来。
陈江野没那么丧心病狂,她都睡着了就不会再吵醒她,轻声洗漱完抱着她入睡。
也因为这样,辛月对他的索取倒还吃得消。
忙碌归忙碌,他们也还是会像普通小情侣一样不时出去看场电影,吃个饭。
立冬的那天,陈江野跟辛月约好等他忙完公司的事就带她去看电影。
因为是周末,辛月没有课,就去图书馆泡着等陈江野。
车不能开到图书馆,陈江野到这边停车场后就给她发消息,让她可以收拾东西了。
平时他都是到了图书馆门口才给她发消息,但今天他多耽搁了半个多小时,快赶不上电影了。
辛月今天没什么好收拾的,把借来的书放进包里就朝停车场那边走,出了图书馆还小跑起来。
虽然每天都会见面,但每一次去见他,她也还是用跑的。
而这一次,她刚没跑两步就停了下来。
在图书馆门口,她看到了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是与记忆中那个她永远不会忘记的人有些相似的脸。
“辛月。”
那人准确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接着,他略微自嘲地笑了声,“你不会就把我盛航忘了吧?”
像是怕她真的忘了,他还特意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盛航。
时隔这么久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辛月眼底依旧立马泛出冷意。
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那个盛航已经所去甚远,曾经他那头黄发成了板正的黑色短寸,他原本周身的锐气与嚣张也没了一起踪影。
辛月不知道他在监狱里发生了什么,还是出来后才这样,明明也就十二多岁的年纪,眼底却没有一点生机。
即便现在他看起来气质温和了很多,但面对这个曾经杀过人的霸凌者,她还是不得不警惕,后退着就准备回图书馆。
图书馆必须要刷卡才能进,是很安全的地方。
“辛月,别躲我。”
他语气近乎祈求,“我就只是想来看你最后一眼。”
似乎是怕她连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他接着就抛出那句∶
“我不想活了。”
辛月一阵惊悸,瞳孔瞬间放大。
她停下来,皱起眉,但还是没说话。
盛航看她表情,轻笑了声∶“不相信?”
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他立马从衣服里摸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盛航!”
看到那把刀,辛月赶忙大喊他一声,面色惊恐,“你冷静一点,有什么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
盛航还是笑着,笑容像苍白的枯木,“单纯就是不想活了,你是我唯一还记挂着的,所以来看看你。”
“你会一直记得我的吧,辛月。”
他眷念地喊她的名字,把刀柄在手里转了半圈,用锋利的刀尖对着自己。
“盛航你冷静!”
辛月双眼再次睁大,吞咽了下后一步一步慢慢挪向他,并给旁边看着的人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报警。
“不愧是想当医生的人啊。”
盛航看着她后退,笑得苍然,“连我也想救吗?”
“想!”
辛月没有半秒的犹豫。
盛航表情一滞,停下来。
他以为她会巴不得他去死,只是别死在她面前,可看着此刻她无比紧张的神情,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片刻后,他又笑了一声。
“死前听到这句话,值了。”
说完,他没有一秒的迟疑与犹豫,举起刀刺向自己。
他是真的完完全全没有了一丝求生欲。
“盛航!”
辛月冲过去。
她扶住他快要倒下的身体,冲旁边大喊∶“给校医院打电话!快……”
她的声音突然急转直下,像一瞬间失了力。
四周有尖叫声响起。
辛月在这混乱的尖叫与倏地响起的耳鸣声中迟缓的低头,看见自己腹部插着一把带血的刀,同样带血的一双手正用力握着刀柄。
“辛月。”
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什么也不想带走。”
他声音在颤抖,也哽咽着,“但至少你得陪着我。”
“至少你得陪着我……”
还没来得及重复完这一句,两个人都轰然倒下。
四周再次响起尖叫声。
这一次,辛月听不见了,她的世界里只有连续不断的耳鸣与骤然掠起的白光。
冷,无比的冷。
像坠入冰窖,身体内仅存的温度正源源不断的从伤口处流出,外面冬日的冷气又灌进来。
她仿佛被拉进了一个虚幻而割裂的世界,有那么好几秒她感觉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真的去到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直到……视野里出现她每日清晨醒来就能看到的那张脸。
那张脸是她最熟悉的,可此刻那张脸上的表情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在害怕,也慌张到失措。
有什么砸了下来。
凉的。
他哭了。
她没见过他哭。
她总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的哭的。
原来也是会的啊,因为她。
她像是被这砸下来的眼泪拉回现实,耳畔慢慢响起无比嘈杂的声音,她也听到了陈江野的声音,他在一遍又一遍的喊她,声音又沙又哑。
她想告诉他,别担心,校医院就在旁边,她不会有事,只是延迟的疼痛感猛地在这一刻袭来,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而这一吸气,随之而来的又是更为剧烈的疼痛。
她连呼吸都痛得要命,可看着他眼泪一滴一滴不停往下砸,她心也跟着疼。
“陈江野。”
她强忍着痛开口,“别哭啊。”
作者有话说:
放心!!!阿月没事!!!这里只是为了推动下章另一个很重要的剧情!!!下章我今晚凌晨就发!!!
ps∶这是正文倒数第三章,番外大家想看什么可以留言
84、阳光
校医院手术室外。
冬日冷白的阳光透过窗照进过道, 在白墙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光影。
一个人蜷缩在那里,像是犯了难以忍受的痛疾,额头上全是绽起的青筋, 脸上布满了与他凌厉五官十分违和的泪痕。
他不像是个会这样痛哭的人。
陈江野自己也从未想过, 有一天他会哭成这样,像是要将曾经过去的十二年与未来余生的所有眼泪都在这一次流尽。
辛月已经被送进手术室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多小时对他来说仿佛比一整个世纪都难熬, 每过去一秒就像是会一有根铁钉狠狠钉入进他的胸腔里, 痛得快要无法保持呼吸。
这一次的痛症比曾经数次加起来还要来得猛烈,有好几个瞬间他都感觉快要支撑不下去,但他得撑下去,必须撑下去,辛月还没有从手术室里出来。
在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快要晕厥的绞痛后,手术室的大门终于被推开,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
“医生她怎么样?!”
出来的是名年轻护士,在看到眼泪纵横又满脸沾着血的他后, 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才说∶“患者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但仍需观察,你是她男朋友是吧?”
“是。”
“请尽快联系她的直系亲属到医院。”
陈江野心头倏地一紧, 过了会儿才点头。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辛隆说……
胸腔内的疼痛仍未消减,但他没有后退到墙边去倚着墙, 就硬撑着站在原地等着辛月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看到辛月被推出来, 一滴眼泪又猝然砸落。
他每天都能看见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样子, 但从前的每一次他都能确信她会在清晨睁开眼, 然后冲他笑。
而这一次, 她脸上毫无血色, 憔悴得像一片苍白的,就快要碎掉的瓷。
在明天的清晨,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她对他笑。
又是一阵如刀绞般的疼痛,他捂住胸口,艰难地迈着步子跟上去。
到了病房,医生叮嘱了一些事情后,护士走再一次提醒他赶紧联系患者家属,然后跟医生一起离开。
关于辛月的病情,医生并没有过多的阐述,只说大概率没有性命危险,这样的话既让人放心又让人担心。
陈江野虽然情绪还难以平复,但还没有丧失思考能力,过来的一路上他也一直在强制让自己冷静。
这里是普通病房,校医院这边也没有要他们转院的意思,那病情就一定并不严重,校医院绝不可能拿本校学生性命当儿戏。
想到这些,他才有勇气给辛隆打电话,但在病房外拨通辛隆电话之前,他依旧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按下拨号键时,他手也还有些微微颤抖。
“喂?”
电话那头传来辛隆的声音。
陈江野张了张嘴尝试开口,喉咙里却一时发不出声音。
“小野?”
陈江野吞咽了一下,哑着嗓子喊了声∶“叔。”
辛隆一听他这声音就不对劲,语气一下就紧张起来∶“怎么了?!”
“辛月她出了点事。”
为了不让他担心,陈江野尽量一口气说完,“现在她在校医院,刚从手术室出来,转到普通病房了,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您还是来一趟比较好。”
那头沉默片刻,只说了声∶“我马上过来。”
他声音听不出多少慌张,但陈江野知道他心里肯定心急如焚∶“我知道您着急,所以您在家里等着,我让人去接您,我不希望您再出什么事。”
那头又沉默两秒,然后说∶“好。”
陈江野没有挂电话,他紧紧握着手机,在数次吞咽后哑声开口∶“叔,对不起,我没保护好辛月,对不起……”
他声音低下去,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但始终在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目光含痛地望着病床上的辛月。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她出事时你肯定不在场,所以你不用自责,我不会怪你,辛月也不会。”
辛隆的声音也控制不住有些发抖,“她知道你要是在,一定会保护好她。”
陈江野觉得自己很没用,没保护好辛月就算了,还要反过来被安慰。
他重重闭了闭眼,在捱过又一阵钻心的绞痛后,紧握着手机说∶
“先挂了叔,我去找人来接您。”
“嗯,没多想,等我过来。”
“嗯。”
挂断和辛隆的通话,他翻出南凯的手机号,打过去,让南凯去接辛隆到成都,也一并安排好了送辛隆登机和接机的人。
做完这些,他关掉手机,走回病房。
病床上的辛月还闭着眼,不知何时能醒,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手放在床沿边,针管扎在她手上往血管里输着液。
陈江野伸出手,像是想去替她暖一暖她那一到冬天就总是冰凉的手,可他在看到自己满手的血后,动作僵在半空,没有再继续靠近。
他手上是她的血,不脏,但他不想再让她身上沾血。
收回手,他缓缓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静静看着辛月。
他没有再哭,脸上泪痕混杂斑驳血迹,眼尾很红,眼神黯淡,让他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颓废。
或许只有床上的少女醒过来,对他笑一笑,他如长夜般漆黑的双眸才会掠起光亮。
他就这样看着病床上的人,守着她,守了整整一夜,没有闭过眼,连姿势都未变。
现在还不算太冷,但一动不动的静坐一夜,就算是初秋也会被冻得浑身僵硬,何况入冬,他向来又穿得单薄,可他像是感觉不到冷,也没有一夜未眠的困意,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辛月,等着她醒过来。
比起失血过多的辛月,此刻他看起来更为苍白,眼窝深陷,整个眼眶都是红的,血丝布满眼球,脸色呈现出一种大病之人的枯槁,可他眼神很劲,透着近乎偏执的执着,仿佛辛月一天不睁眼,他就一天不闭眼。
辛隆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状态的陈江野,他都不用开口,任谁都能看出他在这里干坐了一夜。
比起床上的辛月,这会儿辛隆更担心陈江野,陈江野连他进来了都没察觉,再加上他这满脸未清洗的血。
看了会儿辛月后,他喊了陈江野一声∶“小野?”
陈江野这才扭动像是完全僵掉的脖颈,艰难地转头看向他。
“叔。”
声音沙哑得像一截枯木。
辛隆心底重重一沉,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最后沉默的过去坐到他身侧,和他一起等辛月醒过来。
似乎是辛月也听到了陈江野过分沙哑的声音,于是强迫自己赶快醒过来,在仅仅两分钟后就睁开了眼。
“辛月!”
辛隆立马站了起来。
陈江野也想站起来,可刚一起身就又跌了回去,他关节太僵,腿也麻木得没了知觉,要扶着椅子才能勉强站起来。
辛月看到了他的吃力,眼底一瞬间便溢出心疼。
“我去叫医生!”
辛隆说完就冲出了病房。
房间里只剩下彼此对望的他们两人。
他们常常这样与彼此对视,很多时候一个对视就足以抵过千言万语。
一滴泪猝不及防地从那双像是已经哭到水分枯竭的眼睛里滑落。
辛月的双眼也一瞬湿润,她吞咽了一下,让喉咙不要那么干涩,然后笑起来∶“陈江野,别哭啊,我不是醒了吗。”
“别说话。”
两个人的声音都喑哑。
他让她别说话,可她不听,忍着伴随呼吸阵阵传来的疼痛又一次开口∶
“陈江野,你睡会儿,我疼,你别让我再心疼了。”
陈江野神色一滞,眼尾忽的变得更红。
“嗯?”
辛月催促着他答应。
“好。”
他点头,把眼底余下的泪都压回去。
他暗自发誓,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哭,余生他要他们两个人都是笑着的。
这样的意外,他不会再允许有第二次。
*
虽然答应了辛月,他还是没有立马就去睡,打电话让人安排了个护工,打算等护工过来后再去睡。
这期间,因为家长在的缘故,医生跟他们细说了辛月的病情,她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性命无忧,但伤到了内脏,需要至少住院一个月观察治疗。
冬天地里也没啥活,辛隆决定就在这边照顾辛月。
为了方便辛隆照顾她,陈江野把辛月转去了自家的私人医院,住最好的病房,由最好的外科医生和护士看护,他也每天都来,和辛隆一起每晚都住在医院。
住院期间,辛月也没闲着,她不知道陈江野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让校方答应让他请来的人把上课内容录下来同步给她播放,相当于上网课。
陈江野不说,但也好猜,这应该也是花点小钱就能办到的吧。
陈江野还去给她借了很多书,没有课的时候,她就看书。
有时候,三个人会在病房里一起看电影。
陈江野把病房里的电视机换成了最好的投影仪,画质比在电影院看还要好。
日子好像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与温馨,无人去提及这次意外,也无人似乎无人在意那个即将再次回到监狱的人。
盛航没有死,也被救过来了,但他余生都会在监狱里度过。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辛月的伤势在慢慢恢复,现在她已经能下床被推着去医院的花园里晒晒冬天的太阳。
这天,辛隆推着他回去的时候,一个外卖员给她送来一束玫瑰花,花上只有一只小熊,并没有署名的卡片。
辛月实在想不到这花会是谁送的,很大一捧,而且不管是花还是包装,看起来都很贵的样子。这让她有点苦恼,这玩意儿不好丢又不好送人,只能拿回去摆着,但陈江野回来看到怕是醋坛子要打翻。
不过吧……
辛月突然想到,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陈江野吃醋了。
上一次还是高三上学期的时候,徐俊杰问她一道题,因为要讲题,两个人就挨得近了些,结果陈江野直接踢了徐俊杰的凳子一脚,威胁似得瞪着别人说∶
“哪道题不会,问我。”
想起这事儿,辛月没忍住笑了下。
“你笑什么?”辛隆问她。
“没什么。”
辛月把花递给他,“爸,帮我把这花放床头吧。”
晚上。
陈江野回来,一进病房就看到了这束花,接着一秒钟不到,他眼神就沉了下去。
辛隆是个有眼力价的,也不打扰他俩打情骂俏,站起来说了句“我下去买包烟”就走了。
等他出了门,陈江野阴沉着一张脸走到辛月床边,第一句就是∶“谁送的?”
辛月∶“不知道。”
“不知道?”
陈江野挑眉,下一秒俯身,捏住她脸咬牙道,“不知道你他妈还留着。”
辛月一点儿都不怕他,她现在是病患,他除了捏捏她脸,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还能干嘛?
她肆无忌惮∶“这么漂亮的一束花,不留着难道丢了?”
陈江野立马嘁了声,语气愈发凶狠的说∶“老子送你的玫瑰不够好是吧,外头这种货色你都看得上。”
辛月∶……陈江野这张嘴,她是真的服,才一个回合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击了。
看她像是在琢磨着怎么回嘴,陈江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是要我送你的,还是这个,你选。”
辛月就知道他要这么说,皱了皱鼻头。
“我不能都要?”
她仗着是病患,说话很猖狂。
陈江野眼底的暗火一瞬间烧到最旺。
“没可能。”
他直接告诉她。
“选。”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给你三秒钟机会。”
辛月叹气。
“选你。”
她语气无奈,唇角却荡笑,“关于你的,我都选你。”
陈江野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辛月歪头,继续冲他笑∶“消气了吗?我的陈大少爷。”
陈江野盯着她,舌头顶了顶口腔左侧,半晌后把头侧到一边笑了下。
然而他却说∶“还没。”
辛月∶“?”
“它还碍着老子的眼。”
他指着放在旁边的玫瑰花,“我他妈现在就要去把这碍眼的玩意儿丢了。”
辛月∶……
陈大少爷向来是行动派,说干就干,抓起花就要往外走,但因为把花拽起来时太用力,花上的熊都被甩了出去,他还得去把熊捡起来才能一起拿出去丢。
熊被甩得还有点远,他大步流星疾步走过去。
然而,捡起那只熊时,他动作却像吃了迟钝剂。
“怎么了?”辛月看出不对劲。
“没什么。”
陈江野又快速把熊捡起来,朝外走。
房间里只剩下辛月,但房间外有他请来的保镖。
起初他把保镖请来的时候,辛月说他夸张,但现在看来一点不夸张。
那只熊有问题。
刚刚他才注意到,这花看起来不便宜,而这种价位的不管是包装还是装饰都会讲究严谨的协调性,但这只熊明显和这捧花不搭,是另外被人特意放上去的。
他刚刚把熊捡起来的时候用力捏了捏熊的头部,还发现里面藏有硬件。
来到垃圾桶旁,他先是把玫瑰花直接丢了,然后拿起这只熊,抠住熊的眼睛,再用力一扯。
一团电线和一个很小的电路板被扯出来,电线连接的是一个针孔摄像头。
看着这些东西,陈江野眼底骤然泛出骇人的冷意。
这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陈江野不觉得是巧合,立马把手机拿了出来,上面是一串陌生号码,但他知道是谁。
此时看着那串号码,他眼底透出的已经不止是冷意,他的眼神狠戾得像是想杀人。
他用绽起青筋的手按下接听键。
那头立马传来了一个清冽的声音,像是个还未到变声期的男孩∶“真不愧是哥哥你啊,这么快就发现了。”
“陈喻舟。”
陈江野喊出他的名字,“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哥,不至于吧。”
陈喻舟在手机那头笑,“我只是想看看嫂嫂而已。”
他语气听起来很无辜,像真的只是想看看,如果他没有说出下一句的话∶
“她好漂亮,跟你的猫一样。”
陈江野猛地一震。
他当然能听出他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他分明是在说∶
我能杀了你的猫,也能杀了她。
这不是他的过分解读。
一个在小小年纪就开始虐杀动物的反社会人格者,还是个因为得了心脏病对这个世界更加憎恶的反社会人格者,会做出杀人这种事一点都不令人奇怪。
“你是真的想死。”
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平静得吓人,像笃定一定会弄死他,所以才这么平静。
那头再次笑起来,笑里有种病态的扭曲。
“哥,听你语气怎么像是想杀了我一样?”
陈江野没说话,捏着手机的那只手不断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虬结的树根。
陈喻舟像是就当他默认了,轻轻哇了一声∶“你是真想杀我啊。”
随后,手机里却又传出笑声。
“那来啊,哥。”
陈喻舟如同魔鬼低语般开口,“来杀了我。”
这一次,陈江野也咧嘴露出尖牙,笑起来∶
“你等着。”
他挂断电话,把手机的摄像装置丢进垃圾桶,转身回病房。
“怎么去那么久?”
见他半天才回来,辛月问他。
“接了个电话。”
他走过来跟她说,“有点急事,我要回上海那边一趟。”
“哦……”
“等我回来。”
他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接着,他转身大步离开病房,直奔停车场。
滨海离上海并不远,开车也就四个小时的路程。
他一路油门踩到底,把时间缩短了四分之一。
路上他给陈安良打了电话,约在了总公司董事长办公室。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杀陈喻舟,放在遇到辛月之前还有可能,但现在不可能。
他不会让陈喻舟死,但他会让他生不如死。
这种时候,陈安良用起来很顺手。
一进陈安良办公室,他二话不说,直接把手机丢过去。
他手机设置了通话自动录音。
给陈安良听完录音,陈江野冷笑一声说∶“你儿子杀了我的猫还不够,现在盯上辛月了。”
陈安良像是不知道说什么,保持着沉默。
“我很明确的告诉你。”
陈江野并不跟他废话,“辛月要是出事,我会疯。”
“我没跟你开玩笑。”
陈江野很肯定的告诉他,“我是真的会疯,到时候这恒远,谁他妈愿意接手谁去接。”
恒远是他的筹码,绝对的筹码,也是陈安良的死穴。
果然,提到恒远,陈安良刚刚一直没什么波澜的双眼蓦地一沉。
沉默几秒,他问∶“你想怎么样?”
陈江野咬住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让他好好听清楚∶
“我要你把他送去国外疗养院,好好治病!”
陈安良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眉头倏地蹙紧,但只是片刻后又松开。
“什么时候?”
他语气平静。
陈江野看着自己这个亲爸,唇畔又泛起一阵冷笑,他还以为他对陈喻舟至少有那么一点儿真情实感的父子情的,原来也是随手就可以丢弃。
不过,真情实感的父子情也还是有的,要是换做他,陈安良可能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你现在就安排,我明天要亲眼看着他走。”
*
第二天。
陈江野没有回陈安良他们住的地方,就在外面等着。
在没遇到辛月前,他很多时候就算觉得恶心也要在这家里插一脚,实在觉得过于烦躁才出去酒店里住,但现在,他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家里呆。
他把车窗开着,等了会儿后听见外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不是才去做了全面检查吗,为什么又要去,平时那些就在家里做不就行了吗。”
“医生让你去医院肯定有医生的道理,你听话。”
“妈,你今天到底为什么不陪我去?”
“大人的事儿你别管,今天周阿姨陪你去,上车吧。”
接着,是车门被拉上的声音。
陈江野不知道陈安良是怎么跟沈澜说的,竟然让她愿意亲自来哄骗自己儿子上路。
不过也不难猜。
沈澜在进陈家之前就是个小模特,没什么家底,现在他们全家能过上好日子全仰仗着陈家,而她虽然给陈安良生了个儿子,陈安良却一直没有跟她领证,只要陈安良不要她了,她一分钱都没法从这个家里拿走。
比起一个不知道哪天就会突然心脏病发死掉的儿子,当然是选择顺从继续过富太太的生活更明智。
像他们这种家庭,就算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放在利益面前也不堪一击。
载着陈喻舟的保姆车从里面驶出来,开往不知向的去处。
车内一片风平浪静,陈喻舟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终生“□□”。
沈澜追出来,看着车子驶离的方向抬手抹泪。
陈江野从车子里出来,关上车门,朝她走过去。
听见车门被甩上的声音,沈澜神情一滞,一把抹掉脸上的泪转过头来。
“你满意了?”
沈澜看他的眼神里都是恨。
陈江野扯了下唇∶“他自找的。”
沈澜不愿与他多说,狠狠剜了他一眼便转身想走。
“等等。”陈江野叫住她。
沈澜再次回头∶“你还想干嘛?”
“我只是想奉劝你。”
他盯着她,黑眸阴戾深沉,光透不进,“你别跟你儿子一样动辛月的心思,最好再祈求她这一生平安顺遂,她要是出事……”
他眼神本就已凌厉得可怕,此刻愈发阴沉,用像是从齿缝里生生挤出来的一字一句威胁道∶
“她要是出事,我不止让你陪葬,我会拉着你儿子,你弟弟,拉着你全家下地狱!”
沈澜刚刚还是憎恶的眼神此时透出惧色。
在她眼里,陈江野本来就是个疯子,正常人说这样的话她可能只觉得好笑,但一个疯子这样说,没人会不害怕。
冬日的风吹过来,刮面的冷意。
*
利落地解决掉这边的事,陈江野一刻也不耽误,径直开车朝滨海驶去。
到滨海的时候是下午一点。
今天阳光很好,不像夏日那么强烈,又不像深冬那样毫无温度,晒在身上是柔和的暖。
中午没课,辛月又让辛隆推她出去晒太阳。
陈江野回来的时候她还在花园里。
见病房里没人,陈江野下楼,他知道他们去了花园。
住院部和花园之间有一段长廊,他走到长廊的尽头时停了下来。
他看到她了。
他就站在那里,隔着十来米的距离看向此时在花丛中的少女。
少女闭着眼睛躺在轮椅上晒太阳,嘴角带笑。
阳光洒在她身上,无以言喻的美好。
看着这一幕,陈江野唇畔也缓缓浮现笑容。
他的玫瑰就该永远沐浴在阳光下。
至于乌云与阴霾,他会来替她驱散。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文结局也是凌晨再发哈
85、求婚
辛月身上的伤在精心的照顾下很快痊愈, 辛隆回到蒲县,她与陈江野则又过起了二人世界。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白天她继续专心投身学业, 陈江野继续忙碌工作, 然后两人在晚上相拥入眠。
日子平静,充实,却也浪漫。
陈江野会在冬天带她去雾凇岛看雪, 与她在雪地里拥吻;会在春日带她去放风筝, 坐滑翔伞,两个人一起在天空俯视世界;然后在夏日带她去海边,一起喝着冰镇西瓜汁感受从海面吹来的风;等秋天,再带着她去攀一座山,在山顶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而天生浪漫的陈大少爷给她的浪漫远不止这些。
因为忙碌,他们两个月才会出去旅游一次,基本还一两天就回来了, 他给得更多的浪漫是在每一天都可以做到的生活里, 细节里。
比如, 每天清晨的一个吻,不知何时给她画的一幅画, 偶尔一顿矜贵少爷亲手做的饭,散步时一定牵着的手, 下雨天拉着她去雨里热吻, 然后再替她吹干头发……
又比如, 他早在他们相遇的第二个夏天就送给了她这世上最美的玫瑰, 但他仍会常常捧着一束花出现在她面前。
他会说, 路过了一家花店, 觉得还挺漂亮,所以想她也看到。
他还会说,他要她的世界遍地花开,途经的每一个地方都繁花相送,永走花路。
那些浪漫却又真挚动人的情话,他总是信手拈来,怎么都听不厌,每一次也都让她感动得想落泪。
一切美好的像一场梦。
她的苦难好像终于都过去,如今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业都十分顺遂。
生活上,陈江野给了她最好的物质与精神享受,学业上,她在大三就被国内眼科“四把刀”里唯一的女性黎教授青睐,手把手地教她,这让她距离梦想实现了一步大跨越,梦想成真可以说只是时间问题。
而她能见到黎教授也全凭陈江野引荐,虽说黎教授给她的考验完全是她自己通过的,但如果没有陈江野,她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遇到陈江野,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因为跟了黎教授,大三这一年她快忙疯了。
陈江野也变得更忙。
进入公司历练不到三年,而且还不是全职的他,现在已经完全能独当一面,做数亿投资项目的负责人,一群研究生毕业好几年的精英在他一个大学都还没毕业的人手下心服口服地做事。
她的陈大少爷,真的很棒。
这会儿,偌大的会议室内,几十号人入座,正中央是恒安旗下先卓科技有限公司总裁靳越,旁边就是她的陈大少爷。
陈江野一进先卓就是靳越亲自带,靳越年纪不大,也就三十来岁,但样子看起来更像二十出头,和二十多岁的人也完全没有代沟,跟陈江野算是亦师亦友。
陈江野跟他没有太多客套,每次开会前,都会直接提醒他∶“注意时间。”
陈江野是他未来老板,他当然给面子,每次都会在会上说∶“还是那句话,今天的会议只能提前结束,不能拖延一秒。”
平时陈江野提醒他时,他会直接回个ok的手势,但这次他说的是∶“还用你提醒?”
开完会他着急赶着去求婚。
而作为被邀请见证的那一方,陈江野要回去接辛月一起去。
陈江野之前就跟辛月说了这事儿,辛月特地把时间空了出来,这会儿刚收拾完在家里等他。
到了约定的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一个电话打过来,辛月按下接听。
“出来了,我在门口。”
“嗯。”
她挂掉通话,拿起一条围巾搭在手上走出去。
现在是早春,外头还很冷,路上都冷冷清清的,显得停在小区门口那辆跑车极为张扬。
陈江野以前还算低调,是从大二的某一天之后,他就把车从轿跑换成了一辆又一辆无比拉风的跑车。
好像就是那天。
她因为一个小组作业,跟同班一个男生一边谈论一边朝教学楼走,刚好那天他来接她看到了,又刚刚好她差点摔了一跤被那男生扶了一下,而且这男生长得还不赖,是公认的校草。
学校很多人都认识他们,毕竟一个校草一个校花。
校草和校花在同一个班,还走在一起,还肢体接触了,那当然有人磕,估计当时陈江野旁边其他人也看到了他俩,所以说了些什么被他给听到了。
第二天他就把车换了,像是要让全校都知道,他们的校花已有男友,帅且有钱,都别来沾边。
今天他又换了辆新的,把之前开了段时间的红色法拉利换成了黑色迈巴赫。
辛月习以为常,叹了口气走过去,她其实不太爱坐跑车,底盘太低了,上车费劲。
“走吧。”
她有些费力地坐到副驾,系好安全带。
陈江野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才踩下油门,然后轻笑。
“大忙人还抽空化了妆?”
辛月白他一眼∶“这不是怕给陈大少爷丢脸?”
“丢脸是不可能丢脸的。”
陈江野看着前方,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却实在撩人,“我女朋友怎样都拿得出手。”
听到这样的话,心头不乐是假的,辛月咬着唇都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陈江野,你到底从哪儿学的这些肉麻话?”她问他。
某人很不屑地嘁了声∶“这他妈还用学?”
“那你这张嘴是真厉害。”
吵架厉害,说情话也厉害。
某人又哼笑一声,这次还瞄了她一眼。
“老子全身上下哪里不厉害?”
刚好红灯,他一脚踩下刹车,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她∶“你说。”
辛月∶……
她说个屁说。
辛月狠狠瞪了眼这个黄色垃圾的死色鬼,转过头去不理他。
陈江野没再继续逗她,转过头去专心开车。
晚上七点多,他们到靳越的求婚场地。
早春天黑得很快,这会儿路灯已经都亮起来了。
求婚场地是在海边,还隔得老远的时候辛月就在车里看到了一大片烛光与花海。
辛月忍不住感叹∶
这些玩儿花海战术的有钱人啊,没你们,每年得有一半花卖不出去。
虽然靳越和陈江野告白时一样都是玩儿的花海战术,但区别还是很大的,陈江野的玫瑰花海是有象征意义,这边的花海好像纯粹就是充场面。
陈江野在除花海外的其他布置上的每一个点也都很用心。
这边吧,你不能说没用心,这钱一看没少花,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婚庆公司策划出来的,而不是求婚人本人亲自设计。
如果这场求婚的女主人公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应该还是会很感动,但如果是个见惯了大场合的富家千金,那就说不一定了。
很快,辛月就看到了这场求婚的女主人公,气质一眼就能瞧出是位见惯了风月场的千金小姐。
一看她,辛月立马替陈江野他师傅捏了把汗,隐隐有种这场求婚可能会失败的预感。
辛月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玄学在身上的,她的预感真的灵到不行,这场求婚还真失败了。
女主人公走了,男主人公去追。
剩下一众亲朋好友面面相觑。
“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里有人说。
接着,陆陆续续开始有人离开。
“我们也走吧。”
陈江野拉住辛月的手。
“嗯。”
他们离开海边的时候,后面传来一声什么倒塌的声音,辛月回头看向求婚场地,是大风把一个花架吹倒了。
看着那被吹倒的花架,和在风里摇摇欲坠的玫瑰花,辛月心底不由得响起一声叹息。
回去的路上,她还想着那凋零一地的玫瑰花,忍不住跟陈江野说∶“陈江野,你跟我求婚的时候就别搞这么大场面了,怪浪费的。”
这话让陈江野猛地刹住车。
辛月吓了一跳∶“你干嘛?”
陈江野压着眉,一脸冷意∶“你什么意思?”
“我求婚你要拒绝?”他问她。
辛月瞪他∶“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陈江野先是一愣,眉头松开一瞬又压下来∶“那你什么意思?”
辛月叹了口气说∶“那些玫瑰花不该就那样被丢弃的,每一支玫瑰都应该要么长在土里,要么被人精心呵护放在花瓶里,这样才对。”
听她这么说,陈江野忽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陈江野微仰起下颌看着她,轻笑着说∶“阿月医生不愧医者仁心,对花都这么怜悯。”
辛月不知道他是在调侃她,还是在夸她,微撇撇了嘴闷声道∶“反正,你不许搞得那么铺张浪费。”
“那种大场面有一次就够了。”
她抬眸看向他,“你已经给过我了。”
陈江野狭长的双眼微眯了一下,没说话。
自从跟他开始谈恋爱后,辛月有什么都直说,事关求婚也不例外,直接跟他说∶“我也不想被一群人围观,我就想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简简单单的就好。”
她说这话时,陈江野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后,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他笑了一声。
“你又笑什么?”辛月又问他。
这次他说∶“没什么。”
对于他这个人,没什么,那肯定就是有什么。
“快说!”
陈江野笑笑∶“说了就没意思了。”
辛月一愣,反应过来,难道他这是已经想好怎么跟她求婚了?
她没问他,像他说的,说了就没意思了。
虽然她说简简单单就好,可她知道,她的陈大少爷也一定会准备好会让她惊喜的浪漫。
从这一天起,她里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既然他都有在想这件事,她猜那应该挺快的。
然而她猜错了。
她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从雪天等到夏天,他都还没给她求婚。
因为惦记着他求婚这事儿,每次他说要带她出去,或者到520这种日子,她就会稍微打扮一下,不想以后回忆起被求婚的时候后悔自己穿得太丑。
七月十一日这天,陈江野说要带她出去吃,这天是他们初遇的日子,也算是他们的纪念日,她习惯性的?婲打扮好,然后在家里乖乖等他。
五点多的时候,她收到一个电话,她还以为是陈江野,结果一看是快递员。
她接通电话。
“辛小姐吗,你这边有个快递,您在家吗?”
“在。”
“那我给您送过来。”
很快,门口就响起敲门声。
“辛小姐,您的快递请签收。”
快递员给她递过来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盒子,挺沉。
签收后,辛月一脸疑惑地抱着盒子进去,她最近没网购,快递单上发件人那一栏还像是被不小心给剐蹭掉了。
她实在好奇这里面是什么,不等进去拿小刀划开,直接暴力拆件。
里面是一本很精致的书,像相册,封面是一朵晶莹剔透的玫瑰。
看到这朵玫瑰,辛月愣住。
四周很静,现在学校已经放假,像她这种继续留校的很少,这个小区一放假也基本没人了,此刻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剧烈地加快。
她在原地僵滞了几秒后,捧着这本不知是相册还是画册的册子走到桌边坐下来,有些紧张地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是一幅画,是她熟悉的那张,她在院子里写试卷。
看着这张画,她心跳缓缓平静下来,原来是陈江野把给她画的画做成了相册啊。
她轻笑了笑,继续往后翻。
然而看到第二张画,她刚刚平静的心跳忽的又漏了一拍。
那是她没见过的画——
画里她坐在一颗橙树下,抬起的手掌心上停着一只蓝色的蝴蝶,她看着蝴蝶,正淡淡笑着。
他把她画得很美,是任何看到都会惊艳的程度。
这张画他不知画了多久,连她身上掉落的一片叶子都画得清晰。
然而像这样的画,后面还有很多很多,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关于那个夏天的。
她的陈大画家,在他们初遇的那个夏天,就已经为她画了一整本画册。
眼泪一颗一颗滚落,像断了线。
根本控制不住。
她没有去抹眼泪,就任泪水肆意的流,因为不想弄脏这本画册,就这样一边哭一边往后翻,每一页她都会看很久。
到大概最后四五页的时候,她表情微微一顿,因为画面上不再是关于她身影。
这一页画的是一只在暗夜里龇着森森尖牙的狼犬,目光极为凶煞,泛着寒光。
旁边有一行手写的字∶
【他曾是一只疯犬,直到……】
辛月往后翻,看到后面一页上的字。
【他在乡野里发现了一朵玫瑰
满是荆棘的玫瑰像月亮,发着光,将他照亮】
这一副画正如文字上写的一样,那只狼犬站在一朵像水晶般剔透,发着光的玫瑰旁,收起了尖利的牙,漆黑的双眸映着玫瑰的光。
眼泪一瞬愈发汹涌,几乎淹没了整个眼眶。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画这个,但就是莫名的感动,比刚刚看到那些画还感动。
透过因泪光而朦胧的眼,她看向下一页。
画面变成了白天,玫瑰沐浴在阳光下。
狼犬守在一旁。
上方的文字写着∶
【于是,在那个炙热的夏天
始终撕裂着一切的疯犬也有了想要守护的美好】
辛月手指颤抖地继续往后翻,看到一轮清冷月亮,也看到那一句——
【他要他的玫瑰向着最广阔的天空生长
成为永悬不落的月亮】
倏地,她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飞旋着击中,重重地。
她难以自控地哭得全身都颤抖,而在看到下一张后,更是倏地哭出了声。
那是最后一页,没有画,是满满一页的字∶
【
我的月亮啊
在遇见你的那个夏天
我就已经想好了
要和你执手走过一生
也想好了
要这样跟你求婚
我想娶你
很想
你愿意嫁给我吗
如果愿意
那打开门看看
我在等你】
——
看到最后三行字,辛月猛地一愣。
接着,她立马站起来奔向门口,拉开门。
一秒也不曾犹豫。
门外,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那里,一人身着白色西装,手里捧着玫瑰,正倚着车身仰头与她遥望。
一如初见,他一身白衣,身后是漫天的火烧云,热烈如画。
夏日的晚风吹过来,些许灼热。
不及他眉眼滚烫。
他好像从没有变过,始终是那个盛夏浓云下,最炙热的少年。
那个拥有他盛夏从未消逝。
也永不消逝。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虽然正文结束了,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往后看呜呜呜,下章甜到炸而且有很多如果能出版可以用来做特签的句子,一定要看呀宝贝们!
如果可以,更希望大家能坚持到最后两章,最后两章有本文一个很核心的价值观,如果我能把理想中的那两章写出来,这本文应该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吧,希望我自己给点力,真的真的很想辛月和陈江野被更多人记得。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