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替罪羊【一更】
溪安一中的医务室设位特别讲究。
和教学楼之间隔了宽敞一条走道, 两边墙壁上挂满艺术班学生静心作画,是集艺术气和生活气为一体的静谧感,教学楼紧绷的学习氛围完全传不过来。
彼时的医务室里,艳阳暖暖攀进窗柩, 照亮目色, “哗”声浅色的薄纱窗帘拉上, 就成了独一无二的恬静休息室。
只是,现在,这一秒,非常不合时宜地飘来了几分肉包子的香味。
林纾清被校医一通说辞按在了休息室的床上, 就因为这个新来的校医做事实在严谨,一通贺启廉打来的紧急电话, 就让他燃起了好好关照这位绩优生的心思。
没看出来,现在连工作都这么卷了么?
什么脸色发白, 什么凝不了神, 甚至噼里啪啦都是些林纾清听不懂的。
唯独能感受到的, 就是那股莫名其妙越来越浓的肉包子味,好香。
林纾清怅惘地盯着天花板, 只听祁闻在外面接受校医的提醒,叽里咕噜,也不知道掖着嗓在说些什么, 她完全听不清。
她摸了摸肚子, 真就被肉包味勾得越来越饿饿,就算捂着鼻子也没辙, 她翻了翻身, 又真有突如其来的眩晕。
是真的长跑后遗症么?
林纾清难受的不行。
没一会儿, 祁闻拉帘子进来, 抬眼就撞上那个蜷缩在床上的小姑娘,眼巴巴盯着他来的方向,眼睫迎风轻颤着,压住澄澈又清亮的大眼睛,好不容易来了点血丝的脸庞粉嫩可爱,她盯着他,眨了眨眼,似在无声询问。
祁闻往里走,到她身边直接坐下了。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林纾清纳闷她又不是真的不舒服,待一会儿不行就行?这一直躺着算什么事儿啊?更何况,马上第一节课下课,过了八点五十食堂可就没有早饭了啊
踌躇好半天,林纾清动了动唇,微皱了下眉,终于鼓起勇气先小声问:“什么情况?”
“什么?”祁闻垂眼看她,那双漆黑的眼眸干净又蛊人,林纾清的目光倏然就定住了。
一下,又一下,很怪异又响亮地,她心跳悄悄在愉悦蹦跳。
林纾清按在胃那一块的掌心忽地在被子里向上挪了挪,像是想偷偷摸摸把这毫无章法乱跳的心脏按平静。
但她的视角,祁闻身后正是随风时不时轻轻掀动的窗帘,风在这无声勾勒的静谧中肆无忌惮闯进,凌乱了他的发。
还有她被他锁定,没法挪开的紧张视线。
林纾清脸蛋又有点儿红了,有违寻常地,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努力平静地轻声又暗示:“你没闻到味道?”
这么香的肉包味林纾清没好意思多说。
生怕祁闻对她的印象会很不正经地朝着她很爱吃的方向发展。
季圳然之前就老是说她怎么这么爱喝草莓牛奶,怎么这么爱吃肉包烧麦煎饼之类的?小小年纪果然爱吃。
但这个印象在祁闻三年前还没深刻。
所以林纾清非常自觉地收敛起来了。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不太对劲,她为什么要这么躲躲藏藏的?好奇怪?她这是怎么了?
答案还是未解,林纾清就晃了晃脑袋,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祁闻早就察觉她今天状态不对,但心思还在那句“你没闻到味道”上,他敛眸轻笑了下,学着她的语调,俯身靠近了些,嗓音低不可闻叩击在她耳侧。
“是想吃了?”
“”难以言喻的逼近,林纾清呼吸骤停一瞬,她眼睑轻动,清浅的瞳色几乎要被他的模样霸占、填满,她心头忽地涌上炙热的温度,灼烧心房。
她没敢动,只耳根子酥麻的,“嗯。”
很没底气的应声,她小心翼翼又眨了下眼,试图将惶乱全部掩饰起来。
她藏在被子的手更是紧紧扒拉着校服边缘。
“那怎么说?”尝试讨价还价,林纾清像是抓到他什么把柄,趁机硬着头皮的,“你刚刚不是还说欠我一顿刷卡?”
但祁闻在清晰描摹少女五官的纯粹漂亮之后,微笑起了点身,尽管话意依旧低沉到只往她耳朵里钻。
“但是怎么办呢?”
“嗯?”
他无奈道:“校医不让你吃油腻的。”
林纾清人怔了,“为什么啊?”
她瞅着他,瞬间没了害羞的劲儿,这一中早饭哪有不油腻的?不给吃饭还了得?
她忿忿抓紧校服外套,一本正经地绷紧脸,严肃起来:“校医刚和你说什么啊?”
祁闻随手抓了下耳骨,一脸的漫不经意,“说你低血糖还身体虚弱,一定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肯定年级第一不好当,所以最近的饮食最好都清淡。”
“”林纾清指着自己,难以置信的,“我什么时候学习压力太大了?”
祁闻挑眉看她,像是理所当然的,“没压力你能跑到晕倒?”
“”林纾清惊了,“那不是你让我晕的?!”
祁闻淡淡扫她一眼,活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提裤子不认账的渣男,他轻飘飘说道:“有么?”
轻笑一声,他敛眸看她时骤起坏笑,扣住病床边缘的把手,他压声,尽管目光习惯性像个小狗勾一样的乖顺。
“就算是妹妹,也得讲点儿证据不是?”
绿茶演技直接飙升到极点,祁闻瞳仁深邃的轻佻,似乎真的如实,说完刚才那句话,他就果断低垂下眉眼,乖乖的,毫不反驳的温柔。
和她一如既往亲昵说着悄悄话。
“不舒服了,怎么还不听话?”
“”是真没见还能有祁闻这么变脸快比翻书的,林纾清直接一口气噎到了。
霎时间,凉风过脑,灵魂都像是清醒了。
刚才那点儿悸动简直荡然无存,林纾清皮笑肉不笑的,开始配合他笑。
但手一点点从被窝里挪出去,直到祁闻还抓着的病床把手。
几秒沉默,“啪”的一声刺耳清脆。
祁闻手背被她打得一缩,林纾清脸上笑容骤消,冷冰冰睨着他,同样不做人说:“我们熟么?”
“”
祁闻还没来得及出声,林纾清就下通牒:“离我远点。”
“”-
祁闻是怎么踩到林纾清底线的,校医不知道,唯独清楚的,是他完蛋了,惹谁不好居然敢惹这个绩优生?
校医也是个八卦专业户。
上回季圳然跑这儿来休息,聊到他亲妹,校医可是听了点儿正经八卦消息,绝对不敢再有什么更多刺探心情。
也是意料之内,林纾清从医务室回来就全程黑脸。
非常难得的,脾气全写在脸上。
但祁闻纯粹跟在后面,长身玉立的,照样姿态清傲不拘,居高临下睨人时,脸上表情始终不变的寡淡,没事人似的。
班上同学搞不懂了。
尤其是他们座位那边的黄金三角。
周子远和纪寒窃窃私语不成,就成了祁闻入座之后的十级眼神交流外加脑电波传送——
“兄弟这是咋了?”
“哥这是咋了?”
“我问你啊。”
“我也问你啊。”
“你说话啊。”
“艹,那你同桌,你好歹先说啊。”
“”
“”
狗不理的表情,两人不爽回过头去。
唯独顾苓是等到林纾清坐下之后才告诉她:“刚才老贺来班上看过了,大课间让你和祁闻过去一趟。”
林纾清点头,整个人蔫蔫巴巴的。
“你怎么了?”顾苓疑惑看着她,生怕她还不舒服,还伸手摸了下她额头。
“没事。”林纾清像是蓄力好久,终于成功叹了口气,她趴在桌上,一手垫着下巴,一手摸着还在难受的胃。
“你该不会是没顾着吃饭,胃难受了吧。”
林纾清摇摇头,“那倒不是。”
顾苓:“?”
“就是吃撑了。”
“”
正好课间,大家闹腾,林纾清就安安静静待在座位上。
她瞅着自己笔袋上嬉皮笑脸两只小鸭子,记不清究竟是初几在街上看到,买下来的,之后随便换哪个笔袋都会把这两只小鸭子放上去。
她拨了拨其中一个的小脑袋,脑海里突然跳出刚才从医务室出来之后,祁闻直接带她去食堂的场景。
路上两人还在拌嘴,林纾清平时是说不过季圳然,谁能想到三年回来,她居然连祁闻也说不过了?
后来又想想,也是,她从小到大,哪次说过祁闻了?
为什么每次噼里啪啦说完,她才意识到她刚才不应该那么说,应该用词再狠一点儿再凶巴巴一点儿啊。
越想越懊恼心烦的结果,就是林纾清垂头丧气走进了食堂。
但意外今天食堂居然还没收掉早饭。
“想吃什么?”祁闻站在她身后,面对着好多个窗里推出来的热乎早饭,当下态度尤为诚恳。
摆明时做错事要谢罪。
林纾清从早上就开始不解,这人要道的歉该不会她想的那个吧
她默了几秒,只先硬邦邦问道:“你做错什么了,不说清楚我怕我吃了不消化。”
义正言辞的,这次坚决不让他含糊。
祁闻手上是两只书包,他垂眸看她一眼,黑眸里跃出慵懒的笑,语气悠悠道:“不是问重启都问到我头上来了?怎么,还有谁能有最新一个月的论坛账号?”
“”林纾清是想过很多委婉的说辞回他。
但谁想他会这么直白?
林纾清一下就没话了,被看穿心思,她当场定在原地,尴尬道:“没事你重启什么投票啊,主任不早就不允许弄这种了?”
祁闻散漫笑了一下:“不重启哪来的证明?”
林纾清疑惑,“证明什么?”
“真当每个人都又优秀又漂亮?”祁闻看她,恣意倨傲的语调,轻笑挑了下眉,“风言风语,也要看针对的是谁不是么?”
“”
林纾清发懵睁大眼睛乖乖看着他,心头像是突然汹涌了一波莫名泛滥的情绪,但还没等她究其到底是什么时,就在无人注意之下,被祁闻的温热掌心轻轻摸了摸脑袋。
始终在她身后,他微笑低头,热息里酥麻耳语。
“妹妹,我说的对不对?”-
贺启廉是早就知道这帮学生不安顿的情况。
但属实没想到会这么夸张,甚至夸张到顶帖愣是顶到全校皆知,老曹昨天晚上吃饭把手机拿到他面前,贺启廉才又知道这帮兔崽子闹事情的情况。
关键这次涉及的人,居然又是熟悉的四个人。
这会儿到大课间,政教处办公室里。
贺启廉也是盯着眼前毫无情绪波澜站着的林纾清和祁闻,暂时先请他们两个风头最盛的。
老曹虽不在,但他昨晚唠叨了一晚上的话深刻在贺启廉脑海。
“绝不能打压式教育,现在一定是鼓励式教育更流行,你对自己孩子什么样,可真也要在这帮学生身上体现,都是互通的”
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基本都在劝贺启廉态度好点。
贺启廉这人脾气虽冲,但耳根子软这点真就是被老曹拿捏妥当。他知道他听进去了,答应这次坚决不发火。
老曹现在才能放心去忙自己的事情。
只是以退为进的鼓励教育,贺启廉还是头一回在学校用。
他很为难地在自我纠结,都闹到全校传八卦了,真是章法都没了,还能怎么鼓励?要是以前的贺启廉,直接教尺拍桌上要开始骂了,哪还能这么心有余力地思考?
真就越搞越离谱了,但贺启廉在忍,忍着这次坚决不能发火,可不能让曹老头给看了笑话,他默不作声已经好一会儿了。
只是这种沉默化在林纾清和祁闻眼里
就全然成了风雨欲来的前奏。
包括偷偷摸摸守在外面的三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心悬忐忑。
还不都是周子远出的馊主意?
顾苓最近被纪寒挑得脾气上来,见周子远都这个节骨眼了还在不管不顾地低头看自己手机上顶的祁闻帖子,笑眯眯大叹亲吻真般配啊,丝毫不严肃,顾苓气得一掌给他拍胳膊上。
“别看了你,赶紧想想解决办法!”
周子远嗷一声,抬头和顾苓同样半蹲姿势扒拉着窗户,隐匿在窗台花盆后观望着里头的状况。
贺启廉沉默,林纾清和祁闻皆是低头。
完蛋,这不就是腥风血雨的走向么?
可就在顾苓紧张皱眉时,一旁的纪寒忽地笑了下。
“怕什么?我早有办法。”
然而,所有人怎么都想不到,纪寒这人出的馊主意能这么让人窒息。
十分钟后,政教处门外突然传来向来温和的老曹都绷不住的暴怒声:“那边的!现在给我过来!!!”
林纾清和祁闻很有默契同时转头时,就见老曹气急败坏领着周子远往办公室里走,嘴上还念念有词的不爽:“周子远!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要告白说什么?!!”
落针可闻的办公室。
只见人高马大的周子远,瞅着窗外两个幸灾乐祸的脑袋,委屈巴巴重复:“我是sin,你是cos,那今晚”
老曹:“说!”
周子远:“今晚我们是tan,还是cot呢?宝贝儿?”
林纾清:“”
祁闻:“”
一旁酝酿喝茶喝到一半的老贺,直接一口茶水吐出来了。
? 22、暴露【二更】
是真没想过会有这种场面。
老曹虽比老贺要好说话, 但他老古板多了啊,要是让他抓到这种言辞,岂不就是死路一条。
林纾清和祁闻都很快注意到窗外等着的顾苓和纪寒,心里有数地同时微微舒展了紧绷的眉眼。
倒是周子远, 苦涩了。
虽然贺启廉是生气的, 但昨晚第一时间已经被老曹开导过, 两篇帖子也进行了挂档隐蔽处理,这件事就当了了。
正因为轻重缓急,老贺才兀自定义完林纾清和祁闻作为当事人,应该是和发帖无关的, 一个劲地努力秉持温和态度讲完全程,便把场地给老曹, 放他们走了。
祁闻多亏周子远才得以逃过一劫。
再出办公室时,正巧是广播切入文化音乐频道, 教学楼里的扬声器都很统一地响起熟悉却冷淡的男女嗓音。
很统一的问好——
“老师同学们, 大家上午好, 我是高三A班,池蕴。”
“季圳然。”
“”光是听, 林纾清就能察觉到季圳然那不情愿的语气,之前没听说她要主持广播,现在显然是被按头的不爽操作。
随之, 林纾清的脚步缓慢了些。
碰巧后面跟来的是班主任姜心娅。
姜心娅手里拿了一堆A4大小的纸, 急匆匆往他们的方向赶。
林纾清和祁闻同时喊了声:“老师好。”
姜心娅即便知道林纾清和祁闻同时出现在这儿是因为什么,现在也来不及管, 她爽朗微笑:“幸好你们在这儿, 纾清, 祁闻, 帮老师个忙,班里的志愿填报还没收,现在可以帮老师去收一下么?”
而姜心娅手上的纸张就是她已经收到的另外三个物化班的志愿单。
应声之余,林纾清是慌了一下的,因为一直到现在,她那张表格还是空白,但无意之间,她偏头瞥过祁闻的侧脸。
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她好似看到了他某一秒微绷的神色。
随后才是一贯放松的随意和慵懒,但还略有几分冷淡锐利,被光线照得清晰。
一路回到教室,意外周子远已经冲回来了。
刚才的委屈全被现在的嬉皮笑脸取而代之,他正大肆和班里炫耀着自己刚才和老曹唇枪舌战的过程,那叫一个精彩。
说老头被他唬得真以为那仅仅只是为了跨年晚会表演准备的台词。
虽然之后很迟疑地否决让他要不改改台词,周子远还是哈哈大笑,甚至狂拍纪寒背,炫耀道:“果然还得是我这三寸不烂之舌!”
“”纪寒刚想说什么,就余光扫到没什么表情走进教室后门的祁闻。
很明显的疏淡戾感,纪寒还在狐疑又是什么事情,周子远就撒欢似的抬脚兴冲冲朝他挥手,“兄弟!这儿!”
完全没察觉到祁闻几不可查的那些微低沉。
连带着林纾清,好像状态也不是太对劲。
林纾清现在没工夫管他们,说了个组长起来收志愿单,就自顾自坐下来,从书包里找出夹在文件夹最里侧的那张白纸。
周围窸窸窣窣的除了脚步声,还有大家大谈特谈的笑声。
“哇!你小子真要考清北啊!哈哈哈哈哈牛逼!你简直是我的榜样!”
“滚蛋!你榜样什么时候轮得到我?”
“你猜我要考什么?”
“我哪儿知道?”
“北航!哈哈哈哈哈哈!我有什么不可以?!”
“”
林纾清唯独捕捉到的是“北航”两个字。
殊不知身为组长的祁闻已经收志愿单往她这边走来。
而林纾清手里的笔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巧转着。
她寻思着怎么填时,顾苓凑过来了,她瞧着林纾清白花花的纸,疑惑:“我以为你早就填完了?”
林纾清说:“不知道填什么。”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哇?”顾苓坦然笑道,“你成绩这么好,不是保送,就算参加高考不也是够稳的清北?”
“”说实话,林纾清犯难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难不成真的写清北?
说实话,她对清北的渴望并没有这么强,反倒有点儿关注外省另一所学校。
不过这所谓的关注轮不上喜欢,那所学校距离大家给她的预期都太远了,如果是填那边,那大家都会匪夷所思,甚至找她谈话的。
林纾清就是那种因为都觉得她要考清北,就必然会有叛逆期逆反心理的小孩儿,长辈之间越是说她乖,她才更为清楚,任何一种乖都是有限度的。
她总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期望之下,做一辈子别人眼里欣赏的某种存在吧。
那这样的话,生活到底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可现在的林纾清,并没有承担自己任性的勇气。
她始终踌躇不定,遂在别人眼中的乖乖女和自己洒脱恣意的人生两种模式之间反复横跳,迟迟拿不了决定。
她很清楚,第一种乖乖女的未来,不存在过多代价。
可是第二种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确定自己会把所谓洒脱恣意的人生活成什么模样
所以才迟迟没填志愿单。
但现在,又好像有什么在悄然变化了。
知道马上升到高三,要是真要走北航,就会有提前的高三养成生招飞面试和初检,冷不丁的,她有点儿好奇祁闻填的是不是真就北航。
如果是北航,林纾清或许有了偏离前者两项之外的,另一种选择。
只是这个选择的支持人似乎只有她自己的话。
林纾清又彷徨了
不等她回神,忽然,“啪嗒”一声,签字笔砸在桌上。
一路收志愿单而来的祁闻脚步同时停在她身边。
暗影笼罩之下,教室浸满风声和笑意。
林纾清慢一拍抬头,正巧撞上祁闻垂眸看来的目光。
定下心来仔细看,祁闻的那双桃花眼特别好看,内双微敛,眼尾微挑,不笑自有的弧度,冰冰凉凉也是勾人的傲感。
如若再笑,便是如沐春风的和煦感。
林纾清怔了一秒,视线倏然向下,准备捕捉到了祁闻志愿单上的某道字迹。
英文?不是北航?
同时变了神色的不仅仅是林纾清,更冰凉的似乎是祁闻。
像是划分清晰的圈子突然被外人抢占领地的不虞感,林纾清脸色微僵,不知所措到只是低头,碎发在清风中飘散。
“对不起,我”
说来就来的窘迫,她“哗啦”一声抓起志愿单就塞进课桌,面露难色的局促,不知作何反应,只是低声商量:“要不你先收前面的?”
似生怕再被他看穿什么。
但怎么办,祁闻已经看到了,她志愿单上好一大片的空白
他褪去刚才分毫的冰冷,光线柔化眉眼,他嗓音平静:“藏什么?”
林纾清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完善当下的答案,所谓的完美预期在当下瞬间就支离破碎,甚至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的林纾清,眼里毫无防备地透露出了做过坏事后的狼狈,比早上还要严重。
不知该怎么办,她只好一再压低声音:“我还没写好。”
祁闻不确定她刚才那一眼究竟看了多少,或许都看了,也或许什么都没看到,锐利的攻击感似乎并不属于她应有的。
他只是缓和下眉眼,转移话题般地淡声问她:“这志愿单不是发了快半个月了?”
“”林纾清神色并不自然,只囫囵道,“我忘记了。”
可林纾清是大家公认的记性好,除了在认路这点上有所欠缺
注定怎么解释都存在漏洞,林纾清干脆沉默了。
可能是祁闻太高了,也可能是角度不对。
他居高临下看她时,林纾清根本没法忽略那股莫名而来的,比季圳然冷漠时还要惧人的压迫感,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正急迫挤压而来,致她呼吸到缭乱。
满脑子都是某个学校的存在。
林纾清像是被叛逆支配了思绪。
她迟钝地拿起掉在桌上的笔,抽出桌肚里的志愿单,铺展开。
没等气氛僵持,她就落笔写下四个字,指尖微颤的:“西北林工。”
而西北林工距离清北的遥远,几乎达到一千五百多公里。
同样距离溪安,一千三百多公里-
谁都没想到林纾清会填西北林工。
知情的第一时刻,老院上下本该在餐厅其乐融融地欢笑吃饭。
但现在,谁都没有开口的死寂,唯有林纾清缓慢又沉甸的呼吸声在冰凉的空气里肆乱徜徉,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即便在餐桌上,也不敢先动筷子。
如若在场,林纾清惶然的心跳声似乎是大家之间最为响亮的。
室外车水马楼的喧嚣声越大,越衬得当下室内死水无波的凝滞,连气氛都变了。
林纾清知道填了西北林工一定会有这种结果,最终沉默放下筷子,闭了眼。
但这种景象落在季老眼里,就和小时候做了坏事等着挨打一样,这么多年,林纾清还是没有改变,虽然变得比之前更有主见,更知道自己要什么,可骨子里还是他们家乖巧的孩子。
平时季淮泽和林钦吟工作忙,顾不上两个孩子,爷爷辈的也没从部队退下,那干脆把两个孩子放在老院,都由季老来。
季老也不是第一次接到学校的电话,大多关于季圳然的,但渐渐地,林纾清的也变得不少。
这个孩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也习惯性参与闹事的,季老已经记不起来了。
他唯独能感知到的,或许真的是他老了,也或许是真的时间过得太快了,原来小时候那个牙牙学语时成天笑意甜甜在他身边的孩子改变太大,越来越不会把内心想法讲出来给他听。
导致很多时候,都是季老作为长辈去猜他们这帮孩子的想法。
可终究隔了几代,思想不同,又怎么能猜得透彻?
西北林工四个字落在季老眼里,变相就成了遥远的代名词,到底是有什么想法,才会甘愿放弃有人能照顾的清北,要跑到这么远的西北去?
难道是因为他们之前说什么不好听的让她难受了?
可反复思量,季老都想不起来零星半点。
一顿饭,唯有饭菜的香味袅袅飘起。
饭总是要好好吃的。
季老在心里无奈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微哑嗓音低道:“先把饭吃了。”
林纾清这才如鲠在喉吃完这顿饭。
饭后,林纾清没敢走,可等来等去,只等来季老上楼的发展。
她无助等在院子里,等来的是放下袖子,朝她走来的季圳然。
说实话,知道林纾清填的是西北林工,不是和他一样的清北,季圳然第一反应的确有惊讶,但往深里想想,他突然觉得他这个哥哥好像做的也不是很称职。
早在竞赛完回来,林纾清那晚问他为什么喜欢画画他就该敏感察觉的,好像他这个妹妹,心思比他想象的要细腻得多。
季圳然把林纾清带到后院秋千边,问她:“想好了?”
林纾清没有吭声,但她有在紧张地攥着自己衣摆。
这一幕落在季圳然眼里,他笑着微弯了下身子,俯身在她眼前,难得摸摸她脑袋,又问:“为什么想考西北林工,哥哥能不能问问?”
只因为季圳然笑的这一下,林纾清心中所有不安的警惕和局促如同崩盘一般慢慢在化解,她尝试着抬眼,嗓音却仍旧很低。
“我不知道。”
填西北林工的理由其实很荒谬。
林纾清不是不知道,是她不敢说,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小时候看火箭发射她总是很激动,她最近努力找找,发现自己或许对这方面还挺感兴趣。
而这个大学恰好又是贺启廉到班上介绍过的。
她就填了。
荒谬吧。
所以林纾清不敢说,她怕他们笑她,好好的年级第一保送不要,排首不选,非要跑这么远去上一个让大家都为之震惊的学校,她究竟脑子里在想什么?
被人议论久了,就像是会生出错觉,想到一个没有太多人了解她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不排斥她现在的状态,但她依旧想突破自己,想做出点什么。
是她林纾清自己做出来的成就。
仿佛不问便知的回应,季圳然在她的一片沉默之间,似悟出了什么,他试探性温声问道:“做决定时,有没有和祁闻相关的因素?”
林纾清愣了一秒,摇了摇头,“没有。”
是完全和祁闻无关的走向。
季圳然就笑了,散漫的姿态起身,依旧是平时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说:“做什么决定,记得,永远不要以喜欢为先,一定要你自己想明白了,非常渴望甚至迫切想要去做,才能放手去做,你的想法最重要,所以不用担心家里人他们会说什么。”
听到这些话,林纾清突然眼睛有点儿发涩。
她其实做好了大家都不理解她的准备,就连她自己也还没完全理解自己,却没想到季圳然会是第一个来和她说这些话的人。
林纾清垂下脑袋时,迎面正好袭来凉风,吹得她眼睛酸出氤氲,她小声问:“那清北是你想上的学校么?”
这一瞬,季圳然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略微的僵硬。
但仅仅一秒,他就统统收敛起来,只微笑偏走话题:“不用管我,你完全可以比我勇敢。”-
然而,今晚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祁闻。
下了地铁之后,祁闻习惯性走回家。
溪安有名的富人高档小区,自踏进小区就是清一色的茂密绿植,一年四季常青,生机活跃。
不同于老院近街的烟火气,这里就像是用钱堆砌起来的豪华,冰冰凉凉,没有人气,挨家挨户也不会有串门的亲近感。
夜下,祁闻一路走到最里面那栋,刷卡上楼。
因为一层一户的户型,所以能上到五楼的除了他,就是每天会来打扫的钟点工阿姨。
输入门锁密码进去,迎面袭来的就是空无一人黑暗之下的冰冷感,像是早就麻木,祁闻进到玄关,随手开了长廊上的暖光灯,人关门往里走。
桌上已经有阿姨准备好的晚饭,但饭菜早就冷掉。
祁闻也没什么胃口。
昏暗的房间,伸手难见五指的环境,更让他能瞬间褪去温柔保护壳,毫无情绪波动下,重回锐利含戾的冷感状态。
可能是今天累了,祁闻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还是南溪巷口,那条不见尽头却烟火气十足的老街。
样貌熟悉的少年站在街道尽头,微笑朝他挥手,电话里还在说:“以后记得一直往前走,别回头,知道了么?”
转念,就是狂风骤雨的码头边,寒冬的海浪疯狂拍打岸石,根本看不清是海浪淹没了人,还是人消失在了荒凉夜色下。
唯有那通还没挂断的电话,录音录下了少年最后那句话——
“祁闻——!快跑——!”
“快——!!!”
就一个快字,强烈席卷的噩梦一般,吓得祁闻突然惊醒过来。他呼吸一声比一声快,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全身麻痹的难受。
没有丝毫停顿,他立刻起身,头晕目眩之后,就是习以为常的头疼。
窗外树影婆娑,暗夜浓墨如深,放眼望不尽底。
祁闻支不起劲地微弯下腰,整个人蜷坐在床边,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扶着额头。
满脑子挥之不去的话,终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写完作业林纾清也没有一点醉意,中途出去倒水喝,意外听到了季圳然在走廊上讲电话,听那语气,似乎是祁闻。
季圳然话不多说,很淡很沉稳的嗓音:“知道了,我现在拿去给你。”
电话没两句挂断,季圳然正要转身,就撞上不远不近在转角处的林纾清。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走路都没声音的?”
林纾清没管他这个反应,只是问:“你要拿什么啊?”
季圳然本来想说白天没给的书包,这会儿抽个空拿给祁闻,但转念想想祁闻刚才电话里的语气好像不对劲,他凭空这么一去,没什么必要。
季圳然很快就把目光放在林纾清身上。
他笑了一下,很温和的兄长姿态,“妹妹?”
林纾清防备看他,“你想干嘛?”
季圳然敛了下眸,随手勾起旁边栏杆上挂着的书包,更温和的语调:“帮我个忙?”
就这样,林纾清被季圳然连哄带骗出门了。
只是约的地点在两条街开外的甜品店,两个男的没事约什么甜品店?奇奇怪怪。
林纾清一路纳闷过去。
夜下老街熙熙攘攘,依旧热闹,而拐弯一进主街道,甚至还有当街反响不错的限时表演。
林纾清一向不喜欢人多很吵的环境,她刚打算找人,就意外撞见不远处站在街角的少年,冬夜凉风,他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黑衬黑裤,比起校服时的亲昵,更有淡漠下的冷冽。
很难言,仅仅几秒,林纾清居然从他惯常的淡色下察觉到了昼夜的狼狈。
绿灯之下,风声迅疾,接二连三的车过。
林纾清和祁闻就差了一条马路,一前一后。
祁闻却还没发现林纾清的存在。
很流利的动作,是他拿出烟盒,抽出根烟熟稔咬在嘴里,打火机流利在指尖燃起火光,烧上烟尾,淡淡吸了口,缓慢吐出白烟。
似等的有点儿累了,祁闻半蹲下身,手依旧是扶着额头的姿势,头微垂,烟燃着削薄的滚烫,凛冽烧在指尖。
可就在拿下烟置于指尖,身前突然汹涌而来清甜勾人的味道。
熟悉到祁闻的感官要比他自己更敏锐,他眉头瞬间皱起。
下一秒,他手里的烟直接被拿走,摁灭在垃圾桶里。
林纾清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 23、真相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们变得并不如想象里那么熟悉了?#
就好像之前重逢相处这么久的场景一下子都在霓虹下成了虚幻。
林纾清静静地站在祁闻面前,少女身上单薄的线衫和长裙,裙摆在凉风里摇曳,衬得她身型更小更纤瘦。
但林纾清的气场从小就是如此。
只要沉默安静, 就有压迫感, 她如若再直勾勾盯着他看, 居高临下的清傲,就更难说话。
其实连她什么时候变了的,她也不知道。
在祁闻原有的印象里,林纾清该是开朗的, 娇俏温暖的,她可以成天嬉皮笑脸, 照常做家长眼里那个梨涡小可爱,要是做了坏事躲在他和季圳然身后就好了, 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怎么教训。
可现在, 活泼没了, 会笑的“小太阳”也没了。
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凭空竖了道墙,仅剩残余那零星半点的冷, 和傲感,不多笑时,连梨涡也变得若隐若现。
除了五官, 性格上不再能和温软划上一丝一毫等号。
到底是成长道路上哪一步出了错?
祁闻拿不出答案, 当下被林纾清抓包,他最先是不识人的烦躁, 他讨厌别人兀自掐断他的烟, 可就在他抬头, 撞上林纾清冷淡看下来的目光时。
随之而来的就是错愕和怔愣, 甚至他连脸上不悦的神色都没来得及收回。
他动了动唇,嗓音却在烟雾里被熏得微哑:“林——”
后面的词,卡在嗓子眼儿,他没说得出口。
身后是磅礴如势的光华,照亮他瞳孔,再深邃的漆黑都一下子晕染上了温暖的光色,却没照亮他的情绪。
林纾清垂眸,眼底不远不近的疏淡,她伸手就把手里的书包塞进他怀里,直说:“我帮季圳然来送。”
目光不经意撞向旁边垃圾桶里依有热度的烟尾,她停顿了会儿,只低声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她也知道,她没资格管祁闻抽烟这种事情。
平时上学时吃完饭躲到食堂天台抽烟的男生可以一抓一大把,但不知怎的,这会儿抢过他烟的动作,她根本连一秒思考都没有。
“对不起,灭烟没和你说一声。”
就这一句,两个人这么久以来好不容易靠近的距离就这么被生硬拉开,祁闻原先缓慢流淌的血液像是猛然间滚烫了,他不确定自己为什么慌了,也难以言喻汹涌而来的惧怕感是因为什么。
只是没管已经蹲麻了的脚,在林纾清就要转身的刹那,他一下站起来,伸手拉住了她的线衫衣摆。
线衫太薄了,忽略不计地和皮肤贴合。
无风经过的时候,林纾清居然特别鲜明地感觉到了一股炙烫。
是祁闻的掌心完完整整地附在了她手腕上。
很烫,又奇怪地很疼,疼感生生钻进了心里,林纾清皱了下眉。
路上尽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欢声笑语,霓虹璀璨,但好像什么都和她无关,林纾清就站在原地,积了很久的情绪倏然间就涌了上来。
她鼻子有点酸。
其实刚才在老院,林纾清在楼上听到季老在和贺启廉打电话,还另外和季淮泽和林钦吟说了想法,希望有空大家都和她好好谈谈。
意思是西北林工太远了,小姑娘哪有跑这么远的。
林钦吟的态度大概是这是孩子自己选择的事情,就好比季圳然那边选清北已经是季老希望的了,如果妹妹自己不想选清北,就不要再说了。
可就是季老平时这么和颜悦色的人,当场生气了。
他说怎么能不管?这可是他们季家的孩子!谁知道她现在做的决定会不会是一时脑热,以后真的跑到西北,什么都吃不惯,用不惯,然后后悔?!
现在是年轻,有试错的成本,但是高考以后呢,大学上完了呢?一条路走错了,老院这边能帮着纠正的机会有多少?!
这些话后,季淮泽和林钦吟那边都沉默了。
似乎一直以来,老院每个孩子的成长,越是乖顺的,季老就越是严密地会给成长引导,而孩子里最听话,最能往优秀发展的就是林纾清。
那全家更要重视这个孩子的未来走向,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儿,更要保护好。
事无巨细地统统准备好,就是这样过度保护的环境,非常非常经常,林纾清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渴望能像季圳然一样很多事情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所谓做错了会不会被教训一顿。
而不是像她条条框框,做之前都最好报备。
所以这样的林纾清,越长大,越感受到别人抱以她期望,她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或许没那么重要了,只要和她一天和优秀两个字绑定在一起,那她就是不该有烦恼的,因为这个年纪该烦恼的,难道不就是一天到晚就怕自己考不好,学习成绩差?
可林纾清成绩又好,每天睡眠充足,老院给她的生活费,又永远比季圳然多到她用不完,那她又有什么好烦恼呢?
可能就不太需要倾诉了。
所有的迷惘和彷徨,让她一步步走向了沉默。
尽管表面的她,还很“明朗听话”,还是所有人心里的乖乖女
碰上祁闻就像是这种种之间极为渺小的一个插曲。
林纾清一向不会把自己的情绪蔓延到别人身上,她也不擅长去倾诉,或者去希望从别人那边得到想要的安慰。
偏偏,祁闻拉着她的手没放。
就那点儿温暖,在这夜下的寒凉里无限度地放大,林纾清原先想忍的,可经风一吹,导-火-索一般熄灭了所有焰气。
她忽然就忍不了了,肩膀轻颤一下,眼眶就被温热弥漫。
身后袭来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哑:“肚子饿不饿?”
祁闻走近一步,到她身边不过咫尺的距离,透过晦暗光景目睹她眼眶边慢慢涌现的莹亮,妥协般又问:“带你去吃点东西?”
林纾清强憋着眼泪回去,才转身,她定定地看着他,许久,确保不会有鼻音什么的泄露,她才轻轻点了下头,“嗯。”
不是经常会去买寿司的便利店,也不是沿街生意正好的店面,而是拐过好多个转角,抵达的一家开在矮楼里的一家日料店。
日料店在当街的最里边,需要走过一条青砖瓦砾的小道,很有江南风的构造,在溪安属实并不常见,因矮楼外都是声嚣而上的火锅店烧烤店特色餐厅,日料店开在这窄巷里,人影稀廖,略显生意萧条。
青砖小道走一步,脚底都有砖块移动的窸窣声,很小,伴着水声。
林纾清后知后觉这里白天没有阳光,前两天下的雨水还积攒在这青砖下面,踩一脚不就像踩盲盒一样?万一有水溅起来怎么办?
又走一步,林纾清不动了。
她就站在原地,瞅着就在不远处的日料店,陷入了苦恼。
祁闻没听到身后跟上的脚步声,转身看她。
就见不同于刚才冰冷性格的林纾清,这会儿瞧着脚下的砖块,正一筹莫展地抓着脑袋,估计是懊恼自己刚才怎么就停了,祁闻走过哪块不溅水渍她跟着不就好了?
唉,还是光线太暗了,她一不小心漏了一步,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依旧不是开口就能寻求帮助的状态,祁闻轻笑着一路倒回去,没一脚是踩在危险区的。
直到林纾清面前。
他垂眸看她,话里明显有几分愉悦笑意:“想什么?”
林纾清很诚恳地说,尽管音量没底气的小:“你慢点”
祁闻佯装没听见,俯身了点儿,“什么?”
气音带着低笑,如淌过的电流,一股脑朝着林纾清耳朵里钻,她耳骨都有些酥麻了。
她下意识要往后退,却被祁闻顺手已先一步地勾住了手腕。
他把她的手搭在自己手臂间,隔着外套,正好给她抓的地方。
“抓好了,”祁闻凝神望着她,呼吸都和她交融起,他笑着打趣,“这次不许掉队了。”
“”林纾清不满地小声咕哝,“我哪有掉队?”
没得到祁闻回复,她自觉理亏,就慢慢跟在后面,不再吭声了。
但仅仅是他一件黑衬的薄度,五指的敏感完全能感知到他炙热的体温,正常范围内又足够让人心跳加速的热意,沿着毛孔烫进四肢百骸的细枝末节,直到整个心脏都因此活跃跳动。
林纾清抿唇,藏在发间里的耳朵一点点,很不争气地泛了红。
什么都像是梦境。
林纾清突然想起了某个画面,似乎是她一直以来对祁闻的判断有误。
好像祁闻也并不是像她记忆里那样冷漠无感的。
虽然南溪巷口那面墙是允许涂鸦的,但并不是能让孩子们随意涂画的,那天的小黄鸭之后,负责涂鸦一块工作的负责人调取监控之后直接上门,希望和家长好好商量一下让孩子以后不要胡乱涂鸦的事情。
中途碰巧碰上祁闻,就领着祁闻一起上老院来了。
但正巧碰上季老在教训季圳然,就因为他肆无忌惮了,敢让妹妹这么小一个人独自回家,中途要是碰上坏人怎么办。
那是林纾清第一次看到季圳然被季老教训骂到眼眶红了。
毕竟林纾清小,那季圳然也还是个孩子。
有哪个孩子被凶了不委屈?
原来大家一对时间,在长街拐角是可以找着林纾清的,偏偏林纾清嘴馋,在该拐角的时候跑到对街去了,又跑远去买了个冰激凌。
吃一个冰激凌的时间,足够他们寻找错过。
所以林纾清自己也是内疚的,但她几乎连说话机会都没有。
就看着季圳然小小身板被季老怒不可遏地真的用鸡毛掸子打到了身上,那一刻,“啪”的一声,响亮又刺痛,不止林纾清,连季老也愣了。
鸡毛掸子平时教训归教训,但终究是不会真的打到孩子身上的。
可这次,就因为差点儿找不着孩子,季老失手了。
而季圳然一个踉跄被打到地上,膝盖磨在地上直接磨破出了血,却一声都不吭,就是生生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等到季老想再出声说什么时,季圳然自己爬起来了。
肩膀颤抖,眼眶通红,但他还是吸了口气,咬牙忍下去了,从小就有的执拗,他握紧拳头说:“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妹妹。”
说完没再等涂鸦负责人插入其中,他就转身往老院外面跑了。
和以前每次闹得不愉快往外跑一样的发展。
“哥——”林纾清再想跟出去,就来不及了。
季圳然已经跑没了影,而站在她面前的,兀自成了祁闻。
也没了再教训的心思。
负责人离开后,领着林纾清找季圳然的就成了祁闻,可光是南溪巷口一带就这么大,季圳然平时又乱跑成了性,怎么可能想找就找得到?
林纾清半路就急哭了,嘴里总喃喃“哥哥不见了”,一哭就根本停不下来,抽噎着走不动还在踉跄往前走。
祁闻想说一个人去找或许会更快,但林纾清不答应。
这兄妹俩就是从小就有的执拗,一根筋,认定了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找到体力透支,林纾清趴在祁闻背上都睡着了。
祁闻还在往前走。
最后是在长河高桥边找到的季圳然。
像是生怕被人看见,季圳然躲在桥下,眼见着祁闻把林纾清一路背过来,他着急起身,上前就见祁闻朝他摇头。
从季圳然的角度,他只看到了林纾清满脸的泪痕。
才意识到自己一时任性已经跑出来了这么久,林纾清再者全家人该有多着急?
少年兀自收紧了拳,好像一下子有了自己该负责任的认知。
等到林纾清再醒时,人在便利店的休息座椅上,而旁边是处理膝盖伤口的季圳然,和向老院报备完,守着她睡觉的祁闻。
刚睡醒,林纾清还懵懵的。
但看到季圳然的第一反应,根本不用思考的,她眼睛就蒙上氤氲了,她抽着气,嗓音很软:“季圳然,对不起”
“喊哥。”季圳然早就消气,但为了逗她,还是板着脸,“没大没小。”
林纾清一下就哭了,祁闻踹他一脚。
季圳然这才收敛点,他知道自己回去可能会面临什么情况,不想让林纾清看到,就起身走到她身边,摸了下她脑袋,指了下桌上那堆零食,和祁闻说:“让她吃完,等半小时。”
说完就朝着老院走了。
只剩还抽着气的林纾清和打开包装喂到她嘴边的祁闻。
林纾清不吃的时候长辈一般会哄,祁闻看到过,但要真实战到他手里,祁闻就愣住了,他怼了怼手里的火腿肠,蹭到林纾清嘴边,嗓音很淡:“吃。”
林纾清眨了下眼,目光一下就捕捉到旁边躲在树后的那条大狗也在吃火腿肠,而那根肠,林纾清不知道,其实就是季圳然刚才买完出来丢的。
这条大狗以前有主人的时候经常见到,但后来主人好像年纪太大走了,就只剩下它一个了,狗的年龄也已高,没人愿意收养。
兄妹俩知道,就经常会跑来喂。
但现在狗吃一口,抬头瞅她一眼,又低头吃一口,又抬头瞅她一眼。
林纾清就摇头了,“我不吃。”
关键祁闻耐心也就那么点儿,怎么喂林纾清都不吃,耐心耗尽,他脸色也冷了,语气有点凶:“吃不吃?”
林纾清愣了下,转移目光盯着他看。
她开始想季圳然了,季圳然每次和她说话都会好好说。
“你就不能不生气嘛?”林纾清皱眉看他,“为什么你每次说话都像是要吃人?乖一点温和一点不可以嘛?”
这话就像是从此打通了祁闻装乖小狗勾的任督二脉。
祁闻顿了几秒,神色一下温和,他微弯了眉眼,弧度柔和又乖巧,他微笑,把火腿肠杵到她嘴边,哄她:“那吃这个好不好?”
“”林纾清闭嘴了,不敢再看这种模式的祁闻,好吓人
整桌的零食,不再需要哄,她全都默不作声乖乖吃完了
这么想来,走在青砖小道上的林纾清,抬眼看着祁闻在前的背影,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难道真是她开启的他装乖模式?
林纾清直接起鸡皮疙瘩了。
作者有话说:
《论问潆是怎么大半夜和老板斗智斗勇的结论——》
《复工在即!加班在即!所以结论是我二月一定会努力更新!》
淦!昨天一听到年后要加班我血压都高了!
所以我!回来辽!
复工前,我晚上固定时间忙工作,白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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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宠溺
是一直到店里, 林纾清才发觉不同以往的风格。
这家日料店,红色的琉璃状小灯笼悠悠悬挂在墙上,内部有条小栈道通往左右两侧的小包间,围绕厨台还有一排单人座椅, 很有烟火气的装饰。
说实在, 不太像日料店。
店主很明显早就认识祁闻。
这会儿见祁闻是带了林纾清进来, 目光往下移了几分,察觉到祁闻扣在林纾清衣袖外侧的手未松,倒有几分愉悦和试探。
祁闻后知后觉自己这个动作,回头察觉林纾清那点儿不甚明显的拘谨和羞赧, 很快抽回了手,自己不自在地低垂了下眼睑, 随即抬头和店主说:“老样子。”
“行,坐吧。”店主是个自然熟的男人, 寸头、白衬、西裤, 给人第一感觉就是俊朗, 很有英气感的人。
气质似乎也和这间日料店格格不入。
不过这不是重点,而是林纾清随着祁闻坐到最里侧的小包厢, 纱帘电子操控缓缓降下时,周围才真实地有了久违的静谧,隔绝了大街小巷的喧嚣。
林纾清的心好似顷刻间重新安静了下来。
两人当下的相处模式有点儿奇怪。
像是戳破了什么, 又像是有某块不由自主地原地踏步。
祁闻倒了杯热茶推到林纾清面前, 林纾清喝了几口,就好几次小心翼翼抬头, 想要去确定一下祁闻现在情绪怎么样。
过于内敛, 但对于祁闻而言, 是实则的明显。
从小都是他和季圳然来关注林纾清的情绪, 什么时候这层发展还能颠倒了主次?
祁闻失笑了。
兀自倒了杯热茶,他倏然抬头,撞上她目光。
他的眼睛过于漂亮,漆黑的瞳色,微敛的冷意,眼尾微挑的弧度在光下都糅合了他刚才种种锐利的外溢,变得和平时一样,温柔、极好说话。
林纾清一下顿住,握紧茶杯的手又加了点儿力道。
只见祁闻微扬了下巴,尽管语气还是冷冽又直白:“看什么?”
“”林纾清就像是个被抓包做坏事的孩子,她紧张地很快就低头了,摇了摇脑袋,声线过于温和,“没看什么。”
就四个字,她感觉空气好像又要凝固了。
然而,这一幕落在祁闻眼里,换来的是他眼底一点点缓和下来的妥协。他眉眼锋利,目光却异乎寻常的暧昧,“林纾清。”
“嗯?”林纾清心脏震了下。
“有没有什么想问我?”他的嗓音带了点儿沙哑,似还有几分倦意,他慵懒盯着她,慢悠悠主动抛出橄榄枝,亲手驱散了困顿的僵持。
林纾清却在这一刹那,感觉自己逼迫冷却的心跳又多了几分活跃。
墙边装饰的小壁炉正隐隐燃着火光,不知是真是假,明明灭灭,烧得林纾清眼神也随之软下,包厢四方静谧,她也就嗓音很轻地说:“你心情不好么?”
“为什么这么问?”祁闻眼底有笑,不过被关心的愉悦,显然超越了笑意。他望向她,目光逐渐变得游刃有余,“是因为我抽烟了?”
“也不是。”林纾清诚实说,“只是一种直觉。”
祁闻唇边扬起的笑意渐渐明朗,但他不急着说话。
这发展也不是林纾清擅长控制的,她干脆不说话,余光却始终能感受到祁闻定格在她身上的亲昵,如此明目张胆。
说不紧张是假的,说不希冀能多聊几句也是假的,但林纾清现在这么个被动的性格,如若多聊,必然要祁闻推着她走。
祁闻也这么做到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很平静地说:“没有心情不好,只是碰到了点儿麻烦事,暂时头疼而已。”
麻烦事?林纾清盯着祁闻身上这件衬衫,竟模模糊糊依凭感觉,第一个回想到了帝都那一晚,他挟着伤势起身的模样。
无法控制地难受了下,她问:“你问我想问什么,是不是只要我问,你就会答?”
祁闻看着她,先是不说话,很快应了声:“可以。”
如此爽朗,林纾清却停顿了。
祁闻的眼神过于坚定,反倒让她城墙壁垒变得彷徨。
似了解林纾清,祁闻微淡了眉眼的弧度,黑衬之上重又含戾的神色,似有若无,他有眉宇间同于同龄人明朗优越的少年感,却也有锐利挺拔的冷傲清俊,是林纾清不曾熟悉的模样。
祁闻轻转了下茶水杯边,很讲礼仪修养的一个动作。
他不问自答:“烟是高一在帝都开始抽的,没烟瘾,只是不舒服时会偶尔抽一根。”
林纾清很浅地应了声,就听祁闻继续说:“不是好奇在帝都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你?”
林纾清显然作为一个倾听者,听到自己想听的话,瞳色发亮了些,很期待地看着他。
祁闻原先混乱的心被她看得好像倏然有了镇定。
一点点自我安定下后,他微勾了下唇:“因为那帮人,是警察要抓的人。”
“什么?”林纾清皱眉看他。
但祁闻没再更多解释了,他只是笑说:“伤不是他们打出来的,那天嘴角出血只是唬他们的,我没事。”
林纾清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安稳下来。
“那学校”
牵扯的不管是帝都一中,溪安一中,还是他们现在暂时填的大学名字,都成了两人之间的矛盾点。
然而,转来溪安一中,祁闻已经解释过了。
很确定,他想见她,林纾清。
但现在并不是把所有情绪倾泻而出的最好时机。
林纾清当然也不会描述自己猜测北航之后一系列根本不像自己日常行为的操作,花钱买机票,花时间想去看看
在看到祁闻志愿单上的学校名字,心里期待的那堵墙像是猛然间轰然塌了,她错愕,心情复杂,以至于填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的学校。
她什么时候情绪这么会受到别人影响了?
更何况,这个人是祁闻。
林纾清当下局促在位置上,好几次喝水缓解情绪,直到等来的祁闻的话。
他似笑非笑地掩藏了眼底那点儿阴霾,问她:“看到了?”
说的是学校英文名字,林纾清点了点头。
“那不是我想去的学校。”祁闻敛了眉眼,漆瞳被光晕染澄澈,他更深地笑了一下,“那是爸妈和弟弟现在在的地方,距离最近的飞行学院。”
这话说出的瞬间,店内悠悠扬扬响起了慢调日式歌曲,有点儿像是打烊曲,但迎合着包厢顶上的琉璃暖色,慢慢撒在顾客身上,总像是披上一层与世暂且无关的幽深静谧感。
照得少年唇间走出的话都平添暖意。
林纾清心跳又加快了些,扑通、扑通扑通
她都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了。
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看穿什么心思。
祁闻却在入目她这一系列小动作后,毫无预兆地突然靠近桌边。
他手上慢慢摩挲着茶杯边壁,喝完茶水的茶杯,在他宽大的掌间,类似把玩的动作,慵懒又散漫,他双手随意搭在桌边,望她时眼底有笑,甚至嗓音微沉的缱绻。
“不喜欢那间大学?”
林纾清抬眼就撞见他目光里分明直白的试探,她眼神局促微晃了下,老实巴交说:“其实我没看清你填的大学名字。”
“嗯?”祁闻漫不经意看她。
这种情况显然对话高低分明,林纾清偷看的肯定没有底气,她硬着头皮说:“我只看到了一排英文,没仔细看。”
祁闻笑着敛颚收回了目光,他似乎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干脆说:“我没有非要去那间大学的必要。”
闻言,林纾清惊喜了一下,抬头。
祁闻微挑眉梢看她,“这么开心?”
“”林纾清又羞赧低头,“没有。”
祁闻笑意更深,一分一毫的愉快在林纾清的面前他都不想隐藏了,又想起季圳然提醒他的话,祁闻最终收敛了些,温和问她:“这三年,过得怎么样?”
完全由他掌控的对话,林纾清一会儿欣然,一会儿局促,现在好像又回到了局促点上,但总是要面对的坎。
她点了点头,“挺好的。”
“既然好,为什么都不爱笑了?”祁闻眼睑微低时,似连他都流露出几分怜惜的意思,林纾清几乎以为自己是错觉,视线花了。
祁闻问她:“是季圳然不和你聊天?”
林纾清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祁闻轻叹了声,引导问她,“今晚心情不好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林纾清只小声说:“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很奇怪,越熟悉的季圳然她说不出口,反倒是祁闻,很多话一勾就有了说出来的勇气。
恰逢这时,老板在外敲了下门,吃的很快进来。
热气袅袅,温暖惬意的氛围,更容易让人放下芥蒂和防备。
就林纾清现在的状态,其实季圳然刚才在来的路上就发消息和他说过了,再次之前那次一起吃饭,也有提到过。
是季圳然这个亲哥也觉得棘手的情况,他能敏锐感知到池蕴的情绪,是因为池蕴根本藏不住,什么想法都明摆着写在脸上,但林纾清不是。
很多情况,家人未必能有接近解决问题的机会。
但祁闻于林纾清而言,好像一个独特的存在,独特到季圳然就算时隔三年看到他们重新站在一起,也觉得他们之间有种莫名的气场和谐感。
这是林纾清和别的男生之间没有的。
祁闻想到季圳然又吃味又请他帮忙的恼劲时,难免笑了声。
林纾清被他笑声扰到思绪,讷讷抬头,“怎么了?”
祁闻给她夹了块寿司,就不再过多追问地靠近了,依旧是双手撑在台边的动作,这次唯独变了的,是他唇边慢慢噙起微笑:“笑一下。”
“”林纾清哪里经得住祁闻这么笑,她不自在地扯了下唇,视线逃避,“那个我笑,你别笑啊”
他越笑,她就越说得结巴。
林纾清握着筷子的动作都变得不太自然。
祁闻注意到了,伸手就帮她一点点地掰正,微不可察的力道,几乎主导了她整个动作,连带着她心跳的频率,都和感知到的他的脉搏快要同频了。
包厢里的空气逐渐稀薄。
林纾清的长发被窗柩边过往的微风缭乱,她的眼睫也微颤,低头,就看到自己的手被他从外一点一点地包拢住,他的掌心炙烫袭人,袭进她血液深处的滚烫。
林纾清快要呼吸不过气。
她抬头,“祁闻”
“嗯。”他看着她,神色再无一刻像现在这样平静。
他的热意却在慢慢渗透她指尖的冰凉,直到掌心贴合她手背,彻底烫起满心涟漪,他才彻底敛尽笑,深邃眸光地望着她。
“妹妹。”他喊她。
林纾清想应,却如鲠在喉地只有一声薄薄的气音,淡化在空气。
他瞳色漆黑,里头尽是沉溺的深涡,无法见底的冰冷,却在光下,她的目光里,一丝一缕抽丝剥茧出温柔,统统重新含笑送到她面前。
“知道我见过笑起来最好看的人是谁么?”
“谁?”
“你。”
纵然林纾清怔愣,祁闻也不动声色淡笑,笑里尽是宠溺,他嗓音微哑,低沉又暧昧。
“所以不开心就可以哭,开心就可以笑,你向来独一无二的珍贵。”
“以后想笑就笑,好么?”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忙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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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长跑
一场对话, 感觉彻底把林纾清之前在祁闻面前伪装的冷漠和坚强撕碎了,等到再出日料店,迎面似乎连空气都清甜的,不再黏腻难忍。
林纾清照旧一步步跟在祁闻身上。
只是, 这次两人之间的氛围, 多说一句都显得暧昧。
小姑娘难免特别安静。
中途, 祁闻转身,林纾清也是睁着大眼睛定定地抬头看他,清亮澄澈到整个人都明媚漂亮起来,风过发梢, 沾染她的味道,弥漫过他心肺。
祁闻心里悄无声息地浮起了一阵波澜, 酥麻的,柔软的, 又很快平息。
他笑了一下, 干脆地让她牵住自己衣袖, 继续往前走。
这边显然是岁月静好的模式,但季圳然那边就不对劲了。
大半夜找兄弟开导亲妹不代表他很闲, 他也出门了,甚至是撞见了烦人更胜一筹的女酒鬼,池蕴现在还醉醺醺地趴在他背上, 一手狠抓他头发, 一手狠勒他脖子。
季圳然有点儿呼吸困难,干脆停在南溪巷口。
明知马上就十点半, 接近老院门禁时间, 他既没办法拿手机联系林纾清, 又不敢随便放池蕴下来, 正巧一辆跑车疾驰而过。
声控灯骤亮,季圳然眯眼,就瞧见了不远处朝这儿慢悠悠走来的两个人。
就他的角度,手牵手?
季圳然眉头都皱了,合着祁闻让他放心的安慰就是这个?
直到他俩走到面前,林纾清才慢一拍发觉不满写明在脸上的季圳然,她被他背光不悦的表情吓了一跳,眨了下眼,赶紧松开祁闻衣袖后站直身体,毕恭毕敬的:“哥。”
季圳然脖子还被勒着,但并不影响他不爽淡嗤:“现在知道喊我哥了?”
“”林纾清乖乖的,甚至还看了祁闻一眼,对暗号似的,她静了几秒,忽地朝季圳然微笑了下,梨涡深深,特别甜美的那种。
尽管话里还依旧不变的带刺:“我喊哥你还不开心了?”
季圳然当场被她吓到,背着神志不清的池蕴甚至倒退了步。
他匪夷所思地盯着她,“林纾清,你也不清醒了?”
林纾清脸色沉了一沉,忍住没怼他。
反倒是祁闻摸了下她脑袋,冷淡看向季圳然,“妹妹不是对你态度挺好?你又搞哪出?”
“”妹妹?这哥倒是演得挺像,季圳然气笑了,俨然感觉亲妹被人撬墙角的危机感,他敛了下眸,“林纾清,过来。”
林纾清没动,她瞅了瞅这会儿在季圳然背上睡的正香的池蕴,迟疑几秒,压低声线:“你这是什么情况?”
季圳然敷衍:“路上随便捡的。”
林纾清“哦”了声:“我看你是在做梦。”
“”
也不知道池蕴这人的睡相怎么这么差,季圳然被她搞得头都疼了。他朝祁闻扬了下下巴,“和林纾清都说好了?”
祁闻淡应一声。
季圳然看向林纾清,“还有没有什么想跟你祁闻哥哥说。”
“”林纾清别扭脸微红,嘀咕,“什么祁闻哥哥。”
祁闻在一旁,倒是云淡风轻地在笑,笑音没入空气,连夜风都烫出几分不甚明显的小暧昧。
林纾清被他搞得更害羞了。
季圳然真是没眼看这两人。
他啧了声,打破他们之间莫名其妙有的那点儿滤镜,自顾自问祁闻:“知不知道池蕴家在哪儿?”
林纾清闻声偏头看向祁闻。
祁闻想都没想,“我怎么知道?”
他眉梢一挑,似有嘲意,“你喜欢的人,跑来问我?”
“”季圳然噎住了,关键这时候的池蕴,起身了。
下一秒,她捏住季圳然的耳朵,大大地吧唧一下。
“”全场死寂了。
要是林纾清眼睛再睁大一点,她甚至都能捕捉到季圳然耳朵红了的全程变化。
季圳然整个脸都烫的不行,是和林纾清害羞起来如出一辙的纯情。
难怪学校之前给季圳然的称号都不是败北校草,而是纯情校草。
季圳然不自在地轻咳了声:“行了,送外边不安全,先带回老院,老院三楼不都是空房间?”
他给了林纾清一个眼神,“走了。”
林纾清和祁闻打完招呼,就慢吞吞跟在季圳然身后。
是一直到进了老院,季圳然才停下的脚步,他朝外面转身离开的祁闻示意了个眼神,“你俩什么情况?”
林纾清视线回避,“什么情况?”
季圳然暗哂一声:“他抱你了?”
“什么?!”林纾清简直被他吓到了,脑袋荒唐转得像得快,她脸色一冷,直接反驳,“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季圳然瞥她一眼,眼见池蕴要滑下去,他又使劲把她抬了点儿高度,深呼吸之后,说,“那你脸红什么?”
林纾清一巴掌给他打手臂上,硬憋着气,气鼓鼓的,“季圳然,你能不能说点正常话?”
季圳然这才安心。
他提醒她:“就是祁闻,现在也不行,知不知道。”
林纾清虽然知道现在不适合谈恋爱,但还是对季圳然这种双标行为表示很不齿,她看了眼池蕴,小声边往里走边质问他:“那你怎么解释池蕴姐?难不成你这个高三生还能谈恋爱了?”
“”季圳然刚想回,但谁知那边忽地传来接连的脚步声,是从季老房间传来的,而刚刚卡着门禁进来好在没人守着,不然季圳然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池蕴。
季圳然一个噤了声,就顺势压着林纾清的头趴在楼梯上。
林纾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这一下搞得差点儿脸砸在地板上。
“你干什么?”
“别说话。”季圳然紧紧拽住身后迷迷糊糊还要逃的池蕴。
好在季老只是出来喝水,看到他们孩子睡的后院没有灯,兀自以为今天是都早睡了,便没过来。
而一路踉踉跄跄上去,季圳然也没放心把池蕴交给林纾清。
就这样,池蕴的房间被安排在了季圳然旁边那个。
另一边,陪池蕴喝酒的男性朋友上完洗手间再回来,只剩下桌上一摊新的烧烤,和季圳然压在玻璃酒杯下的钱,和潇洒写下的一句:人我带走了。
还多给了两百,少年一摸脑袋:我操?
而林纾清这边确定季圳然那边不需要帮忙,边收拾好准备去睡觉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她摸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社交界面正好有一条祁闻发来的好友申请。
而聊天框内的第一句:[晚安。]-
林纾清原以为季圳然第二天逃不掉了,没想,不等天亮,他就把池蕴拉起来,偷偷摸摸溜出老院,还找头晕乎乎的林纾清打掩护。
如此给她提供的便利,就是季圳然从中协调了,大家商量之后,一致认为现在只是预先写一下理想志愿,不到最后高考敲定的时候,暂时不要把问题以小化大。
林纾清好像并不亏,甚至在季老、贺启廉和曹致和都一贯保持友善旁观后,她第一次体会到久违自我择选之后的舒适感。
一个礼拜后,全校进去了统一迎接六校期末联考的氛围。
然而,落到三个年级抽签选出要进行全市体育抽测当天,林纾清意外从早上吃早饭开始小腹就疼了。
顾苓最先发现林纾清不对劲,但那时,广播已经喊每班抽签抽到的学生到大操场上集合。
顾苓拉住她,担心看她,“清清,你该不会”
林纾清有点儿出冷汗,但刚才去洗手间还没有问题,她摇头,喝完热水,关上保温杯,磨磨蹭蹭从座位上站起来,小声说:“估计不是,可能是我吃错什么东西了。”
“那要不要穿校服外套?”顾苓手刚指着椅背上自己那件,祁闻就已经先一步从后面抽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往前走时顺手套在林纾清身上。
少年宽大的校服罩在林纾清身上,她的纤瘦一目了然,空落落的钻风,祁闻干脆单手把衣服束紧。
错角的视线,他抬手,温热的掌心就很熟稔地碰了下她额头,汗涔涔的冰凉,压下的嗓音很淡,但沉到能镇定人心。
“先下去集合。”
林纾清吃力地点了点头。
班上暂时没有老师,所以两个人这么亲昵的互动落在同学们眼里,无疑喧嚣了八卦的真实度,林纾清和祁闻前脚后脚刚出教室,班级里就开始窸窸窣窣闹了起来。
闹得最厉害的必然是周子远这块。
大家都凑着他:“班长和祁闻真是一对啊。”
“周子远,你平时都和祁闻待在一起,肯定知道啊,给我们透露透露啊。”
周子远原先挺喜欢八卦的,但现在的问题是,祁闻从中午开始注意力都全在林纾清身上,两个人的状态好像都不太对劲。
班长要是不舒服再参加体测,那成绩一定会出问题,这次又是市体测,之前就传闻过学生不申请补测就低分影响平时成绩的情况,再碰上这次来的就是那个全市早传严格的那个检查代表,背后是否严格周子远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在之前那次长跑省赛就被这个老头判了最低分,淘汰出赛的情况。
现在问题放到林纾清身上,要是出问题不能申请补测的话,那
平时和这块对接最密切的周子远才后知后觉自己疏漏了补测的额外申请,当下有极强的不好预感。
他“哗”的一下抛笔起身,就撂下一句话:“兄弟们等等,我先去找一趟体育老师。”
说完一溜烟朝着教学楼走道冲了下去。
很明显,林纾清从抽测开始的仰卧起坐到跳远到短跑检测,她都还能浑浑噩噩熬下去,但当站到一千米赛道上时,她已经开始头晕眼花了。
一旁的祁闻站在操场另一边男生组一千五的赛道最前。
隐约地,他要待跑,但注意力还在她身上。
“砰”的一声枪响,是女生这边一千米先开始。
然而,林纾清往前跑的时候,耳边渐渐仅有风声,却没了更多的声响,脚上灌铅似的,只知道终点好像在某个地方,只一个劲地呼吸越来越重,牵动着不安的器官,喉嗓无法克制地弥漫开血腥的味道。
力气越发抽空,呼吸在滚烫热息里竟是冰凉的。
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
林纾清跑到最后一条弯道时,她脸色整个煞白,正好对准祁闻在半圈另一边同样拐弯时的目光。
林纾清的最后两百米,祁闻的最后四百米。
她慢速的同时,他却神色一变,猛然间加速,超越女生组最先一个直直往前冲,整个最后一圈四百米,不仅没有减速,还往死里加速。
无论旁道的同学,还是计时的老师,全都惊愕于祁闻突如其来的爆发力。
他原先已经是第一了,现在简直狠甩第二名几乎大半个赛道的距离。
就在林纾清最后一丝力气用在超越终点线的那瞬,她一个刹车,脚软到差点儿要跌下去,祁闻最后加速,以之前绝对没有过的快速迈过一千五百米赛道终点,往林纾清的方向冲。
在她就要摔下去的那刻,祁闻急促呼吸直接打横抱起她。
一旁之前一起罚跑,这次却参与计时的物生班兄弟还以为又是要搞事,迟迟没有吹哨。
众人盯着怀里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林纾清,祁闻却像是被刺中软肋点。
阴云弥漫的暗空,少年身姿挺拔,胸膛起伏,抱着少女冲到主席台下,流动的风,鼓起他校衬,却没缓和他眉宇半点戾气。
他嗓音很冷,第一次大庭广众发了脾气:“孙梓昊!要我教你吹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包容我龟速更新的你们!泪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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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亲哥
吹哨才代表有成绩, 不能莽撞冲。
孙梓昊被祁闻吓得鸣亮一声哨响,就见祁闻抱着林纾清就往医务室的方向冲,只留下整个操场一头雾水的同学们。
“是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刚刚晕倒的那个女生怎么这么眼熟?”
“是不是高二A班的林纾清?”
窸窸窣窣的发展,很快惊动了在办公室等待的体育老师。
但等他这边赶到医务室, 完全没人, 而季圳然那边得到消息, 最快速度帮祁闻打了出校的请假条,庆幸的是,溪安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联勤保障部队的第90×医院就设在市一中旁边。
所以祁闻第一时间把林纾清送过去了。
不选医务室是因为林纾清不仅是脸煞白,连体温都开始发烫。照旧的经验, 祁闻想过她敏感的时间,一来就容易发烧的情况。
不是第一次发生, 却在记忆里非比寻常的鲜明。
祁闻是很慌,但全程, 季圳然还在帮他和老师解释, 就只靠他来处理各种事情, 像是来了医院太多次了,祁闻清楚流程清楚到到哪儿挂号, 到哪儿等待,到哪儿缴费,甚至是到哪儿拿药。
明明这家医院是新迁过来的, 所有地方都略是陌生。
但还是最快速度让林纾清挂了水。
连护士都几乎以为祁闻就是林纾清的哥哥, 帮林纾清处理完,还安慰了下:“没事, 很快就能醒来。”
一切安好, 祁闻靠在冰凉墙边, 看着闭眼安静挂水的女孩儿, 呼吸微促,声息起伏间,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等到林纾清醒来时,护士正好在帮她换最后一袋要挂的盐水。
旁边不止坐了祁闻,还有季圳然和池蕴,输液室外面隐隐约约还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像是贺启廉在电话里安抚着什么。
林纾清脑袋有点晕,她刚坐起来,就听到一旁护士的问话:“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林纾清摇头。
护士笑着和她说:“没多大事,别怕,挂完水就能回家了啊,以后特殊时期记得不能剧烈运动了,你这两个哥哥啊,刚才可真的急坏了。”
说完还扫了神色不悦的季圳然和神色平静的祁闻一眼。
很明显,季圳然这会儿盯的人是祁闻。
“两个哥哥?”林纾清也是愣了下。
护士点点头,还不忘火上浇油地指了下祁闻,微笑:“尤其是你这亲哥啊,抱你来的时候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给你打完针,我就听他打电话,这不,急到把你表哥也喊来了。”
“”不得不说,真假哥一左一右,当下气氛是有点儿尴尬的。
林纾清慢一拍地转向季圳然,只见季圳然非常配合地笑眯了眼:“是,我是表哥,这次谢谢亲哥了。”
“”祁闻尴尬咳了声,别过视线。
护士也没察觉到他们丁点异样,只是觉得这兄妹之间关系真好,让人羡慕,很快便转身离开。
徒留林纾清两面夹击,处境艰难。
但季圳然现在等护士走开,就皱眉看向林纾清,“林纾清,你怎么又特殊时期运动?”
要不是体测前临时去了趟洗手间,林纾清也没发现自己特殊时期来着
林纾清从小就怕长跑,这回摊上个一千米,还不得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给跑了?但一面对季圳然的质问,她那只饱饱的气球咻的一下就瘪了,没了往常的硬气。
她好声好气道:“其实也没几个项目,我就是跑完突然头晕的。”
“突然?”季圳然眉头紧皱,丝毫松懈都不给她,“每个月你都疼,我上次带你去看医生,医生怎么说的?让你注意情况,这就是你注意的情况?”
虽说季圳然平时不轻易凶林纾清,但他这次也被吓到了。
这情况西医又查不出个因为所以然,只能接连去看中医,就因为林纾清,中医那边基本都认识季圳然。
还有几个老中医觉得季圳然眉清目秀的,是这块料。
林纾清没吱声,她摸了摸温暖的小腹,手往披在身上的校服外套里一伸,意外还是个泡热的小热水袋,不大,正好覆盖在她小腹周围。
“这个?”林纾清惊讶手伸出来,指了指。
季圳然就很吃味地瞥了一旁帮林纾清顾针的祁闻,“谁知道你亲哥哪里给你变出来的?”
闻言,祁闻抬眼,撞上他的目光,微微掀起几分挑衅的笑意,他手就随意搭在林纾清手旁边,相得益彰,嗓音很淡:“季圳然,可以了。”
“”季圳然盯着他,很不服气地扬了下眉梢。
林纾清头疼了,她转头看向池蕴。
池蕴眼底的意思很简单,幼稚鬼,不用管。
贺启廉很快打完电话从外面进来,看林纾清已经醒了,他也就放心了,和他们说:“家长那边我沟通好了,学校那边体测结果也没什么问题,一会儿挂完水,回去就好好休息。”
林纾清点头,贺启廉似还有别的事,待了一会儿就先离开了。
然后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反正现在已经到了放学时间,不用再回学校,病号今天这么辛苦体测,总得给点儿饮食的营养补补。
但很不巧,医生又说最好清淡为主。
所以排除了所有人都不爱喝的粥,林纾清把目光锁定了那晚的日料店。
她喜欢日料大家都知道,不过季圳然吃的不多,除了每次被她拉着一起吃,他个人比较喜欢吃中餐。
季圳然很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当下林纾清和祁闻那暗搓搓对视里传达的意思,一个在说,日料怎么没有清淡的,一个在回,没有,吃清淡的。
小姑娘不满地鼓了鼓脸颊,祁闻干脆说:“非要今晚吃?”
林纾清朝他狂点了两下头,从小到大,林纾清只要一生病,就会找人给她买日料吃,这也算是她的一点小任性。
但以往,那人是季圳然啊。
连季圳然也很莫名其妙自己现在心里不爽的点。
只是嘴上喊喊亲哥罢了,他有什么好不爽的?但就是这个小姑娘从刚刚开始,都笑眯眯地看着祁闻,这怎么越看越像是撒娇?
季圳然照顾林纾清这么多年,怎么没见她和他撒个娇服个软?
越想越不爽,季圳然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可想而知,这座火山估计是在蓄力爆发了。
一旁的池蕴默默旁观这人的情绪历程,怪有意思的。
亲哥吃未来男朋友的醋?这是哪门子醋?
默不作声地,她这个旁观者,唇角弯了弯。
林纾清今天的话似乎特别有说服力,祁闻就是知道她爱吃日料,上次才会带她去吃,最终妥协的必然是祁闻。
祁闻轻叹了声,偏头看向季圳然,问他:“日料?”
季圳然有违刚才状态地挑了下眉,“可以。”
祁闻便起身,拿起他们帮林纾清带来了保温杯,帮她再去换一杯温水。
然而,就在祁闻离开,季圳然打算气势汹汹质问时,林纾清突然就活力满满了,小腹也不疼了,嘴唇也不白了,脸蛋白里透红的漂亮,整个人久违的精神,甚至还把笑眯眯的表情蔓延到了季圳然身上。
季圳然心里疙瘩了下,他整个人下意识往后挪,目光十分警惕,“怎么?”
林纾清认真地朝他弯眼笑了下。
“”
连一秒都没撑到,季圳然抗拒地皱眉,“林纾清,正常点不行?”
林纾清看他这么嫌弃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再笑了,她内敛地眨了眨眼,抬手胡乱抓了下自己脑袋,小声问他:“不好看么?”
“啊?”季圳然差点儿怀疑自己是幻听,他难以置信看她,“什么好看?”
林纾清余光扫着祁闻在的位置,凑近季圳然,小幅度地戳了下自己两边的梨涡,困扰道:“就你刚才的表情啊,是因为我笑起来不好看么?”
季圳然一脸震惊盯着她的转变,很快神色微崩,表情难看起来,“吃错药了?”
“”林纾清置若罔闻。
季圳然思维转变很快,甚至大概搞明白这小姑娘是在纠结什么,果断朝她扬了下下巴,“林纾清,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林纾清难得很乖,估计是没吃饭,也没什么精力。
季圳然问:“你看着我,我怎么样?”
“你怎么样?”林纾清狐疑,想了想,“没怎么样吧”
很不确定的语气。
季圳然淡嗤一声,他冷眼盯着她,唯有散漫腔调还漫不经意:“问你,我好不好看?”
“”林纾清沉默了。
“想不出答案,还想套我的答案。”季圳然游刃有余的笑里,略有淡哂,“我的话什么时候这么好套了?”
“”林纾清支吾应声,闭眼走向了唯心主义,“嗯好看。”
“什么?”季圳然脸上笑僵住了。
只见林纾清慢慢睁眼,很忐忑小心翼翼的目光,澄澈干净,她望着他,说瞎话也前所未有的坚定,“你真好看。”
“”季圳然适应不了这种兄和妹善的相处模式,当场噎住。
林纾清却是大功告成地松了口气,她很放松地笑了下,手指自己,“那我呢,你快说。”
“”
季圳然很不自然地咳了声:“你非要这个答案干什么?”
他总觉得林纾清今天情绪好得极不对劲,和祁闻那小子肯定脱不了干系。
但没等季圳然多想,就在祁闻倒完热水起身的刹那,林纾清匆忙收回视线,赶紧抓了下他衣袖,急促暗示。
季圳然目光在祁闻和林纾清之前晃了圈,最终话艰难从齿间挤出来:“好看。”
林纾清满足了,祁闻正好走近,她就果断甩开再没什么价值的亲哥的衣袖。
这小白眼狼?
“”亲哥无语-
林纾清拔针后,季圳然直接打了辆车,省得林纾清多走路到时候又不舒服。
但日料店进巷的那条路必走无疑。
又是暴雨骤歇,青砖瓦砾的清爽迎风,傍晚入夜的霓虹一点点沿街亮起,照亮了里道石路,石板下清脆淌过水声,晃于人心的惬意。
就是要走进去,费劲了点儿。
林纾清跟着祁闻,池蕴跟着季圳然。
每一块,都稳准避开了溅水的石板,完美到了店门口。
今晚生意不错,但这家店的老板早就接到了祁闻打来的电话,预留的四人小包厢,还和上次一样。
只是在见到林纾清身后跟着进来的是季圳然,同样的身高颀长,气质矜然。
老板当场非常有危机感地给了祁闻一个眼神。
只见祁闻不甚在意的微淡神情,夹杂几分笑意。
很快安排入座,今天四人菜品,老板原先想照旧上次给小姑娘上喜欢的猪骨相扑锅、焗蟹和奶酪樱花卷。
谁想林纾清看了一分钟,菜单一合,很平静地出声:“老板,就一份海鲜淡汤。”
听上去几分委屈的小声。
老板:“?”
祁闻就坐在她旁边,包厢暖洋洋的光束拢在他身上,削弱了他整个人不笑时分的凌厉感,仅仅光晕淡化冷淡。
他抬头,迎光看向林纾清,正巧两人视线对上。
短短几秒,他眼里明显划过了淡笑,这次推开她面前的菜单,彻底把自己手里的推到她面前,两人合看一份。
林纾清愣了下,“怎么了?”
“没人不允许你点喜欢的。”祁闻淡道。
“可是——”林纾清有些迟疑地看了对面季圳然一眼。
“看我做什么?”季圳然向来扮白-脸扮惯了,这会儿盯着林纾清脸上那零星半点的可怜,他还寻思着祁闻那小子的绿茶本事跟谁学的,合着都是林纾清?
季圳然淡嗤,嗓音偏淡:“想吃什么就点,花我的钱,你什么时候心软过了?”
老板看不懂这局势了,他纳闷地又看了眼祁闻。
只见祁闻轻笑了下,林纾清赶紧就挥散了愁眉苦脸的可怜,手指着菜单,“奶酪樱花卷、天妇罗、火山沙拉、寿喜锅!”
“”老板看来,小姑娘一如既往的胃口很好。
祁闻照旧点完,季圳然和池蕴也点了点儿。
老板这边已经把菜单电子传到后厨,他笑着招呼:“今晚上菜很快,稍等。”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菜全部上齐。
中途,林纾清去洗手间,季圳然便打算一道先把账单付了,谁知两个人刚出去,就意外撞上祁闻过来付钱,老板八卦拉着他问:“包厢里那位,谁啊?”
祁闻在拿现金,第一遍没听太清:“什么?”
老板加大了点儿音量,问:“就刚刚也说要买单的那位,该不会是你情敌吧。”
这话一出,林纾清当时就僵硬在原地,没等两秒,赶紧匆匆转身逃离危险区。
只留季圳然一脸期待好戏站在原地。
只见祁闻从钱包里拿出现金,压在桌上,气定神闲淡道:“他啊,我哥。”
季圳然脸色僵住。
老板疑惑,“你不是只有弟弟?又哪儿蹦出来的哥?”
祁闻挑眉,含笑:“迟早的事儿。”
季圳然:“?”
作者有话说:
问潆:妹妹你给我回来!听完最后那句话再溜!
林纾清:我!!!不!!!
? 27、冷笑话
林纾清是没听见祁闻那信誓旦旦的话, 但季圳然算是看透了。
还真是从送书包那晚开始,再加上这次体测,林纾清这封闭久了的娇气一股脑全涌出来了。
记忆里,这本就是林纾清的模样。
不够明显但依稀存在的可爱, 温软, 清甜, 再带点儿娇,就和每个被宠的小姑娘一样,爱笑,也明媚, 而不是棱角分明的冷淡。
回去路上,季圳然走在后面, 看着前面林纾清和池蕴的两道身影,突然出声问身边的祁闻:“不好奇么?”
祁闻掀眼看他, 话音寡淡:“好奇什么?”
“为什么你回来前半个月的林纾清性格棱角很重, ”季圳然坦言道, “就经常让人很难琢磨。”
祁闻顿了几秒,自问:“有么?”
他眉目凛冽, 漆黑的眼眸倒映着路光,倏然蕴出淡薄笑意,“我没觉得她性格难琢磨。”
季圳然莫名看他。
祁闻不过偏头, 视线微垂, 漫不经意落在林纾清背影上,“反倒一如既往啊, 倔强又柔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季圳然居然从祁闻这话里, 听出炫耀的意思。
他沉默, 听他继续说:“我知道,政教处那一面她说不认识是在赌气,就因为我三年前说走就走,也没多和她说什么,甚至后面的联系,断断续续到直接没了,是我的错。”
“”话题陡然变成道歉,气氛渐变尴尬,但祁闻总有本事陡转方向。
他忽停两秒,慢悠悠出声:“不过,你刚才那话——”
他刻意拖了几分调子,又把玩味猛地注入聊天氛围,他微敛眼眸,挑衅定在季圳然身上,似笑非笑的,“是在说我回来了,妹妹性格棱角又不重了?”
空气皱缩又随风散开。
微不可察地,祁闻眼底弥漫坏笑,就算净澈利落的校服校裤,现在在他身上,也被他酝酿出了运筹帷幄的姿态。
他微扬了下下巴,散漫歪头盯着季圳然,轻笑了下,随口问道:“这是在承认我在妹妹身边很不错?”
“”季圳然当即感觉一把重锤砸在了自己头上。
这人怎么隔了三年,还这么蹬鼻子上脸?季圳然神色一崩,就冷冰冰的:“你瞎想倒是有一套。”
祁闻忽地笑出声,愉悦放松的,他站直身体,和季圳然不相上下的高度,两人的气质方面,季圳然要是不肆无忌惮说话,倒是有几分季家长辈培养出的分寸优雅。
而祁闻从小傲慢不羁,不设规矩的倨傲,在举手投足更为明显。
月光漫漫撒在他们身上。
皎洁光色,伴随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草莓甜味,似虚化了少年身上锐利锋利的感觉。
几人亦步亦趋往前走。
霓虹光影,车来车往,热闹非凡之下,祁闻目不转睛望着林纾清喝着草莓牛奶还难得和池蕴嘻嘻哈哈的身影,他突然低淡喊了声:“兄弟。”
季圳然偏头,“怎么?”
祁闻和他说:“打个赌怎么样?”
季圳然扬眉看他。
祁闻收回定格在林纾清身上的目光,同样转过头,慢慢勾起了唇角:“给我接下来半年的时间,我给你西北林工还是清北的答案。”
树影婆娑,光线摇曳,少年脸上的傲然却始终如一,有无法摧折的冷静和沉稳,是完全能撑起信任的坚定。
“如果是喜欢,让她填西北林工。”
季圳然似燃起几分兴致,他淡淡笑了声:“那如果不喜欢呢?”
祁闻盯着他,游刃有余的自信:“我带她心甘情愿冲进清北。”
沉默片刻,季圳然不置可否,“那赌注?”
“到时候,”祁闻笑,“给我光明正大追她的机会。”
稳赚不亏的赌,季圳然当然不可能不答应。
但那最后一句听完,他只是拍了拍祁闻的肩膀,慢条斯理深了笑意:“机会,不是我给的,该是她自己愿意。”
“不过呢。”
“结果,我拭目以待。”-
从回家开始,林纾清就感觉季圳然的状态怪怪的,她想问,但这人丢了外套就接上不知谁打来的电话,上楼进房间了。
林纾清也没在楼下多待,洗完澡就回房间睡觉去了。可能真是睡得太沉,中途连自己手机叮咚叮咚震动都没注意。
等到她第二天醒来,别说震动了,她和顾苓的聊天框已经被消息冲到要翻不知道多少条才能看到顶头,又碰上得赶早班公交,林纾清还是收了手机,赶紧先起来洗漱。
直到进到学校,她才知道,是因为昨天操场的一张照片,学校论坛又冲了。
她捂着脸一直走进教室,才避开那些人东看西看的不适目光,松了口气。
随即就听到周子远很骄傲的大吼:“班长!早上好!”
这下,不仅教室里边,教室外边路过的人也都看着她了,林纾清尴尬地一路走回位置,看着自己桌上桌肚全被塞满的零食,头疼看着旁边笑眯眯的周子远和纪寒,还有同道看戏的顾苓。
“干干什么?”林纾清还是头一回这么慌。
周子远笑嘻嘻的,“当然是给你补身体了。”
说完,他还把手里的一板酸奶也往林纾清手里怼,“班长,您辛苦了,昨天体测累了吧,成绩特别棒,这几天想吃什么,要不我给您去小卖部跑腿儿?我体委,跑得快!”
“”这么献殷勤的,非奸即盗,林纾清不吃这一套,不等周子远拆封,她就又给他怼回去了,“有事说事。”
周子远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一脸乖巧相,他弯下腰,格外小声的:“就因为昨天体测成绩我们班都很棒,所以娅姐允许我们期末组队复习了,那体测结束,接下来最重要的不就是组队复习了?”
林纾清看他一眼,眼底特备恳切,连纪寒和顾苓也把求救的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林纾清哭笑不得的,“组队复习?怎么个复习法?”
周子远一拍桌子,又骄傲道:“当然是我们优秀班长一直以来的A和A+等地,娅姐就看同意A和A+等地的可以自行组队,到时候课桌拼在一起,方便复习。”
纪寒还补充:“班长,如果不出意外,我们组还有个A+等地的!”
林纾清一愣,那句“谁”还没说出来,教室后门就被踢开,祁闻拎着那只白色挂了个球队标签,遮住那尴尬小黄鸭的书包,神色寡淡走进来了。
周子远更激动了,朝他就是欢笑:“兄弟,久违!”
祁闻看他一眼,淡应的模样像是还没睡醒,只是轻车熟路地拉开椅子坐下,从包里把要交的作业拿出来,随手写了个名字,就转身放在教室后面专门交作业的桌上。
林纾清算是明白了,但她没来得及说,周子远就笑说:“班长!兄弟已经同意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你不想和他一组么?!”
“”林纾清窒息地感受着全班很统一看八卦的眼神。
她刚摇了下头,就目睹着周子远一脸“爽了爽了,这回期末考试有救了”的表情,长叹一声,转头就和纪寒兴高采烈撞一下。
两人异口同声:“就知道!亲吻是真的!”
睡醒了的林纾清:“”
还没睡醒的祁闻:“”-
就这样,姜心娅刚宣布完分组名单,周子远和纪寒这边就迫不及待把五个人的桌子搬到一起,凑在一起,自习课哪儿还有复习的心思。
光是看昨天冲了论坛的祁闻抱林纾清的照片,周子远和纪寒就像是两只打了兴奋剂的鸡,咯咯笑了半天了,最后被林纾清和祁闻同时做题不耐烦抬头瞪来的一眼震住了。
周子远有点儿委屈,偷偷摸摸把手机摆到几张桌子正中间,正好够给大家看到。
他压着嗓音,努力喊道:“班长!兄弟!你们俩昨天这照片简直太绝了!”
林纾清和祁闻面对面坐的同时抬了目光。
也不知道这照片是谁拍的,还挺有意境感,背后是浓雾厚雾阴森森弥漫的背景,高树都被吹得摇晃,唯有祁闻抱着林纾清站在主席台下的身影,格外挺拔。
周围所有的喧嚣都被略微虚化成了陪衬。
难怪又冲了论坛。
林纾清推开手机,翻过一页物理试卷,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后做题,祁闻也是垂眼继续有条不紊地唰唰唰写着公式,草稿打几行,就快速得到了答案。
桌上两个学霸都在写物理,顾苓写数学,只有周子远和纪寒两个学习痛苦倒霉蛋儿在写生物。
但两个人没写一会儿又觉得无聊,找话题聊起来了:“诶,兄弟。”
周子远凑到祁闻身边,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问你个问题呗。”
祁闻没停笔,“说。”
“一群牛逼僵尸打算攻打顶级科学家住的村儿,据说百战百赢,可为什么他们最后还是输了啊?”
可能真是周子远说得太认真了,不止祁闻,林纾清和顾苓抬头看他时,都有几分难以置信的嘲讽,当场给周子远看尬了。
他咳一声,捏着笔惶然:“咋啦?看啥?”
略顿几秒,他看他们一脸懵逼的样,就捂着肚子笑了:“哎呦,我就知道这生物题你们不会。”
林纾清和祁闻对视了眼:“”
全程,只有纪寒傻乎乎,他碰了下周子远手肘,认认真真虚心求教:“为啥?”
周子远不说,纪寒就看向林纾清。
都能感受着祁闻停笔后,慵懒看她的目光,林纾清抓心挠肝,最后尴尬道:“因为”
“村子里有孟德尔。”她视死如归说。
纪寒愣了几秒,和周子远一起不敢发出声音地捧腹大笑。
只剩林纾清自己拧巴,再抬头,就撞上了祁闻含笑带宠的目光。
不像是嘲笑,倒像是夸她:答得好,妹妹真厉害。
“”林纾清想逃。
作者有话说:
祁闻:妹妹说什么都对,妹妹真漂亮。(狗狗眼.jpg
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有印象的吧!
植物大战僵尸。
? 28、偷画
就因为林纾清这句冷笑话, 接下来,算是彻底没复习的气氛了。
但越是临近期末,自习课越多,尤其是A班这样成绩领先的班级, 学生更擅长自主复习, 就连试卷都是集体发下去之后, 林纾清规定限时,大家就会闷头做,直到交换批阅,最后集中错题, 交到各科老师手上,最高效化完成学习内容。
只是, 语数英物化对林纾清和祁闻来说并不是什么难点。
反倒是下学期要准备小高考的史地政生,其中的地理似乎祁闻难题一块更多, 林纾清现在坐在祁闻对面, 他的试卷由她来批。
碰上一道简答, 祁闻全都空着。
林纾清抬头看他一眼,小力道把试卷放回到他桌上, 指尖碰了碰,疑惑地小声问他:“这道你怎么没写啊?”
祁闻垂眸看了眼,原先靠在椅背上的坐姿突然变换到趴在桌面上, 趁她不备, 他温热的呼吸已经快要逼近她指尖,林纾清瑟缩了下, 还是没逃得过祁闻那身轻笑流露出的热息, 惹得十指连心, 她心都痒了下。
祁闻乖乖地眨了下眼, 似笑非笑的:“不会。”
“前两天不是才讲过?”他再不记笔记,第一道问泛亚铁路起始及所穿地区地质不利条件的答案,不就很简单的三项?补充笔记都有的,他还不写?
林纾清认真盯着他看,“你不是还看我笔记了?”
小姑娘严肃起来,眉眼稍稍扬起,倒是有几分正经的恬静。
祁闻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微屈指节,修长漂亮的手指伸出,轻轻叩了下那道题的位置,是很诚恳的软话,他目色清澈,哄她:“你教教我,好不好?”
“”温顺到一时连林纾清都有了错觉。
落在旁边三人眼里,更是直接天打雷劈的诡异。
周子远扒拉着纪寒袖子,手上唰唰唰就给顾苓打叉又打叉,从附加题开始,就没几个答案对的,打叉爽得要命,对面的顾苓已经黑脸了。
然而,周子远还在震惊地窃窃私语:“靠哇!我没看错吧!刚刚说那句‘你教教我’的人是兄弟?”
纪寒也有点儿难以置信,“姑且是吧。”
“哗啦”一下,又是一个标准红色大叉。
周子远隔岸观火地笑看顾苓,“顾妹妹,你这正确率,很离谱啊。”
顾苓火气骤冒地把他那试卷丢回去,就抽回自己试卷,“半斤八俩!”
周子远低头看了眼,明明自己绞尽脑汁写出来的答案,现在全是不相上下的大叉:“”
旁边又闹了起来,林纾清刚想应祁闻,靠近教室后门的窗户就被人从外轻轻敲了下,林纾清转头,发现是之前在语文办公室碰上的那个学姐。
学姐指了下她手里的文件,唇语和她说:画好了么?画好了现在给我,我送到美术室去。
林纾清赶紧从桌肚里翻出自己的那份第一轮测验准备交上去的画,开窗递给学姐,“学姐,麻烦你了。”
“没事。”学姐说,“说到这个,我刚刚出美术室有看到落在教室的画笔,不是我们高三的,是不是你的?”
“画笔么?”林纾清想了想,“应该是我的。”
学姐点点头,说:“美术室的锁不太好,最近旁边储藏室总有东西不见,所以赵老师准备统一换个锁,让我们把东西都先带走,而且贺主任最近查学生恋爱也查的严,美术室那边的监控坏了,光线不好,不一起训练的时候,有事尽量放学前过去,天黑不好。”
“好。”林纾清说,“那我一会儿下了课去一趟美术室。”
学姐说行,关上窗便急匆匆先离开了。
但事情总是凑在一堆,林纾清原先打算马上下课,最后一节自习上课前的课间去美术室拿笔,但临时被梁坤那边喊去了语文办公室,说是最后还有几篇课外扩充的长篇文言文要划重点,这次六校联考的默写拓宽部分,很有可能八分都是扩充的诗句和古文。
林纾清这边来不及,刚放下笔手忙脚乱起身,就被祁闻扣住了脑袋。
她站定在原地,纳闷地抬了抬脑袋,他手松开,只问:“原本打算去美术室?”
林纾清点头,“我画笔落在那边了,但梁老师现在要我去他办公室。”
“我帮你去拿。”祁闻说。
说完便抽起了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松垮套在身上,拉拉链的动作一气呵成,迈步就往外走。
林纾清顿了顿,鼻间尽是他身上清浅的那抹薄荷淡味,她抬手压住自己惶乱的心跳,抬脚就朝反向的语文办公室赶去。
而这时候既没美术课,也没比赛培训,艺术楼的美术室那排该是落寂无声的,偏偏祁闻拐过长道,一步三级台阶跨上去,就捕捉到不远处窸窸窣窣细碎的动静。
美术室没有开灯,他往那个方向走去。
还没到门边,仅仅窗口位置,祁闻就注意到弓着身在高柜里不知在找什么东西的项季宇,短短三秒,项季宇起身。
错角视线,祁闻正好视力够好地看清他手里的画纸风格。
如果不出意外,唯一的风格,是林纾清的。
项季宇却因为过度投入而丝毫没察觉到祁闻的出现。
他兜里放着文具,铺平自己和林纾清的两张,目光紧紧对照着,俨然是想对比差别,这倒是不要紧。
可下一秒,祁闻目睹着项季宇拿出笔就要写什么,而且下笔的那张是林纾清的那张,他快步逼近,抬手一下就撞开鬼鬼祟祟到现在的项季宇,眼疾手快就从他手里抢回了那张画。
纸张喧嚣,光线昏暗,窗沿鼓进的风,扬起少年衣襟,风声凛冽,染不进半分柔和,他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眉目睥睨,“想干什么?”
项季宇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了。
先是愣住,而后快速反应,起身就浮现出不悦针对的神情,“我改我的画,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祁闻垂眸看一眼,确保手里的就是林纾清的画,而上面潦草写的已经是项季宇的名字,黑色墨水还没干。
他嗤笑一声,寂凉抬眼,“就因为林纾清经常忘记写名字,你就以为这张能是你的了?”
祁闻早在答应做模特那天过来,就察觉到项季宇不对劲的地方,后来洗手间里的关于喜欢的对话,只不过是他模糊其辞的警告罢了。
一直以来,国际比赛的培训时间都很紧张,但团队里,莫名其妙开始提倡交换模特的就是项季宇,不是季圳然。
季圳然有觉得奇怪,各自练各自的,找模特只是因为林纾清手生,那项季宇那批人一直画画的,为什么也搞个模特?
或许是有助交流,季圳然并没多想。
但是项季宇第一次来找林纾清,祁闻给林纾清当模特的当天不欢而散的隔天,赵冉知把他们画完的画发下来,就直接把林纾清喊去办公室谈了一次话。
对比林纾清加入团队前的画和这次画的画,赵冉知疑惑林纾清的画功怎么差了这么多,林纾清当时没解释,但很明显,祁闻发现她回来之后的脸色都不对了。
当场看一眼,他就知道那不是她画的。
乱七八糟的每一笔,俨然是心浮气躁的作品,而团队里,最心浮气躁到和这个画风接近的人,大家心知肚明是谁。
当时林纾清刚刚融入团队,不好多说什么,之后才会有祁闻在洗手间针对项季宇的警告。
——“不满足到想换模特,是不是还想丢了画笔自己去当模特?”
是最刺人的嘲讽,当模特都比他亲手画有用。
——“就这么喜欢林纾清?”
喜欢到可以偷她的画强作自己的?
——“是漂亮还优秀,但,和你有什么关系?”
识相的,就最好滚远点。
但项季宇没一句听进去的,甚至在祁闻这种行为之下,他还微微笑了下,一脸防范和进攻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舒展着刚被撞疼的左边胳膊,彻底坏相外露,说道:“你说我偷画,你有什么证据?美术室的监控都是坏的,就凭你现在肆无忌惮一句话?”
“祁闻,”项季宇摘下眼镜笑了笑,复又摇头,他荒凉嗤笑,“你真以为这里还是帝都,是你闹事了,搬出祁家这个名头就可以解决的境况了?”
一字一句,都往祁闻“弱势”点上砸,项季宇笑说:“别的不说,就往外打听打听,帝都那边谁不知道你祁闻是因为竞赛还没来得及作弊就被捉到,才被驱出当年那场比赛的?也就这边溪安的学校不闹事,老师同学都护着你,不然以你一个作弊的又有什么资格在这边和我谈公正?”
全程,只有项季宇一人的说辞,祁闻表情一点点冷下来,直到最后的绷紧,他都只字未言,胸膛却开始起伏,呼吸不定。
项季宇自以为取得了上风,蓦然哂笑:“怎么?没话了?”
他擦净眼镜,重新戴上,理直气壮和他谈条件道:“第一次我找林纾清谈所谓交换模特的时候,就想和她聊聊合作的事,毕竟你也知道,这次美术国际比赛除了团队出赛,还有双人组出赛,就现在这个小组,你觉得就靠林纾清拉,能拉到前三的名次?但如果是我和她最后的双人组,又怎么可能不拿奖?”
祁闻笑了,垂眸看他放在桌上的那张画,“林纾清能拿的双人组奖,你这种划水还没本事的也配?”
项季宇丝毫没被激怒,甚至说:“划水那又如何?”
祁闻笑意微寒,就听项季宇直截了当对他的讥讽:“那也总比你足够熟悉当年竞赛的背后赞助方,还被临赛直接被开除好了太多,不是么?”
祁闻落在裤边的手握紧,他深呼吸,面无表情的冰冷,“赞助方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项季宇就喜欢看祁闻这种站在云端,手含金汤匙长大的大少爷一脚跌进悬崖,他承认自己的嫉妒,但又如何,当年那帮朋友里,现在站在至高点的只有他。
项季宇暗讽的笑一点点收敛,他盯着他,压近了步,“你以为你们瞒着家里条件,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你们家里是做什么的么?祁闻,楚潇当年就是因为你,才会出事出在你爸那场缉毒任务里,那你说,楚叔叔这么恨你们,作为赞助商,又怎么可能看着你这么个间接凶手顶替楚潇,站上本该是他站的顶峰?”
“所以,你说是你自己主动弃赛的,我会信么?”
很明显,提及“楚潇”这个名字,祁闻脸色发白了。
无数次梦魇里的挣扎,现在摆在面前,项季宇根本无需再多说,祁闻就已然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两厢对峙,就在高低立下的瞬间,教室后面突然响起三声鼓掌,很清亮,一下就撕裂了焦灼的气氛。
祁闻眼底皆是黯淡,攥着画纸的手劲渐渐收紧。
他是听到那三声鼓掌了,可他麻痹的神经,一时之间没法允许他转头去看这时出现的人是谁。
项季宇却在偏头刹那,稳准被林纾清打开的手机闪光灯刺痛了眼。
接着刚才那个视频,林纾清又重新开了个视频,她举着手机,往美术室里走,在走到祁闻身边时,余光扫过他硬挺着却微颤的眼睫。
她伸手,牵起他衣袖就把他拉扯到身后。
明明在他身边娇小的身板,这一刻的林纾清却干脆利落接过他手里的画纸,一眼扫过,尤其是最上面被项季宇写下的名字。
她冷笑,护短的气势瞬间拔起:“那如果我也说你偷了我的画,不仅一次呢?”
项季宇噎住。
林纾清盯着他,掌心却在身后慢慢覆着在祁闻的校服外套上,隔着衣衫,她握住他,似笑非笑,用最为冷静的平述语气说:“祁闻作弊,你没有证据,但你偷我的画,我有证据,就你现在的绘画水准,高三美术班,我保守来说,你连我三分之一的功底都没有,就这样,你还想和季圳然去比?就凭你那拙劣又虚伪的自尊心?你自己都没本事,又有什么资格说祁闻?”
“我告诉你,项季宇,我不是没给你改过的机会,但这次,是你自己不要。”
“是你自己作的,你别怪任何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祁闻:呜呜呜老婆,他好吓人,他说我,想抱抱,没有安慰今天心情好不了了。
林纾清:别作。
祁闻:呜呜呜呜呜。
林纾清:好吧,那就抱一下。
祁闻:嗯!
抱上了,就不撒手了。
这本书没虐点啊,就是励志向上的甜文,隔壁那个破镜重圆给我整的有点累,所以这本高考完直接开启恋爱模式,甜不晕你们我笔名倒过来写。
元宵节快乐!
? 29、充电
说实话, 这不是林纾清擅长做的事。
她性格柔软的那一面是常态,攻击性只是偶尔会表现在朋友之间的玩笑里,如若是真对峙,从未有过。
少女眼睫微颤, 漂亮的眉眼本该是微垂温柔的, 现在却被她刻意挑起, 挑起挑衅又冰冷的淡漠样,她在维护他,祁闻有片刻的怔愣。
可怔愣之余,是她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 微不可察地在轻轻颤抖。
她在惶然。
被他感知。
分毫间,祁闻敛起眉眼, 锐利感瞬间燃起。
他反向抽出手,一手扣住林纾清手腕, 一手直接从她手里接过手机, 保存视频, 调高音量放出的同时,和刚才如出一辙的动作, 他把她护到身后。
而再抬眼,他冷眼干脆撞向对面毫无防备到神色微有错愕的项季宇。
这段时间用尽全力尝试的温和,这秒, 顿然, 分崩离析。
似又变回在帝都的那个祁闻。
少年微扬下巴,漆黑的瞳仁充斥冰冷的倨傲, 他神色绷起, 毫无笑意, 睨一眼就是毫无情绪的审视和压制, 他说:“逝者为大,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但你刚才说什么,我退赛是因为竞赛还没来得及作弊就被捉到?”
祁闻嗤笑了一声,项季宇的脸色就在这声笑意和视频里声音的重叠里渐变灰败,他没反驳一句。
祁闻勾唇,无以复加的傲然,“我已经具备站在顶峰的成绩,又何来作弊的必要?”他睨他,“你最好给我搞清楚,比赛是我自己退的,就因为那种竞赛里多的是你们这种攀关系拿成绩的人,我有什么参与的必要?还是你又要和我说,这次美术比赛你没请家里帮你打点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不仅项季宇,连身后的林纾清都愣住了。
这一刻的祁闻,气场强势,傲慢放肆,是她都未曾接触过的冷漠高傲,较之过去更甚,简直和乖顺温柔丝毫都不沾边。
可就是莫名其妙的,她有刹那的错觉,觉得这好似才是这三年成长蜕变之后,最为真实的祁闻,棱角分明的祁闻。
而非仅仅只对她时那个温和的他。
无限度放大的安全感,林纾清沉默,心跳声却也在他们握紧的力道里肆乱浓烈。
结论高低立下,项季宇的心思,直接被祁闻说中。
项季宇在年级里名声早就差了,仗着家里有几分路子,公然在之前的比赛里去用不公平手段抢本该是季圳然拿下的奖项。
季圳然从不把他当一回事,但项季宇不仅抢名次,还抹黑季圳然。
这次之所以会选林纾清,不也藏了几分心思?
祁闻垂眸又看了眼画上的名字,情绪好似死水无波,但向来以牙还牙,他最后警告:“项季宇,你刚才怎么嚣张的,最好到主任面前也怎么嚣张,视频我会原封不动上交,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拉着林纾清,祁闻就要往外走,但走到教室后门口,他脚步停顿。
寒风里,只嗓音沉黯留下一句:“你说楚潇的话,我不和你计较。”-
没人会愿意平白无故受气,林纾清不会,祁闻也不会,自然,视频当天就上交到了贺启廉那边,艺术楼那块又都在贺启廉的管辖范围内,后续发展可想而知。
但祁闻回教室比林纾清早,贺启廉大概是还有话要和林纾清私下聊聊。
很漫长,整个晚自习,祁闻都在等林纾清,但迟迟没有人影。
临近期末多了晚自习,一般是九点半下课,但因为最近天冷,提早到九点下课,有需要的同学,可以看情况延长学习到九点半再回家。
可A班向来绩优,内卷从不写在表面,九点的铃声一响,大家就鸟兽作散的一哄而出教室。
很快,教室只剩下趴在桌上,似睡未睡的祁闻。
他闭着眼,感受着好心的同学把教室灯灭到只剩后排那几盏,表面是节约用电,但却唯独祁闻坐的那块明亮。
像是独处黑暗里的唯一明亮。
起码,林纾清结束谈话,匆匆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落针可闻的安静环境,偶有校外不起眼被高树弱化的鸣笛,扰乱清净,空荡荡的教室里,灯光黯淡,只有第二列最后那张拼桌上趴着熟悉的身影。
一动未动,林纾清当祁闻是睡着了,遂连进教室,生怕把他吵醒,她的声息都减弱到最轻。
可微冷的天,祁闻连外套都没穿,再余温的教室,他光光一件长款的蓝白校衬,林纾清都替他感觉冷。
她抽起他之前随意放在桌上的外套,展开,微风,她小幅度刚要替他披上。
可又突如其来凛冽的风,袭上她手腕。
林纾清一惊,动作顿在半空,手腕已经被祁闻腾空握住,扯下。
她没站稳,整个人就被带近到差点儿直接趴到他面前。
好在林纾清手肘撑住了桌沿,停在原地。
两人鼻尖却仅仅差了短短几厘米。
薄光黯淡,风吹发梢,祁闻缓缓睁开眼,瞳色清明,毫无丝毫睡意,他盯着她,再到她手上的外套,似熟稔的温柔。
林纾清却在他眼底找到了流露出非比寻常的黯然。
不曾见过,时间却在相处里一点点教会她也去了解他现在蜕变如何。
莫名地,想到刚才贺启廉和她提醒的话——
“祁闻吧,成绩是好,甚至超乎了我们整个年级组的优秀,也是清北完全轻松保底的绩优生,但他很有想法,我甚至可以说,他有想法到我们老师这边都不方便多打探,班长,如果你们关系真的不错,平时可以多关注关注他的情况么?”
林纾清原先想笑着说事情已经解决,但怎么都无法忽略祁闻戾气之下那零星半点并不明显的狼狈。
什么话顿然都停顿在喉间,连衣服也在怔松间,被他抽走。
对视,祁闻起身,动作熟练地把椅子塞进课桌,穿上外套走到她面前,微哑的嗓音:“都解决了?”
“嗯。”林纾清眼见自己书包都被他拿走,她顿了顿,点头,“这次不用我们写检讨了。”
“那走吧,”祁闻很淡定地摸了摸她脑袋,“一起去吃点儿东西。”
从头到尾,都没提及让他不虞的那个点,两个小时,足以让他变回原先模样,林纾清心里却说不出的疙瘩和难受。
每当她跃跃欲试想去靠近,祁闻一个平静至极的眼神,亦或是如常关心的对话,都能把她节奏打乱。
很想像第一次去日料店那晚,他安慰她那样,去说些什么。
相处本就是双方同行的,林纾清不想在开始,就落于下风。
就在吃完夜宵,两人相继从店里走出来,拐进南溪巷口小道回去的路上,林纾清从后跟着上那一级又一级的台阶。
到某一级,她倏然停住,甚至牵住了祁闻的书包,很小力道的。
两人停在原地,就在他们画过涂鸦的那里。
林纾清抬头望着他,眼神里柔软和执拗并存,她僵持着不知怎么开口,还是祁闻转身下了两级台阶,走到她面前。
“怎么了?”
林纾清正好站在他身影之下,被他笼罩了所有的呼吸。
她很没把握地小声说:“祁闻,我值得相信么?”
风似安静分秒,祁闻垂眸,眼底惯性扬了点儿笑,淡淡的,“怎么说?”
林纾清抬头,紧张又局促地看进他眼里,她认真又谨慎的模样,怕是真的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见到。
正因为祁闻知道,所以在捕捉之后,他那颗稳定跳动的心在关口处发了紧。
“你想说的话,我听了,不会和别人多说,所以你完全可以想说就说。”林纾清从小到大都是被安慰被宝贝的那一方,她从未如此慎重地措辞去安慰人,自然过于显得笨拙,“不是非要憋在心里的。”
越说,她眼睫越低。
却感受到暗光之下,只他们两人的阶梯环境里,祁闻落在她脸颊上的掌心温度,温热的,缱绻的,他捧起她的脸。
又对视上时,他松懈的温柔外溢而出,林纾清很不争气地心跳又是加快。
身后的整片静谧都盼到了他们坦然相对的暧昧。
林纾清眼睛眨了一下,就感受到祁闻微弯下腰,和她额头轻轻碰上时,缭乱眼前的呼吸,他似扯了下唇,微笑:“妹妹,今天我帮了你。”
“嗯。”林纾清呼吸微滞,却因为过于靠近,而又无法掩饰地两颊绯红。
祁闻目睹,却不多笑,是能印刻进心底的喜欢。
他温柔又跃进地问她:“那我可以在你这边留一个心愿么?”
“什么心愿?”林纾清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夜间安然,小鹿却乱撞,她本就靠近墙边,这下,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背脊就要贴上身后冰凉的墙垣。
却被他另一只手臂挡去了去路。
她不经意后靠,外套沾染上的不再是墙上的灰渍,而是他手臂内侧越于单薄外套的炙热。
一时连空气都紧绷。
祁闻却用笑化解了她的窘境,只到这一步,够了,他抬手摸了摸她脸蛋,起身,“好了,电量满了,下一次”
他说:“下一次,可以再留一次给我充电的机会。”
是只有夏夜才有蝉鸣踏遍心野的喧嚣么?
并非,隆冬的你,温暖的你,连漫步的风声都澄澈入我心,驱散阴翳。
你,就是最好的治愈。
林纾清却笑了,不等他反应,她就靠近一步,扬起眉眼,望尽他坦然的放松,她拉起他衣袖,转身就拉他一起快速往台阶上最终通往光亮的长道跑去。
像极了小时候每次不开心都用最简单的跑来解决的方式。
一路距离老院越跑越近,林纾清却匆匆拉着祁闻直接错过老院,往前的拐弯口跑了过去。
祁闻不明所以,却还是被她带着一路往前。
穿过霓虹光影,如潮人群,最终停在路口拐角那颗常青树边。
林纾清不再多问他更多问题了。
时机成熟,她自然会知道的,她只朝他笑一下:“就在这儿,等我。”
说完,林纾清转身就朝着老院的方向跑。
徒留心跳的加快并添上运动的原因,而不仅仅是她见他时的悸动依傍,林纾清在鼓起勇气,鼓起勇气遮掩住一切,想努力一把朝他靠近。
所以今天同样学着释放压力,林纾清学着季圳然平时的样子,不开门就把书包往院子里狠狠一丢。
“砰”的一声,不知砸上什么。
“我靠!”是季圳然无辜遭殃的声音。
“林纾清——!”
林纾清没忍住笑,快速转弯又朝着祁闻在的方向跑去,甚至赶在季圳然开老院大门那一刻,她就赶到祁闻面前,拉住他手往常青树后一躲。
完美避开审查。
这次,高树背后,人影稀廖。
林纾清就这么放肆一次地彻底鼓足勇气后,突然扯下祁闻的外套。
猝不及防间,祁闻俯身,她仰头,两人咫尺靠近,她踮起脚,两人额头又轻碰。
这次由她主导。
热息交融,林纾清真诚元气地笑了:“随时可以。”-
“下一次,可以再留一次给我充电的机会么?”
“随时可以。”
凛冬,同样可以治愈。
毫无例外。
作者有话说:
季圳然:靠!怎么受伤的总是我?!
池蕴:不许骂脏话。
季圳然:哦
? 30、报名
像是有了绝无仅有的秘密, 两个人的关系有了飞速的前进。
不过分,但又较之先前更为明显的亲昵。
画画风波过去之后,校布告栏很出奇地出现了项季宇自我反省的检讨书,明明是私下解决的事, 听说还是项季宇自己要求布告的。
出奇, 但不在林纾清和祁闻的关注范围内。
临近期末考试, 除了平时的错题课,全校体音美等的课程全部结束,就此,接下来两周, 全年级上下无论成绩好坏与否都很一致地进入了高效循环复习的阶段。
跑操背书,吃饭背书, 就连晚自习都在埋着头拼命刷题,就算是A班, 也没了平时散漫开玩笑的劲, 正因为之前姜心娅提过, A班有关于A+名次的学习组织人除了班长林纾清,另外一个就是祁闻, 不是周子远那天课上开玩笑提的,而是姜心娅深思熟虑过后,和祁闻沟通出的结果。
祁闻同意做这次的学习组织人, 甚至是一直延续到他们三月中下旬的小高考。
所以这次, 林纾清和祁闻一起带领的A班要比平行班更具备在这种拉力大考里抢前排名次的压力,不仅是这次的跨市排名, 还会展现一中在六校里的绝对竞争力。
就是林纾清和祁闻这样绩优拔尖, 更不放过每项重点的查漏补缺。
平时围在一起, 不是周子远、纪寒和顾苓的背了上句容易忘了下句的痛苦模式, 就是林纾清和祁闻比拼速度的快速刷卷。
五个人,很明显的两边阵营,林纾清和祁闻是专门负责给他们拎错题讲新题的,但在另外三个人眼里,这两个人不讲题时的做题竞争,已经让他们感觉到大考将至的窒息了。
而这两周,无论是寄宿生还是走读生,晚自习统一自主延时到晚上九点半,恰恰,结束一天学习,到差不多八点半临近九点这半小时,会是全天最困的阶段,而九点到九点半,基本就开始收拾东西等着放学了。
林纾清这两天都在攻克数学附加题,中午也没睡觉,抽时间用来最后巩固背书内容,所以一直熬到八点四十的时候,困劲上来,她拿着笔的手就慢慢停下。
一旁的祁闻还在做物理模拟卷,虽然也累得已经开始省略格式,有一道没一道地心算答案了,但好歹喝了点儿汽水提神醒脑,要比林纾清稍微精神点儿。
但余光刚刚扫过,“啪嗒”一声,林纾清手里的签字笔就因为没劲儿砸在桌上,笔面在桌上轻轻滚了两道,最后停下。
恰好夜风鼓进没关紧的窗,掀起薄纱质地的窗帘,位于四楼的A班,依稀还能闻到旁边专门请人护理的小花园里头的花香。
在冬季少有的馥郁,很勾人,却不刺鼻。
晚风吹过整间教室的闷热,扬过林纾清的发梢,她闭上眼,打瞌睡地脑袋刚要低下去,忽地一下,下巴触及柔软的温暖。
祁闻稳稳当当地右手掌心托住了她的下巴。
林纾清似惊了一下,但疲惫没醒,慢慢地,一点点地,祁闻的手背靠近直到搭在桌上时,林纾清软软的下巴恬静贴在他掌心。
是过去太多次的习以为常,她没睁眼,反倒彻底睡了起来。
是其他人都没见过的场景。
但又因祁闻和林纾清坐在角落,遂很难大范围引起注意。
只有周子远和纪寒两个八卦专业户就差捂嘴尖叫鸡了,但顾苓一个眼神,这对难兄难弟忍住了,也学着祁闻的手势,你托着我,我托着你,很惺惺相惜地凑在一起,很讲兄弟情地抽背那要命的文言文扩充句。
顾苓无语,翻了他们一个白眼。
祁闻只勾唇笑了一下,他顺手翻了个页面,回到下一张物理选择题,完全不受影响地左手拿笔,照样填起选项来。
一直到放学铃声响,叮呤叮呤的吵耳朵,林纾清被吵醒,慢吞吞坐起来,手手刚要揉眼睛清醒,旁边就很淡传来一声:“别揉眼睛。”
“”林纾清讷讷睁眼,就撞进祁闻眉眼微挑的目光里。
脑袋好像不清醒都能捕捉到想要的信息,唰的一下,林纾清的脸就红了。
她眼见着祁闻好几次握拳又张开的手势,冷不丁自己摸了下下巴,没有书本硌出来的纹路,她尴尬地摸一下,又摸一下。
这动作落在祁闻眼里,就是根本无法掩饰的凌乱和心虚。
“那个我”
“你什么?”不等林纾清说完,祁闻唇边就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淡淡的,暧昧的,他对视看她那几秒,教室里的人就一哄而散,只剩寡淡清风。
他故意在她面前轻轻挥了下手,皱一下眉,单手托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在笑:“睡得好么?”
“嗯。”林纾清天生不是做贼的料,一时脑袋糊涂,也搞不清祁闻这人究竟是真问她睡得好不好,还是额外问什么?
她虽然很困,但迷迷糊糊有点儿感觉,现在看他挥手的动作,心里有数地猛地就抓起他衣袖狠狠晃了两下。
很好,祁闻原先手不抽筋的,被她这么一甩,莫名其妙某根筋就别住了。
“嘶”声,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回是真皱眉了,他无奈道:“干什么?”
林纾清噤声,刚睡醒脑回路是有点儿不太对劲。
她眨巴了下眼睛,祁闻眉眼稍缓,她又眨巴了下眼睛,祁闻眼底就有笑了。
林纾清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小声嘀咕:“我这不是怕你手抽筋,这样快刀斩乱麻,不会特别疼刚才,谢谢。”
瓮声瓮气的,越说声音越轻,碰巧还有风声,祁闻眼里尽是慵懒笑意,他凑近了些,“什么?”
林纾清闭嘴。
祁闻哄她的语调:“大声点儿,刚才都没听清。”
“”林纾清被他盯得动弹不得,好几秒的迟疑,很不好意思地重复,“谢谢。”
“这就是你谢的方式?”祁闻笑里蒙了层淡淡的挑衅。
林纾清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是说好要帮我讲题?”祁闻早就准备好那份地理试卷摆在她面前,朝她扬了下下巴,就是上次被她挑出来说错的那道。
他微弯的指节敲了敲卷面,“怎么说话不算话?”
林纾清低头看了眼题目,“”
她又纳闷抬头,“这书上不是有答案?”
祁闻淡应一声:“但我不记得了。”
“”
林纾清给他工工整整地用笔写了三个答案。
困难:一、地形崎岖;二、火山地震多;三、滑坡泥石流多。
笔刚顿住,林纾清就小声说:“我早说你不好好背书。”
“什么?”祁闻似以为幻听,他神色倦怠下平添一份懒意,很有少年气的模样,温和和锐利的冲撞,他轻拍了下她脑袋,玩味道,“再说一遍。”
林纾清被他拍了,腮帮子鼓鼓。
也不知道哪儿燃起来的念想,她突然转头就抬了点儿音量,认真问他:“我给你划的语文额外背诵内容,今晚要你背的,你背了么?”
突如其来的画风陡转,祁闻神色似僵了一瞬,他顿了几秒,装瞎没看她,含糊道:“背了。”
“真的?”林纾清狐疑看他。
“”背书就是祁闻最讨厌的事儿,逗她不成,反栽进了她挖的坑,祁闻就没想过和林纾清同班还会有这么痛苦的环节。
他连连应了两声,抓起书包就想走人。
但他刚起身,林纾清就扒拉他校服边,硬生生给他拽回了座位。
祁闻开始头疼了,他叹气,妥协看她,笑了一下:“妹妹?”
“”林纾清很吃他这套,但现在不行。
林纾清自己捏了下自己的脸蛋,保持清醒,她说,“这次真有附加考题。”
“知道。”祁闻说,“不是都划重点了?”
“那你都不好好背。”林纾清从书包里拿出语文额外补充笔记,给到他手里,“你不是没记?”
祁闻向来不记笔记,但不知怎的,这一秒极其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林纾清说:“你带回去背吧,我明早抽你。”
祁闻:“”-
祁闻是没想过,自己还能以这种方式栽在这小丫头身上。
就连季圳然周末约着打球,祁闻嘴里都念念有词的,难免引起大家注意,季圳然看戏不嫌事大的,“什么情况啊这是?”
祁闻脸色有点儿沉,他三分位,直投,哐当撞篮,进完转身就去喝水,“能是什么情况?”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文科东西了?”虽然季圳然现在是在嘲讽祁闻,但据了解,池蕴在身边,季圳然这么个同样背诵和稀泥的学霸也成天被摁头背书。
祁闻看季圳然笑得事不关己,矿泉水瓶直接丢他,不耐道:“你是不是欠背书?”
季圳然刚想笑,手机响了。
接起电话一秒都不到,他脸垮了。
祁闻在一旁看戏,等他挂了电话,才出声:“怎么?”
“没什么?”季圳然蔫巴了。
那祁闻猜猜:“请你回去背书了?”
“嗯。”季圳然很少有地没否认。
祁闻刚嗤笑一声,就听季圳然很感同身受地说:“学习室,林纾清喊你也过去。”
祁闻右眼皮一跳,“她不是在家?”
“池蕴喊她一起了。”季圳然看他那二级反转的表情,爽得直接大笑,起身走了两步,见祁闻没跟上,转身典型的隔岸观火,抬高音量,“怎么?现在林纾清的话都不管用了?”
“”祁闻闭眼沉了脸色。
这种模式一直痛苦持续到了期末考试当天。
考场是抽签模式,非常默契,林纾清和祁闻抽到的都是物理实验室。
考试前,林纾清还在和祁闻最后对一遍背诵,真是在林纾清努力下,祁闻正着背,倒着背都流利到让人发指。
两天半的考试,进行的非常顺利,文科意料之内的难度,理科基本也是林纾清和祁闻一起划题划到的重点,类似题型占比就高达七八十分。
就是周子远和纪寒这样的拉胯选手考完出来都神清气爽。
刚考完,大家就回了教室。
特别艰难的考试周过去之后,现在大家最期待的就是接下来学校举办的艺术庆典和联欢晚会,而第一步,就是各班班长和文艺委员组织要参加这两个活动的同学,还有致力于办好活动的后勤同学。
林纾清那边刚说“大家参加蒙面绘画的提前选好模特”,祁闻就正好推开教室前门进来。
顿时,穿堂风进,两人对视。
全班瞬间开始起哄。
祁闻只是抬手做了个压声的动作,大家就很有默契地低下了嗓音。
祁闻往里走一步,高挑的身型就半掩住撒进教室的光亮,长身玉立,不笑时眉眼都如沐春风,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微扬,就像融化了温热。
这么多人的场合,林纾清被他看得突然心跳有点快。
她动了动唇,却没说得出话。
只见他在众人期待的眼神里,轻笑问:“什么活动?”
全班屏息凝神,就只有林纾清在悄然无声中回答:“艺术庆典的蒙面合作。”
“人招满了么?”他问。
她摇头。
霎时间,静默,空气里却在肆乱流动着什么,遂意的,暧昧的。
窗外不知哪儿飘来的花瓣,柔软的,清甜的,打着旋儿往教室里飞,一片接一片,连风都无法阻止的火热气息。
祁闻倏然漫不经意勾起唇角:“班长,做我的模特么?”
这次,画你的人是我。
他微抬了下眉梢,含笑:“专属的。”
全班瞬间炸了,欢呼声起。
对视,林纾清呼吸都熨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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