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播报一条新闻,本市中心发生一起特大连环车祸,据统计,共有十二人受伤,其中一人重伤……”
“宴先生,宴先生?”
医院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医生护士行色匆匆,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上回荡。
“您放心,宴先生没什么大碍……”
是什么声音?
宴南城感受到自己仿佛躺在一片窒息的水流中,模糊的意识仿佛与外界隔着一层迷迷蒙蒙的水帘,仿佛有什么在潜意识里撕扯着,要拽着他沉沦其中。
可是不行……不能这样……
醒过来……还有人在等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宴南城只感觉到撕扯般的头疼,意识渐渐回笼,仿佛溺水之人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alpha眼睫一颤,大口喘着粗气,终于猛的睁开了眼。
“宴先生?”
入目是护士关切的眼神,熟悉而雪白的病房让他认出自己正躺在宴家的私人医院里。
宴南城迷茫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他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虚无又飘渺的梦,梦里好像有一道声音始终在他耳畔,指引着他在窒息般的感受中不停的挣扎,在混沌中拼命保持最后的意识。
直到终于睁开眼的那一瞬。
可当他醒来,却好像又什么也不记得了,脑海中只剩下混乱的空茫。
只余下一股陌生又强烈的哀伤和酸涩,随着心脏的每一次搏动和震颤,久久难以消弭。
车祸前的记忆汹涌着涌入脑海,表白,车祸,坠落……
可那场惊心动魄的梦,却如同海水潮落,没能留下一丝记忆。
护士见他醒来,终于呼了一口气,正准备再进行一次全身检查,宴南城却忽然神色一变,猛地坐起身来。
“……他呢?”
alpha几乎是毫无形象的焦急的吼出声来。
那么多血……从江瑜嘴角里涌出来的,他那么瘦,身体也不好,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车祸?
“您说的是……”
“江瑜,江瑜他怎么样了!”
护士被吓了一跳,“是车祸的其他病人吗?他们都被统一送往首都星中心医院了,只有您是……”
宴南城没等他说完,就掀开了被子往外跑。
“跑什么?”
身后忽然间传来一道冷淡而威严的声音。
病房外站着一个高大的成熟男人,西装扣的严丝合缝,脊背笔挺,眉眼间尽是历经千帆的老练和喜怒不形与色的圆融。
明明没有什么情绪,也丝毫没有任何责备的味道,宴南城却在听到那道声音的一瞬间,几乎条件反射般浑身僵硬的停住了脚步。
“找谁?你那小情人?”
宴南城莫名的吞了吞口水,终于一点点回过头来。
“大,大哥。”
眼前的男人虽然被宴南城称作哥哥,但其实已经四十多岁了,就算保养再得当,脸颊上也无可避免的有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却也沉淀下了更多的威严和权势。
“宴家的继承人中可没有你这么毛毛躁躁的。”
那是——宴家目前的掌权者,宴家长子,晏知意。
不同于那个名字中的温润知意,恰恰相反,晏知意比毒蛇一般阴狠毒辣的晏识意要更加老练,更加城府深沉,也更加……残忍。
那一瞬间,宴南城脑海里不可避免的闪过了他大哥从小到大严苛到几乎让他现在还头皮发麻的“管教”。
即便次数不多,却次次让宴南城记忆深刻。
若说宴南城对他二哥只有恨意,那么他对于宴知意就是又恨又怕。
但只是一瞬间,一股更加浓烈的心慌压倒性的充斥了宴南城的脑海。
江瑜,江瑜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宴南城深呼一口气,强行对上了宴知意无所遁形的目光。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然而出乎宴南城意料的,宴知意竟然没有责怪,没有不满,反而是近乎慈爱的淡淡叹了一口气。
“算了,你也长大了。”宴家的大少爷静静望着他,将宴南城眼底的焦急担忧尽收眼底,那一瞬间,宴南城甚至觉得他眼底似乎划过一丝极为复杂的东西。
“这次车祸是人为,相信你也知道,这件事我会替你查,至于你那小情人——”
宴知意顿了顿,眼底怀念似的,似乎想起了什么更加久远而恍然的东西。
“你这个年纪,玩玩也罢,大哥不至于这些事也管着你。”
“他就在隔壁。”
宴知意望着宴南城迅速消失的背影,流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怀念又怅然的笑容来。
……
宴南城一走出病房就傻眼了,门口鲜红而巨大的“icu”字样直直的刺在他眼底。
宴南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下坠的时候不是被阻止了吗,就连他也只是昏睡了一会,身上甚至除了擦伤,完全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可是江瑜,江瑜怎么会进抢救室?
宴南城踉跄着抓住了一个出来的护士,声音干涩到几乎不能听。
“这里面的人,他,他怎么样了?”
护士有些奇怪的望了他一眼,“您是……”
她的视线落在宴南城手腕的姓名牌上,一瞬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啊,您是宴——”
“我问你,他怎么样了!?”
“您问的是江先生?他,他是您哥哥亲自送到抢救室来的,精神力透支导致人工心脏供血不足,首都星中心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送过来的,不过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什,什么,什么人工心脏,什么精神力?”
宴南城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仿佛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而去了,护士的嘴唇一张一合,明明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合在一起他却又一句话也听不明白。
护士有些奇怪的望着他,像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反应如此之大,“您不知道吗?江先生曾经做过心脏手术,换上的人工心脏目前还不算成熟,自然无法负荷大剂量的身体和精神运作,更何况使用精神力呢……”
宴南城脑海里一瞬间划过江瑜永远苍白的脸色,江瑜喘不上气时眼尾的湿红,江瑜发病时泛紫的嘴唇……明明有那么多预兆,明明连几面之缘那个姓黎的小子都能看出来江瑜身体有多差。
却只有他,他把江瑜丢在冰冷的夜色里,他把江瑜当成心情不好时的发泄,他惹得江瑜发病后还把人丢在空荡的办公室里,甚至易感期时把江瑜困在自己家里不给他吃药……
他是怎么一次又一次轻飘飘的说的出口,只是几滴眼泪,就期望江瑜轻易的再给他一次机会的?
即便是在昏迷的最后一瞬间,江瑜仍然没有对他表达过一丝一毫的怨恨,即便流了那么多血,江瑜对他说出口的,也依旧是爱。
他初见那个如玫瑰花一般美丽而鲜艳的青年时,江瑜懵懂又眷恋的眼神仿佛还在眼前。可是就因为这一句“爱”,让那支玫瑰一点点枯萎,衰败,透出糜烂的红意。
当江瑜一次又一次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手术刀划开胸腔的时候,他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后悔,后悔在那场平淡又无趣的宴会上,一眼望见人群最中央看起来光鲜亮丽,内里却恶劣肮脏的那个人渣?
宴南城几乎几乎不敢再深想下去,他睚眦俱裂的望着那扇紧闭着的门,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看着抢救室的红灯熄了又亮,亮了又熄,最终归于一片平静的暗淡。
alpha的样子实在是太骇人,以至于没有人敢靠近这个满眼通红的男人。
期间只有宴知意面无表情的踢了踢他,神色隐隐不耐。
“你还要蹲到什么时候?”
“大哥,”宴南城忽然抬起头来,眼里氤氲的红意几乎触目惊心,他艰难的,一字一顿的问道,“我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而宴知意却仍旧无波无澜的看着他,神色没有半分的变化,“疯了就给我滚回去。”
宴南城捂着头,失魂落魄的望着虚无的一点,眼底只剩下迷茫又晦涩不明的情绪。
……
江瑜昏迷了足足三天,三天里,宴南城天天蹲在江瑜病房外面,却始终没有进去的勇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瑜,他甚至想了一千种一万种,江瑜要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今生今世永不再相见的法子。
后来宋时火急火燎的的跑过来,双眼通红,胸膛起伏着,一上来就要对他动手。
宴南城没了上一次趾高气昂的气势,颓然的靠在冰冷的墙面上,躲也不躲的闭上了眼。
却有一个高大的alpha站在宋时身后,握住了他的手。
宴南城第一次见到宋时这个beta的伴侣,竟然是和自己交峰过好几次的,裴家的大少爷裴洺。
裴洺沉默的站在宋时身后,像一道默默无闻的影子,然而宴南城却知道这个alpha不仅在军部位置不容小觑,在生意场上也是雷厉风行,杀伐决断。
像他们这个级别的alpha就算是遇见,也免不了本能的敌意,但宴南城却没从alpha身上感受到分毫外露的气息,他只是专注的望着自己的伴侣,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好了,咱们先看看江瑜怎么样。”
宋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终于撇下他走了。
病床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雪白病床的一个角落,那一瞬间,宴南城忽然抬起了头,紧紧的盯着那一点,眼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渴望,却又倏然间归于失落,只剩下几分复杂不明的情绪。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扇门在他眼前一点点关闭,像是切断了他和江瑜之间最后的那一丝联系。
宴南城方才如梦初醒般的低下头去,又恢复了那个僵硬而佝偻的样子。
或许,离开他,才是对江瑜最好的方式。
然而宴南城的胡思乱想还没结束,病房门却“啪”的一声打开了。
宴南城像是做梦一样,看着宋时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混蛋,懦夫!”
然后十分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开口道。
“小鱼叫你滚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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