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夏烟回长沙陪陈穗芬过春节。长沙的春节虽然要比北京多一些年味儿, 但因为家里只有两个人,依旧冷冷清清的。
陈穗芬说:“你什么时候结婚了,这家里才能多个人。”
夏烟正坐在一旁回司柏燃的微信, 闻言习惯性“嗯”了声, 应完才反应过来陈穗芬刚说了什么。
陈穗芬笑道:“交男朋友了?”
夏烟摇头:“没有。”
“你就瞒着我吧,从高中到现在没少搞对象, 别以为我不知道。”
夏烟一时有些尴尬,把抱枕放到脸上,半晌才开口:“我以前也没瞒着您呀。”
这是实话,夏烟并没有故意瞒着, 不过以前陈穗芬不会问这些罢了。
除夕这天,夏烟收到一个快递, 是赵希希寄来的新年礼物,一个很精致的摇钱树, 红通通的, 非常有新年气氛。
她给宿舍里每个人都寄了。
刚结束的这个学期,宿舍里四个人关系比之前要亲密很多。也是兰思唯在其中联络感情,她和夏烟的关系向来好, 后来和赵希希也熟络起来。
因此,她经常搞一些聚餐活动, 周婷原先不愿意参加, 后来在兰思唯的劝说下, 也跟着来了。四个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升温。
周婷的性子真的很安静, 不争不抢,其他人聊天的时候, 她通常会静静地听着, 又非常细心, 还经常巧妙地化解一些尴尬。
相处久了,夏烟很喜欢周婷。不过周婷还是没有告诉过她们自己家中的事情,也没有提过之前在酒吧的事儿。
但夏烟留意过,周婷现在应该是不去酒吧卖酒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夏烟把摇钱树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很喜庆。她和司柏燃通着电话,司柏燃还在公司里。
“你怎么还不回家?”
倒也不是工作有多急,司柏燃单纯是不想回家,他抬腕看了看表,道:“这就回去,我现在去疗养院接我姐。”
“嗯。”夏烟说,“替我和姐姐说新年快乐。”
司柏燃轻笑起来:“好的,等你回北京我带你去看姐姐,然后再去给姥姥和姥爷拜年,姥姥可想你了。”
“姥姥身体还好吗?”
“还行,不过还是不认人,什么都记不住。”
“那还能记住我?”
“可不嘛,你最特殊。”
夏烟笑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晶莹剔透,真好看。
两人聊着,司柏燃收拾东西出了公司。
街上车很少,驶向郊区的路更是畅通无阻。电台主播祝贺着听友们新年快乐。
司柏燃望着宽阔的柏油马路,心想,转眼间竟然都二〇一四年了。
夏烟陪陈穗芬过完了十五,才回的北京。
半个多月没见面,司柏燃在机场一接到她,就问:“想我没?”
夏烟笑着摇头:“没想。”
“欸,”司柏燃又气又笑,“可真够没良心的。”
说完,他附在她耳边,道:“我想你要想疯了。”
回到家,一开门,夏贝贝就跑过来,扑到夏烟身上。
夏烟走之前,就怕自己回来后夏贝贝忘了自己,没想到这小家伙还记得,并且还这么热情。
司柏燃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还没只狗有良心。”
夏烟哭笑不得,瞪他一眼。
夏贝贝上午刚洗了澡,此刻穿着件红色的针织毛衣,又喜庆又漂亮。
夏烟先去洗了澡,出来后,司柏燃递给她一套衣服,红色的。
她拆开一看,是件羊绒毛衣。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问:“这和贝贝的是不一样?”领口都有一个白色的小爱心。
“嗯,亲子的。”
夏烟扶额,忍不住笑起来:“司柏燃你真好玩,你的呢?”
他从衣柜里取出来。果不其然,夏烟就知道,他肯定也会给自己买。
这就是司柏燃。
会骂夏烟还没狗有良心的司柏燃,又会给小狗、夏烟、还有他自己买成套亲子服的司柏燃。
幼稚又可爱。
司柏燃的是件暗红色的,袖口有颗桃心,也很好看。羊绒毛衣摸起来非常柔软舒服,夏烟把脸埋进去,深吸了一口气。
司柏燃说:“这是家里阿姨自己做的。”
“手艺这么好?”
“嗯。”
他又说:“快换上,一会儿付平津请吃饭,我们带上贝贝一起去。”
“在哪里吃?”
“他家,他女朋友手艺非常好。”
夏烟知道付平津有一个相恋很多年的女朋友,家里一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两人也没断。
夏烟穿着那件红色羊绒衫,下边穿了一条紧身的牛仔裤和小皮靴,外边又套了件白色的大衣。
司柏燃则在羊绒衫外套了件黑色大衣,和夏烟站在一起非常登对亮眼。
他开着车,夏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抱着夏贝贝。夏贝贝并不经常坐车,因而在车里很是好奇,四处乱瞅。
忽然,夏贝贝瞅到司柏燃随手放在车上的一张红色钞票,一下抓起来。
夏烟要从它手里拿,它也不松手。她被逗笑,说:“夏贝贝,我要不给你起个洋气点儿的英文名。”
夏贝贝听懂了似的,点点头。
“你这么爱财,那就叫Dollar吧。”
夏贝贝又点点头,很高兴似的,还在夏烟腿上转了个圈儿。
一旁的司柏燃也忍不住笑起来,“还真是个小财迷。”
两人一狗到了付与家,一脱衣服,大家就看到了他们身上穿的,还有狗狗身上的衣服,不禁打趣他们。
还有人笑道,他们是不缺个孩子,这样一家四口才算凑齐了。
司柏燃笑着说,不急。
付平津的女朋友从厨房端出来一锅西红柿牛腩汤,香味四溢,放下后她和他们两人打招呼,还夸夏贝贝长得漂亮。
夏贝贝的确是只特别可爱又淘气的小狗,见爸爸妈妈和别人聊天不理它,它便开始在客厅里撒欢儿。
夏澤川今天也在,听说它刚得了个新名儿Dollar,便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张100美元的纸钞,在它面前摇晃着。
Dollar猛地扑过来,把那100美元抢走,然后它像是怕手里的钱没了似的,抓着钞票飞快地跑开。
一群人被逗笑。
夏澤川转过头对夏烟说:“你家狗可真厉害。”
“那是。”她有点自豪地说道。
下一秒,她就听到夏澤川说:“还我钱。”
夏烟无语地看着他:“你这人,自己给Dollar的又来找我要。”
夏澤川看着她,蓦地笑了起来-
那个春天,夏烟经常和司柏燃一起去鸦儿胡同看姥姥和姥爷。
北京的春天经常刮风,但只要不下雨,老头和老太太每天傍晚都准时准点去后海边上跳舞。
天气暖和起来,那片儿的年轻人也多了起来,有梳着一头脏辫儿的摇滚青年在老头老太太边上弹吉他,唱窦唯。
男女老少混在一起,看久了,那画面竟然也挺和谐。
五月份的某天周末,司柏燃和夏烟原本准备去鸦儿胡同看望两位老人,结果吃完中饭夏烟开始痛经,疼得死去活来,于是司柏燃留在家中照顾夏烟,并没有去。
等到傍晚的时候,夏烟缓过来,肚子不那么疼了。她说:“我们现在去看姥姥吧。”
“要不改天吧。”司柏燃说。
夏烟摇摇头:“走吧,我不疼了。”
她有点想姥姥,上个星期就因为有事情,便没去。
“那好。”
司柏燃开着车,正是晚高峰,路上有些堵。到了鸦儿胡同的时候,天还没黑透。院子里非常安静,没有声音。
夏烟:“姥姥他们是不去跳舞了?”
这个点儿,一般他们要不是还没走,要不就是刚走。
司柏燃忽然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他猛地冲进去,只见堂屋里,姥爷倒在地上,手里攥着一件红色的袄子,旁边的衣架也倒在地上,一片狼藉。
姥姥站在一旁,正无措地摆着手,嘴里咿咿呀呀,嗓子已经喊哑了。
姥爷有心脏病。司柏燃迅速蹲下身去摸姥爷的兜儿,他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夏烟见状,一边打120,一边帮他找,翻了半天也没在姥爷身上摸到药。她站起身,忙去里屋的药箱里找,终于找到那速效救心丸。
司柏燃把药喂到姥爷嘴里,他依旧没醒。
救护车来了,姥爷被抬上车,司柏燃跟着上了车。夏烟则留在四合院里陪姥姥。
姥姥一直在问:“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她经常忘记他。
但这一刻,她最关心的,也是他。
像是,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夏烟接到司柏燃的电话,他在那头哽咽着说道:“烟烟,姥爷他走了……”
夏烟的手机砸到地上,她转头,看到姥姥在一旁,正关切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几分无助。
夏烟只觉天旋地转。
家里除了两位老人以外,其实还有两个保姆在,但今天其中一个请假,这是司柏燃知道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另一个家里忽然有事情,儿子来找她。于是姥爷便让她先离开。那保姆因为走得急,也没顾上告诉司柏燃,又想着自己晚上还要回来,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
却没想到,姥爷突发心脏病。
送去医院时,已经太晚,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
后来看堂屋的监控才知道,当时姥姥和姥爷正准备出门,姥姥说身上的衣服不好看,要穿那件红的。
于是姥爷去帮她拿,刚拿上衣服,心脏病便犯了。
姥姥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应答,她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拿起手机想打电话,却一个人的电话号码都不记得。
姥姥疯狂地喊叫着,直到司柏燃他们出现。
夏烟时常想,如果那天他们按时去了姥姥家,或者司柏燃不留下来陪她,一个人去,那么姥爷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她知道司柏燃有多难过。
平日里那样阳光的一个人,在姥爷离世后,哭了很久。
夏烟心疼又自责。
晚上,司柏燃抱着她,把头埋在她身前的柔软里,忽然说:“烟烟,我想搬去和姥姥一起住。”
“好。”她说,“我陪你。”
他们赶在司柏燃生日之前,搬进了鸦儿胡同里。姥姥家的院子在这条胡同里其实不怎么起眼,但里边很别致,院子里花团锦簇。
那是姥爷留下来的花。姥姥经常看着它们发呆。
夏烟昨晚熬夜做了一个视频,今天很困,又赶上搬家,于是中午吃完饭便去午休。
没想到一觉睡到了傍晚,她醒来,发现司柏燃和姥姥都不在了。
她给他打电话:“阿司,你们在哪儿?”
“在原来姥爷他们跳舞这儿。”
她跑过去,夕阳下,她看到姥姥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正看着那几对老人跳舞。
姥姥的目光非常专注,唇边还带着浅笑。
夏烟时常想,姥姥真的完全忘记姥爷了吗?
据说姥爷去世,姥姥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但司柏燃又说,姥姥现在每天一到这个时间点,就要来跳舞这里。
傍晚的风轻轻吹着,有老头过去请姥姥跳舞,姥姥摇摇头,说:“我等我老伴儿。”
“你老伴儿哪去了?”那人问。
“他去给我拿衣服去了,很快就回来。”
日复一日,每每有人问姥姥,姥姥都是这么说的。
第62章
二〇一四年的后半段, 夏烟过得还算安稳。
她和司柏燃,还有姥姥,住在那四合院里。有时候, 夏烟会想, 要是某一天,司柏燃的父母突然进来, 那她该怎么办?
不过这种情况没有发生过。
老太太一生也算幸福,唯独在和两个女儿的感情上,差了点。
杨昕瑶和杨昕雯姐妹俩大多时间都在国外,一个在澳洲, 一个在美国,很少回来。
不过她们都知道夏烟的存在。
有一次家里电话响了, 夏烟接起,是个好听的女声。那边听到她的声音, 便没说话, 夏烟这才去看号码,觉得熟悉。
她反应过来是谁后,把听筒放在一边, 去里屋叫司柏燃。
杨昕雯当初知道夏烟住在鸦儿胡同的时候,大发脾气。
但司柏燃态度坚决, 并说, 你既然不管姥姥, 那就没资格管谁和她住一起。
杨昕雯被儿子说得哑口无言, 最后只落了句,你爸那边你看着办吧。
司磬不可能不知道。
但司柏燃每次回司家, 司磬都不提这件事儿, 司柏燃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唯独有那么一次, 司磬对他说,你开什么公司、交什么女朋友,我都不管,但最后该做什么、该娶谁,你心里有数吧?
什么叫有数?-
八月份的时候,夏烟和司柏燃去欧洲玩了一趟。
他们玩得很随意,漫无目的,第一站先去的英国,主要是去看施泠白。
施泠白是司柏燃最好的朋友。尽管之前卓凡也是。
偶尔想起“卓凡”这个名字,夏烟总会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她这一年里都没见过卓凡,也不怎么听身边的人提起。
据说他申请了美国的一所排名非常靠前的学校,去那里读书。不过,也有人说是他在北京待不下去了,不得不离开。
夏烟倒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卓家目前的势头还很猛。
不过不管怎样,“卓凡”这个名字,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施泠白的别墅里养了一条黑狼犬。体型很大,但很瘦,通体纯黑,看起来很凶悍。
夏烟觉得这狗有些熟悉,试探着伸手去想去摸,大黑狗瞬间抖了抖身子,一副戒备的模样,司柏燃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小心!”
他走过来,摸了摸大黑狗的头,蹲下身子说:“黑无常,你见过她的。”
夏烟看着“黑无常”看向自己,它的眼睛很大,此刻它像是在回忆什么。
她也跟着回忆,忽然想到什么,问:“这是不是在长白山滑雪时,你手里牵的那条狼犬?”
“嗯。”司柏燃点头,没想到她还记得。
那天,她一个人滑雪滑了很久,精疲力尽后躺在雪地里,司柏燃牵着一条纯黑色的狼犬去找她,还给她身上扔雪球。
想起过往,夏烟忍不住笑起来。
虽然那时她和司柏燃还不怎么对头,但不得不承认,司柏燃很帅,那天穿着深蓝色滑雪服,牵着狼犬的司柏燃,更帅。
“你刚刚喊它什么?”她问。
“黑无常,施泠白起的。”
听清后,夏烟忍不住笑出声,哪有人给自己的狗起这样的名字。
“不会还有白无常吧?”
“有,在国内。”司柏燃说道。
竟然还真有白无常!夏烟觉得好玩,问:“白无常是什么品种的?”
“萨摩耶,现在估计在温水婧那儿养着。”
什么嘛?!怎么给椰椰起这样的名字,椰椰那么可爱!
夏烟不服,但一想到这又不是自己的狗,她又无话可说。
司柏燃知道她喜欢萨摩耶,于是说:“我们以后也再养一条萨摩耶吧,给Dollar作伴。”
“好呀。”夏烟的眼睛亮起来,说道,“也不知道Dollar在夏澤川那儿乖不乖。”
这次离开,他们又把狗狗放在了夏澤川那里。
夏澤川虽然嘴上说着不待见Dollar,但实际上也很喜欢。
他们离开时,他开着玩笑说道:“大不了我就多准备几张百元大钞给它就是了。”
熟悉了之后,黑无常看到夏烟便没那么凶,还会主动找她玩,因为它爹地和叔叔都不理他。
司柏燃和施泠白坐在遮阳伞下聊天。
夏烟和黑无常在草坪上玩飞盘,黑无常开心得不得了。
伦敦的气温不低,玩了会儿后,夏烟便出了一身的汗,黑无常可能也觉得热,一头栽进泳池里开始撒欢儿游泳。
夏烟也来到遮阳伞下。
保姆端来了鲜榨果汁给他们喝。
司柏燃对夏烟说道:“我们以后也换个带泳池的院子吧,让Dollar可以游泳。”
夏烟想到Dollar的小短腿就想笑,那天她在家里练瑜伽,做到“下犬式”的时候,Dollar在一旁忽然也蹲下来做同样的动作。
司柏燃当时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人一狗,乐得不行。
以前他俩也带着Dollar去游过泳,Dollar开始还有些怕,游了两圈后便兴奋得不得了。
现在住的四合院,虽然也宽敞,但的确是缺个泳池。
离开英国后,他们又逛了几个欧洲的国家。
夏烟最喜欢最后一站,奥地利。
奥地利的戈绍湖十分漂亮,很多本地人在那里露营攀岩,夏烟和司柏燃则只是绕着湖走了几个小时。
那天早晨他们原本是想去看日出,谁知早上下起了雨,好在不大,于是他们冒着雨来到湖边。
雨中的戈绍湖别有一番韵味,有一只漂亮的边牧在湖边乱跑,雨停的时候,天边出了彩虹。
司柏燃拍了很多张漂亮的照片,其中一张,就是彩虹下踩水的边牧,好看极了。
边牧的主人是个蓝眼睛的中年大叔,看到司柏燃在给自己的狗拍照,于是走过来看,结果被司柏燃的摄影技术给惊艳到。
他非常热情,一直用英语夸司柏燃拍得好,还留了自己的邮箱,让司柏燃回去把照片发给他。
司柏燃笑着答应了。
回国时,他们带了很多东西回去,有不少是夏烟在二手店里淘到的小玩意儿,有旧唱片、旧书、手镯……
光那么些书,就占了很大的空间,重量也不容小觑。
她还给身边的朋友都带了礼物,也给姥姥买了礼物。
送给姥姥的是只郁金香形状的胸针,很精巧别致,司柏燃说姥姥年轻时很喜欢郁金香。
夏烟也喜欢郁金香。
她把胸针别在姥姥的衣服上,姥姥非常开心,像是小孩子似的一直说“好看”,傍晚去后海跳舞的老地方时,也戴着。
他们还把旅行时拍的照片都洗了出来,姥姥没事做的时候,就翻那些相册。
二〇一四年的后半年,夏烟觉得,日子好像在慢慢变好。
作者有话说:
文中黑无常第一次出现是在章节“14暧昧生”里,为修改后的内容,可以重新看一下“14暧昧生”这章,增加了男女主的互动(拥抱),我还挺喜欢修改后的这章=w=
第63章
一四年岁末, 夏烟他们一群人去了海南。
原本只有夏烟、兰思唯、周婷、赵希希四个人,到后来,不知是谁提议的, 司柏燃、昼短、付与、葛星河, 还有赵希希当时的男朋友,也跟着去了。
用兰思唯的话来说, 就是怎么也得找几个负责结账的。于是又叫了几个人。
后来再回忆起那段时光,总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那是她们宿舍四人关系最好的一年,好到一起去旅行。
海南的天很蓝。
与之相反,那年冬天北京的空气愈来愈差。
夏烟总是咳嗽, 差点儿咳出了肺炎。司柏燃为此在家中安装了空气净化器,还让阿姨每天给她煮梨汤喝, 到后来夏烟见到梨子就头疼。
咳了一冬天,她的嗓子都要比夏天哑上两分。司柏燃听她说话时, 总觉得费力气。
“等以后退休了, 我们冬天就来海边住吧。”他说。
夏烟在脑海中畅想了一番退休时的画面,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司柏燃老了是什么样子的。
“那还要多久?”她问。
“等我三十岁的时候就退休。”
夏烟一下子笑了:“你三十岁就退休,那以后还有那么多时间, 你要做什么?”
那时他们正坐在沙滩上看日落,海面被金色余晖晕染, 呈现出一种深邃耀眼的景象。
司柏燃就在这碎金中, 漫不经心地说道:“帮你养小孩儿呀。”
夏烟哭笑不得, 没想到听到这样的回答:“你这么喜欢小孩子?”
司柏燃想了想, 认真地说:“你这么无情无义,到时候肯定忙着自己的工作, 总不能让咱们小孩儿当留守儿童吧。”
夏烟瞪了他一眼:“谁无情无义?”
“谁把我赶到了客房谁无情无义。”司柏燃冷飕飕地道。
因为前段时间肺部感染, 加上半夜睡觉时夏烟怕自己咳嗽吵到司柏燃, 她便要和他分房睡。
为此,司柏燃很是不满,可抵不过夏烟态度强硬。
不过,夏烟好几次早上醒来时,司柏燃又睡在了她身边,也不知道这人半夜几点爬上来的。
她说:“我那是为了你好。”
太阳一点点下落,司柏燃从后边抱着她,嘴唇贴着她的耳垂,说道:“不要你为了我好,没有你我睡不着。”
夏烟耳朵一阵发麻。
司柏燃越来越粘人,有时她抱着Dollar时间久了,他都会吃醋,问你怎么不抱我。
夏烟每次听到他这么幼稚的问题,都会甩给他一个白眼。
“不知道Dollar今天乖不乖。”出来这么几天,她便有些想念那个毛茸茸的家伙了。
Dollar实在是只调皮的狗狗,并且非常认生。上次她和司柏燃去外地,把它放在了夏澤川那儿,Dollar差点儿把夏澤川的家给掀翻,还咬了他一口。
夏澤川由此和Dollar结下了梁子,那阵儿总是给夏烟打电话,让她赔偿自己精神损失费。还说她家的狗像司柏燃,都心肠歹毒。
被夏烟骂了一通。
司柏燃:“要不我们给张姨打个电话,问一问?”
夏烟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扰张姨。这个点儿,张姨应该在听评书。
海滩上有人在弹吉他唱歌,围了一圈的人。
忽然,那声音变成了他们熟悉的音色,夏烟和司柏燃同时向那边看去,只见人群中央站着的果然是付与,他正拿着话筒试音。
又弹了两下吉他,开始正式唱歌。
不得不说,司柏燃他们家的人都很有艺术细胞,尤其是他姥姥这边。
付与唱歌比起司柏燃也不遑多让。
那晚,他唱的是许冠杰的《天才白痴梦》。
天才有天才的梦,白痴也有白痴的梦。
不过可能是因为少年还未受过多少锉磨,声音不比许冠杰的深沉,少了一点儿历尽沧桑的韵味,却多了几分少年人对梦想的憧憬和志得意满,也别有一番滋味。
“人皆寻梦,梦里不分西东。
片刻春风得意,未知景物朦胧。
人生如梦,梦里辗转吉凶。
寻乐不知苦困,未识苦与乐同。
天造之才,皆有其用。
振翅高飞,无需在梦中。
……”
付与长得很帅,只是平日里,在司柏燃的映衬下,会稍显逊色。可是在这样的夜色里,在这样的歌声中,即使是五分姿色的人,也会变成七分。
更何况付与本来就有七分。
人群里有小姑娘按捺不住激动的心,跟着唱起来。
夏烟靠着司柏燃的胸膛,看着付与,也觉得养眼。
司柏燃捏了捏她的脸颊,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肉,经过一冬天,又没了。
“看他看得这么认真?”
“他有我唱得好听?”
司柏燃一连问了两个问题,夏烟回过头白了他一眼:“有些人唱得好听又怎样,还不是自己藏着掖着,我们又听不到。”
司柏燃轻笑。他的确是不爱唱歌,尤其不爱在大庭广众下唱,那些人的目光都太过炽热。
夏烟八卦地问:“你弟为什么不交女朋友?”
司柏燃:“他上大学一直没交吗?”
夏烟想想,然后点头:“好像没,不过据我所知喜欢他的还挺多的。”
司柏燃看着远处的付与,说道:“他心里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过不交也好,他现在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夏烟无语:“有你这么说自己表弟的吗?”
司柏燃浅笑道:“这不是在他表嫂面前我才说实话。”
夏烟忍不住有些脸热,开始撺掇他:“你要不要去唱一首?”
司柏燃摇头。
她不满。
司柏燃说道:“你看那几个小姑娘,看付与的眼神就像Dollar看到了肉骨头,我要是去了,你不吃醋?”
夏烟听他这么形容,忍不住笑,然后她回过头,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去吧,我菩萨心肠,造福大众,绝对不吃醋。”
司柏燃没忍住骂了句:“没良心的。”
夏烟大笑起来,从他怀里站起来,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便跑开了。
司柏燃再一眨眼,这人已经跑到了小型live的人群周围。
原来是兰思唯来了,她从后边弹了一下兰思唯扎好的丸子头。兰思唯回头,看到是她,忍不住对她翻了个白眼,然后伸手去抓她的头发。
司柏燃远远看着两人打闹,要多幼稚有多幼稚。
比起两年前的夏烟,如今的她,要快乐很多。
他站起身,也向那个方向走去。
那个晚上,付与一连唱了好几首。
周婷躲在远处的椰子树下。
她的视线从他身上逐渐落到脚底的沙土上,然后她在心中一寸一寸地丈量着,得出结论,她距离付与,大约一百米的距离。
——可又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那段时间,他们每天除了玩就是玩。
深夜一群人聚在路边的海鲜大排档吃东西,谈天说地,喝多了还会吹牛。
这趟旅行,昼短和付与成了好朋友。付与是跟谁也能玩,而昼短是发现付与也有做导演的潜质,两人的理念很合。
并且,他和付与相处,要比和付与的表哥相处自在很多。司柏燃总会让他有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让他想起自己的出身。
昼短和付与一杯接着一杯的啤酒,付与拍拍昼短的肩:“哥们儿,到时候你成了国际大导演,我就当你电影的男主角。”
兰思唯忍不住看向俩酒鬼,说道:“我才不要和你演情侣。”
付与指指她,又指指自己,半晌,打了个酒嗝说:“又没让你演。”
兰思唯想一拳敲在他的脑袋上,只可惜她和付与之间还坐着一个昼短,她说:“我家昼短的电影,当然要我当女主角。”
葛星河之前在叔叔的公司实习。今年毕业后,她违背父母意愿,去了一个奢侈品牌当设计师助理,还没转正,便辞职了。
那阵子她正在迷茫中,脱离了校园的象牙塔,对社会上的万事万物都尚陌生,她问:“你们都有什么梦想没?”
平日里觉得矫情的话,在酒精的催熟下,也自然而然说出了口。
她先看了眼昼短,“这位不用说,肯定是当大导演。”
昼短略微腼腆地笑了笑。
付与踢了脚地上的易拉罐,高声道:“我就希望,以后中国电影史上可以有我的名字,老梁上课用的教科书上也得有我的名字。”
老梁是他们的专业课老师。
兰思唯看着他,“呦”了声:“您这志向不小呀。”
“那是。”付与笑着,笑得轻快得意。
一直沉默的周婷忽然开口:“你会实现的。”
大家都有些微微愣住。
付与也被周婷那笃定的语气惊到,她的眼睛很亮,像是对他充满了无限的信心。
看得一向厚脸皮的付与都有点儿心虚,于是他抬起酒杯,冲她敬了敬:“谢啦。”
周婷抿起唇角,把一杯酒一干而尽。
“哥,你呢?”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司柏燃,都好奇司柏燃这种天之骄子,还有什么梦想。
司柏燃正在帮夏烟剥虾,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讲,他对这种话题参与感不强,闻言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
“哦什么哦,问你有什么梦想?”兰思唯忍不住道。
这人只顾着秀恩爱。
果不其然,司柏燃不正经地说道:“早点儿退休,老婆孩子热炕头。”
夏烟正喝着一口酒,闻言差点儿喷出来。
这人……还要不要脸。
“操!哥你至于吗?你想当家庭主夫?”
兰思唯不干:“你正经点儿,别天天就秀恩爱。”
司柏燃被他们说得没办法,想了想,说:“那就希望商业太空旅行早日实现吧。”
一旁的赵希希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你公司投资了这块儿。”
夏烟好奇地看向他:“你还投了这个,这是做什么的?”
“对呀,哥,你为什么想要商业太空旅行?”
司柏燃看了眼夏烟,心想,我总不能说是因为你n年前发过一条微博,说想要去太空旅行吧。
夏烟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平日里对星球、太空一类的东西有多好奇。
司柏燃随便找了个理由:“赚钱呗,到时候真研究成功了,那票价一个人肯定就得好几亿。”
付与竖了个大拇指:“你不愧是我哥。”
“……”
因为司柏燃的话,大家都不免畅想了一番,如果商业太空旅行真的落地,那将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那浩瀚星辰、茫茫宇宙,亲眼看到是否会如想象中那么震撼?
“夏烟、希希,你们呢?”葛星河问。
夏烟和司柏燃一样,对这样的话题不热衷,她看向赵希希,示意她先说。
赵希希偏头靠在白色的塑料椅子上,她是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细腻,头发软软的,看起来像是婴孩儿一般,很是可爱。
“我的梦想……我没有什么梦想诶,我就想咱们这群人,一直能这么好……那我许愿你们的梦想都实现吧。”
“果然是希希。”大家笑道。
葛星河举起杯子,说道:“那祝我们友谊长存、前程似锦吧。”
夏烟不知怎的,有点被这句话感染,她举起酒瓶碰了碰葛星河的杯子:“好呀,祝我们前程似锦,也不忘来时路。”
其余人跟着,纷纷举起酒杯。
大排档的人逐渐散去,酒瓶歪歪扭扭地倒在桌子上,被人一碰,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付与醉得最厉害,回酒店的路上,他被昼短和兰思唯搀扶着,嘴里还在重复夏烟刚刚说的那句话——
“祝我们前程似锦,也不忘来时路。”
……
度假中途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是夏澤川,另一个是周婷的男朋友贺声。
那是大家第一次见贺声,在此之前,他们对贺声知之甚少。
贺声长得不错,一身穿戴价值不菲,不过眉间带着一丝戾气,也不怎么爱说话。
对于他的到来,周婷明显有些惊讶,但她很快恢复如常,只在众人面前简单介绍了两句。
贺声住在酒店的顶层,来了后,没有跟他们一起玩,连带着周婷出来玩的次数也减少了。
大多时间在陪贺声。
铺满花瓣的圆形大床上,周婷呆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下一秒,头发被剧烈拽扯的疼痛将她的思维拉回。
贺声奋力埋在她身上,问:“在想什么?嗯?”
周婷笑笑,掩去情绪,抬手搂住他的脖子-
而夏澤川是背着经纪人来的,来了后,不能像他们一样自由出入,因而大部分时间也是待在酒店房间里。
为了照顾他,他们晚上例行的海鲜大排档,就移到了屋里进行。
在酒店房间里气氛也很热闹。
夏烟连吃了几天的烧烤,有些上火,今晚便不再吃,只帮大家剥毛豆和花生。
夏澤川凑到她身边,打趣道:“你这是当田螺姑娘呢?”
说着,他拿走她手里刚剥好的花生,自顾自地吃起来,夏烟瞪他一眼。
“瞪我做什么?你不就是给大家剥的,不让我吃?”夏澤川穿着一件没有涂鸦的黑T,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笑着问她。
“吃吃吃。”夏烟懒得理他。
这人总爱找自己茬儿。
司柏燃看了夏澤川一眼,默不作声地搂住夏烟的腰。
对面的葛星河在讲脑筋急转弯,把一群人讲得一愣一愣的。
夏澤川和葛星河这对儿老情人,现在见面也不像之前那么剑拔弩张。葛星河早就想明白了,夏澤川这种浪子,她降服不了,趁早放手才是上策。
葛星河羡慕地望着对面的夏烟和司柏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遇到真正喜欢自己的人。
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喜欢她的人,她恰好不喜欢罢了。
人和人之间,总要讲究那么点儿缘分。
晚上,夏烟洗完澡躺在酒店床上,夏澤川发来微信,问她的《白玉瑕》什么时候写完,他等得花儿都要谢了。
去年某天晚上,夏澤川发微信问她是不是冷焰客,她当时愣了半瞬,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来的。后来索性大方承认了。
这种被人知道笔名的感觉挺微妙的,尤其是这人还是你的读者。
在去海南的前一天晚上,夏烟完成了一件大事儿——就是写完了《白玉瑕》。
从二〇一一年的冬天一直拖到二〇一四年的冬天,整整拖了三年。
在电脑上打下“全文完”三个字时,夏烟自己都觉得惊讶,三年的时间,竟然一晃就过去了。
她回复夏澤川,写完了。
夏澤川的惊喜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得到。他催促夏烟快点儿把结局发给他,他要做第一个读者。
夏烟在手机里存着这个文档,没怎么费功夫就找到了,然后发给了他。
司柏燃正好洗完澡出来,问:“笑什么呢?”
“啊?”夏烟揉揉自己的脸,“我有在笑吗?”
“有。”司柏燃擦着头发,水珠顺着乌黑的发梢流了下来,沿着胸前的肌肉一路向下,莫名性感。
夏烟没多想他刚刚的话,上前一把搂住他,在他的胸肌上摸了一把,手感□□弹弹。
“干嘛?女流氓?”
夏烟“嘿嘿”一笑。
……
半夜,一番云雨过后,夏烟陷入熟睡。司柏燃却一直睡不着。
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拿起一看,是夏烟的。锁屏上弹出一条微信,夏澤川:「你怎么这么狠?」
司柏燃看了良久,没有点开,最后屏幕自动熄灭。
他盯着黑暗里的天花板,搂着女孩儿腰部的手,收紧了两分-
在海南的最后一个晚上,他们看了一场烟花。
那场烟火大会举办得很隆重,附近的居民,还有岛上的游客都来了。
海滩上人山人海。他们一群人原本是一起来的,到最后四散在人潮中。
司柏燃始终紧紧拉着夏烟的手。
烟花升到空中,在最顶端炸裂,发出剧烈的声响,漫天流光飞舞,海面也像是被点燃,倒映着簇簇璀璨的烟火。
忽然,一帘像瀑布似的金色烟花升到空中,似瀑布,又似绫罗绸缎,半边天空都被覆盖住了。
夏烟忍不住惊呼起来。
她回过头,想要向司柏燃分享喜悦,却没想到司柏燃没有看烟花,而正着迷地望着她。
海风轻拂。
夏烟不知道,那时司柏燃心中想的是——
以后的许许多多场烟花,我都陪你看。
第64章
夏烟后来再回忆起来, 14年好像是一场美梦。
可是梦总会醒。
年末从海南回到北京,没多久就要到春节。
夏烟提前问过陈穗芬,是要在北京过年还是在长沙过。陈穗芬却在电话里支支吾吾, 说今年想一个人过。
她觉得奇怪, 追着问,陈穗芬才说“实话”, 她认识了一朋友,那人邀她去他家里过年。
夏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妈妈也会再谈恋爱,再组建新的家庭。
更何况陈穗芬其实还很年轻,长得也很漂亮。
她在电话里沉默片刻, 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随后拖音带调地“哦”了一声, 装作不在意地问:“这人谁啊?干什么的?多大了?你俩怎么认识的?”
陈穗芬也没隐瞒,说他是中南大学的教授, 比她大五岁, 以前有一个妻子,生病去世了,后来便没再娶。
他和陈穗芬两人小时候是邻居, 后来多年没联系,最近才碰到。
也算有缘分。
夏烟挂掉电话, 去中南大学的官网查了查这位姓张的教授, 确保陈穗芬没有遇到骗子。
一查, 发现这人不仅是大学教授, 还是书法协会的会员,长相和气质都不错, 带着读书人的范儿。
她便放下了心。
于是那年的春节, 夏烟留在北京, 和司柏燃一起过。
除夕的下午,他们先去了医院看姥姥。姥姥在他们在他们刚从海南回来的那几天,就生病住院了。
其实原本只是小感冒,但因为抵抗力差,感染了很多其他病症,便病得比较严重。怕出什么意外,司柏燃不敢接姥姥出院。
姥姥的状况时好时坏,不过冬天很快要过去,连医生都觉得,等天气转暖,老人家的病情应该会有所好转。
那阵子老太太总把夏烟认成司松芮,握着她的手问道:“小芮,卓家老大对你好不好?”
夏烟听着心里泛酸,回握住老人家纹路斑斑的手,说:“姥姥,挺好的。”
“那他怎么不跟着你一起来呀?”
司柏燃试了试水温,然后喂老太太喝水。他一边端着杯子,一边帮夏烟解围:“姥姥,您怎么也不看我就看她?”
姥姥大部分时候能够认出司柏燃,说:“我看你个混小子干嘛?这么大了还没有媳妇儿。”
司柏燃听了就笑,他姥姥和他姥爷当年因为大环境影响,到三十岁才结婚,结果现在说起他来了。
“姥姥,您看清楚,这是我媳妇儿,不是我姐。”他说着,搂住夏烟,朝老太太得瑟地看去。
姥姥眯了眯眼,一脸困惑:“咦,这不是芮丫头吗,那小芮哪里去了,小芮呢?”
老人家之前清醒着的时候,知道司松芮的事情。每每提起,总会把司柏燃的爸妈骂一顿。
现在记忆混乱,依旧放心不下司松芮。
“我姐好着呢,她去澳洲找我姨过年去了。”
司柏燃对付老人和小孩儿向来有一套,他又说了些别的,很快把老人家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到最后,老太太看着夏烟和司柏燃,一脸的欣慰,像是清醒了似的,说:“你们两个人,要好好的,姥姥看好你们。”
“那绝对的,姥姥。”司柏燃和夏烟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临走的时候,老太太塞给夏烟一个大红包。
司柏燃示意她拿上,又去看老太太:“姥姥,没我的?”
老太太又从一个大包里翻呀翻,翻出一个有点儿旧的红包递给司柏燃。
那红包不用摸,一看就很薄。
司柏燃吃味地说道:“姥姥,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不能给你太多钱,你的钱得让你媳妇儿管,以前,以前……”老太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盯着地板不动。
司柏燃忙把她扶到床上。
老太太不再说话,也像是突然不认识他们了。
他知道,他姥姥肯定是想起了他姥爷。以前老头儿的工资,就是全部给了他姥姥的。他姥爷想给他个零花钱,都得攒好久的私房钱。
自从生病后,老太太一旦想起老头儿,就谁也不理谁,陷入自己的世界。
夏烟和司柏燃从医院出来后,都有些伤感。
两人又开车去西山的疗养院看了司松芮。
司松芮刚泡完温泉,看起来气色不错,被护工推着轮椅进了病房,看到他俩来了,很是高兴。
他们陪司松芮聊了会儿天,夏烟忽然问:“姐,你要不要和我们俩回市里过年?”
尽管疗养院里挂上了红灯笼、贴了对联,但这里还是太冷清了。
司松芮愣了片刻,摇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
她又去问司柏燃:“小燃,妈妈今年没回来吗?”
司柏燃平静地说道:“她还在美国。”
他们一家人,已经好久没有一起过年了。
夏烟约定好明天和司柏燃再来看她,才离开。
天色已临近傍晚,张阿姨打过电话来,说已经包好了饺子,放在了厨房里,他们回来下锅煮一煮就好。
司柏燃在电话里和张阿姨道了声新年快乐,又嘱咐她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张阿姨的儿子住在燕郊,忙了一年,她也要回去和儿子儿媳一起过年了。
春节期间的北京就是一座空城,回市里的路上几乎没有车。
到家后,司柏燃给张阿姨发了一个红包,又给公司的员工群里丢了一个大红包。
然后关掉这个工作才用的手机。
夜里,北京下起了雪。
客厅的电视机里放着春晚,莫文蔚在唱《当你老了》。
司柏燃和夏烟在卧室的床上,门没有关严实,歌声飘进来。
“当你老了,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
夏烟的指甲抓着司柏燃的背,留下深深的红痕。
“别咬嘴唇,烟烟。”司柏燃用力一顶,夏烟承受不住似的,终于松开了自己的唇。
雪越下越大,透过窗户向外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石榴树的枝桠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那晚,他们一次接着一次,到后来,夏烟脑海中刹那间闪过的白光,也像是落雪一般,激得她扑簌簌地抱紧了司柏燃。
整个春节,除了去看司松芮以外,夏烟和司柏燃两人一直待在四合院里。
司柏燃推去了所有的应酬,夏烟也推掉了所有的聚会。
他们从早到晚躺在床上,一部电影接着一部电影地看,情到浓时,便自然而然地接吻……
声色犬马,纵情恣意。
事后回忆起来,那段时光虽然荒唐,但也足够尽兴-
从除夕夜开始,开年一场雪接着一场雪地下。
南方某个省份发生雪灾。
其实二〇一五年一开始便不太顺利,元旦前一晚,上海外滩发生踩踏事件。
只是当时他们并没有心情过多关心外界的事物。
大年初八,司柏燃被司磬叫回家。司磬晚上九点的飞机,去南方出面支援抗灾。
他没说什么,只和司柏燃吃了顿晚饭,问了问他姥姥还有司松芮的情况。
司柏燃没吃两口,等司磬吃完,他也放下了筷子。
一抬头,撞上司磬严厉的目光——
“就这么急着回去陪你小女友?”
司柏燃心中一怔,暗恼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瞧您说的,我是中午吃多了。”
司磬笑笑,明知故问:“你那个小女友,过年还和你住在鸦儿胡同?”
司柏燃插科打诨:“您说哪个呀?”
司磬看着他,良久,才道:“你蔡叔叔今年往上升,你过一阵儿和他女儿吃顿饭。”
司柏燃没答应,也没拒绝:“我蔡叔还有女儿呀,我都不记得了。”
司机在外边备好了车。秘书进门,提醒司磬时间快到了。
司磬站起身,穿上外套,扣了一粒扣子才缓缓开口:“小姑娘下个月回国。”-
司柏燃开车赶回鸦儿胡同的时候,夏烟正在看74年的那版《了不起的盖茨比》。
“吃晚饭了吗?”他问,他走的时候在厨房留了炒米饭。
夏烟摇摇头:“不想吃。”
“那想吃什么?我去做。”
这一年的时间,夏烟从一口晚饭都不吃,到现在被司柏燃影响得开始按时按点吃晚饭。
好在体重没有太大变化。
夏烟:“下午吃了好多起子馍,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起子馍是稻香村的一款点心,有点像司康,除了淡淡的奶味儿和一点咸味儿,没有多余的味道。
夏烟很爱吃,因而家里常备。
司柏燃坐在沙发上,陪她一起看。
他只看过原著,对结尾那句“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印象深刻。
“你爸骂你啦?”夏烟问。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没回去过年嘛。”
“他除夕和初一晚上都是在单位值班。”司柏燃淡淡道。
其实以前过年,也经常遇到司磬在单位值班的情况。
但那时司松芮还没有出事,杨昕雯也没有长居美国,司磬会在值班间歇,匆忙回来一趟,吃一碗饺子,再回单位。
司柏燃把夏烟抱进怀里:“不要瞎想。”
夏烟看着屏幕,没再说别的。
她其实,很少想未来的事情。
反倒是司柏燃,她知道,他从很早开始,就在为他们的未来做打算。
影片结束,纸醉金迷归于幻灭。
夏烟回头,在司柏燃的喉结上吻了吻:“还没和你说新年快乐呢,司柏燃。”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三个新年。
“新年快乐。”司柏燃回吻。
红唇印喉骨,荼蘼花事了。
第65章
夏烟察觉到不对劲, 是在3月份时候。
刚开学没多久,学校要求填一个户籍证明的表格,需要居委会盖章。夏烟给陈穗芬打电话, 怎么也打不通。
过了两天, 陈穗芬才回过电话,说和张教授去乡下玩, 手机没信号,后来看到了,也忘了回。
不知为何,夏烟那阵子右眼皮总是跳。
她心下不安, 后来又给陈穗芬打电话,也总是没人接。
3月下旬的一个周五, 那种不安愈发强烈,于是夏烟订了回长沙的机票。
她没有想到, 迎接自己的, 是一个噩耗-
夏烟打车,匆匆赶到湘雅医院。
走进去的时候,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
刚刚她给陈穗芬打过去的电话, 是张齐之接的,也就是陈穗芬口中的张教授。
张齐之沉默良久, 说:“你来医院吧, 你妈妈生病了。”
陈穗芬正躺在病床上睡觉。
走廊里。
夏烟不可置信地问:“她怎么会得肝癌?她几乎不喝酒。”
“烟烟, 这个和喝酒不喝酒没有绝对关系, 也可能是遗传因素,或者其他诱因。”
张齐之是个很体面的中年人, 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 干净、整洁, 气质儒雅,上午上完课便来了医院。
“什么时候发现的?”
“腊月的时候。”
夏烟崩溃地蹲下身子,自责和懊悔铺天盖地地涌来。
陈穗芬竟然没有告诉她。
如果她没回来,她打算一直瞒着她吗?
“你妈妈不想打扰你在学校的生活。”张齐之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
夏烟从未想过,一向可以说是有些自私的陈穗芬,在这样的事情上,竟然会选择独自面对。
她不明白。
她抬头看着张齐之,一时心中对这人竟有怨怼。她妈妈宁愿依赖一个陌生人,也不愿告诉她。
待陈穗芬醒来后,夏烟提出转院,转去北京。
陈穗芬不同意。
“为什么?北京的医疗条件比这里好很多。”
“夏烟,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不想受罪,我就想在这里待着。”
夏烟的情绪已然处在崩溃边缘,只是强撑着,她受不了陈穗芬说这样的话,当即大声说道:“医生说你还能治,你是中期,还可以靶向治疗!你怎么可以放弃?”
“我不要。”陈穗芬摇着头。
仅仅几个月没见,她便瘦得近乎脱相,一向保养得当的头发,变得干枯。
“为什么?为了他吗?”夏烟指着病房的门——张齐之在外边。
她看向病房门外的目光一时充满了怨恨。
陈穗芬闭了闭眼,轻声说:“夏烟,妈妈真的好难受。”
“妈妈好难受的。”
“妈妈不想治了。”
夏烟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别开脸,望向窗外。
那天的长沙,是个晴天。
可夏烟不明白,为什么命运总是在她觉得有所转机的时候,就给她当头一棒-
最终夏烟还是坚持带陈穗芬去了北京治疗。
离开长沙之前,陈穗芬说道:“夏烟,我会恨你的。”
夏烟当作没听到,问:“要喝水吗?”
她绝对不能接受陈穗芬采取消极的态度,放弃治疗。陈穗芬要恨她,那就恨吧。
所有的后果,她都来承担。
司柏燃在北京已经安排好了医院。
在301最好的病房里,陈穗芬看到司柏燃,笑了笑。这还是夏烟这回见她,第一次看到她笑。
陈穗芬说:“没想到你们俩还在一起。”
13年的时候,陈穗芬腰疼来北京,便是司柏燃找的空军医院退休的老医生。
那时,他们两人虽然没有和陈穗芬坦白,但陈穗芬暗地里怎么会看不出来?
有情人之间的喜欢,是刻在脸上,写在眼睛里的,藏也藏不住。
夏烟冷声道:“你活得久一点,说不准还能看到我俩结婚呢。”
陈穗芬没说话。
等出了病房,司柏燃道:“烟烟,不要那样和你妈妈说话。”
夏烟从下飞机后,还没单独和司柏燃说过话,如今在熟悉的人面前,她再也忍不住,抱着司柏燃哭起来。
“她不想治,不想来北京,她说她会恨我……”
她会恨我的。
司柏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夏烟,她以往都是无所畏惧的,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而现在却像是一只纸折的蝴蝶,风一吹,便随风飘走了。
他紧搂住她:“阿姨说的是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会好的、会好的……”
人在疾病、生死面前是多么的渺小无助,无论你拥有什么样的财富、地位,都无法把控。
连安慰都显得苍白-
夏烟本以为陈穗芬来了北京后,会惦记张齐之,却没想到,她一次也没提过。
那段时间,她每天往返于301医院和学校。兰思唯他们知道后,都来医院探望。
赵希希在病床前,没忍住哭了。
陈穗芬握住她的手,她记得这个姑娘,两年前她生病那次,便是赵希希在忙前忙后。
同样,她也能看出来,赵希希喜欢司柏燃。
但喜欢是没有错的。更何况,赵希希当初对她的照顾,真心实意。
“阿姨,你会好的,你要有信心,这里的医生很厉害的。”赵希希说道。
其实大部分肝癌患者,发现时已经是晚期,过不了多久便去世。
陈穗芬已经算很幸运的了,她因为心脏的毛病,去医院检查,顺带在张齐之的建议下,做了个全身体检,才早一步发现了肿瘤。
陈穗芬其实是个病秧子,除了腰不好,她心脏还不好。这也是夏烟宁愿自己累一点去赚钱,也不愿意她累到的原因之一。
“嗯。”陈穗芬又对赵希希笑了笑,轻声应道-
出乎意料的是,4月中旬的时候,久久没有消息的《烟云》有了动静——《烟云》定档,于5月2号在某个热播卫视播出。
这部剧被压了快要了两年,中间投资人和制片方以及其他人发生了数不清的龃龉。
夏烟本已经对它的播出没抱有什么希望了,谁知有了转机。
这实在算是近来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5月2号,正是五一黄金周期间。
《烟云》一播出,就获得了巨大的关注,然后在接下来几天,观看人数呈指数型上升。
尽管在此之前,大家都承认,《烟云》这部剧质量很高,但大火毕竟看命,谁也没想到,它真的爆了。
——夏烟一夜成名。
在医院遇到护士,小护士激动地问她:“你是不是云幻,不对,夏烟?”
出租车里的电台,主播聊的也是最近大火的剧《烟云》,而对于夏烟饰演的“云幻”这个角色的讨论度,甚至超过姚折雪这个主角的热度。
夏烟没看剧。
“云幻”这个角色,像是一场她好久以前做过的梦,早已远去。
可尽管是一场梦,“云幻”带给她的名气和随之而来的邀约,是真实存在的。
各种代言和剧本砸向Amy,她挑剧本挑到眼花,无一例外都是女一号。
夏烟对电话那头兴奋过度的Amy说:“我今年不接戏。”
“你疯了?你快两年没拍戏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
“我可以接代言。”
她需要钱。
Amy气急败坏地骂道:“不拍戏只拍广告,你这是把自己当作一件商品,可劲儿消耗灵气。”
夏烟望着窗外,病房外的树叶很绿。
好像快要过夏天了。
15年竟然马上过半-
夏烟出入开始有狗仔跟踪。公司给她派了保姆车,安排了一个叫露露的新助理,还有两个保镖。
她和司柏燃不再在大庭广众下约会。
网上有关夏烟的传闻,五花八门,有人说她是富二代,有人说她傍了一个山西煤老板,还有人说她在路上走着,被星探发现。
总之各种版本都有。
夏烟拒绝了所有采访,因而在网友眼中,她更神秘了。
晚上,司机躲过狗仔的重重跟踪,才把车开到了鸦儿胡同。
夏烟进了四合院,院子里的金鱼池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蓄满了水,金鱼在里边游弋。
庭院里亮着小灯,灯光盈盈,和着那一抹皎洁月色,将池水照得近乎透明。
“看什么呢?”司柏燃忽然出声。
夏烟被吓了一大跳:“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一直在院子里。”
她竟然没有注意到。那段时间,一切都来得太匆匆,突如其来的疾病、爆火,让她无暇去顾及身边的人发生的事情。
甚至包括枕边人。
夏烟歉意地看向司柏燃:“对不起呀,我最近都没时间陪你。”
司柏燃握住她的手。
早已入夏,她的手心竟然还是冰凉的。
“烟烟,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司柏燃摩挲着她的手心,想要给予她一点温度。
第66章
夏烟是在六月一号的下午, 才想起司柏燃今天过生日。
她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怎么把这件事完全给忘了……怪不得今天早上司柏燃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
“再说吧。”
兰思唯从卫生间出来时,正看到夏烟在不停地捶自己的头, 她看了眼病床上已经睡着的陈穗芬, 然后小声问她:“傻了?打自己干嘛?”
夏烟把她带到病房外,一脸苦恼地说:“今天司柏燃生日, 我忘了,什么也没准备。”
“刚想起来?”
“嗯。”夏烟垂头丧气。
兰思唯忽然轻笑一声,说:“去拿上包,走吧。”
“啊?去哪儿呀——”
兰思唯不说话, 只开着她的小车,带夏烟去了一个甜品烘焙坊。
“做蛋糕吗?”
“嗯, 你给他做一个蛋糕,至于其他的, 你不用管。”
这家甜品烘焙坊在西直门附近的一个小区里, 其中一位教烘焙的老师Lucy就是这里的老板,三十来岁,长得很温柔。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有不少妈妈在陪自己的孩子做蛋糕。
兰思唯应该是提前和Lucy联系过,她们进来后, Lucy领着她俩去了一个单独的屋子, 然后把围裙递给夏烟, 问她想做什么款式的。
夏烟在几个模型前挑了挑, 最终选了一个看起来最朴素的。
兰思唯:“为什么不选右边那个,那个多好看!”
夏烟白她一眼, 好看不代表好做呀, 她一向是厨房杀手, 今天时间又这么紧张。
Lucy很耐心地给她讲解做蛋糕的要点。许是潜力被逼了出来,夏烟今天学得很快。
蛋糕胚被放进烤箱里烘烤的时候,Lucy出去看其他的顾客,让她先休息一下。
夏烟摘下口罩,这才有工夫问兰思唯:“你怎么知道这么个地儿的?还有,你是不是还准备了别的花招?”
兰思唯在一旁发着微信,闻言抬起头来,狡黠一笑:“我们在夏澤川新开的酒吧里,给司柏燃准备了个生日聚会。”
夏烟惊讶:“我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
兰思唯:“你最近多忙,况且这其实只是Plan A,原本不一定实施的。”
“Plan B是什么?”
“当然是你们俩过二人世界去了,谁知道你真的忘了。其实是大家看你最近太忙了,所以才想着要不要趁司柏燃过生日的机会聚一聚,放松一下,又怕你们俩有其他安排,就没说。”
兰思唯没说出口的是,她觉得夏烟不仅是太忙了,状态也很不对,像是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随地都有断掉的可能。
她记得很清楚,大一上学期,学校有一门必修的通识课,是关于大学生心理健康的。
有一天那老师给每人发了一张纸,让她们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精神支柱。
她无意间看到夏烟纸上的内容,一个名字——陈穗芬。
当时她还不知道陈穗芬是谁,因为夏烟平时几乎不会提起自己的家人。但她很惊讶,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夏烟是那种从内到外都很强大很独立的人,不会把他人当成自己的精神支柱。
她还以为陈穗芬是什么她没听过的名人,上网搜了搜,也没搜到。
后来才知道,陈穗芬是夏烟的妈妈。
今年三月份,兰思唯刚听说陈穗芬患癌症的事情时,她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就是大一心理课堂上的这件事情。
当时她便觉得不好。这两个月的时间,她看着夏烟越来越冷静,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她心底的那股不安也越发强烈。
她无法想象,一旦……
兰思唯摇了摇头,把多余的想法抛之脑后。
“对了。”夏烟问,“夏澤川什么时候开的酒吧?”
“你忘了?去年咱们去海南玩的时候,他就说要开酒吧,当时已经选好位置就准备装修了,今年四月份剪的彩。喂,你对我们的大歌星真是一点儿都不关心。”
夏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时群里好像有过什么“酒吧剪彩”的消息,不过她那阵子根本无心理会这些,所有的群消息都是设置免打扰的。
“剪彩那天夏澤川也没去,都是我们几个去的,还有他的一堆狐朋狗友,对了,你家司柏燃还派人送了一个大花篮。”
以夏澤川如今的身份,他自然不能露面。
“酒吧在哪儿,三里屯?”夏烟问。
“后海边上呀,离你们俩住的那个天价院子就是几步的距离。”
夏烟完全没有印象。
后来回忆起来,夏烟对整个15年的印象,都停留在几个重大节点上。其余所有的细节,都不记得。更不要提周围的朋友有什么变化。
蛋糕胚快要烤好时,Lucy进来,教她如何涂奶油如何拉花。
夏烟在Lucy的指导下,装点好一圈玫瑰花形状的奶油和水果,看起来有模有样。
她忽然问:“有没有小熊软糖?”
Lucy想了想:“好像还真有。”
她去外边的屋子里取了几包回来:“有三款,你要哪款?”
夏烟一眼看到她和司柏燃常吃的那一款,然后拆开,放了几颗在蛋糕上。
草莓味儿的小熊软糖蛋糕,应该……有点独一无二的意思了吧。
夏烟其实还是很自责,她差一点儿,就错过了司柏燃23岁的生日。
不过那时,她心中尚存着侥幸的念头,因为即使生日错过,她也可以陪伴他度过23岁剩下的日子-
做完蛋糕,已经是傍晚时分,兰思唯开车带着夏烟去夏澤川的酒吧。
一路上,夏烟都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装蛋糕的盒子,生怕它磕到碰到,看得兰思唯想笑。
夏烟看到酒吧招牌时,愣了一瞬——Midsummer。
仲夏。
她之所以会有一瞬间的发愣,是因为除了“冷焰客”这个笔名以外,夏烟还有另外一个笔名,就是“Midsummer”。
不过她只用这个笔名发表过两部短篇小说,没有任何水花。
当时她正连载《烟云》,偶尔中途遇到卡文的情况,她便写点儿其他的东西调剂一下,经常是只写了一个开头便搁下。
真要数起来,她文档里的小说开头有不下二十多个。
其中真正写完的,只有那么两篇,被她用“Midsummer”这个笔名投稿给了另一家杂志社。
夏烟很快回过神来,只把这当作一个巧合。
走进去才发现,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在。
赵希希、周婷、付与、施泠白、付平津……甚至连司楚婧也在。他们散落在酒吧的各个角落,正在忙前忙后地布置。
一侧的墙壁上挂了一块巨大的不锈钢牌匾,上边写着——大帅比生日快乐。
夏烟差点儿被那块牌匾笑死。
夏澤川正坐在沙发中央,和身边的施泠白说话,一抬头看到她来了,远远地冲她打了个响指。
——瘦了。
这是夏澤川的第一想法。
她站在进门处的小桌前,那里灯光很暗,她身形清瘦,一件宽大的素色棉布裙挂在身上,偏头的瞬间,那裙子像是要掉下来。
夏烟一路和大家打招呼,走到沙发旁边,轻手轻脚地把蛋糕放在茶几上。
夏澤川问:“哪儿买的蛋糕?这么丑。”
“我自己做的好吗?”夏烟没忍住踢了他一脚。
哪里丑了?
她转头去问司楚婧和施泠白:“丑吗?”
司楚婧摇摇头:“不丑呀。”
施泠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夸张地说道:“特好看!”
得……还不如不说。
夏烟本就没多少信心,被夏澤川和施泠白两人这么一打击,也觉得这个蛋糕做得太潦草。
她懊恼地捶脑门。
“别捶了,挺好看的。再说了,你就是做一堆屎,你家司柏燃也觉得好看又好吃。”夏澤川在她旁边说道。
夏烟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会不会说话!
那晚,司柏燃进来之前,看到酒吧外边的玻璃上挂着“今晚不营业”的牌子,心下觉得奇怪。
施泠白傍晚时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喝酒。提也没提过生日的事儿。
他今天没心情,原本不想来,后来想了想,还是来了。
从早到晚,也只有司松芮还有以前的一些同学、公司的员工,和他道过生日祝福。
司柏燃心里说着不在意,但其实也有点失落。
他推开门,半只脚刚迈进Midsummer,耀眼的彩带和各色喷花就从天而降,耳旁响起剧烈的欢呼起哄声。
“大帅哥生日快乐!”
“恭喜司柏燃又老一岁!”
……
司柏燃的唇角不自觉翘起,眼前一张张面孔,都是他熟悉的朋友们,他们的笑容那么的真切。
喷花、拉丝彩带还在不停地旋落,空气中涌动着夏日夜晚躁动的气息,他的目光不自觉在人群中搜寻着。
“别找了!”一旁的司楚婧捂着嘴巴笑道,下一秒——
司柏燃感觉有什么力量从侧边拽住自己——夏烟不知从哪个角落飞扑了过来,扑到他的身上。
她搂着她的脖子,将整个人的力量依托在他的身上,然后咬了下他的耳朵,轻声说:“司小朋友,儿童节快乐,生日也要快乐。”
暧昧的光线下,司柏燃的耳朵,迅速地泛起了红。
第67章
过完生日的第二天, 夏烟和司柏燃在医院陪陈穗芬。
陈穗芬的肝癌虽然是中期,但因为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无法进行手术, 如今只能依靠化疗、放疗的方式治疗。
主治医生曾说过, 如果积极治疗的话,大概可以延长3年左右的寿命。不过这要看病人的意志力和求生欲。
夏烟听到这个消息时, 不知是喜是悲。
自从得知陈穗芬患病的消息后,她在网上查了很多相关的资料,看了许多其他病患家属分享的经历,知道3年时间, 对于肝癌患者来说,其实已经是恩赐。
夏烟现在不敢去想以后, 她只希望,过好一天是一天。
陈穗芬的餐食, 都是司柏燃专门找人负责的。她现在经常整夜整夜疼得睡不着觉, 司柏燃找了会按摩的女师傅,夜里陪床,同时给陈穗芬按摩脚掌的穴位, 有助于睡眠。
那个春夏,司柏燃其实也陷在忙碌之中, 公司进入新一轮的密集融资, 他每天辗转忙碌, 经常去南方出差。但他把所有挤出来的空余时间, 都用在操心陈穗芬的病情,以及陪伴夏烟上。
不过悄然发生的变化容不得人忽视。
有一次出差去上海, 司柏燃到达合作方安排好的酒店, 下车时, 一抬头就看到对面商场的LED广告屏上,正在循环播放一则珠宝广告。
而那则广告的女主角,正是夏烟。
她的镜头表现力很强,自带不可亵渎的高贵冷艳气质,将一个平平无奇的香港珠宝品牌,演绎得美轮美奂。
司柏燃站在车旁,看着那则广告,一直看了两遍,直到身边的助理出声提醒,才回过神。
他笑了笑。
那时,司柏燃清楚地感受到,夏烟的羽翼正在一点点丰满,她在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领地,闪闪发光的、充满无限可能的领地。
而那些,本来就属于她-
下午,从医院出来,夏烟和司柏燃回鸦儿胡同。
她已经好久没有白天回来过了。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热,院子里因为几棵石榴树和水池的缘故,还很凉快。
难得两人今天都有空闲,司柏燃搬了两把凳子,和夏烟坐在树下,Dollar也趴在他们脚边乘凉。
司柏燃曾戏说,这两把黄花梨木的凳子,是这个院子里最值钱的东西。
也的确是。夏烟曾在保利的一场拍卖中,看到过和这两把凳子年份相近的一套桌椅的卖价,令人瞠目结舌。
司柏燃忽然开口,问:“咱俩这像不像老头和老太太?”
夏烟扑哧笑了出来:“像,以前姥姥和姥爷是不是就这样?”
“嗯,其实这两把椅子也有配套的小桌。”
“哪儿去了?”
“被我锯了。”
夏烟正喝着水,闻言差点喷出来,她转头看着一脸平静的司柏燃,半晌,才吐出四个字:“败家玩意儿。”
司柏燃轻笑:“那会儿不懂,姥姥和姥爷总是在院子里坐着不陪我玩,我就想,我把桌子锯了,他俩应该就不在院子里坐着了吧。”
“…………”
那是个分外平静的下午,平静得没有显露任何端倪。
阳光热烈,金鱼在水池里游得欢快。
后来临近傍晚,夏风绵柔。
就在夏烟正和司柏燃商量晚上吃什么的时候,她的手腕碰到水池的边缘,只听“哐”的一声脆响——
玉镯断裂了。
那是司柏燃姥姥送给她的镯子。其实之前磕磕碰碰过许多次,但都没碎过。
那一刻,夏烟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
司柏燃见状皱了皱眉,轻叹一声:“可惜了。”
夏烟拿起断掉的两半,玉质轻透,在光下近乎透明。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
镯子断掉,不是个好兆头。
那个晚上,夏烟和司柏燃的心情都有些潦草,他们早早睡觉,却谁都没有睡着。
直到夜里两点钟的时候,司柏燃的手机忽然响起,他察觉到怀里的人明显一怔。
——有什么不好的直觉,同时涌上两人的心头。
甚至一瞬间,司柏燃不敢去拿手机。
夏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坐起身来。
而在看清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两个人的心,一同跌入谷底-
那晚,付与在宿舍和舍友喝酒打牌,玩得兴致正高,两点多钟,都还没睡。
“我出小王,谁管?”
“没人?嘿,老江你手里是不有炸藏着不出……”
话还没说完,付与听到自己裤兜儿里的手机响起。
他忙着把一对对五丢出来,才取出手机。
“哥?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同寝的男生看着付与的脸色一点点变得严肃,手里的牌也掉落到了地上。
“怎么了,付哥?”
付与“嚯”地站起身,哽咽道:“我姥姥、姥姥,没了……”
说完,他疯了似的跑出寝室。
等进了医院,付与第一眼看到司柏燃和夏烟,便问:“姥姥呢?”
……
老太太是在梦里去的,走的时候很安详。司柏燃和夏烟刚刚看到她时,她的唇角还带着笑。
司柏燃的大姨杨昕瑶当晚买了飞机票,从澳洲赶回来。杨昕雯也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从美国回来。
可怜老太太去世前,都没见到两个女儿的最后一面。
夏烟和司柏燃,还有付与,在医院待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时,司磬的秘书出现,来负责料理老太太的后事。
老太太生前是人大的教授,在学术界声名赫赫,俨然是泰斗级人物。一生学子无数,丧事也举办得轰轰烈烈。
那段时间,夏烟基本上见不到司柏燃的面。从司磬的秘书出现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她不再适合露面。
6月11日上午,老人家的遗体送别仪式在八宝山殡仪馆的东礼堂举行。夏烟被司柏燃安排进学生代表中,也前往送别。
现场哀乐低回,正厅的上方悬挂着黑底白字的横幅,老人家的遗像就摆在那横幅下边。
那张照片是老太太中年时拍摄的,比去世时要年轻很多。她的眼睛,和司柏燃的很像。
那是一双饱含希望和幸福的眼睛,即使是黑白照,也仿佛能看到眼底的熠熠光辉。
夏烟远远地看着那双眼睛,想起最后一次见老太太时,她握着她的手,说道:“你们两个人,要好好的,姥姥看好你们。”
那么慈祥的一位老人家。
夏烟忍不住落泪。
她的余光看向站在大厅中央的司柏燃、司松芮、司磬、杨昕雯,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被一层哀伤覆盖。
那天,送别仪式结束后,夏烟从角落里独自离场。
离开前,她看了一眼站在司磬身旁的司柏燃。他穿着一身黑衣,面容憔悴,昔日的少年,又褪去了一层青涩,越发成熟。
原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下一次。
不是所有的人,都还有机会再见面。
第68章
转眼6月份结束, 一年过半。
那段时间,Amy风里来雨里去地亲自陪着夏烟赶通告,可谓是尽职尽责。
有一次参加一个商演, 夏烟在后台遇到赵希希, 她正和旁边一个中年男人讲话,两人看起来很熟络。
Amy在夏烟耳边说道:“那是制片人方安, 也是xx台的副台长。”
夏烟听过这个名字,很厉害的一个制片人,手里有好几部热播剧的代表作。
赵希希看到她,笑着招手:“烟烟,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舅舅方安, 舅,这我舍友烟烟。”
方安看向夏烟, 笑道:“我知道, 小姑娘刚演了《烟云》。”
方安和Amy见过,但两人不怎么熟,借此机会, 也寒暄了几句。
等走后,Amy惊诧地说道:“你这朋友可真够厉害的, 有这么一座大靠山, 平时竟然不显山不露水的。”
夏烟心中也是惊讶, 赵希希从来没有提起过方安是她舅舅的事儿。
不过仔细想想, 就知道她定然背景不凡。
赵希希大一上学期就签约了很好的经纪公司,下学期便开始拍戏, 一直稳步进行, 好像从来没有像其他人一般, 为前途着过急。
夏烟叹了口气:“她一直挺低调的。”
那天结束商演,夏烟又在Amy的引荐下,和几个制片人吃了顿饭。回到家时,已经是夜里两点钟。
她其实没喝几杯,但在那样的环境下待几个小时,也染了一身酒气。
院子里的小灯还亮着,但屋里已经关了灯。
夏烟下意识以为司柏燃已经睡下,她轻手轻脚地在另一间屋子里完成了洗漱,然后才回到两人睡觉的屋子。
没想到她刚躺下,下巴就被人捏住。
“你没睡?”她惊讶地问。
司柏燃冷哼了一声,凑近去闻她身上的气息。
刚刚洗澡时,夏烟涂了好几遍沐浴露,就怕身上还残留着酒味儿。
“你喝酒了。”司柏燃在她的唇上咬了一下。
“嗯,就喝了几杯。”
“当时Amy在不在?”他问。
夏烟摇摇头。
司柏燃狠狠地骂了几句Amy,又问:“她放心把你自己丢下?”
“助理和司机还在外边,况且今天的人我都知道,还好,否则我也不会答应酒局的。”
夏烟搂住他的脖子,耐心地说着。
老太太的去世对司柏燃的影响不小,这半个多月来,他的情绪都很低落,也越发黏人。
两年的时间,最亲的两个老人相继离场,换谁都不好受。
“不喜欢你陪那些臭男人喝酒。”
“你不是也得陪人喝酒吗?”夏烟轻拍着他的背。
每个人,都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司柏燃咬弄着她的唇,轻声说道:“明天我得回家。”
“嗯。”
杨昕雯这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老太太去世的刺激,一时半会儿没打算走。
她自然没有住酒店的道理,于是和司磬待在同一屋檐下。
两人许是好长时间没见面,再加上年岁渐长、司磬工作越发忙碌,因而这次见面后也没怎么吵架。
杨昕雯把司松芮接回了家。
如今又想叫司柏燃回家,凑出一家四口的完整模样。
“明天晚上我可能得在家里住,不过后天就回来了。”
“没事的,你先好好陪陪家人。”夏烟说道。
司柏燃在暗夜里看着她,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这半年来,他们不断往返医院,见证亲人的离世,对人和事的体会,已不像当初那么任性和浅薄-
7月下旬,夏烟后知后觉地从兰思唯口中,听到“蔡妍”这个名字。
“蔡妍是谁?”
兰思唯表情怪异,欲言又止:“你不知道?”
她摇头。
兰思唯说:“我从夏澤川那儿听的,你也别放在心上,可能司柏燃就是和她吃顿饭。”
一旁的赵希希忽然问:“烟烟,要是司柏燃他们家让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你怎么办?”
夏烟蓦地笑了:“什么怎么办?并且——”
她顿了顿,接着道:“娶门当户对的,这不是正常人的想法吗?”
赵希希看着她,长久,“哦”了一声。
那天下午,久未联系的夏澤川给夏烟打来电话。
“忙吗?”他上来便问。
“不闲。”夏烟答。
“那就是不忙喽,下午要不要来找我玩,我给你介绍一人。”
“谁?”
夏澤川吐出一个名字——周起。
“你不是说想认识他吗?今天正好Lu K乐队也在。”
周起是夏烟很喜欢的一个摇滚圈的音乐人,词曲双绝,没想到有朝一日托夏澤川的福,她能有机会认识。
夏烟来了兴致。挂掉电话后,问兰思唯和赵希希要不要去找夏澤川,周起在。
兰思唯下午有事儿,去不了。
赵希希说正好无聊,说陪她一起。结果听到夏烟说Lu K乐队的人也在时,便摇了摇头,说:“我不去了。”
“为什么?”
“哦。”赵希希含糊其辞,“忽然想起我下午还有事情。”
“好吧,你们可是错过一个能见到周起的机会。”
兰思唯是有点遗憾,不过赵希希对周起没什么多余感受。
况且,她早就见过周起。
夏澤川他们在朝阳的一独幢小别墅里,那地方很隐蔽,不仔细找的话不会发现。
她到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钟,日头正毒。
夏澤川从屋子里走出来接她,他手里夹了支烟,夏烟没忍住道:“小心肺都变成黑的。”
夏澤川嬉皮笑脸道:“祸害遗千年。”
他虚揽住她的肩,把她带进屋子里。
夏烟一进门,便被呛得咳嗽起来,客厅里烟熏雾绕,还没开窗户,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
沙发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看到她进来,才不紧不慢地坐起来。
“这我妹夏烟。”
夏烟听着他胡扯,也不揭穿。反正两人都姓夏,也没人多问。
接着,夏澤川把沙发上的人一一介绍给她认识。
夏烟笑道:“我现场听过你们唱歌。”
Lu K乐队的几个人都带着几分混不吝的气质,和夏烟开起玩笑来也毫无顾忌,大家很快熟络起来。
周起不在客厅,不知去了哪里。
他们正在谱一首新的曲子,不断在乐器上敲试,偶尔还会问问夏烟的意见。
她一边吸着二手烟,一边听他们天南地北地胡扯。
夏澤川倒是从进来后,就掐灭了烟,改为喝酒。他递给夏烟一个干净的杯子,问:“喝吗?”
夏烟犹豫片刻,说:“喝点儿。”
她靠在沙发上,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原本是觉得夏澤川这里人多热闹可以不用东想西想。
可没想到那个名字还是在她脑海中打转。
她重新睁开眼,去看夏澤川。
“这么看着我干嘛?”
夏烟直截了当地问:“蔡妍是谁?”
夏澤川倏地笑了:“怎么不问你家司柏燃,问我干嘛?”
夏烟喝了口酒:“爱说不说。”
夏澤川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半分钟后,他把手机递给夏烟:“喏,自己看。”
手机上显示着由维基百科搜索出来的信息,“蔡丰,1962年生,蔡江琦的儿子。母亲……”
竟然是这个“蔡”。
夏烟的心不断往下沉。
网上没有“蔡妍”的信息,不过倒是有蔡丰现任妻子的信息。
那人夏烟不陌生,名叫赵欣园,是北京有名的社交名媛,也算半个娱乐圈的人。和众多艺人大腕相熟,经常出现在时尚品牌举办的活动中。
这人挺传奇的,虽然现在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但其实出身很一般。不过过往的经历已经被抹得七七八八,大部分人如今只知道她曾供职于哈尔滨歌剧院,
夏烟曾在一次活动中,亲眼见过她一次,长相只能说是中等,但通身那被富贵浸出来的气势也是旁人不可及的。
当时她身边围着的,是某时尚杂志的主编和一演艺圈大腕儿。
旁人连往她身边站的资格都没有。
她突然问夏澤川:“赵欣园为什么能嫁进蔡家?”
夏澤川摆了摆手:“可能第二个,就没那么挑。”
“不过我妈到死都没能进夏家。”他自嘲地笑笑,“所以我也想不明白蔡丰为什么会娶这样一个爱出风头的人。”
越是爬得高的人,越是小心谨慎。
夏澤川斜靠在沙发上,恢复那副不正经的模样,问:“怎么,你等着司柏燃把第一任老婆熬死了,然后娶你?”
夏烟冷笑一声:“我没那么大的心。”
夏澤川手指敲着沙发的扶手:“我觉得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你和司柏燃,明显是他更离不了你。”
夏烟望着客厅墙上的黑白壁画,那黑白壁画上画的是鸳鸯,交颈戏水,神态刻画得很细致。
今生今世,没有谁离不了谁。
她说了声抱歉,随后起身去卫生间。
这样的别墅一般格局都大同小异,夏烟顺着走廊往前走,在尽头找到公共卫生间。
她站在水池前,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冰冷的水从脸颊滑落,浸入胸前的毛孔。夏烟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红气养人,这张脸比起以前,似乎要更漂亮。
夏烟冲镜子里的人笑了笑,想问问她,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夏烟从卫生间出来,在走廊里,忽然听到一旁的屋子里在放摇滚乐,是周起的《十六记》。
这歌有一个很暧昧的传言,据说周起的初恋女友叫石榴。石榴,谐音十六,这首歌,就是写给他初恋女友的。
不知真假。
那房间的门没关严,她握着门把手,一不小心就推开了。
夏烟抱歉地看着里边的人,忽然发现眼前的是周起本人,旁边还有Lu K乐队的鼓手和主唱。
那鼓手脸色变了变,不过下一秒就浪笑起来:“一起来玩?”
他的眼神迷离,其他两人的眼神,同样的没有焦距,眼底又带着强烈的兴奋之意,像是游离进了另一个世界。
夏烟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以及——空气里的味道。
她匆忙地说了声抱歉,便关上门离开。
夏烟闭了闭眼,想把刚刚的那一幕挥之脑后,心却扑通通跳得极快。
等重新回到客厅,坐回沙发后,她环顾四周,这幢小别墅显然是个临时居所,也不知在谁名下,装潢很潦草,但处处透露着糜烂腐败的气息。
夏澤川见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夏烟忽然凑近了两分,在他身侧闻了闻。
“怎么了?”
“我在想,你身上有没有奇怪的味道。”她冷静地说道。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夏澤川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别开眼,轻声说:“我不碰的。”
后来夏烟没再继续待下去,天刚黑,她便拎着包离开,Lu K乐队的人说以后一起玩。
夏澤川出去送她,别墅前种着黄玫瑰,没人打理,都枯萎了,乱石子一堆。
夏烟不小心踩到其中一块,差点儿摔倒,夏澤川忙扶住她。
待她站稳,夏澤川松开手:“回去给我发个微信。”
“好。”夏烟摆摆手,头也没回地上了车-
那晚,司柏燃应酬完回来,已经很晚。
夏烟想问问他蔡妍的事情,又觉得问不出口。她索性闭上眼装睡,却轻而易举被司柏燃看破。
他从身后搂住她:“怎么还没睡着?”
“睡不着。”
司柏燃摸到床头柜上的瓶子,问:“你又在吃褪黑素?”
夏烟用气音“嗯”了声。
司柏燃皱了皱眉,这东西不能长期吃。
他忽然含住她的耳垂□□,手也不老实,声音恶劣地道:“睡不着,那就别睡了,我明天得去海南。”
他脖颈与她相蹭,夏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升高……
到最后,两人浑身是汗,她想说的、想问的,都随着夏夜蒸腾的热气一起飘走了。
就这样吧。半梦半醒之间,夏烟心想。
第69章
司柏燃第二天一早, 便去了海南。
下午的时候,Amy突然打来电话,问她和夏澤川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Amy的声音愤愤:“你们俩被狗仔拍了。”
夏澤川是搞音乐的, 虽然风头正盛, 但有个浪子的名儿,对于还没站稳脚跟的夏烟来讲, 被拍到不是什么好事。
夏烟不以为意:“我们又没做什么,朋友之间还不能见面吗?”
Amy把那些照片发过来:“这叫没做什么?你当狗仔眼瞎。”
夏烟看着那几张照片,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从她下车后, 进别墅和出别墅的照片都有。
前边几张照片,夏澤川单手揽着她的肩。其实是角度问题, 当时他的手根本没有碰到她的肩。
后边的照片更加离谱,是夏澤川伸手去扶要摔倒的她时拍的, 在照片中, 两个人就像是搂在一起,很是亲密。
Amy没再和她讲话。
谁知半小时后,她又气急败坏地给夏烟打来电话:“你这两天先哪里都不要去。”
“怎么了?”
“爆出来了。”
“不是说同意收钱了吗?”
“那狗仔本来答应我拿钱私了, 结果突然不收钱了,我就知道完蛋了。”
夏烟一愣:“他为什么突然不收钱?”
Amy冷静下来:“肯定是有人给了他更多的钱。”虽然一时想不出是谁。
夏烟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不过这种事情, 有时候不需要去得罪谁, 红便是原罪。
她一夜之间爆红, 自然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
Amy理清思绪, 道:“事到如今,爆出来就爆出来吧, 正好增加热度。对了, 别墅里当时还有人吗?”
“有, Lu K乐队的人在,还有周起。”
Amy松了口气:“剩下的交给我,你最近安生在家里待着,也不要往医院跑。”
Amy毕竟见惯了大场面,这点绯闻她还不至于没有应对策略,刚刚只是被狗仔放鸽子给气到了。
她迅速联系公司的人,做好公关。
网上说什么的有,但舆论在向好的方向引导。
夏烟懒得上网,她躺在沙发上,不想去理会网络上的纷争。
夏澤川的电话这时打了过来。
“喂。”她接起,连话都懒得讲。
“有生之年呀,咱俩还能被传成情侣。”电话那头的声音饱含戏谑。
夏烟翻了个白眼:“有事没,没事我挂了。”
“别呀,我就是想问问,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夏烟道:“我经纪人会联系你经纪人的。”
“也行。”夏澤川转问,“对了,你那个《白玉瑕》的结局,怎么放到了贴吧里?”
“当初的杂志社倒闭了……”
夏澤川讶然,一时无话可说。
他好长时间没买过杂志,没想到竟然已经倒闭了。
也就是短短两年的时间。
2013年后,纸媒呈断崖式下跌。
当初和夏烟对接的编辑,在13年年末辞职时,还给夏烟发过消息,说如果她的《白玉瑕》写了结局,可以联系社里的其他编辑,附赠联系方式。
去年年末,夏烟写下《白玉瑕》的结局后,一直想着联系编辑,却因为各种事情忙没顾上。
结果今年2月份的时候,她突然在网上刷到新闻,当初连载《白玉瑕》的那本杂志,将于3月份正式停刊。
她从街边的报亭,找到最后一期杂志时,心中感慨万千。
——原来所有的故事,终将落幕。
后来,她把结局一口气放在了贴吧上,那个贴吧是当时的读者专门为《白玉瑕》建的,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
夏烟放了结局后,便再没进过贴吧-
司柏燃给夏烟打了两个电话,都是正在通话中。
他放下手机,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娱乐新闻,久久没说话。旁边助理大气不敢出,他自然知道新闻里的女明星和他老板是什么关系。
晚上,夏烟终于打通司柏燃的电话。
“咦,你下午给我打电话,怎么我回过去你不接呀?”她坐在窗边,望着院子里的石榴树。
“开会。”
夏烟察觉到他情绪不佳,主动提起:“对了,你有没有看新闻……”
司柏燃冷哼一声:“你说呢?”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相信我吗?”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起来。
夏烟原本是开玩笑地问,此刻一颗心却逐渐向下沉,她怎么也没想过,司柏燃会不相信她。
“烟烟。”司柏燃终于开口,“你以后不要去找夏澤川了。”
夏烟觉得好笑,问:“为什么,就是因为今天的新闻,那都是媒体捕风捉影,都是假的。”
“要是有人不希望是假的呢?”他的语气很淡,却透着不耐烦。
夏烟愣住,半晌,隐隐猜出他是什么意思,却不愿承认:“可他也是你的朋友。”
司柏燃像是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我当初不也是卓凡的朋友嘛。”
夏烟顿时沉下声来:“司柏燃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我工作的圈子就是这样,以后可能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假新闻,难道你每次都要怀疑一遍?”
她不是擅长吵架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音调比平时高,但还算克制。
司柏燃闭了闭眼:“我没怀疑你,但夏澤川是什么居心,我比你清楚。”
“那蔡妍呢?”夏烟忽然问。
问出口的刹那,她便开始后悔,可惜覆水难收。
电话那头的人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开口:“烟烟,我们不要在电话里吵架,等我回去和你解释。”
夏烟说着“好”,嗓子莫名难受起来-
那是她和司柏燃的第一次冷战。
其实也不算是冷战,只是互不联系。因为偶尔两人同时工作忙,也会一整天都顾不上联系。但那几天,夏烟天天待在家中,无聊透顶,根本和忙扯不上关系。
两人以前也不是没有拌过嘴,可大部分时候吵架不过夜。
司柏燃曾说过:“不喜欢冷战,不喜欢你一天不理我。”
所以,不管什么矛盾,他总是先低头,哄她开心。
可这次,司柏燃真的没了音信。
夏烟夜里越来越难眠。
她总是想起素未谋面的蔡妍,想起那晚她和司柏燃的对话。
原来他们两人,都可以那般冷漠。
她又想起夏澤川,他真的有别的心思嘛?而她之前,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夏烟一遍遍在暗夜里审视着自己,将本性的不堪一点点放大。她被复杂的无助感、自我厌恶裹挟。
也是在那时,她忽然发觉,对于“没有司柏燃在身边”的这个念头,她是那么的恐惧。
——恐惧到甚至她都不敢去做设想。
原来除了陈穗芬以外,她也有了其他无法割舍的人。
夏烟在心中嘲讽自己,原来她不是真的没有心-
她和司柏燃闹矛盾的事情,没有瞒着兰思唯。
学校已经放暑假,兰思唯这两天无事可做,昼短每天忙来忙去也不见人影儿。
她约着周婷一起去鸦儿胡同找夏烟,三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闲聊。
“你俩也真是的,司柏燃这不就是吃醋了,怎么搞得这么复杂?”
夏烟默了默,道:“虽然他平时不说,但我知道他其实还挺介意我和卓凡当时的事。”
兰思唯笑:“怎么,让他担了小三的名头?”
“倒也不是,只是当时他是利用我,我后来又玩他,总之开始得不纯粹。”
兰思唯一脸无奈:“你们俩,一个比一个让人服气。”
夏烟和兰思维聊司柏燃的时候,周婷一般不怎么插话,她向来性子都是文文静静的,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三个人又聊了会儿,得知周婷过几天要进组,演的是部古装剧里的角色。
“对了,希希呢?”夏烟问。
“赵希希在海南,不知道去做什么,我今天还看她在ins上晒了照片。”
赵希希有时候把照片发在ins上,有时候发在朋友圈或者微博上,还有些时候在几个社交平台上同步发。
总之分得很清。
“去了海南,这么热?”
“嗯。”
夏烟拿出手机,登陆外网,看了看赵希希最近发的一组照片。
除了几张她穿着度假裙在沙滩上喝椰青的美照以外,还有一张比较特别,在室内拍的,她笑得很开心,但背景非常模糊,身后隐隐有一个男人的身影。
夏烟当时眼皮一跳,但没放在心上。
随后,她又浏览了一圈其他人的动态,还有自己喜欢的那个阿根廷男影星的最新消息。
她自己的照片墙是空的。
夏烟以前在网上还有点表达欲,有事没事发条微博。微博上互关的人也都是和她关系不错的,很多博主很有意思。
可自从火了后,每天收到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她干脆把微博交给了助理打理。
朋友圈也已经快要半年没有更新过了。
收起手机,听周婷问道:“阿姨最近怎么样?”
夏烟叹了口气:“暂时稳定下来了,医生说积极治疗能活个三年五载?”
周婷点点头:“还算幸运了,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好好陪陪阿姨。”
她外婆当初就是死于肝癌,从确诊到去世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没想到现在好友的母亲年纪轻轻也患了同样的病。
“你最近出去不方便,有什么需要我们往医院跑的,尽管说。”她道。
“是呀,明天我替你去看看阿姨。”兰思维跟着说。
“谢谢你们啊。”夏烟冲两人笑笑。她不是个擅长直言表达情绪的人,自从家庭变故后,大多时候,她都会把情绪埋进心底,一个人默默消化。
但她何其有幸,碰到了一群很好的朋友-
晚上,三个人在屋里开着空调吃了顿火锅。
“你家司柏燃什么时候回来?”兰思唯百无聊赖地又提起他。
“后天吧。”
“回来好好聊聊,没多大的事儿,实在不行,滚个床单就好了。”她暧昧地笑出声。
夏烟瞪她一眼:“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正说着,屋外忽然想起一声闷雷,下一秒,雨珠便砸着玻璃噼里啪啦往下掉。
兰思唯起身,走到窗边皱着眉说:“今年还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呢。”
“嗯。”夏烟给锅里添了些青菜,“好像说接下来几天都是暴雨。”
兰思唯“啧”了声:“可千万别,不然有的省份又得遭灾了。”
“但愿吧。”
到九点多钟的时候,雨还没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你俩今晚别回去了,和我睡吧。”夏烟说道。
兰思唯色眯眯地看向她:“行啊,你胸是不是又大了?”
夏烟递给她一记白眼。周婷在旁边捂嘴笑了起来。
三人都不想早早睡觉,于是坐在沙发上看徐克的《青蛇》。
这片子都早看过,现在重温,反倒很应景。
电影里也一直在下雨,江南的雨和北方的雨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烟雨霏霏,纸醉金迷,掺杂着□□的靡靡之色。
夏烟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这部片子时,才十五六岁,当时她心中想的是,为什么许仙的扮演者不是张国荣?
不过张曼玉和王祖贤塑造的小青和白素贞,已足够成为经典。
“扭啊扭,扭啊扭……”
夏烟忽然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皮,兰思唯问:“怎么了?”
“不知道,眼皮一直跳。”
第70章
夏烟后来觉得直觉这个东西挺准的。
那晚, 她在北京的雨夜看《青蛇》,心却随着跳动的右眼皮惴惴不安。
同一时间,在相隔两千多公里的海南省——
司柏燃参加一个商业晚宴, 那宴会是由当地总商会牵头举办的, 还邀请了澳大利亚的国际商会参加。
司柏燃收到帖子,原本没打算去, 但他一闲下来,就会想起夏烟。
索性带着同来出差的一个女下属,作为女伴去了。
那场宴会的规格虽然不低,但是设计策划的人显然没有经验, 品味也一般。
司柏燃走进那个酒店时,总有种误入了十年前的酒店的感觉。外边也没见到什么安保措施。
不过主办方请了不少小明星来活跃气氛, 还请了之前星光大道的人气冠军现场献艺。
司柏燃对这些都兴致缺缺,并没有社交的心思。在和几个不得不打招呼的人寒暄完后, 他便一个人端着酒杯去了空旷的地方。
这个角度, 能看到不远处的海,夜色里深邃无垠。
“嗨。”忽然,一个轻柔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
司柏燃转头, 看到赵希希的刹那,有些惊讶。
“你怎么在这儿?”
赵希希别了别头发, 笑道:“我陪家里人来的。”
司柏燃知道赵希希的家世。赵家早年是做保健品起家的, 这几年重心转移到投资上, 偏爱银行股, 靠着几次大规模的低吸高抛,赚了不少钱。
不过这姑娘似乎很低调, 平时不和身边的同学朋友们提及这些。
比起兰思唯, 他和赵希希的关系实在算不上熟。大家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短, 玩过不少次,但都是在有夏烟在的情况下。
有些心思,司柏燃没有点破,但不代表不知道。
“来吹风?”
“嗯。”赵希希走到他身边,看向窗外,问,“烟烟这两天还好吗?”
司柏燃没答,反问:“你们平时不联系吗?”
赵希希又抚了一下头发:“最近有点忙,上次见面还是她去找夏澤川那天。”
司柏燃眼睛眯了眯,没继续接话。
赵希希像是有点惊讶,问:“你们不会真的因为夏澤川生气了吧?”
“没。”
“其实他俩没什么,就是好兄妹那种,夏澤川不是成天喊她妹妹嘛。对了,他俩好像还都是文学爱好者,精神挚友,夏烟好像写过一个什么小说,夏澤川就是她的读者,我想看看写的是什么,她还不告诉我。”说到这儿,赵希希自己笑了下。
她回过头去看司柏燃,发现他脸上神情淡淡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心下不甘,又不敢继续多言。
“你酒杯空了,我帮你换一杯吧。”
司柏燃没吭声,忽而勾起笑,示意她随便。
赵希希琢磨不透他的笑,心中忐忑,换好鸡尾酒后原路返回。
她看着窗边立着的那个高瘦挺拔的身影,他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脚踩亮面皮鞋,却与宴会上那群油腻的中年商人截然不同,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清澈,又带着对事事游刃有余的神采。
他在世俗里打磨着,却不被同化。
赵希希回忆起那个晚上,在香山别墅第一眼见到他时,她便喜欢上了他。
忍了将近三年,终于见到一线生机。她觉得自己在这场不见天光的暗恋中,快要疯掉。
这种感觉,比小时候跟着当小姐的母亲住在脏乱差的弄堂,明知道自己的亲身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就住在浦西的大别墅里而她不能回去时的感觉,还要难受。
好在赵希希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她忍到了赵太太去世,她被接回赵家的那天。
而司柏燃呢,他知道明天一早会发生什么吗?
“给。”赵希希走过去,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司柏燃接过,却没喝。
赵希希却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眼圈有点红,像是喝醉了,看着司柏燃:“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表白。”
“哦?”司柏燃漫不经心地应着,也不看她,只无聊地晃着杯中的酒。
“从第一眼看到他时,我便喜欢上了他。”
“一见钟情?”司柏燃音调戏谑。
“是,我想今晚和他表白。”
司柏燃忽然看向她,那目光依旧是很随意的,他笑笑:“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
说完,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便离开。
赵希希望着他离开的身影,牵起唇角,也没着急上前跟去。
他果然知道-
司柏燃换了个地方待着,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头开始有点晕,也不仅晕,还很热很闷,他拽了拽领带。
身体里的热气不断上涌。
司柏燃在心中暗骂,这晚宴供的什么假酒,估计酒水钱全被人贪了。
他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拿出手机想给夏烟打电话,又想算了。
明天就回去了,有什么事情见面再说。
原本说的后天回北京,但司柏燃把行程赶了赶,明天回去。
蔡妍的事情不是不能解释。
他最初只是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便没告诉她。现在她问起,他势必会告诉她。
司柏燃越发晕眩,给司机打电话,准备提前回去。
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赵希希忽然追上来,问:“你是要回去吗?能捎我一程吗?”
正巧这时,司机把车开了过来。司柏燃不好拒绝,便说:“上车吧。”
上车后,才知道赵希希和他住在同一家酒店。
车子开到一半,司柏燃不仅晕,还热,他让司机把温度调低一点。
司机依言下调,但心中纳罕,他老板今晚怎么这么热。
“司总,你脸色是不不太好?”
“喝多了。”司柏燃道,他心中认定这宴会用的酒是劣质假酒,加上他中午应酬喝了白的,可能还没吸收,晚上又喝了红酒和香槟。
混到一起最容易醉。
司柏燃闭了闭眼,想保持清醒,可神志越发不清楚,浑身的燥热也越来越难耐,身体里像是有团火焰,将四肢百骸点燃。
“司总,我扶您上去。”
“不用。”他摆摆手,下了车,不忘嘱咐,“你回去接一趟小刘。”
小刘就是那个今晚当他女伴的下属,他把人家一个人丢那儿,着实不地道。
赵希希对开门的司机说道:“我们一个楼层,我看着他吧。”
司柏燃已经听不清赵希希在说什么,她的手臂刚碰到他,那股灼热便越发强烈,他忙甩开。
“好好好,我不碰你,先上楼好吗,你喝醉了。”
司柏燃其实以前没喝醉过,所以今天才会误以为自己喝醉了。
但眼下这种感觉越发让他觉得陌生且恐惧。赵希希的碰触像是导火索,他浑身滚烫,想要寻求安抚。
到了房间门口,赵希希在他的西服口袋里取出房卡,打开门进去。
“司柏燃,你是不是很难受?”她说着,摸了摸他的脸,顺着脸颊往下滑。
那种感觉像是盛夏的冰泉,让司柏燃贪婪地想要更多,他看着眼前媚眼如丝的女人,身上依旧是宴会时穿的白色长裙,此刻却带着魅惑的气息。
司柏燃意识到什么,声音冷冽:“你出去。”
赵希希笑笑:“你不要逞强,你是不是很难受,我可以帮你。”
说着,她脱掉他的西装。
司柏燃忽然像是看妖怪一般看着她,咬牙切齿道:“你给我下药了?”
赵希希依旧笑着,却不回答,她涂着红色甲油的纤长指甲落在他衬衫的扣子上,轻挑慢捻般解开。
司柏燃的血气不断上涌,他抓起她的手腕,用力地把她丢到一旁:“滚!”
赵希希被他拽得趔趄着摔倒地上,再起来时眼底已蓄满泪水。
她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司柏燃却依旧碰都不想碰她。
“司柏燃,就这一次,我不会告诉夏烟的。”
眼见着司柏燃要去拿手机,赵希希疯了似的站起身从他手中抢过,拿起来便狠狠摔到地上,随后,她又把房间里的电话通通扔到地上。
砸完东西,赵希希冷静了片刻,随后勾住司柏燃的脖子,踮起脚就要吻他,却被司柏燃偏头一躲。
赵希希冷笑起来,手中的动作越发用力。
司柏燃的神志已经不清楚,只残存着那么一点意识。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肯定坚持不住。
身体马上要炸掉。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做对不起夏烟的事。
司柏燃看着眼前的人,赵希希的那张脸越发模糊,有一刻变幻成了夏烟,他忍不住伸手去碰触。
赵希希惊喜,握住他的手,司柏燃却又猛地甩开,那张脸重新恢复成了赵希希真实的模样。
司柏燃整个人翻灼滚烫,他用那残存的一点意识,倏然拿起房间里的一个花瓶,然后,在赵希希错愕惊恐的目光下,一头撞到花瓶上。
他的动作坚决,从始至终看都没看赵希希一眼。
世界忽地安静——
下一秒,赵希希尖叫起来,一下子倒在地上,看着司柏燃额间的血不断往出渗……
……
大水终归漫过了金山寺,生灵涂炭,痴男怨女依旧纠葛在情网中。
电影最后一幕,小青投入江水中,法海独立石上,抱着啼哭的婴孩儿,回首望。
夏烟幽幽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那雨,依旧没有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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