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朝前走
夏末, 从前的大片知了声渐渐稀疏下去,风里捎来秋天的气息,梧桐叶开始微微泛黄, 林立道路两旁的香樟树却依旧葱郁茂密, 只不时落下一片叶子。
今天是开学的前一天,林荫大道上已经人来人往,住校的学生都会提前一天来学校。
辛月住得远, 吃了午饭过来已临近傍晚, 路上往里搬东西的人很少了,多数正两三成群往外走着。
每个人在路过辛月时几乎都会侧目望向她,许是认出了她,又或许,就算她戴了帽子遮住脸,手里还提着个蛇皮袋子,也盖不住清冷脱俗的气质。
面对一道道投过来的目光,辛月皱起眉, 将帽檐再往下拉了拉。
“你都把脸遮成这样了, 他们还认得出你?”
辛隆被这些人看得也浑身不自在。
“谁知道。”
辛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丹湖中学除却足球场, 整个布局呈长方形,宿舍在最里面, 几乎要经过整个学校。辛月一直很烦走这段路,每次都会有种怎么都走不到尽头的感觉。
宿舍一共五楼, 走完这段路再爬个五楼要累死人, 好在辛月住二楼, 爬楼梯不算费劲, 只是她的宿舍在二楼最里面, 又要走很久。
“你住哪边来着?”
“左边。”
宿舍门没关, 辛月用脚推开门,提着两个蛇皮袋进去。
里面有人,一个是辛月的上铺,一个在辛月对面,两个人看到辛月进来,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表情。
“你们好。”
辛隆伸头进来跟她们打了个招呼,辛月则径直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她跟这宿舍的人并不怎么合得来。
丹湖中学是按中考成绩来分配宿舍的,辛月作为中考第一名,按理说这个宿舍应该全是和她一样勤奋好学的人,但事实完全相反。
最开始的时候,另外三个人还算得上刻苦,可就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一个人谈起了恋爱,天天跟另外两个人讲男人和各种八卦,弄得另外两个也开始心猿意马,慢慢心思就都不在学习上了。
只要一回宿舍,她们三个就开始聊八卦,有时候能聊到一两点,辛月没兴趣加入她们,有几次忍无可忍还跟她们发过火。
虽说每次辛月一发火,她们就闭了嘴,没跟她对吵加剧矛盾,但背地里没少跟人说她坏话,说她装,说她傲。
她们时不时也搞些小动作,什么不小心碰掉她杯子啊,不小心把她衣服给弄掉了啊,不小心把她鞋又给踢飞了……偏偏她们又不敢搞得太过分,怕她跟她们撕破脸。
到目前为止,辛月也的确还没真正意义上跟她们撕破过脸,毕竟是同一个宿舍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真撕起来,那就是每天没完没了的破事儿,辛月没那功夫天天跟她们撕逼。
但她是不想,不是不敢。
“这些东西谁的?”
走到自己床铺前,辛月指着上面的一堆东西回头看向对面的刘灵。
刘灵眼睛转了一圈,撇着嘴怪声怪气地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说着,她又低声嘟囔了句∶“哪个网红还跟人挤宿舍啊。”
辛月懒得和她多说,只冷冷吐出四个字∶
“给我拿走。”
刘灵脸上暗暗不爽地过来拿走东西。
她搬东西的时候,辛隆进来把手里的行李放地上,拍拍辛月胳膊说∶“你收拾了去把饭吃了,我就先回去了。”
“嗯。”
辛月叮嘱道,“等会儿天黑了骑慢点。”
“晓得。”
辛隆没两步就走出了宿舍。
辛月转过头来,刘灵已经把东西搬走,她开始收拾。
这会儿,刘灵和住辛月上铺的郑淼淼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拼命给对方使着眼色,最后,在同一个宿舍的两人还发起了微信。
刘灵在只有她们三个人的微信群里艾特郑淼淼∶快,你问问。
郑淼淼∶你怎么不问?
刘灵∶你跟她关系好点。
郑淼淼∶我跟她关系哪儿好了?
刘灵∶比我好,快点,问她怎么还要住宿舍。
郑淼淼性格温吞,确实没和辛月起过正面冲突,平时其他两个使坏她也是把风的那个,胆子很小,但正是胆子小,她连跟辛月搭话都要先在心里打打草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头探出来,问下铺的辛月∶“辛月,你还要一直住宿舍吗?”
辛月继续铺床,只淡淡“嗯”了声。
刘灵又给郑淼淼使了个眼色,郑淼淼咬了咬唇,又问∶
“住宿舍这么不方便,你怎么不搬出去住啊?”
辛月手里动作一顿,抬眸瞄了她一眼∶“你给我出房租?”
辛月只是瞄了她一眼,郑淼淼就不敢说话了。
刘灵在一旁看得无语死了,郑淼淼这个不中用的。
她索性还是自己来∶“你没签经济公司吗?签约费应该不少吧,你都红成那样了。”
辛月一边把东西从蛇皮袋里拿出来,一边回她∶“没签。”
“为啥不签?多好的机会,现在网红多赚钱。”
辛月看都懒得看她。
“这钱谁爱赚谁赚。”
刘灵听了,嘴角往下撇,一脸鄙夷。
她转过去背对辛月,拿出手机给郑淼淼发微信∶
这人又装起来了。
郑淼淼∶人家志向远大,哪像我们呀。
刘灵∶一个死书呆子能有多大出息,就她这清高样,进了社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辛月回宿舍了?!”】
跟男朋友约会去了的胡思雨这会儿才看到群里的消息。
刘灵把刚刚和辛月说的话给她复述了一遍,然后发了个呕吐的表情。
郑淼淼也跟着发了个呕吐的表情。
胡思雨没跟梯队。
【你们这就不懂了,人家是要去清华当校花的,上一个清华校花现在可是首富夫人了,当网红跪舔榜一大哥那事儿,咱月姐怎么稀罕去干,人家放长线钓大鱼呢,都学着点。】
刘灵∶啧啧啧,月姐牛逼。
郑淼淼∶我们路走窄了。
胡思雨∶看着呗,现在装出一副只想读书不稀罕当网红的样子,她要真能考上清华,到时候怕是求着让营销号给她露脸。
刘灵∶绝对,不露脸怎么勾搭得上大款。
郑淼淼∶等她考得上清华再说吧,说得真考得上一样。
胡思雨∶人家这长相,就是个985也够吹上天了好吧。
刘灵和郑淼淼又发了几个呕吐的表情出来。
在一个不算好的学习环境里,清白是罪,努力是罪,只要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就都是罪,再加上一副美丽的皮囊,那更是罪该万死。
*
翌日,开学。
今天不上课,只用报道。
昨晚辛月来宿舍了的消息被刘灵他们三个传出去,一直有人跑来他们寝室问辛月这问辛月那,辛月忍无可忍把把门锁了,并警告她们三个再敢开门试试,但外面还是吵得要命,最后还是宿管阿姨来把人撵走的。
所以,为了防止被人在路上,辛月起得很早,六点多就到了教室。
教室钥匙就在辛月手里,之前也一直是她第一个到教室。
以防人来后把她围得水泄不通,放好东西她又去了天台背书,等九点老师到了教室才回去。
可惜她也只能躲这一会儿,还在发书的时候很多人就已经看着她蠢蠢欲动了。
辛月索性把几张写着“没签经纪公司,没打算当网红,没想进娱乐圈,除了读书不会别的,别问了”的便利贴,贴在了脑门和肩膀上。
便利贴上已经写得很清楚,班上的人倒是没有再一个个围着过来问她,只三三两两的私下议论。
班主任何晴也看到了她便利贴上的内容,发书的时候让她去了趟办公室。
“我之前就跟你爸爸打过电话了,知道你心思还是放在学习上的,其他的你别担心,大家对你走红这件事肯定是有好奇心的,应该过段时间就好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辛月点点头。
何晴轻拍了拍她肩膀∶“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就尽管跟我说,啊。”
辛月抬头看着她∶“何老师,我现在就有个请求。”
“你说。”
“我能在班上也戴帽子吗,我不想被拍。”
“当然可以。”
“谢谢老师。”
辛月向她微微点头以示感谢,然后抬头说出另一个请求,“还有,我今天能早点回去吗,今天不上课,带手机的人应该挺多的。”
“行,那你先回宿舍。”
这会儿学校里的人基本都在教室里,在外面的基本都是去领书的。辛月回去的时候绕开了领书的地方,也避开了有打球声传来的篮球场,走的小卖部那边。
辛月走的比较快,路过小卖部时险些和里面出来的几个女生撞上。
下意识地,她抬头看向那几个女生,她们化着妆,穿着打扮很惹眼,现在温度都降了,她们还有人穿着超短裤和露脐装。
穿露脐装的那个女生,辛月知道她,她叫夏梦妍,是学校出了名的太妹。
听说还是个有几万粉丝的小网红。
辛月收回目光,准备绕开她们继续走。
然而,她往左迈一步,站在她面前的夏梦妍也跟着迈一步,她往右,夏梦妍也往右。
虽然没看夏梦妍的表情,但直觉告诉辛月,夏梦妍绝对是故意的。
“别走啊,辛大美女。”
果然……
辛月皱眉,抬起头来。
夏梦妍垂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勾着唇说∶
“刚刚我们还说要去找你呢,没想到在这儿就碰上了。”
辛月冷冷看着她∶“有事?”
“当然有事。”
夏梦妍伸手过来搭住她肩膀,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勾着她肩一边走一边说∶“我有件事想找你帮个忙。”
辛月并没有要跟她走的打算,定住脚步后把她手拿开∶“就在这儿说。”
夏梦妍转头过来看着她,眼底已经涌现出暗暗不爽的情绪,但脸上仍勾着半边唇在笑。
“行。”
她舌头在口腔里裹了一圈,“咱就在这儿说。”
辛月瞟了眼旁边的小卖部和站在夏梦妍身后的另外三个人,其中有个人把嘴递到旁边人耳边,并不算小声的说了句∶
“她挺拽啊,谁给她的勇气。”
另外两个人面露冷笑。
夏梦妍也瞟了她们两眼,然后才跟辛月说∶“你知道我也玩儿短视频吧。”
辛月已经猜到她想干什么。
“所以?”
“所以想邀请你跟我拍个视频。”
辛月面无表情地回她∶“不好意思,我没有拍视频的打算。”
“我说辛大美女,做人不能太拽。”
夏梦妍还没挂脸,只眼神变冷了些,旁边的人已经快把白眼翻上天了。
有个人没忍住,直接冲辛月骂了句∶
“你别给脸不要脸。”
辛月转头看向她∶“这脸给你,你要不要?”
“我艹你妈!”
那女生过来就要动手。
这位似乎扇人巴掌都扇得手熟了,还没走到辛月跟前就已经把手抬了起来,气势很足,只可惜没威风多久,下一秒辛月就抓着她那只手直接拧了一圈。
“啊——!”
一阵顿时惨叫声响起。
都说头脑发达四肢简单,但辛月发现自己在运动这方面也是有点天赋的。学校运动会只要是她参加的项目,基本都是她第一,她是没想到自己原来打架也这么有天赋,陈江野才教了她不到一个月,她就已经能有这种身手。
夏梦妍和剩下的两个人直接惊得愣在原地。
小卖部老板听到声音从里面出来。
“你们在干嘛?!”
看到小卖部老板,辛月也没有眼松手的意思,手上暗暗加重力道,惨叫声不断从那女生嘴里发出。
夏梦妍没有过来制止,她收起脸上惊愕的表情,风轻云淡地和小卖部老板说∶“别紧张啊老板,我们就闹着玩儿。”
老板看他们打扮就不怎么相信,警告道∶“你们女儿家家可别打架啊。”
“真没打架。”
她转过头来朝辛月扬了扬下巴,“是吧,辛大美女。”
辛月没说话,看了眼老板娘后松开了手。
那人捂着胳膊往前踉跄了几步,嘴里还疼得直倒抽气,瞪向辛月的两只眼睛像是快要喷出火来,但碍于小卖部老板在场,她没说什么,只能死死瞪着辛月。
这时,夏梦妍朝辛月走过来,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将涂了口红的红唇递到辛月耳边,笑着对她说∶“咱们走着瞧,辛大美女。”
最后喊她时,夏梦妍还吊儿郎当地冲她耳朵吹了口气。
辛月沉着气闭了闭眼。
夏梦妍欺负人的手段,她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听说过。
她不懂为什么,为什么生活到她这儿就这么难,苦难和折磨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但……
她早就习惯了的啊。
早就习惯一个人挺过来,再一个人独自愈合。
刚刚过去的两个月只是个意外,那个跟在她身后保护她的人已经不会再出现,她该回到从前的状态——
来什么就接着,受着,挺着,能反抗就反抗,反抗不了就忍着,只要死不了就继续活。
“同学?”
看她情绪有点不对劲,小卖部老板喊了她一声。
辛月睁开眼,向老板微微颔首,说了声谢谢,然后在风里抬起头,朝前走。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陈江野
42、陈江野
回到宿舍, 辛月心平气和地背书刷题,中午和晚饭都吃的面包。
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是晚上七点才回来的,然后从七点聊天聊到十二点多还没停。
辛月最近失眠, 睡得比较晚, 她们聊天,她就带着耳塞刷数学题。沉浸式的思考会让人摒弃外界的嘈杂,所以她不在乎她们一直吵, 反正打扰不到她, 她也还没有困意。
等外面都没声音了,辛月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多。
辛月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睡觉,虽然全无困意。
闭上眼,世界陷入黑暗。
又花了好长时间,辛月才终于入睡,而这时离起床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很快, 生物钟就让她睁开了眼。
辛月不知道这样的失眠要持续多久, 如果再久一点, 她就去买安眠药。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起床,洗漱完, 戴着帽子去教室。
今天有开学典礼,所有人都要搬着板凳去操场。辛月不想听校长枯燥乏味的演讲, 坐下后就撑着膝盖闭眼小憩。
何晴发现她闭着眼睛, 过来拍了拍她肩膀, 没责骂, 还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
辛月点了点头。
“那你眯一会儿吧。”何晴小声说。
旁边的人立马不淡定了。
“何老师, 我也没睡好。”
“我也是。”
“我也想眯一会儿。”
何晴瞪他们几眼∶“闭嘴给我好好听!”
“好学生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人家能考清华北大, 你能考?”
“这不还没考上呢嘛。”
略微刺耳的议论声传来,辛月的表情没有一声波动,继续闭目养神。
等校长和教导主任讲完,还有一个宣誓环节,原本辛月是学生代表,要上台带领大家宣誓,但她不想露面,校方也不好勉强,换了别人。
学生代表演讲完毕后,举起右手∶
“下面,请大家站起来,举起右手和我一起宣誓。”
四下一阵窸窸窣窣的起立声,辛月睁开眼,跟着站起来,将右手握拳举至太阳穴旁。
“以祖国繁荣为己任,
以服务社会为根本,
以发展自身为目标,
不辜负父母的期望,
不辜负恩师的教导,
不辜负青春的理想,
……
我用人格的尊严承诺∶
我不会懦弱无能的退缩,
我不会毫无意义的彷徨。”
辛月跟着学生代表念出宣誓词,声音不算大,眼神却逐渐坚定。
“我将积聚全部的力量,
刻苦求真,乐学善思,
以昂扬斗志决胜高考,
让信念与行动齐步,
让捷报传遍四方!
让梦想成为现实!
……
宣誓人——”
辛月握紧拳头,喊出最后那一句∶
“宣誓人,辛月。”
所有人都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声音响彻整个校园。
大概是阴天的云也被这青春的宣誓所触动,竟渐渐散开,露出了身后的太阳。
没有了云层的遮挡,阳光格外强烈,刺眼的光线直射入辛月瞳孔,她的目光却没有半点闪躲。
开学典礼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教导主任又叨叨了几句后宣布解散。
现在第三节课还没有结束,辛月搬起凳子走到何晴身后,喊住她∶
“何老师。”
何晴回过头来∶“怎么了?”
“等上去了,我有事想跟您商量。”
“行,等会儿你放好凳子就去办公室等我,我在班上说两句就过来。”
“嗯。”
何晴没有多问,而是和辛月聊起了家常∶“暑假过得怎么样啊?”
辛月表情微微一滞,然后淡淡笑了笑说∶“很好。”
何晴有些意外∶“我还以为走红让你挺烦心来着。”
“是挺烦心。”
“那看来是有其他让你很开心的事啊。”
“嗯。”
辛月点头。
“那就好。”
何晴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两人慢慢往回走,又聊了些别的。
上楼后,辛月把凳子放好就去了办公室等着。就几分钟,何晴从教室回来。
“说吧,什么事。”何晴坐下来看着辛月。
辛月很冷静地跟她说∶“我可能会遭受校园暴力,需要您的帮助。”
何晴表情一惊,整个人愣住。
“谁?!谁要欺负你?”过了会儿,她才问辛月。
辛月说∶“是别班的。”
“哪个班?我去找他们班主任。”
“没用的。”
辛月语气肯定。
何晴焦急道∶“这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呢?”
辛月垂下眼,长睫遮住双眸,淡淡地说∶“我试过了,初中的时候。”
何晴顿时再次愣住,片刻后,她眼神里流露出诸多情绪,有震惊,有不解,但更多是心疼。
等思绪回笼,她尽量平复心情,略微思考一番后,问辛月∶“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帮到你?”
辛月∶“这个请求会很麻烦您。”
何晴摇头∶“不用说这些,你就说我要怎么做。”
辛月深吸了一口气。
“我需要有老师每天陪着一起吃饭,晚自习后送我回宿舍,放假也需要有老师送我去车站。我知道这很麻烦各位老师,可除了这个办法我想不到别的了。”
她不卑不亢地央求着,表情平静,但语气还是透着无奈。
说完刚刚那些,她只停顿了很短的片刻,又接着说∶
“我记得您跟我说过,我们县还从来没人考上过清华北大,加上这两年生源流失严重,教育局设立了很高的奖金,只要我能考过清华北大的录取分数线,我和各位老师就能有很丰厚的奖金。”
“我没什么能报答各位老师的,只有加倍努力,争取考上清华北大录取分数线,让各位老师能拿到奖金。”
辛月表情十分诚恳,“我的那份我也会用来作为给各位老师的回报。”
“说什么这些。”
何晴打断辛月,“你要能考上清华北大,我们本来都是沾你的光才能拿到奖金,哪儿还有要你那份的道理。”
“而且啊。”
她轻轻拍了拍辛月的手背说,“你刚刚说的那些陪你吃饭,送你回宿舍,去车站,也不麻烦。”
何晴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指了下办公室里其他老师。
“中午下午你就跟着我们去教师食堂吃,晚上谁守晚自习谁就送你回去,就几分钟的事情有什么麻烦的,你们说是吧。”
她问其他老师。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刚刚就听着了,何晴这一问,个个连忙站出来说∶
“就是,这有啥麻烦的。”
“都守晚自习了还赶这几分钟?”
“辛月你别担心,我们保证每天把你安全到寝室。”
“是十二班那群人吧,辛月你别怕,我不信我们守着你,他们还敢怎么样。”
辛月忽觉眼皮有些发烫,她站起来,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各位老师。”
何晴和语文老师连忙把她扶了起来。
“你这孩子,还行什么大礼。”
何晴是个感性的人,有时候训那些不听话的学生都训着训着自己先流了眼泪。她刚刚眼角就已经湿润,这会儿眼睛里更是清晰可见泪光。
她偏过头去抹了下眼泪,然后才转过头来拍着辛月肩膀说∶
“就算没有奖金,我们也会保护你的。”
辛月一怔。
她缓缓转动脖颈,看向一旁的何晴。
“谢谢您。”
除了感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谢什么,老师保护学生,这是本分。”
何晴冲着她在笑,声音却发颤,像忍不住快要哭出来。
语文老师看气氛再这样煽情下去,不知何晴要哭,可能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要哭了,于是哎呀一声,打了个圆场∶
“辛月,你啊其他什么都别管,好好读书就行,就冲你想考清华这志向,咱干什么就都值了。”
语文老师不愧是语文老师,原本有些低沉的气氛一下就燃了起来,有些振奋人心。
“就是!”
物理老师凑过来说,“我在这儿教书十几年了,还是头一回听学生说想考清华北大,不容易啊不容易。”
“我要能教出一个清华北大的,这牛皮我能吹一辈子!”
“谁说不是呢。”
“什么奖金,要我的学生能考上清华北大,让我出钱我都愿意!”
老师们个个神情振奋。
最后,语文老师拍了拍辛月肩膀说∶“要我说,有志向是好,但辛月你也别有太大压力了,尽力就行。”
辛月点头。
何晴这会儿又暗暗抹了两把眼泪,强忍着哭腔看着辛月∶“行了辛月,你赶紧回教室吧,待会儿就上课了。”
“那各位老师我先回去了。”
辛月又朝他们微微鞠了两躬。
“回去吧回去吧。”
几个老师齐齐摆手。
辛月礼貌地后退着出了办公室大门才转身。
刚刚她虽眼眶发烫,但一直没有哭,这会儿背对着办公室才慢慢红了眼。
她从不在人前哭,哪怕是感动也一样。
*
从这天起,辛月每天都会和老师们一起去教师食堂吃饭,几个老师轮流在晚自习后送她回宿舍,就连去上体育课,有时老师们也要把她送到操场才放心,根本没有给夏梦妍她们施暴的机会。
只是,夏梦妍这群人比辛月想象中还要猖狂恶劣。
就算有老师陪着,她们也还是会拿石头丢她,拿水泼她,拿口香糖沾她头发。
口香糖一旦沾到头发上就很难弄掉,辛月索性直接把头发剪了,只到齐耳朵下面一点。这个长度,夏梦妍她们想跑过来一下把口香糖给沾上就很难了。
可她们没两天又会想出来别的招。
不过对于辛月来说,这些小动作都不痛不痒,对她造不成影响。
她有一颗很强大的心脏。
这颗心脏早已千锤百炼,足以抵挡一切谩骂、诽谤与欺辱,只会在深夜想起那个人时才隐隐作痛。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在失眠与麻木中无声消逝。
蒲县作为偏南方的一个小县城,却每一年都早早入冬。
不过是十一月,风已刮面,冷得刺骨。
冬天的蒲县好像总是阴天,天空雾蓝,像蒙了一层细灰。
可有那么一天的傍晚,向来灰蒙蒙的天空铺满了火烧云,像烈火中燃烧的玫瑰般一直蔓延至天际。
彼时,下午最后一节课正上到一半,可座位上的学生们已经无心上课,纷纷将目光投向窗外。
这堂课是语文课。
正念着诗的语文老师看着满座侧目的学生,在念完最后一句诗后轻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粉笔。
“难得冬天还有这么漂亮的火烧云,大家去天桥上看吧。”
教室里顿时一阵欢呼,接着一个个跑到了天桥。
辛月也跟着出了教室,来到天桥。
没有了建筑的遮挡,天边火烧般云看起来似乎烧得更烈了。
这样的火烧云连夏天也少见。
今年夏天她只见过一次。
而那一次,她没有看云。
那个站在云下的少年占据了她所有目光。
这一次……
云下没有了他的身影,可在云层的背后,她仿佛依稀间看到了一双微狭着的眼,那双总是漆黑的眼。
倏地,像是被强光灼了眼,她眼底一阵刺痛,接着是滚烫的灼热感。
她慌忙收回视线,将情绪也收敛。
就这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转身回了教室。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会儿就她一个人回来了,语文老师不免好奇。
辛月什么也没说,只匆匆垂下眼。
这天是周五,上完这节课就可以回家了。
住校生一般在这天中午就回回宿舍收拾好东西带来教室,辛月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下课后,她去办公司等了会儿何晴,然后坐她的车去车站。
在车上的时候,天边的云依旧如漫天燃烧的烈火。
辛月靠在车窗边,仰头看着天际,思绪再次飘远。
本来,这一回她没有像在天桥上时那股想哭的冲动,可偏偏……
车里放了一首歌,经过降调的旋律低沉轻缓——
我以为忘了想念,
而面对夕阳,
希望你回到今天,
我记得捧你的脸,
安静的看你的眼,
……
我想在你的身边。
听到最后一句,有什么从眼眶里溢出来,怎么都控制不住,一颗一颗滚落。
而在视线的那一刻,她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一双漆黑的眼。
她苦笑了一下,以为又是幻觉。
*
“刚刚那俩车上戴帽子那个是辛月吧,她什么时候剪成短头发了?”
“早剪了你不知道?”
“我又没跟她一栋教学楼,八百年看不到她一次,我咋知道。”
两个男生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一家奶茶店。
“那你更不知道她为啥要剪吧。”
“那肯定啊。”
“我跟你说。”
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男生,他拉着跟他说话的寸头男生坐到二楼最里面的位置,瞅了四周一眼才说,“她惹到人了,夏梦妍她们天天搞她,往她头发上沾口香糖,我都看到过一次,第二天她就把头发给剪了。”
“卧槽,夏梦妍她们为啥搞她?”
“说是夏梦妍想找她拍视频,她不干。 ”
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框,继续说∶“我听她寝室的人说,辛月被搞得都精神恍惚了,每天都要吃安眠药才睡得着。”
“卧槽不是吧。”
“怎么不是,你没看刚刚载她的是她班主任啊,现在她那几个老师轮流送她回去,但夏梦妍那群人超得很,有老师在也照样拿口香糖沾她头发,还拿石头打她。”
眼镜男啧啧两声∶“我估计她迟早要被打。”
“兄弟。”
一道磁沉的忽然声音传来。
下一秒,他们旁边的座位被拉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坐下来,一只手随意搭在桌面上,五指修长。
他微微仰头,露出被帽檐遮住的半张脸,鼻梁英挺,双眸狭长而漆黑,像常年雨雾不散的密林。
“麻烦你个事。”
他声音凉透,逼人的冷意。
明明是在被他请求,座位上的两个人却只感觉到了浓重的压迫感,唾沫都不敢往下咽。
那人并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麻烦帮我打听下,你刚刚说的夏梦妍,谁在给她撑腰。”
眼镜男心头一惊,有些踌躇地开口∶“这个……我……”
“不会白让你费劲打听。”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极薄的手机在他手里转了半圈,接着,他抬眸∶
“一万够不够?”
眼镜男瞬间愣了,眼睛睁得老大,还是寸头男生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他才回神。
“够!够……够了。”
眼镜男忙忙道。
“加个微信。”
眼镜男掏出手机∶“哥怎么称呼?”
“陈江野。”
43、是他
回去的这两天, 辛月并没有一直呆在家里刷题背书。大脑也需要休息的。
以前,在家总有很多活要干,时间显得格外珍贵, 所以每一分每一秒可以用来学习的时间她都不想浪费。而现在, 辛隆什么活也不让她干,时间十分充裕。
这两个多月里,每一次回来, 她都会出去转转。沿着小溪边听河水潺潺, 走在田坎间看风吹树叶,再去山林里听听虫声鸟鸣……
辛隆是不让她去山里的,可她不听。
她喜欢去山里。
只有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她才会感觉——
他还在,就在她身后,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而她不会回头。
有时候,她也会去那棵老槐树上坐坐。
她把写着她愿望的红绸和陈江野的系在了同一根枝条上。
只用看着两条红绸在风里飘扬摇晃,缠绕在一起后松开, 松开又缠绕在一起, 红绸上的两个名字不时碰撞, 她就能在那儿待上一下午。
她很喜欢这样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任回忆无限回荡, 思念肆意疯长。
曾经,她以为想念一个人会是痛苦的, 但原来不是。
当那个人的世界你往后再也够不到, 你们成了永不相交的平行轨道, 那每一次回忆就都会是慰藉。
至少他出现过, 至少还记得。
可这样自在的时候总是过得飞快, 她又不得回到那个嘈杂喧闹的世界里。
听了两个老式摩托像拖拉机似的声音后, 再在充满各种异味的客车里坐两个小时,她背着沉重的书包下了车。
和往常一样,她准备打个出租,出租可以把她送到宿舍门口,避免夏梦妍她们把她堵在校外。
可今天她一下车就看到了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旁边还站着几个吊儿郎当的男生。
辛月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没有慌张也没有害怕,只平静地跟刚刚一起下车的一个大婶说了句∶
“阿姨,麻烦帮我报下警。”
大婶这时也注意到了朝她走过来的那群人,点点头赶紧一边朝对面马路跑,一边用手掩着手机报警。
“辛月。”
夏梦妍拿出含在嘴里的棒棒糖,讽刺地笑道,“不愧是好学生啊,在学校找老师,在外面找警察。”
她走过来,在距离辛月只有半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痞里痞气地偏着头冲她挑眉∶
“你最好祈祷,每一次都有人帮你报警。”
辛月没有说话,只冷冷盯着她。
“哑巴了?”
夏梦妍把没吃完的棒棒糖朝她扔过来。
辛月偏了下头躲开。
“敢躲?”
夏梦妍嘴里呵了一声,朝两个男生使了个眼色,“给我架住她。”
辛月没有反抗,她背着很重的书包,手里也提着东西,挣扎容易让书包和袋子里的东西撒出来。
她可以挨两下打,但书包里重要的笔记绝不能让她们看到,不然很可能会被撕。
这儿就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她猜他们除了扇她两下耳光踹几脚,也不会有胆量干更过分的事。
的确,那两个男生过来除了抓住她胳膊,并没有对她其他部位动手动脚。
“怎么今天不使你那招擒拿手了?”
夏梦妍凑过来抬手拍掉她帽子,“你不是贼他妈厉害吗?”
辛月偏头看着飞出去的帽子,眉头蹙起。
“还不说话?”
夏梦妍一把捏住她脸用力掰回来,“你装你妈的高冷呢。”
辛月依旧只是冷冷地盯着她,表情没有丝毫畏惧也没有一点退缩。
然而她越是这样,夏梦妍就越是气急败坏。
“你别以为你他妈报了警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吧?”
夏梦妍用力捏着辛月的脸,嘴角牵开,笑得极为恶劣地对她说∶“警察局离这儿少说也要好几分钟才赶得过来,几分钟能做的事儿就多了。”
“谭鑫,把地上的棒棒糖给我捡起来。”
闻声,辛月瞳孔一缩,表情终于不再平静。
夏梦妍是真的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卑劣恶毒。
她盯着夏梦妍的双眼里燃起怒意。
夏梦妍似乎很满意她这个表情,嘴角弧度扩大∶“哟,不装啦?”
这时,被叫做谭鑫的女生已经把地上沾了泥的棒棒糖捡了起来。而这个谭鑫正是上次被辛月把胳膊整个反拧过来的那个女生。
夏梦妍用余光瞟了她一眼,朝她摊开手。
谭鑫瞪着辛月把棒棒糖的纸棒那一端放到夏梦妍手上。
夏梦妍接过棒棒糖,拿到辛月面前晃了晃,笑得更加愉悦而恶劣∶
“你说,我就请你吃个棒棒糖,待会儿警察叔叔来了应该不会抓我去警察局吧。”
说完,她就慢慢拿着棒棒糖朝辛月的嘴靠近,表情仿佛在玩弄一只信手就能捏死的蚂蚁。
“来,张嘴。”
她像哄小孩儿般开口。
辛月死死咬住牙关,脚下蓄力准备踹开她,她要真敢这么干,她就敢把她往死里踹。
然而,就在那根沾满了泥的棒棒糖距离她嘴唇仅几厘米时,一只手突然拽住了夏梦妍的胳膊。
夏梦妍脸上的笑骤然一收,甩头看向旁边拽住她的那个人。
“胡睿洋你他妈干嘛?”
胡睿洋没搭理她,只看着辛月。
“辛月。”
他喊她名字,“你要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你今天什么事都不会有,以后也是。”
“胡睿洋我操.你妈,老子就不该叫你来!”
夏梦妍松开捏着辛月脸的那只手,转身就砸了胡睿洋一拳,整个人气得脸都紫了。
胡睿洋的目光依旧还是只停留在辛月身上。
辛月看着他那自以为深情款款的样子,只觉得恶心。
这个人她是认识的,高一刚来就追过她,后来实在追不动就跟其他女生在一起了。
如果他今天没有出现在这里,她至少还看得起他。
他要是真喜欢她,真想救她,从夏梦妍过来那一刻开始,他就应该站到她这边来,而不是在这个关头假惺惺的来这么一出。
他这样,和初中时那个用暴力逼迫她谈恋爱的人渣有什么区别?
都他妈是混蛋。
当初她没有妥协,现在更不会。
“你做梦。”
她冷冷开口。
“哈哈哈哈哈!”
夏梦妍立马狂笑起来,“胡睿洋你他妈听到没有,你在人家眼里就是个屁。”
胡睿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夏梦妍还在旁边煽风点火的继续嘲笑他∶“人家是要考清华的,未来说不定就是哪个大佬的阔太,你以为瞧得上你这种瘪三?。”
“夏梦妍你他妈闭嘴!”
“那你他妈把手给老子松开!”
夏梦妍一把甩开他。
胡睿洋往后退了两步,眼睛抬起来看向辛月,大概是恼羞成怒,他额头上青筋绽起,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夏梦妍看他这样,没急着过来把棒棒糖塞辛月嘴里,开始抱着胸看起了戏。
胡睿洋胸膛起伏着,眼底是肉眼可见的怒意,他似乎有在压抑,毕竟已经够丢人了,但根本压不住,眼底的怒火在极短的时间里越烧越旺。
他攥紧拳头,携着满身怒火朝辛月走过来,抬手用力捏住辛月下巴,力道大得像是想要将辛月骨头都捏碎。
“辛月,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咬着牙,声音狠而厉。
辛月忽的愣住。
不是因为他此刻表情有多可怕,而是辛月突然发现,他这时候的声音和语气和记忆里那个那个人好像好像。
他也老是像这样捏他捏她下巴。
说话一样难听。
但……
他比眼前这个人要好上一万倍。
半晌,辛月的双眼重新聚焦,清晰可见的厌恶从她眼底溢出。
这当然愈发惹恼了跟前这个已经暴怒的男人。
“辛月,你他妈找死。”
胡睿洋面目狰狞,后槽牙似乎都快咬碎了。
“等会别哭!”
他狠狠丢下这句,甩开辛月的脸,后退到夏梦妍身边。
“今天你要能让她哭出来,老子以后以后叫你姐。”
“你说的。”
夏梦妍嘴角勾起,把手里的棒棒糖在鞋底一抹,过来就要往辛月嘴里塞。
这次辛月没有等到最后一刻,在看夏梦妍距离她不足半米的时候就猛然抬腿踹向了她。
辛月用的力道之大,直接把夏梦妍踹得四仰八叉地倒地。
躺在地上的夏梦妍痛得五官全拧到一起,话都说不出来。
“妍姐!”
有女生过去把夏梦妍扶起来。
“艹!”
谭鑫骂了一声,冲过来给了辛月一脚。
辛月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脚,感觉五脏六腑都往下陷了一寸,疼得要命。
旁边两个男生怕被误伤,赶紧松开了她。
辛月弓着背后退了两步。
谭鑫知道她有两下子,没再继续跟过来,而是冲那两个男的吼道∶“愣着干嘛?按住她啊!”
两个男的看起来有些犹豫,但过了会儿还是朝辛月走过来。
辛月拿着手里的包砸向他们,坚硬的纸袋一角划破了其中一个男生的脸。
疼痛感让那男生下意识抹了下自己的脸,在发现流血了后顿时毛了,抡起拳头就朝辛月砸来。
辛月本来就疼得站不稳了,根本没办法躲,生生挨了这一拳。
谭鑫趁机过来又补了辛月一脚,但辛月也借着身高差用力拽住了她头发。
“啊——!”
谭鑫疼得大声尖叫。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其他几个,除了夏梦妍和胡睿洋,这会儿全过来了,耳光和拳头一个接一个朝辛月身上砸。
谭鑫尖叫着让辛月松手,辛月就是不松,甚至更加用力。
谭鑫的叫得越惨,其他人下手也就越重而这时的辛月仿佛丧失了疼痛感,打死都不松手。
既然以一敌不了多,那她就死盯一个。
辛月从很早就明白,面对霸凌,害怕与退缩只会让他们愈发猖狂,能还手就一定要还,只有这样,他们也才会害怕。
像谭鑫,辛月不信她下次还敢冲前面。
只要他们也开始害怕,霸凌才不会无休无止。
当然,能避免肢体冲突是最好,在这个冲动的年纪,很多人脑子一热什么都干得出来,尤其是这些混混和太妹。
面对这种社会败类,能回避就回避,回避不了再说反抗,把时间花在这种人身上,是最蠢的。
*
最终这场霸凌并没有持续多久,警察很快就来了。
学生打架,只要没出人命,警察压根不会多管,叫家长来领走就完了。
辛月没给辛隆打电话,是何晴来领的她。
她脸上挂了彩,身上也全是淤青,何晴先带她去医院拍了片子,确认没伤到内脏和骨头才带她回学校。
因为这事,打她的那几个人受了处分,还有一个男生被退了学,但可笑的是,始作俑者夏梦妍和胡睿洋却摘得干干净净。
听说,夏梦妍在教育局那边有关系,所以她才敢这么嚣张,其他人也多多少少都在蒲县有点势力,而被退学的那个男生虽然有跟他们一起玩儿,却没什么背景。
这个男生是真的蠢而不自知,回回被当枪使,他还以为自己跟他们在一起玩儿有多酷多威风。
他被开除了,夏梦妍和胡睿洋这群人却依旧在学校里横行霸道。
不过,就在他们被通报处分的第二天,胡睿洋那几个男的就被打了,而且被打得很惨,据说胡睿洋的肋骨都被打断了。
但学校里没人知道到底是谁打的他们。
只有在传是个长得很高的男生。
听同桌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辛月走了神。
她想到了一个人。
长得高,一打多,没人认识。
这些通通都指向了她珍藏在心里的那个名字——
陈江野。
可怎么会是他,现在的他,在距离她将近两千公里外的上海。
辛月只当是自己多想。
*
丹湖中学两周才会放一次双休,非双休日只放半天。这半天,住校生基本都不会回家,只有双休才回家。
两周过去,辛月脸上的淤青已经散了。
她没让何晴把这事儿告诉辛隆,不想让他担心。
所以,又要返校的时候,辛隆还是只把辛月送到镇上的站台就回去了。
天越来越冷,到了该穿棉衣的时候,山上又比山下更冷,辛月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因为坐摩托风大,还戴了一条大红色的围巾。
辛月生得白,晃人眼睛的白,本就惹眼,戴上大红围巾就更加惹人注目,哪怕她将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了半张脸。
她就揣着手静静站在站台旁等车,什么也没做,可几乎所有路过的行人,目光都会在她身上停留很久。
辛月早已经习惯了这样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隐约感觉到一道目光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头,目光被直觉牵引向左前方。
那里是一条破旧的长街,路上稀稀松松几个人。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辛月的目光穿过绰绰约约的人影,落在长街尽头。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有个人站在那儿,看不清脸,身形因为散光也分辨不出胖瘦,只看得见他衣服鞋子都是黑的,帽子也是黑色,浑身上下的深黑色似乎将他目光也染得一片漆黑。
辛月倏地愣住,心跳重重跳了一下。
这次不是错觉,她知道。
可隔得太远,她并不能确定是他。
而就算只是相似,她也没办法从情绪里抽离,目光死死锁在那个人身上。
在这七十多天的长夜里,她无数次幻想过他会回到这里,她会与他再相遇。
她也想过,再见到他,她该用什么心境,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而真正到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在脑海里演练了千百遍的那些场景,现在一幕也想不起来,大脑一片空白,世界也都化为虚影,只有那一抹模糊的身影是真实存在。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隔着冬日凛冽的空气与他对望。
时间似乎在流动,又似乎静止。
她不知道他们对视了多久,只知道长街尽头的那个人先移开了目光。
他转了身,然后走向尽头的拐角。
蓦地,辛月感觉到心脏狂跳,是慌张。
她大脑此时依旧是空白的,身体却做出本能反应——
追上去,没有片刻犹豫。
她在冰冷刺骨的风里拼命奔跑,用尽全身力气。
五十多米的距离,她背着沉重的书包,只用了不到七秒的时间,可视线还是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这里的拐角通向两条路,一条绵延至山上,路上没人,另一条路通向一座破败荒废的老房子。
辛月立马跑向那座半隐在荆棘从后的老房子,可她围着老房子转了一圈,并没看到任何人。
心脏传来钝痛感,嗓子也被冷空气刺得生疼,她停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目光仍在前方搜寻。
忽然,获取空气的口鼻被一只大手从背后用力捂住。
出于本能,她的身体立马做出了反应,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她在他指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
淡淡烟草味。
那是她梦里百转千回萦绕不散的气味。
顷刻,本能都丧失。
她整个僵住,心跳似乎也一瞬停止,唯瞳孔颤动。
时间不知如何流逝,是几秒,又或很长。
耳边响起一声短促的冷笑。
“老子教你的东西,你就全忘干净了?”
仿佛从紧咬的齿间一字一字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熟悉的低沉声线,语气也依旧。
视线一瞬被泪水模糊。
真的是他。
她的陈大少爷,她的陈大画家。
她的。
陈江野。
44、投降
“老子教你的东西, 你就全忘干净了?”
他已经说完许久,这句话还在辛月脑海里回荡。
这是他真实的声音。
她每天都想再次听到的声音。
彼时,他已经没有再用力捂住她口鼻, 她却依旧没有呼吸, 像是除了他,什么都记不起,连呼吸都忘记。
而他也没有动作, 没有催促她回答, 没有再说话,他头低着,刚刚捂着她口鼻的手此刻滑了下来,落在她肩上,另一只手圈住她两只臂膀,就这样以像是从背后紧拥的姿势抱着她,仿佛要将她紧紧融进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再次开口, 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哑巴了?”
辛月想告诉他, 她没忘。
可嗓子实在堵得厉害。
她用力吞咽, 压下喉间的堵塞,也压下眼底热意。
然而, 眼中泪光还未压下去,表情也还没来得及收敛, 一只不知在寒风里冻了多久的手伸过来, 捏住她的脸, 迫使她半转过脸, 也抬头。
视线不断上升, 直到……
撞上那双漆黑的眼。
“辛月。”
他一如既往地喊她名字。
她也一如既往, 感受到了心脏的颤动。
他紧紧盯着她,嘴角衔着一抹笑,眼底却具是冷意,暗处闪着深谙的光。
“你就这么想见我?”
他发狠地捏她的脸,“这种地方也敢跟来?”
辛月心底一震,睫毛也跟着颤了颤。
她没有回答,只无声看着他。
似乎知道她不会回答,陈江野扯了扯唇,冷笑一声,松开她,也推开她。
辛月往前踉跄了几步。
站稳后,辛月用力眨了眨眼,拼命控制情绪,待不再连吞咽都困难才转过头来。
她鼓起勇气抬眸,对上那双眼。
“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平静的。
“你管得着?”他嗓音依旧是冷的。
辛月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难过。
他既然回来了,那就怎么伪装都没用。
“为什么要回来?”
她又问了他一个差不多的问题,只不过这一次还加了一句,“因为我吗?”
辛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勇气问出这一句。
如果他说是,她是否还忍心赶他走。
如果他说不是,她又要如何。
戳穿吗?
还是配合,也为自己找一个留下他的借口。
“嘁。”
意料之内的一声嗤笑。
“辛月,你他妈少自作多情。”
这回答,也是意料之内。
辛月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听到心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曾做过很多试想,想他如果回来了,她会怎么做。
曾经的答案是——
虽然很想他,但她还是会怪他,怪他擅自再出现,然后赶走他。
她赶走过很多人,所以她理所当然的以为也可以像赶走那些追求者一样赶走他。
可当他真正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发现……
她只想缴械投降。
她一直以为自己有极强的自控力,强到可以轻松违背人类最难以克制的惰性。然而,她这曾引以为傲的自控力用在他身上,根本不堪一击。
他都不用说什么话,也不用做什么表情,就站在那儿,一个眼神,尽管冰冷,她都溃不成军。
不过,这样的结果,她也是在彻夜的失眠里想到过的。
他可是陈江野。
这也是她不敢冒险的原因。
曾经那句“不想”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力气。
现在她只期望,他不要再继续靠近,不要让她再沉溺,至少留给她一点清醒。
如果他真的发起攻势,她完全没有信心能抵御,或许会被搅乱所有心绪,而她并非天赋异禀,稍有分心,就极容易从这唯一通向她理想之地的高梯上跌下去。
她不希望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想他也是。
否则,他不会在槐树上许下那样的愿望。
想到这些,她清醒了一些。
她不知道他这次回来多久,还会不会走,但不管怎么样,趁现在理智尚在,那就先把距离拉开。
“既然不是,那我就先走了,我还赶时间。”
她说,然后下一秒就转身。
“如果我说是呢。”
走出几步,身后传来的声音又让她骤然停下脚步。
“别忘了。”
那道磁沉的嗓音越来越清晰,他在朝她靠近。
“你还欠着我。”
他似乎咬着牙,发狠的语气就落在辛月耳侧。
辛月不自觉攥紧掌心,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他∶
“你想我怎么还你?”
陈江野笑了声,带着略微的嘲讽。
“我说怎么还,你就怎么还?”
辛月眉头蹙起∶“当然不是。”
“那你问个屁。”
辛月尽量保持冷静地看着他∶“你可以先说,如果我做得到,我会尽量去做。”
她的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他哪一点,他的眼神迅速沉了下去,漆黑得看不见底。
半晌,他朝她又迈过来一步。
他看着她的眼,俯身,将两人双眼之间的距离拉进。
辛月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靠近,还是他过分逼人的眼神,她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她近距离看到那双倒映着她影子的瞳孔里划过一丝暗色。
接着,沉沉嗓音从他嗓子里震出。
“我要你陪我上床。”
他眼底是清晰可见的恶劣,“你做得到吗?”
虽然已经猜到他会说一些很过分的话,但听到这句话,辛月眼底还是瞬间燃起了怒意。
“陈江野,你不嘴贱会死是吧!”
辛月狠狠瞪住她。
陈江野似乎很满意她这个表情,眼底浮出些笑。
“对。”
他半挑眉,“会死。”
倏地,辛月愣了一下。
记忆被这两个字以及他戏谑散漫的神色带回三个月前的那个下午——
“你能不能把眼睛闭上?”
“不能。”
“闭上是会死?”
“嗯。”
他还是那个他。
记忆翻涌着,淹没她此刻一切情绪,怒意就这样消失无踪。
感觉到怒意的消散,辛月攒紧了双手。
果然……
面对他,她只能是输。
除非,他想让她赢。
辛月不知道这次他回来,是想让她赢还是输,她只知道自己要是再这样跟他对峙下去,怕是又要犯糊涂,说出些不该说的话,问些不该问的问题。
她绷着颈线,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懒得跟你扯。”
丢下这句,她转身就走,走得很快。
她不知道陈江野有没有跟上来,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回头。
走到离站台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刚好车来了,于是她跑起来,跟在等车的队伍后上了车。
她是最后几个上车的,车上已经没什么位置,只剩四个空位,其中两个并排着,中间隔着过道,另外两个两个靠窗,旁边都坐了人。
辛月本来想去坐那个靠窗也靠过道的位置,但她暗暗往后瞟了一眼,看到了那个黑色的身影,最后坐在了一个妇女的旁边。
陈江野上来的时候,辛月假装没看到他,把脸偏在一旁,望着窗外,只用余光留意他。
剩下的三个位置都在后面,辛月却看到他走到她前面的座位就不再动。
她依旧强装镇定,也继续强装没看到,哪怕她清楚他心知肚明。
他就在那儿站着不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要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车里的人都拿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他全然不在意,依旧把辛月盯着。
“小伙子。”
负责收钱的阿姨喊了他一声,“你到底坐不坐车,要坐就赶紧去坐下,要开车了。”
“坐。”他声音冷硬。
辛月以为他终于要往里走了,却见他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随意抽几张递给她旁边的妇女。
“姐,换个位置。”
妇女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谁能料到坐个车还能白赚几百块。
有钱不拿白不拿,妇女拿完钱就起身让了位置,只是在有的时候看了辛月一眼,表情很是微妙。
陈江野在她位置上坐下来。
这会儿,他反而没盯着辛月看了,只瞥她一眼,接着嘴里嘁了一声。
“没那演技就别装瞎。”
辛月表情一怔,没吭声,还是把头偏在窗户那边。
陈江野又哼笑了下,也没再继续开口。
这时,车门关上,客车摇晃着开始缓缓驶动。
收钱的阿姨挨个按座位过来收钱,辛月把钱递过来后就又把头转到窗边。
其实她有挺多话想问陈江野的,比如他回来多久,多久走,但就以陈江野现在这情绪,她觉得问了也白问。
她心里也隐隐有种直觉,他们还有很长时间,话可以慢慢说。
这样的猜想不是没有依据,像陈江野这样的人,如果回来只为了看她一眼,一定不会让她看见。
不是她自作多情,除了是因为她回来,她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理由。
今天车上的人异常安静,耳边只能听见客车低沉的引擎声和外面的风声。
车辆摇摇晃晃,狭窄的空间在驶出一段距离后变得暖和,让人昏昏欲睡。
好多人都靠着座椅闭着眼在睡觉,陈江野也闭着眼,却并非在睡,眉间的沟壑蹙得极深。
这车里暖是暖和了,难闻的皮革陈旧味和各种难以形容的味道也跟着蒸腾,弥漫在车里的每一处。
一股味儿飘过来的时候,辛月暗暗瞟了眼旁边的人。
见他眉头紧蹙,辛月也不禁皱了眉。
似是察觉到她目光,陈江野睁开眼。
辛月赶紧又看向窗外。
有些热,她把围巾取了下来。
旁边的人动了动身子,衣服与座椅摩擦的的声音响了很久,他应该换了好几个姿势,像是怎么都不舒服。
辛月眼睛看着窗外,耳朵却听着他的动静。
就在这时,颈间一阵刺痒,是被短而硬的头发轻擦的触感。
接着,肩上一沉,他脑袋压了上来。
辛月一怔。
熟悉的记忆再一次涌现脑海,然后又因颈间传来的阵阵刺痒而中断。
辛月知道他不舒服,但她实在痒,忍不住还是往回缩了缩。
“再动我吐你身上。”
耳边传来某人的威胁。
辛月腮帮子微微鼓起。
这个人……
比以前更混蛋了。
心里骂着他混蛋,她却又乖乖听话地没有再动。
老旧客车驶过蜿蜒山路,过了一站又一站,他们始终依偎着。
45、不等了
蒲县的冬天没有雾霾, 但天空仍是灰蒙蒙的。
外面的冷空气和车内的温度差让车窗上起了一层雾。
辛月看着窗上的屋,不自觉抬起手来。
每每到冬天,她坐车时最爱的就是在起雾的车窗上写字。
前两次坐车, 窗上也起了雾, 她写的是陈江野的名字。
这次,下意识里,她依旧写下的是他的名字, 只是在刚写出半个“陈”字后她猛地回了神, 赶紧擦掉,然后紧张地看向还枕着她肩膀的人。
他还闭着眼,紧蹙的眉头不知何时松开了。
辛月暗暗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抬手把那一片的雾气都擦了,外面被雾氤氲的景色变得清晰。
这时,车正要路过一条小路,她透过窗看到一辆摩托车突然从小路里冲出来。
刺耳的鸣笛声顿时响起,司机被冲出来的摩托惊得踩着刹车猛打方向盘。车辆猛地倾向一旁, 一些人直接从座位上被甩到了过道。
辛月旁边是窗户, 她看到了那辆车, 下意识拿手撑住了窗,所以没撞到窗上, 但陈江野没有看到,重重摔在了她身上。
他好重, 辛月被他压得闷哼一声。
辛月听到自己骨头的脆响, 也听到耳边嘭的一声巨响, 是他的手砸在了车窗上。
接着, 辛月感觉到一阵鼻息喷到脖颈上。
心跳一瞬加快。
辛月不知道是因为这场险些发生的车祸, 还是因为他的靠近。
片刻, 车辆又甩向另一侧。
惯性让辛月往后倾去,但身后的人却仿佛不受惯性的支配,纹丝不动。
于是,她重重撞向他。
下一秒,侧脸撞上一片柔软的地方,略带湿润感。
辛月睁大眼,心脏似乎在这一秒骤停,浑身血液也跟着停止流动,一切静止,只有瞳孔剧烈颤动。
身后的人垂眸将她表情尽收眼底。
一阵低笑在耳边响起。
沉沉低笑让辛月回神,又麻了她半边身子。
她咬了咬唇,懊恼地皱起眉,等麻意渐渐消失后赶紧从他怀里起来,捂着脸靠向窗那边,缩成小小的一团不让自己碰到他。
脸发烫得厉害,只有不小心被他亲到的那个地方,还残留着他唇上的凉意。
车上逐渐响起各种抱怨与怒骂声,随后车重新启动。
陈江野收回撑在窗上的手。
看到他的手离开余光能扫到的视线,辛月的心跳终于放缓,然后没过半秒又加快,因为他再次把头靠在了她身上。
辛月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不信他这一会儿都忍不了,绝对是故意的。
她沉了沉气,挪动屁股又往窗户那边缩了一些。
“别动。”
辛月不听,她非动。
在报复性地摇了摇肩膀后,身后传来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声音∶
“说了别动。”
辛月情绪上来了,没好气地说∶“知道要晕车为什么不买薄荷糖?”
陈江野没有回答为什么不买,只说∶“你给我买。”
辛月回头睨了他一眼,见他唇角勾着抹笑后,更气了。
“一个薄荷糖还非要我给你买?你有病?”
陈江野闭着眼,像还晕车,但唇畔笑意实在明显,完全不像一个正在晕车中的人。
他懒声开口∶“谁让你欠我的。”
辛月心头一颤。
而后,她攥紧拳头,表情像还有些生气,又像只是赌气。
她的确是在赌气,闷声对他说∶“买了就能不欠你了?”
这下,陈江野唇边的笑敛了下去。
他睁开眼,睨向辛月。
“你做梦。”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但透着十足的冷。
辛月没有再说话。
陈江野盯了她一会儿,重新闭上眼。
客车又驶过一站,终于进了城。
车站就在城边儿上,一般很多乘客都不会坐到站,除非是还要坐车去别的地方,不然基本都在加油站旁边就下了。
上次辛月就是在加油站旁边下,结果被夏梦妍那群人给堵了。
辛月透过窗往外望了望,如果夏梦妍她们又来了,她就坐进站,从后面的那个出口走。
今天她没看到夏梦妍那群人,想着就还是这里下车算了,这儿好打车一些。蒲县车站小,外面根本没有给出租停车的地方,要往前走段距离才有出租,如果做进车站,那就还得再绕一大截。
“下车了。”
辛月对还靠着她后背的人说。
陈江野睁开眼,慢悠悠地起身。
等拿了书包,两人一起下车。
这时,加油站旁边的便利店里,一个女生探出头,接着赶忙对里面的人说∶
“辛月到了辛月到了。”
一伙人立马从便利店里出来,十来个人,一从便利店出来就十足惹眼。
看到为首那人熟悉的脸,辛月表情瞬间沉了下去。
“陈江野。”
她冷静地喊了声在旁边撑着膝盖缓劲儿的陈江野,伸手拉住他手腕。
“跑!”
她拉着陈江野就要跑,准备先跑再说,等会儿再跟他解释,但却被他一把拽回来。
“跑什么?”
陈江野懒懒直起身,声音也透着一股子倦。
辛月有些着急,这次夏梦妍带的男生不少。她不想陈江野跟他们起冲突,也不想让他知道她这段时间在遭受霸凌。
可陈江野不走,她根本拉不动他。
便利店离这儿很近,夏梦妍很快带着十来个人过来了。
“哟,还找了个护花使者啊。”
夏梦妍嘴里依旧含着颗棒棒糖,神态也依旧一副太妹做派。
她眼神在陈江野身上逡巡了好几圈,然后嘴里发出一声笑,这才看向辛月。
“你挺牛啊,去哪儿找的长这么帅的?”
辛月把视线从陈江野身上挪过来,冷冷看着夏梦妍。
“又装哑巴。”
夏梦妍嗤笑一声,转头朝陈江野扬了扬下巴,“我说帅哥,这儿没你的事,不想挨打赶紧走。”
“挨打?”
陈江野像听到了个笑话。
他望向她身后那几个男的,眼底清晰可见的轻蔑。
“就凭你们几个?”
夏梦妍旁边的一个黄毛男生从她背后走出来,双手插着兜,下巴昂着,自以为很拽的样子。
“你他妈挺拽啊。”
黄毛比陈江野矮不少,陈江野看他眼皮都不用抬。
“你管得着?”
黄毛被他眼底的轻蔑惹怒,抬手推了他一下,指着他咬牙说∶“你有种再说一次?”
陈江野嘴里啧了一声,像是对这种小学生似的推推搡搡很是不耐烦,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抬腿踹了他一脚。
黄毛没被踹到地上,后面的人离他挺近,把他给接住了,但他还是痛得脸上青筋都全绽了出来。
他捂着被踹的地方,忍着痛大喊一声∶“给老子干.他!”
“干.你妈干!”
夏梦妍把一个正要冲过去的男生拽回来。
“老子上周才去了警察局,别他妈在这儿给我打!”
“那你他妈滚远点,老子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可好巧不巧,一辆警车刚好在这时候路过。
在经过他们时,警车还停了下来,里面的警察撑着窗沿探出头来。
“夏梦妍!”
警察厉声喊夏梦妍的名字。
听到这声音,夏梦妍脸上划过一丝愕然,转头看向那名警察。
“叔……”她表情讷讷地喊了声。
警察抬手指她,“你又在欺负人?”
夏梦妍讪讪道∶“没。”
“那你们在这儿干嘛?”
“就……遇到熟人打个招呼。”
警察一脸早已经把她看穿的表情,警告道∶“你要再被我抓到打架,我绝对告诉你爸。”
“真没打架。”
警察侧目瞄了眼旁边的辛月和陈江野,也没问他们到底有没有遭到欺凌,只淡淡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就又坐了回去。
没一会儿,警车驶离现场。
夏梦妍把视线收回来,递给黄毛一个眼神。
黄毛这会儿也冷静了,收到夏梦妍的眼神后,他顶了顶腮,转头看向陈江野。
他朝陈江野扬扬下巴。
“职中后面那个老钢管厂,有种就星期天下午来。”
陈江野也微抬下巴∶“不来是孙子。”
闻言,辛月一惊,愕然看向他。
“行,你有种。”
黄毛过来用一根手指戳了戳陈江野左肩下方,“老子等着你。”
陈江野蔑然笑了一下。
黄毛被他表情再次点怒,但这回他忍了。
“走。”
夏梦妍拿着棒棒糖舔了一口,目光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陈江野一圈,表情像是惋惜。
几个男生已经跟着黄毛走了,她还站在原地,上身一晃一晃的,不知想着什么了。
过了会儿,她突然笑了下,然后对陈江野说∶“帅哥,你下周来的时候要不戴个头盔吧,这张脸打坏了挺可惜的。”
“不然,小心咱辛大美女不要你了。”
说完,她抬起手,笑着冲陈江野和辛月挥了挥手,“拜,回见。”
她领着剩下的女生也走了。
原地只剩辛月和陈江野两个人。
待他们都走远,辛月双目含怒地瞪向陈江野。
“陈江野。”
她朝他吼,“你疯了?!”
陈江野低眸,表情很淡,眼神却极深。
沉默片刻,他俯身,定定地看着辛月的眼睛。
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他表情讥诮地开口∶“我早就疯了,你不清楚?”
辛月神色一怔。
看着那双漆黑的眼,她感觉心里钝钝的痛,像是被什么一下又一下的牵扯着。
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眉头深深蹙起。
半晌,她怔怔地问他∶“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陈江野眼神沉下去。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原本,他没想过回来。
他以为,他不在这里,她会在学校里好好读书,上课,不受任何干扰,然后考上她理想中的大学。
可她却在这里受欺负……
那他怎么允许。
他也以为,三五年会过得很快,和以前一样,风一吹就过了,什么感觉也不会有。
他可以在终点再和她相遇。
可才两个月,他就疯了一样想见她。
他不想只在终点等她了。
她人生的每一秒,他都想参与。
作者有话说:
他为她离开,也为她回来。
他所想象的未来,也不管如何都有她
46、底牌
“回答我, 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辛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这个答案对她很重要。
如果是为了保护她。
她不要。
她不要他为了她去惹那一群人。
那些人真正被激怒的时候,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他们没什么顾忌, 尤其是那些经常打架的男生, 有的甚至连死都不怕。
这些问题少年远比很多人想象中要可怕,因为年纪小又无知,他们冲动而不计后果。曾经用霸凌逼迫她谈恋爱的那个男生就因为冲动杀了人。
所以, 她不要陈江野因为她招惹上这么一群人。
她要他好好的。
像他这样的人, 就该永远在她触碰不到的地方,活得肆意自由,不该跟她一起陷在泥潭里。
如果他真的是为了保护她而回来,那她无论如何也要赶走他。
“陈江野,回答我!”
她朝他怒吼。
陈江野始终缄默,这不是他的风格。
大概他也知道她猜到了他回来的原因,所以他说那些违心的话已经没有用。
最后,他还是选择用之前的方式, 用冰冷而扎人的语气对辛月说∶
“你让我说我就说, 你以为你谁?”
辛月猜到了他会这么说。
她攥紧双手, 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逼视着他, 眼神冰冷。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问你这个问题吗?”
她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接着漠然开口,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 如果你是因为我回来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大可不必, 你的存在只会对我造成困扰。”
听她说到这儿, 陈江野眼神蓦地一沉。
辛月看到了, 于是用愈发冷漠的目光盯着他,不退不避地与他对视。
“我承认。”
她说,“我有一点喜欢你。”
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说,陈江野眼皮跳了一下,漆黑的瞳孔里骤然掠起一抹光。
然而,这抹光在她说出下一句话后,又很快被湮没。
“但这点儿喜欢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她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
“我跟你说过,我想考滨海医科大学的眼科专业,但分数线太高,我不能有一丝分心才有可能考上,如果你继续呆在这里扰乱我,这一点喜欢很快就会变成讨厌。”
“陈江野。”
她向他靠近一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想被我讨厌吗?”
这些话真的很不像假话。
辛月不知道陈江野会不会相信,但至少现在看来,他是有一点相信的,不然……他不会什么话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说话,陈江野。”
辛月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
“我说了。”
陈江野语气冷冽,“你以为你谁?”
他忽然一把扼住辛月的下颌,猛地拽过去,发狠地捏着她的骨头,语气也狠戾无比∶
“你是讨厌老子,还是喜欢老子,老子不在乎。”
他真的很用力,像是要把她捅进他心脏翻搅的疼痛全还给她,让她知道这很疼。
辛月疼得皱眉,但她依旧不退不避地迎着他发狠的目光。
“那你在乎什么?”
她保持冷静地问他。
陈江野表情愈发冷戾,眼底烧着怒火,太阳穴两侧的青筋都绽起。
他用力咬着牙,一字一句像全被碾碎了才从齿缝中挤出∶
“你还欠着我。”
辛月深吸一口气∶“那是不是我还了你,你就可以从现在面前消失?”
陈江野眸光一暗,眼底的怒火烧得更旺。
“你还不起。”
“我还得起。”
辛月语气笃定。
陈江野被她彻底激怒∶“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还得起!”
辛月重复,抬手用力抓住他领子,瞪着他吼道,“不就跟你上一次床吗?!”
说完,辛月清晰地看到陈江野瞳孔骤然一缩。
他当然怎么都想不到,她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只要他能好好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早上他说出要她跟他上一次床来还他时,辛月知道他是故意说这种她不可能去做的事来激她,不是真的想她拿身体偿还他。
现在,她也用这来激他。
“只要你能滚,别碍我的眼,怎样都行。”
陈江野似被刺痛,双目都变通红。
他猩红着眼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贯穿,看她是不是真的就那么不想看到他,看自己在她眼底是不是真的就一文不值。
他还捏着辛月的脸,力道大得像要把她骨头都捏碎。
“你说的。”
他狠狠对她说,“别以为老子干不出来。”
说完,他拽着她的手就走。
蒲县最好的一家的酒店就在这附近,走不了多久就能到。
陈江野应该是在去镇上前就在这儿订了房间,他没有去前台,拉着辛月径直去了电梯间。
电梯门合上后,辛月看着门上映出的影子,原本以为还算冷静的一颗心开始狂跳。
这一路上,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就是上一次床吗。
反正除了他,她也不会再和任何一个人做这种事,给他就给他了。
可当这件事真的即将发生,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不紧张。
密闭而狭窄的空间里,剧烈的心跳声无处隐藏,辛月也不知道站在她前面的陈江野有没有听到。
她只知道,从进酒店开始,陈江野拽着她的力道变得愈发的重,她手腕那一圈都已经泛红。
这一路他没有再和她说话,沉默得可怕,整个人仿佛被笼着一层极重的阴霾,无声的压迫感。
蒲县没有三十层的高楼,酒店最高也就七层,电梯门合上后没多久便又开了,只有陷入紧张情绪的人才会觉得这个过程很漫长。
电梯门一开,陈江野又立马拉着辛月往外走,步伐重而快。
他腿长,一步就是近一米,辛月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电梯外是一条长廊,走到一半,陈江野从兜里拿出房卡,再往前几步,他停下来,拿着房卡在门上一刷。
“哗——”
是电子锁解锁的提示音,然后是门把手被拧开的声响。
陈江野把辛月拉进房间,用脚把门关上。
听到“嘭”的一声响,辛月浑身一颤,心跳也跟着停了两拍。
背上的书包被拽下,下一秒,辛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甩到床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辛月还来不及反应,忽又感觉眼前一个黑影掠过,属于那个人凛冽而独特、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铺天盖地罩下来。
唇猝不及防地被人吮住。
对方狠狠地、几乎是厮咬般报复性地吻着她,力度极重,像要将她吞吃入腹。
辛月的心脏在那一刻骤停,整个屋子顷刻气温升腾,好像平白被人丢进来一把火,在一瞬间就烧到最旺。
呼吸被掠夺,后脑被扣住,下颌更是被高高抬起,确保她无法撤退,也无法动弹。
接着,舌尖长驱直入,霸道地扫过她嘴唇的每一处,也抢夺着她肺里的空气。
没多久,辛月就感觉肺里的空气被他掠夺殆尽,一种濒死的窒息感将她深深攫住。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拍打陈江野,陈江野却仍不罢休,用力啃咬着她下唇脆弱敏.感的口腔黏.膜,直到嘴里漫上一股铁锈的甜腥味,他才微微松口。
“能再蠢一点吗?”
他喘.着.粗.气,嘴里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他妈鼻子也能呼吸。”
辛月一愣,本就通红的一张脸愈发的透红。
一声嗤笑再次响起,她的唇也被再次吻住。
他来势汹汹,像失去控制的暴躁囚徒,力道比刚刚还要重。
哪怕这次辛月现知道可以用鼻子呼吸,也还是因他疯狂的掠夺而一次又一次陷入窒息感,气息紊乱得不行。
他的呼吸也又.粗.又.重。
空气里都是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辛月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他抽干,他才终于放过她。
辛月像一条被海浪拍上岸的鱼,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恍惚中,她感觉他扣着她后脑的手慢慢滑到了前面。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鼻尖与她相抵,保持这样拉近距离的姿势看着她有些涣散的双眸,嗓子里震出两声笑,有些恶劣,又透着狠戾。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说。
辛月只觉脑子里白光一闪,片刻又清醒。
她不会后悔,怎样都不后悔。
辛月抬眸对上他的眼,眼底是绝不退缩的决心。
她看着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二话不说捧住他的脸主动吻上去,尽管动作生涩,她也还是吻得很用力,和他一样伴着报复般的咬,像是不甘示弱,他咬他,她也要咬回来,如同一只初生毛犊却又冲动的小兽。
一切都是横冲直撞的。
荒唐又迷乱。
陈江野被动的承受了几秒她热烈的吻后,更加发狠的回吻她,两个人像是将这一小小的空间化为了战场,将唇舌作刀剑,你来我往,非要分出个胜负。
眼见就要落了下风,辛月一不做二不休,用尽全身力气翻过来,将他压.在身.下,一边吻着他,一边去剥他的衣服。
只是,这一举动却忽的将他激怒。
他猛地再次将她压在身下。
“你他妈就这么想我走?!”
他掐着她的脸冲她怒吼,双目猩红。
辛月大口地喘着气,胸膛不断起伏,眼神却平静得近乎冷漠。
“是。”
她说。
扼着下颌的那只手力道骤然一重,辛月疼得闷哼一声,却仍毫不躲闪地迎着他烧着熊熊怒火的目光。
陈江野死死地盯着她,连眼眶都发红,那双狭而长,从来半睁不睁的眼,此刻充血暴睁着,凶狠得像是眉眼就能杀人。
在这样的压迫感下,辛月依旧没有一丝退缩,拿出全部意志力与他对峙。
两个人就这样用目光僵持着,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再逐渐冻结成冰。
“辛月。”
终于,死寂般的房间响起了一道男人冰冷的声音。
陈江野用力咬着牙对辛月说∶
“老子天生叛逆,你越想让老子走,老子越不走。”
说完,他抓着辛月的领子一把将她拽下床。
“滚!”
辛月踉跄了几步才扶着墙站稳。
她靠在墙上转头看向他,目光所及却是一个用力砸过来的枕头,伴随着男人的怒吼。
“滚!给我滚!”
辛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砸过来的枕头却都失了准头。
她看着砸到墙上又落到地上的枕头,眼神黯了黯。
还是失败了。
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底牌,可他不接受。
她想不出还能用什么办法让他走。
即便是失明的时候,她也没有感到像这一刻般心如死灰,整个世界都下沉,心脏传来坠痛感。
“我他妈让你滚!”
心脏又是一阵刺痛,辛月垂着眼,沉默半晌后还是抬脚走向了门口。
房间里响起她的脚步声,背书包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声。
门被拉开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辛月站在门口,犹豫很久,她还是冲里面说了一句∶
“陈江野,如果你因为我打架受伤,我不会感激你,只会更烦你这种不自量力还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她说完,摔上门,走了。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江野坐在床边,整个人阴沉得可怕。
不知想到什么,他冷笑了一声,像讥讽。
又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来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野哥。”
“今天我跟辛月一起碰到夏梦妍那群人了,然后她就非要赶我走,这些人是干过什么很出格的事吗?”
“还好吧,我没听说夏梦妍跟什么男的起过啥冲突。”
“那跟她一起的一个染黄毛的你认识吗?”
“那个人职高的,好像是盛航的弟弟。”
陈江野眉头一蹙:“盛航又是谁?”
“对了!我怎么忘了盛航这号人!”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猛拍了下大腿。
“他怎么?”
“初中的时候,他喜欢辛月,非要辛月跟他谈恋爱,辛月不干,他就让几个女的天天欺负辛月。”
陈江野听到后面,眉头越蹙越紧。
“现在他人呢?”
他声音低而沉,冷得像冰,隔着手机也让人胆颤。
“杀了人,进去了。”
陈江野神色倏地一滞。
那头见他没说话,试探地喊了一声,“野哥?”
陈江野回神。
“挂了。”
他摁下挂断键。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空调出风口呼呼的响着,像老式电视机出现黑白噪点时的声音。
陈江野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边。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酒店大门口,一个熟悉的背影就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着出租路过。
他看着她,忽的笑了。
这个笨蛋。
作者有话说:
说了没有误会就没有误会,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陈江野知道辛月也爱他。
47、梦境
“前面就女生宿舍是吧。”
“对。”
出租师傅把车停在女生宿舍门口, 辛月付了钱后从车上下来,背着书包走进宿舍。这个时间点宿舍没人,已经有些晚了, 应该都去教室补作业了, 宿舍很安静。
辛月把书包放下,坐到床边,一股极重的疲惫感突然泛上来, 辛月闭上眼, 将整张脸埋进手心。
她从来没感觉这么累过,从身体到心里。
现在她真的好想睡一觉,但马上就快要到上晚自习的时间。
缓了会儿,她还是强撑着精神站起来,走到外面的阳台打开水龙头准备洗把脸。
一捧水浇到脸上。
“嘶——”
她突然倒吸了一口气,因为嘴上传来的的刺痛。
学校的水质不太好,碰到伤口会很疼。
辛月这才想起来,嘴巴不知道被陈江野咬破了好几处。
她抹了把脸, 回去拿来面镜子, 扒开下嘴唇对着镜子照了照。从镜子里, 她看到了里头好几处伤口,外面也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混蛋。
她在心里暗骂了陈江野一声。
这时,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辛月把镜子放下来。
胡思雨从外面进来,她可能是以为寝室没人, 结果一抬头看见辛月坐在那儿, 把她吓了一跳。
“哎哟。”
胡思雨被吓得拍了拍胸口, 问辛月∶“你怎么还没去教室?”
“等会儿去。”
辛月说话的时候, 胡思雨注意到了她嘴上的伤。
“你嘴巴怎么了?”
辛月表情一顿, 撇开眼说∶“吃饭不小心咬的。”
“自己能咬成这样?”
辛月没再回答, 目光微微躲闪。
胡思雨觉得没那么简单,不过她没打算再继续问。
但是吧,她又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点——
辛月竟然没戴帽子!
“你……今天怎么没戴帽子?”
辛月瞬间愣住,这下又才想起帽子不知道去哪儿了,怪不得在寝室走廊里她看到那些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她想了想,应该是落在了陈江野酒店房间里。
她懊恼地暗暗咬咬唇,结果又碰到伤口,疼得她嘴角抽了下。
胡思雨注意到了她这一连串表情的变化,看她的眼神开始微妙起来。
辛月看她那表情,知道她不知道在胡乱想着什么,皱眉回她∶“忘戴了。”
“哦……”
胡思雨故意把声音拖长。
辛月懒得管她,转身收拾书包。
胡思雨是回来拿东西的,这会儿既然结束了与辛月的对话,她拿了东西就出去了。
辛月看了眼时间,在寝室里捱到上课才过去,因为没戴帽子,她不想碰到太多人。何晴知道她情况,并没有责怪她偶尔一次的迟到。
周末的晚上是晚自习,走读生上到八点四十,住校生上到九点半。
说是自习课,但基本每周这几节课都会被占用来考试,今天本来大家以为终于能上几节真正的自习课,结果第一节课上到一半,数学老师还是拿着卷子进来了,教室里顿时一片哀嚎,大概只有辛月还蛮希望考试的。
今天她心绪太乱,第一节自习课都上到一半了,她拿着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也只有考试才能让她集中注意力不去想别的了。
陈江野的出现能扰乱她的思绪,但倒还不至于影响她已经记进脑子里的知识,整张卷子她做得很顺畅。
在距离考试还有四十多分钟的时候,她就放了笔。
每一次数学考试,只要她提前放笔,那就证明,她肯定这张试卷会是满分。
上台提前交了卷,辛月回到座位,顿时又有些心猿意马。
集中注意力考完这趟试已经花光了她所有自制力,她知道今天肯定是没什么心思学习了,索性放任思绪飘远。
她坐的位置靠窗,看着外面像那人瞳孔般漆黑的夜色,她忍不住想∶
他现在会在干嘛?
吃饭了吗?
心情有好一些吗?
他会在这里待多久?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别去赴约,离开这里呢?
……
一个又一个问题萦绕在她脑海,让她眉头越蹙越深。
今晚又注定要失眠。
她知道会失眠却没有吃安眠药,回去洗漱完就拉上遮光帘睁着眼躺在床上发呆。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这些问题,有些答案大概能猜到,有些则始终想不到,比如到底要怎样才能让陈江野离开,好好的、安安全全的离开。
像陈江野这样肆意的人,如果不是他自愿,大概谁也没办法逼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那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想他有事。
她知道陈江野很会打架,但对方肯定会带很多人。
双拳怎么都难敌四手,她实在不明白陈江野为什么要答应,印象里他虽然好强却并不逞强,有时做事没章法,像个疯子,但也是个通透的疯子。
自寻死路,这怎么都不像他风格。
而且,还是在她知晓的情况下。
这让她不由得想,他是不是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
他身上总是有一种松弛感,像不管做什么都势在必得。
又或者,他纯粹就是报复她,非要她为他担心。
想到这里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外放的歌声。
刘灵和宿管阿姨是亲戚,所以她们从来不怕会被宿管阿姨告状,只要过了老师会来突击检查的时间,他们会光明正大的把手机拿出来玩儿,但她们也没有经常外放音乐,今天好像是刘灵提了一嘴,问她们最近有没有什么歌好听。
辛月本无心注意她们的音乐交流会,但她听到了一段熟悉的旋律与歌词——
花接受凋零,
风接受追寻,
心的伤还有一些不要紧,
我接受你的决定,
你将会被谁抱紧,
唱什么歌哄她开心。
……
恰好是曾经陈江野为她唱过的歌。
可歌词好像有些不一样,她记得很清楚,最后两句,陈江野唱的是∶
【你将会被我抱紧,唱什么歌哄你开心。】
是他唱错了?
还是她记错了?
为了印证这一点,辛月起来翻开了日记本。
日记本上写的是∶
【你将会被我抱紧,唱什么歌哄你开心。】
然而,她听外面放完了一整首歌,这一句歌词重复了几遍,全都是∶
【你将会被谁抱紧,唱什么歌哄她开心。】
所以,是他唱错了。
那是他记错了,还是……
旋律很快到了尾声,切至下一首歌。
辛月看着手里的日记本,忽的笑了。
会唱歌哄她开心的人,会为了成全她而离开的人,又怎么会故意扰她心神。
他像槐树许过愿的呀,希望她能梦想成真。
那他一定不会故意要她为他担心,也一定会好好的,毫发无损地回到她跟前。
嗯。
一定是这样。
他可是陈江野。
那个骄傲,矜贵的大少爷。
他也许会打架,但绝不会挨打。
这样想着,辛月才拿过一旁的安眠药吃了。
在安眠药的助眠下,意识很快远去,她坠入了一个安静的梦。
梦里,天边是大片的火烧云。
偶尔两只白鸽在天空划过,再落在山林间的树梢上,枝丫轻轻晃动。
她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路边开着几株野玫瑰。
起初,四周很静,但渐渐的……
她听到了只属于盛夏的蝉鸣。
她好像回到了两个月前,那个有他的夏天。
于是,她在山路上奔跑起来,开始寻找。
她奔跑着途经一株又一株的玫瑰,一条又一条溪流,跋山涉水,终于……她在山路的尽头,漫天的火烧云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那里,风吹动他白色衣袖,也吹动他黑的发。
反正是在梦里,她毫无顾忌的奔向他。
他也张开手,拥住她,紧紧的。
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被他身上的味道环绕,交换着彼此的体温。
天空在这时下起了雨,透明的太阳雨。
那些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像是全部都汇入了这个梦里。
她仰起头去看他,而他低头。
他们在雨中对视。
像曾经那样,雨湿了他的发,从耳后顺着侧脸下滑,经过他的唇,再落在她的唇上。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所以笑了。
接着,辛月感觉脸被一双手捧住,视线里的他闭上眼,继续低头,吻上她的唇。
梦境在这一秒又突然变得安静,蝉鸣与潺潺水声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彼此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
时间在这个吻里被无限拉长,直到梦境逐渐褪色、破碎,他们也不曾分开。
最后的最后……
在梦境的尽头,她听到他说∶
“我回来了。”
*
冬日的六点,天还是黑的。
辛月睁开眼,然后又闭上,像是想回到梦里。
但过了会儿,她还是起了床。
简单洗把脸漱个口,她就准备出门了,只在临走时照了照镜子。
嘴上的伤口结了痂,但看起来更加显眼。
这个位置,这个伤口,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
昨天她去上厕所的时候都撞见胡思雨跟别人在说,她是不是被那些混混给强.上了。
辛月沉了沉气,放下镜子出门。
她还是第一个到教室的。
坐到位置上后,她拿出书本开始看书,十多分钟后,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人。
早自习是七点十五开始,一般七点人就差不多到齐了。七点过两分,何晴走进教室,拿着教鞭在讲台上一通敲。
“先安静会儿,今天我们来了个新同学。”
闻声,辛月心头一凛,某种强烈的预感突然袭来。
她猛地抬起头。
这时,何晴看向门外,招招手对外面的人说∶“进来吧。”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黑色潮牌上衣,同样黑色的阔形工装裤,除了脚下的白色球鞋,他似乎浑身上下都是漆黑的,头发是,瞳孔是,连眼神都像夜色般漆黑无比。
此刻那双眼,目光穿过整个教室,落在后排神色怔愣的少女身上。
并,只看向她。
48、不认识
一身黑色的男生走进来。
教室里的所有人在这一刻都睁大了眼, 不论男女。
在这样的小县城,永远不会有像这样的人,矜贵、冷冽、气场强大却又透着漫不经心的倦懒。
他走上讲台, 那只比平地高出一阶的讲台忽然就像被无限拔高, 他如同站在云端之上,连眼皮都不用掀就能居高临下地俯瞰所有人。
“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何晴说。
男生从走进教室就看着一个地方,不对, 准确说是就看着一个人, 此刻他也还是只看着那个人,沉声开口∶
“我叫陈江野,之后的半年多时间都会在这里,望多指教。”
被她直勾勾看着的辛月瞳孔不停震颤。
怎么可能……
他为什么会转到这里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
辛月不明白他了,真的不明白。
“好,我们掌声欢迎新同学。”
何晴此话一出,教室里立马响起了极为热烈的掌声,好久都没停。
“行了行了!”
还是何晴敲了敲教鞭让他们停下来。
“你长得高, 就去后面那个空桌子坐吧。”
何晴对陈江野说完后, 又对班上的人说, “你们谁往那张空桌子里放了东西,赶紧拿出来。”
那桌子上现在放的杂物不少, 何晴说了后立马就有不少人去把东西拿了回去,很快桌面和桌肚就空了, 只剩下几个没人认领的羽毛球。
“你过去还是擦一擦桌子跟凳子。”
陈江野“嗯”了声, 抬脚开始往下走, 路过哪一排, 哪一排的人就齐齐往后看, 好多人捂着嘴也遮不住脸上的激动与兴奋。
“卧槽, 这他妈也太帅了吧!”
“这是人能长出来的样子?”
“长得真牛逼。”
说话的是几个男生,女生绝大多数都捂着嘴说不出话来,等他路过了才激动的掐着人中说∶
“救命!”
“呜呜呜呜这也太帅了。”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好像一直在看辛月诶。”
“这多正常,人家辛月啥长相,跟他比也一点儿不差的好吗。”
“嘭嘭嘭——!”
讲台上又传来教鞭用力敲打桌面的声音。
何晴站在上面大喊∶“闹什么?抓紧时间看书,等会儿就升旗了!”
彼时,陈江野走到了辛月前面那一桌,他目光还牢牢落在辛月身上。
辛月也正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时间的流动在这一秒似乎放缓,世界一切事物也变得很慢……很慢……
可真实世界里的时间并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放慢脚步,只是他们彼此太过专注地看对方的眼,不想让目光错开而已。
这一米的距离,实在太短。
他的瞳孔划至眼尾,最终还是随着向前的步伐离开了她的视线。
辛月没有回头,像是被定在了那儿。
在他完全路过她时,她有种被高悬的心脏突然回到胸腔的感觉,那是一瞬间的震颤,然后再无比剧烈地跳动。
那张空桌子就在辛月身后,桌子抵着她的凳子,所以在他像是踢了一脚桌子时,辛月浑身也跟着一颤。
辛月本来以为他是不小心踢到的桌子,但桌子又被他踢了一下,接着,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给两张纸。”
辛月心头一紧,快速眨了眨眼后尽量保持镇定的拿出一包纸丢给他,没抬头看他。
陈江野像是冷哼了一声,然后才抓起桌上的纸,抽出一张来擦桌面和凳子。
他擦桌子的时候,辛月的同桌徐俊杰靠过来低声问她∶“你跟他认识啊?”
辛月神情一滞,把长睫垂下来遮住眼睛,语气淡淡地说∶
“不认识。”
她声音放得比较低,但这三字似乎还是被某人听见了,他手里擦拭的动作顿了顿。
这时,前面不断有人回头看向这边,但碍于何晴就守在上面,绝大多数人还是不敢交头接耳,只能和同桌说两句,可男女之间的关注点不同,哪儿有和同性之间聊得起劲,等操场集合的歌一响,早就蠢蠢欲动的那些女生立马放下手里的书,找到自己的姐妹迫不及待地聊了起来。
像胡思雨那群整天八卦不离口的人就更不用说有多兴奋了。
胡思雨的位置比较靠后,集合的铃声还没响两秒,她已经冲到了刘灵位置上,都不等出教室就一脸激动的说了好几声卧槽。
“我跟你们说!我发现了一件超级劲爆的事!”
看她激动成这样,刘灵已经等不及了,不等拉上郑淼淼就催她赶紧说。
“辛月嘴巴不是破了吗?我昨天问她怎么破的,她说自己咬的,骗鬼呢,当我傻,一看就知道不是摔的就是被人咬的,结果她说自己咬的那肯定就是被别人给咬的。”
她虽然分析得头头是道,但这些她昨天就说过了,刘灵哎呀一声∶“这事儿你说过了,说重点!”
“你先听我说!”
胡思雨继续说,“我本来以为她是被十二班那群混混给强.上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刘灵急得不行∶“别他妈吊胃口了,你赶紧说!”
“我刚刚!看到!”
胡思雨依旧故弄一会儿玄虚,表情极为夸张地说,“陈江野嘴巴也破了!”
刘灵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合的事!”
胡思雨拍拍刘灵胳膊,一脸激动的问她,“你应该也看到了吧,陈江野一进来就盯着辛月,眼睛都没挪开过!”
刘灵猛点头∶“我看到了!”
郑淼淼这时也加入了进来,胡思雨又跟郑淼淼复述了一遍,三个人从教学楼到操场,一直聊得不亦乐乎。
“辛月挺牛啊,平时装出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背地里直接来个大动作,把人上海的帅哥都勾来了。”
郑淼淼对胡思雨的推断表示震惊∶“你真觉得陈江野是为辛月来咱这儿的啊?”
“不然呢?”
胡思雨表情笃定,“你看人家那身行头,那气质,像是会在我们这破学校读书的吗?”
郑淼淼反驳道∶“但他要不是先来这儿,辛月怎么可能认识得了他啊。”
“肯定是他看到辛月那个视频直接就追来了呗。”
“不至于吧,从上海追到这儿,还转学过来。”
胡思雨切了一声∶“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什么干不出来,你没刷到抖音里那个新闻吗,就上个月,有个富二代为了追个女网红,天天去人家学校外面蹲着,结果被个混混捅了。”
郑淼淼撇了撇嘴说∶“我还是觉得他俩认识的可能性太小了,辛月他家在山上,莫非他还追到山上去了。”
“这倒是。”
“看看呗,他俩要是有什么,肯定藏不住。”
“就是。”
在她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她们口中的当事人正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看书,没有下去升旗。
从初中开始,除了开学典礼,辛月就没有参与过课间操和升旗仪式了,因为总是有太多人在操场等着看她,造成过好几次拥堵,然后学校就让她不用再去升旗。
今天没什么人请假,辛月看前面的位置都空了。
她身高在班上女生是高的了,所以一直坐的是最后一排,前面位置都空了的话,那就是所有人都下去了。
不对,她突然意识到——
现在她的位置不是最后一排了,还有一个人在她后面。
想到这一点,她的双手顿时不自觉攥紧。
他有去升旗吗?
辛月深吸了几口气,犹豫半晌还是缓缓转过头朝后面看去。
视线还未转过半圈,一个黑色的影子已经被余光捕捉。
陈江野懒懒倚着凳子,正看着她。
他似乎就等着——
她什么时候转过头来看他。
辛月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好像有种特殊的魔力,每次一对上那双眼,她就会被定在那里,目光死死被他锁住。
对于她的回眸,他像是意料之中,表情冷冷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辛月则没有他那么淡定,瞳孔不受控制的微微震颤着。
她曾与他在很多地方这样看着彼此的眼睛,小院里、山林里、河边、路旁……甚至是酒店的床上,但她怎么都想不到,他们会出现在同一间教室。
这从未想象过的场景,让辛月有些恍惚,而陈江野神色始终漠然,虽然看着她,却丝毫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总不能一直这样对视着却不说话。
辛月恍过神后,在心里轻轻叹了声气。
“你……”
她开了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者问什么。
那些她想知道的问题,他一定不会告诉她,比如他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转来这里?
她甚至都知道他会怎么回答,他会说∶
你管得着?
辛月再次叹了口气,最后问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你怎么没去升旗?”
然而他还是那句话∶“你管得着?”
辛月皱眉∶“你能不能换句台词?”
“我跟你说过什么台词?”
陈江野扯唇,语气尽是讥讽,“我跟你认识吗?”
辛月一怔。
“你……听到了?”
“废话。”
辛月眨了眨眼,表情像偷吃糖果被当场抓住的小孩。
陈江野看着她的表情,唇畔浮现冷笑。
“你真行啊。”
他咬牙,声音狠戾,“他妈亲都亲过了,说不认识?”
作者有话说:
准确一点,是嘴巴都啃破了
49、狗咬的
“他妈亲都亲过了, 说不认识?”
辛月心口“咚”的一声,嗓子也倏地发紧。
她吞咽了两下才开口,语气倔强∶“不然我要怎么说, 说认识, 然后别人问我你为什么从上海转这儿来,我要怎么回?”
陈江野嘁了声∶“你要这么想知道我为什么来,那就直接问, 少他妈跟我拐弯抹角。”
辛月也哼一声∶“我问了你会说?”
“会。”
辛月一愣, 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他说他会回答,她却有些不敢问了。
如果他说就是因为她被霸凌这件事才回来的,她要怎么办?
最戳心窝子的话她都已经说过了,无济于事,他不走。
现在他甚至都转学过来了,那摆明了是不会再回上海。
辛月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她一向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既然事已至此,无法转变, 她也懒得白费功夫折腾, 更不想再说些什么违心的话把两个人都戳得遍体鳞伤。
她思考片刻就想清楚了, 现在她该想的不是怎么赶走他,而是怎么能在与他天天见面的情况下, 保持定力,不要被他影响学习。
原本, 之前不让他留下来, 是她不敢冒这个险, 总觉得以他对她的吸引力, 她很难自控。
可当他真正出现在这里, 她又觉得自己不会那么没出息, 这些年她什么大风大浪她没见过,她就不信了,还能被个男人带沟里。
她也愿意相信,哪怕她沉沦了,陈江野也不会把她往沟里带。
他是为她和神明许过愿的人呐。
辛月深吸一口气,胸腔下那颗被眼前人搅得一团乱的心逐渐沉静下来。
她觉得她可以和他好好谈一谈。
“那说吧,你为什么转这儿来?”
“找个不会被徐明旭那伙人打扰的地方读书。”
辛月顿时一脸震惊。
她没听错吧?
读书?!
她有些半信半疑,她愿意相信他是真的不打算继续浑浑噩噩的过下去,甚至很期望这句话是事实,但这个作为他回来的理由也实在太牵强了。
她觉得他没说实话,但她也懒得去刨根问底,他回来的原因现在对她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她只是想借此跟他好好谈一谈。
就在她还没想好怎么借他这句话跟他谈谈的时候,他接着说∶
“顺便看看你现在有多没出息。”
辛月表情一凛,眼底噼啪一声就被他点燃了火苗∶“我怎么就没出息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被那群人搞得神经衰弱,要吃安眠药才睡得着。”
这个人果然有找人打听她消息,竟然连她吃安眠药的事都知道,肯定是胡思雨她们那三个大嘴巴传出去的。
辛月咬咬牙,厉声反驳道∶“我吃安眠药才不是因为她们好吗!”
陈江野眼皮跳了下,盯着她的眼神忽的暗下去。
半晌,他一侧嘴角扬起。
“那因为谁?”他谑声问她。
辛月蓦地愣住,接着,她因气恼而瞪大的双眼不受控制地快速眨了起来,脸也瞬间微微发烫。
陈江野看着她慌张的表情,以及她那泛红的脸,原本像布满阴云般的眼底透出抹笑来,周身的冷意散去。
“我?”
他挑起半边眉毛。
辛月眼睛再次瞪大。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她又赶紧调整表情,冲他吼道∶“你少自恋!”
陈江野并不理会她的否定,懒懒换了个姿势靠着椅子,但视线始终锁定着她,唇畔噙着痞里痞气的笑。
“辛月。”
听到他喊自己名字,辛月心底警铃大响。
她知道他又要说些让人心悸的话出来了,心脏提前开始狂跳。
在这剧烈的心跳声里,她看见他仰起优越的下颚,狭长的双眸微敛,笑着开口∶
“你就这么喜欢我?还想我想到失眠。”
他的嗓音低沉而动听,撩人的笑声随着声带的收缩与那些本就足够撩拨的话语一并震出,辛月整张脸噌的一下就红透了。
她想矢口否认,但脸上温度实在烧得发烫,说什么都太没说服力。
而陈江野似乎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再次微启薄唇,戏谑地说∶“我是要好好读书的人,劝你死了这条心,别影响我。”
“什么?”
辛月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
陈江野不疾不徐地给她重复一遍,“你别影响我。”
辛月成功被他挑衅得来劲儿了,双目窜火地瞪着他说∶“我还想警告你别影响我呢!”
“我影响你?”
陈江野冷哼,“别忘了,谁亲口承认的她喜欢我。”
辛月又是一愣。
她现在想一头撞死。
要早知道他转学到了这边,它才不会跟他说那些,还主动……
她真的想撞死。
陈江野倚着凳子看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唇畔笑意愈发明显。
辛月不想再被他看笑话,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把头转了回去。
她不跟他说话了!
然而,她刚转过来没一会儿才想起来一件事,她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没问他。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等脸上温度终于降下去后又把头转了过去。
陈江野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也还是把她给看着,像是知道她会回头。
辛月情绪还在,不想看他,瞥他一眼后就将眼神甩到了一边,然后闷声问他∶“周末你真要去职高那边?”
“去。”
辛月犹豫了会儿,还是抬头看向了他。
“你到底怎么想的?”
“还没想好。”
看他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辛月气不打一处来∶“还没想好你答应个屁啊!”
“反应这么大干嘛?”
他语气还是轻飘飘的。
辛月要被他气死了∶“你以为打架是过家家啊?”
陈江野扯了下唇∶“打架这事儿,你还能比我清楚?”
“我懒得跟你扯。”
辛月咬咬牙,“你就给我个准话,你不会让自己挨他们打的,对吧?”
陈江野用一种看傻子似的表情看着她,舌头在口腔里裹了一圈。
“辛月,你当我什么,千里送人头的蠢货?”
辛月撇撇嘴∶“我倒希望你不是。”
陈江野嘴里嘁了声,眼神蔑然地甩到一边,接着又荡回来落在她身上。
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会儿,他眼底掠起一抹光,神情轻蔑地说∶
“把心思放学习上,我犯不着你来操心。”
“也用不着。”
他像是胜券在握,眼底透着独属于少年的轻狂。
看着他此时的模样,辛月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
十七八岁的少年就该是轻狂的、嚣张的、肆意的。
这样的他们才最夺目。
更何况,眼前的人是陈江野。
那个只用站在那儿,就敛尽世间所有光芒的陈江野。
辛月一只手抓紧着凳子边缘,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撇开眼。
两个多月的时间并没有让他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改变,还是拽得要死,偏偏这份拽在他身上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这让辛月也理所当然的觉得,是她瞎操心了。
冬天的教室,窗户都关得紧紧的,外面风刮过来,只会从窗缝里透进来一两丝难以让人察觉的冷气,仅窗户的震动声宣示着有风来过。
听到声响,辛月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刚好,这时操场上的学生们开始唱起了国歌。
听着外面的国歌,辛月顺势转移掉话题,问陈江野∶“你怎么不去升旗?”
“长得太帅,容易引起骚动。”
“……”
辛月用一言难尽的表情转过头来看向他,见他还一脸没觉得这话有任何问题的样子后,表情更一言难尽了。
“你是真自恋。”
陈江野半掀眼皮睨着她∶“你班主任说的。”
“……”
尴尬了。
辛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说∶“现在也是你班主任。”
对话到这儿就可以结束了,但陈江野看着辛月的眼神突然深了一分,他不知想着什么,看着辛月补了三个字∶
“我们的。”
辛月一怔,心里像是被什么飞旋着打中,然后整颗心塌下去,塌陷进了一片极为柔软的地方。
嗯。
我们的。
这三个字不单单是一组平常的形容词,这代表着——
他们的世界,开始相交了。
*
十一月的校园里,四处不再都是绿意盎然,寒风冲荡在每一条走廊与过道,只有教室里是暖烘烘的。
上午第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安静的教室立马闹腾了起来。
辛月没有放下手里的书,继续看着,丝毫不受外界嘈杂干扰。
她原本以为,今天会是很不同的一天,在陈江野出现的那一刻。
可一切的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下课后门外其他班级的人又多了一些,后面那张空桌子开始有了动静,变得吵闹了一些。
陈江野虽然有些生人勿近的气场,一看就不好惹,但总有那么几个好奇心贼重又不怕死的男生凑过去。
陈江野也并没有排斥他们,会在下课他们围过来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们闲聊,主要还是他们问,他来回。
面对一个大城市来的帅比,还是一个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帅比,他们无非就那些问题。
“兄弟,你咋从上海来我们这儿了?”
陈江野淡淡回道∶“想来就来了。”
“为啥会想来这儿,上海不比这儿好?”
陈江野不答反问∶“上海有什么好?”
“上海还能不比这儿好玩儿?”
陈江野∶“就那样。”
在就上海这个地方问过来问过去后,终于有人抛出了个不一样的问题∶
“你嘴咋了?”
陈江野不动声色地瞄前面的背影一眼,说∶“被狗咬的。”
这时,辛月拿着书的双手一下掐紧了,她把陈江野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想杀人。
可又碍于不想暴露认识他这件事,而且他俩嘴上都有伤,哪怕她稍微有点反应都很容易被人怀疑,她只能忍气吞声,在心里骂他∶
死陈江野!
有脸说她是狗,他才狗!
“你家的狗?”有个男生继续问。
陈江野神色微顿了两秒,而后勾起嘴角,看着前面气呼呼鼓着腮帮子的少女说∶
“嗯,我家的。”
“你自己家的还咬你?”
他唇畔笑意加深∶“脾气大,爱发疯。”
“那你还养?是我早丢了。”
“丢是不可能丢的。”
他目光定定落在前方,眼底是笑意,“这辈子都不可能丢。”
50、合照
第二节课下课, 铃声响起后,教室里传来的一阵阵鬼哭狼嚎,因为大课间得下去跑操。
一个个像丧尸爬坟一样从座位上起来, 拖着完全没有了灵魂的肉/体走出教室。
很快, 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两人一个埋头看着书,一个低头刷着题,谁也没说话, 像真的是头一天见面的新同学。
过了会儿, 陈江野放下书,把甩在桌子上的书包提起来在里面翻了翻。他在找草稿本,但没找到。
他又把书包扔回去,目光看向前面的辛月,然后身子后仰靠到椅子上,手插回兜里,抬腿踢了下辛月的凳子。
“借本草稿本。”
辛月并不想理这个说她是狗的男人,抬起凳子往前挪了挪。
陈江野也不意外她是这个反应, 眼尾上扬一分, 抬腿又踢了一下。
辛月于是又往前挪。
陈江野再踢。
辛月继续挪, 直到前胸都快被桌子压得贴后背了,某人还能踢到, 真不知道他腿到底有多长。
她也不继续挪了,就当感觉不到, 他要踢就踢他的, 反正他踢的是桌子, 她又不疼, 疼的是他。现在她倒希望他多踢一会儿, 再用力点, 痛死他。
可惜,陈江野并没如她愿。
见她不挪了,他也不踢了,懒懒散散地从凳子上起来,走到她旁边,双手插着兜半坐到她同桌的桌子上把她看着。
“在学校你脾气也这么大?”他问她。
“关你屁事。”
辛月看都不看他。
陈江野嘴里笑了声∶“我随口编来搪塞他们,你他妈跟我较什么劲?”
辛月不说话,懒得搭理他。
然而她越是这样,某人越是来劲。
陈江野俯下身来,伸手捏住她脸,让她看着自己。
“怎么?”
他狭长的双眸微敛着,眼底是清晰可见的恶劣笑意,“你想我跟他们说实话?”
辛月因为皱眉而压着的双眸瞬间睁大。
“说被你咬的。”
陈江野还故意说出来,声音拉长。
辛月的脸是不到一秒就烧起来的,陈江野捏着她脸的手都感觉到了那灼热的温度。
于是,眼底笑意跃然而出。
他双唇也咧开,露出一侧尖利犬牙。
辛月从来都抵挡不住他笑起来的模样,尤其是这样玩味中透着恶意的笑,露出尖牙,像一只明知危险却让人心甘情愿献上脖颈的吸血鬼。
他的确很像吸血鬼,冷白的皮肤,尖而利的牙,五官深邃,双眸漆黑,更别说他眼底还染着像被鲜血勾起的欲。
辛月像是被他夺走了呼吸,也夺走了灵魂,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如同电影里被吸血鬼绝美面容蛊惑的少女。
她没有呼吸,流转在两人之间的呼吸却逐渐加重,一声比一声沉。
是他的呼吸粗.重起来。
电影里会被蛊惑的从来都不止是那些美丽的少女,故事正是因高贵的吸血鬼为自己的食物沉沦而开始。
比鲜血更迷人的,是少女的眼睛。
此刻的陈江野愈发像吸血鬼,一只因太久没有饮血,渴得快失了智的吸血鬼。
他眼神开始迷离,双眸失焦,呼吸又重又烫。
情不自禁地,他捏着辛月的那只手不断收紧,身体一点一点下低,两人双唇之间的距离也一点一点拉近。
可就在这时,教室外传来脚步声。
陈江野双眸倏地重新聚焦,一下清醒。
那脚步声很快逼近。
教室里忽的响起一阵桌子挪动的动静。
陈江野把辛月压到了凳子上,书桌和桌面上高高重叠的书本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从教室外路过的人听到动静朝里看了看,却没看到人,但那人也没停留,面上稍带着疑惑走了。
“你干嘛?!”
辛月瞪着他,陈江野压得她快喘不过气了,她想推开他,可他重得要死,她根本推不动。
不是她力气小,是他不想起。
“你想被人看到我们刚刚那样?”
他还捏着她的脸,另一只撑着凳子,死死地压在辛月身上。
辛月觉得他在鬼扯。
“你放开我滚开不就行了?”
听到她用“滚”这种字眼,陈江野眼底噼啪一声就燃起了火。
“凭什么我滚?”
他捏着她骨头的力道愈发的重,声音也发狠,“你他妈还没回我。”
“回你什么?”
在教室里被用这样的姿势压着,辛月也是气懵了,都没想起来他刚刚说的话。
陈江野咬牙跟她重复一遍∶“你是不是我要跟他们说,嘴是被你啃破的?”
辛月猛地一愣。
“嗯?”
陈江野用力晃了下她的脸。
辛月眉头皱起,瞪向他∶“你说什么不行?非得说我是狗?”
“你不是?”
辛月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说,气得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张了好一会儿嘴才发出声∶
“你才是狗!你先咬我的!”
“嗬。”
陈江野嗓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他突然松开她,然后一把拉开领子,露出半边肩膀,上面是一个淡淡的牙印。
“谁是狗?谁先咬的?”
辛月看着那个牙印子,不自觉咽了下唾沫。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把视线撇到了一边,闷声嘟囔道∶“那也是被你做人太狗逼的。”
明明是他偷天换日,他们说的那天的事,又不是之前,那天就是他先咬,她才咬回来的,她却连这句嘟囔都说得没什么底气。
陈江野又冷哼一声。
“辛月。”
他喊她的名字,再次强迫她看着自己。
“是你逼我。”
他这样说,声音低沉而冷冽。
辛月忽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一下击中,不疼,难以形容的感受。
她看着他,双眸内逐渐没了怒火,眼底是沉静的。
半晌,她表情认真地开口∶“陈江野,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谈?”
陈江野眼神一暗。
“不能。”
“为什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冷冷说出这句,他忽然松开了她,也从她身上起来。
等辛月撑着凳子做起来时,他已经一把扯过她桌上的本子回了座位。
辛月也懒得再跟他这个别扭又傲娇的大少爷多说,从桌上翻出一本草稿本转头过去扔给他,再把他扔桌上的那本抢回来。
“这本才是打草稿的。”
说完,她就又转了回去。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两人没再说过话,都拿着笔在做题,教室里安静得只听得见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辛月本以为,他的出现会让她心乱,尤其是像刚刚那样闹过一场后,可她竟然很快就静下了心来刷题,一点都不像昨天。
在教室里因陆陆续续有人回来而变得嘈杂时,辛月停下笔思索起这其中的原因。只是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想都很难找到正确答案,她只能猜——
比起他不在身边,他在这里,她才更安心。
事实好像也的确如此。
在他离开的这两个月里,午休的时候她就从来没睡着过,只是教室里熄了灯,现在又是冬天,她不想去天台上吹冷风,只好也趴着睡觉,就当让眼睛休息休息。
但破天荒的,今天她竟然睡着了。
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她是吃惊的,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然后偷偷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那人桌上没有放几本书,不会挡住他,教室里拉着窗帘,光线很暗,但看得清他的脸。
他还枕着胳膊在睡,像是睡得并不舒服,眉头紧蹙着,连睡觉都看起来凶凶的。
辛月缓缓将头重新靠到胳膊上,头依旧偏着,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唇畔不自觉流露浅浅笑意。
过了会儿,预备铃响起,灯也开了。
辛月在他睁开眼前收回视线,却没收回唇角上扬的弧度。
陈江野准确来说是坐在她侧后方,所以一睁眼就看到了她微弯的嘴角。
意识是在一瞬间清醒的,又在一瞬间走远。
而后,他也弯了嘴角。
*
下午有体育课。
体育课辛月还是要去上的,总不能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一直都待在教室里。
丹湖中学有三栋教学楼,辛月他们这些尖子班的在中间那栋,第三栋主要是教师办公室,实验室还有器材室,所以课间从第三栋教学楼下去不会碰见什么人,不过辛月还是挨了会儿才下去。
至于陈江野,刚一下课他就跟班上吊车尾的刘洋和胡宇航出去了。
这会儿都快上课了,按理说,他们应该已经在篮球场等着集合才对,辛月却在第三栋教学楼的楼梯口碰见了他们三个。
他们是从天台那边过来的,一走进,是扑面而来的烟味,显然是刚抽了烟。
这层楼都是空办公室,很多男生都会来这边抽烟。
男生的友谊来得是真快,一起吃个饭,喝个酒,抽根烟就算兄弟了。
刘洋和胡宇航这两个人是班上在陈江野没来之前公认长得最好的了,身高也不矮,跟陈江野走在一起不算违和。
辛月瞥了陈江野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走在他们前头下了楼。
时间快来不及了,辛月没有左顾右盼,看着前面的路走得很快,后面三个看起来走得慢悠悠的,但因为腿长,离她并不远。
光是辛月走在路上就够惹眼了,更别说后面还跟着三个又高又帅的男生,其中一个颜值还极为逆天,很难不让人注意。
体操室里的几个女生老远就看到了他们,拿出手机偷偷拍了起来。
因为她们在室内,加上角度问题,辛月和后面三个都没有看到她们,完全不知道被拍了。
这条视频很快就被那个拍摄的女生传到了网上,刚传上去点赞量就开始疯涨。
辛月本以为网上那些人已经把她忘得差不多了,但这只是在她没有继续出现的情况下,这又一露面,还是正面,后面跟着的三个男生中还有个完全不输娱乐圈任何男星的男生,各大营销号立马就行动了起来。
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拍摄者上传的视频虽然只有二十来万的点赞,但上百个营销号把辛月和陈江野的正脸照几乎已经传遍了全网。
徐明旭他们下午四点多就刷到了关于他俩的视频,疯狂给陈江野发消息,然而陈江野设置了静音,还一直把手机丢在包里,并没有看到他们发的几十条消息和二十多通未接电话。
丹湖中学不准学生玩手机,陈江野是在吃完饭跟徐洋他们去抽烟的时候才打开的手机。
于是,徐洋和胡宇航看到陈江野打开手机前还好好的,屏幕亮起的下一秒整张脸就阴沉了下去。
“我去打个电话。”
他直接徒手将烟掐灭,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冷着脸径直走出天台。
走到这层楼的楼梯间,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不等那头说话,他率先开口∶“有人拍了我的视频传到了网上,今天晚上九点之后我不希望任何一个视频跟照片还会被我刷到。”
那头沉默半秒,然后笑了声∶“我是说你怎么会跟我打电话。”
“少废话,这点小事你别告诉我做不到。”
陈江野语气可以说是极为不善,没有一点拜托人办事的样子,反而像命令,命令的还是自己极为不爽的人。
“这点小事当然不是问题,问题是你的态度。”
那头的人不疾不徐地说。
陈江野冷笑∶“陈安良,我最近是太给你脸了是吧?”
那头不怒反笑,并问∶“视频里只有你一个人?”
陈江野的脸色在这一秒变得愈发阴沉,像要杀人。
“你他妈适可而止。”
他厉声警告道。
“你不用跟我藏着掖着,我知道她那个叫辛月的女孩子,也知道她是你命门。”
在听到辛月的名字,陈江野瞳孔里骤然掠起滔天怒火,眼神却冷得可怕。
“你别这么紧张。”
那头像是能看到他此刻表情一般,“我又不会拿她怎么样。”
“你敢拿她怎么样试试?”
他已经不仅仅是警告。
那头只是笑了声∶“挂了,还有会。”
下一秒,电话被挂掉。
陈江野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他把手机放下,眼神也跟着沉下去,眼底烧着的怒火像是变为了黑色,与漆黑的瞳孔融为一体。
他从之前回去跟陈安良谈判的时候就隐隐有猜到,陈安良知道辛月的存在,只是为什么当时陈安良不提辛月的名字,他现在才知道。
艹!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这时,他余光瞥见屏幕上有消息弹出。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拿起来。
【野哥,你看到消息了是吧,我打你电话说是在通话中。】
是徐明旭发过来的消息。
这条消息上面是还有两句话,再上面是几张图片,都是从网上的视频里截的图。
他掠过徐明旭发来的那三串文字,往上划,从徐明旭发的第一张图片点进去。
放大的图片里,出现了他和辛月的脸,因为拍摄的角度,加上拐角处树木的遮挡,画面里看不到徐洋和胡宇航,只有他和辛月两个人。
看了会儿这张照片,他阴沉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缓和,甚至似乎还泄出了一点笑意。
再过半晌,他长按住这张照片,在弹出的选项框里点击了“保存”,就当是……
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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