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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京事了,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短短四年初桃就逝去了四任丈夫,加上她已经在无惨身上把所有有趣的地方都玩过了……现在一下子变得清心寡欲起来,进入了贤者时间门。
她对游戏渐渐兴趣寥寥,也就是被梦中青年勾着,偶尔看到【入梦】技能冷却过了,才去看一看他。
初桃一踏入梦境,就听青年笑说:“恭喜姬君,事情已了。”
她每每碰见阴阳师料事如神的模样都感觉新奇极了,这也是看出来的?阴阳师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她点头,摊开手向他展示自己毫发无损,并没有发生所谓的血光之灾。同时看向他,试图从他身上脸上看出点什么。
青年晴明轻摇折扇,弯弯笑眼,大大方方被她看:“如何?”
“我观你……”初桃略一停顿,感叹说,“实在好看呀。尤其是这双眼睛,不笑也有几分笑意。若是与我生于同一时代,兴许能与我齐名。”
不愧是魅力值99的攻略对象!
她作男装打扮时,“玄都公子”的风头可比源氏光君更盛,是平安京万千少女夜里的梦呢。
青年哈哈大笑:“梨姬天人之姿,我这般的在你面前也只能黯然失色。但我实在庆幸自己生的还算俊俏,方才能得姬君青睐啊。”
初桃煞有其事点头,的确如此啊。
两人对视而笑,青年又说:“梨姬若是对我眼中世界感兴趣,可要像那日一样再用我的眼睛看一看?”
想起那天通感世界下的阴阳道技能树,初桃心头一动,眨着眼凑近了些,等他再次为她开眼。
青年的手已经伸出了,不知为何又顿在空中,指腹微捻。
“无需如此,那日……虽是巧合,但我有一滴血融入了你的眼中,现在仍有效力。”
“也就是说,其实我一直都能像那天一样看到?”
“是,只是姬君身无咒力,需我催动罢了。”
闻言,初桃专注地看他。
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倒映着月光与他。
青年晴明口中默念咒语,初桃只感觉左眼一热,那波光粼粼的瞳底像是起了波澜,凝聚出深邃的漩涡。
旋即视野发生变化。
他——
刚才还被她看的真真切切的青年,正被一层薄薄的雾霭笼罩着,只能依稀看清身形。
她一下子贴的极近,脸也在他面前放大。
晴明巍然不动,呼吸下意识屏住了。
初桃懊恼说:“这下连你的脸都看不见了啊……”
她伸手要摸摸脸是不是也是一团云雾,却被晴明隔着外衫扣住手腕,青年的小指指腹搭在她手腕的肌肤上,缓缓下移:“姬君?”
初桃如实以告。
晴明笑言:“这是因为姬君初入门,还有些不熟练罢了。”
他安抚道,但玩家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是因为他技能等级高,才会隔着层屏障,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不可探查的感觉。
即便如此,得到了有趣的能力却没法使用,还无法带出梦境,初桃大失所望。
晴明说:“姬君还记得那日弹琴的乐师吗?我曾带你去过他梦中。”
初桃眼睛一亮,意会了他言下之意。
他笑意扩散:“他近日似乎有什么困扰,姬君不妨去看上一看……”
他这般说,初桃当然是欣然应允。
她兴致勃勃,主动握上青年的手,上一次他就是这样将她带到别人的梦境。
晴明一顿,初桃还摇了摇手催促。
刚想去看他反应,她眼前一花就已到了乐师的梦中,玄色衣衫的阴阳师已经消失了。
只有他含笑的声音响起在脑海:
——“我这位友人脸皮薄,还望姬君不要暴露我的存在啊。”
那名乐师正在唉声叹气,他坐在檐廊边,手中是一枝花,洒落一地花瓣。
“他们会好的,他们不会好,他们会好的……”
“你在做什么?”
他专注极了,不知过了多久,才骤然发觉身前落下的阴影,被初桃吓得倒爬数步。
“你,你……梨姬?!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去他的梦?”
他一连串问题问下来,初桃只端详着他的脸。
阴阳师之瞳的视野里,这名青年脸上罩着阴影,果然不详。
好像是……桃花债?初桃隐隐看出女人的身影,试着掐算,竟也能隐隐窥见事实的一角,这人在恋情上处处碰壁,单方面喜欢上的女子不是已经成了鬼怪就是即将死于非命,如今他喜欢的这个更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层层阴云笼罩,让他心生畏惧与逃避……
初桃恍然:“你……要远离女人啊。”
很难说他是不是有克女人体质,不然好好的女孩子被他喜欢怎么就要死了?
这咒或许不是别人诅咒他,而是因他而生,因他而起。
她又凑近一步,想看的更仔细些。
乐师被她说的脸颊泛红,慌忙后退。
这行为虽然有点失礼,但他做来不带恶意,一为害羞,二为他福至心灵地意会了初桃的意思,视自己为祸端,离她远一些而已。
只是这时,从他袖口掉落的符咒红了一下,乐师脸色大变。
“难、难道你是什么入梦的精怪吗?故意变作梨姬的模样。你为何要这么做?这可是晴明印,速退!”
初桃忍俊不禁,便在那符咒落地前将它接住了。
无事发生。
符咒也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手中,被她看了又看。
“看来是这符咒坏了呀。”
她叹气,大大方方地坐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但你既然叫破我的身份,我也不能就此罢休。不错,我正是梦妖,特意入你梦中自然是选中了你,要将你永远地留在我编造的梦境中。”
乐师神色惊疑。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强人所难之人。我想听你奏曲,若是合我心意,就先放你一马。”
他骤然一顿,抬头看她,似乎意识到了她的玩笑。
只见初桃倒了一杯茶,抵在唇边笑意盈盈。
乐师犹豫地抚动琴弦,第一个音节出来后,琴曲自成。
乐声变得顺畅。
琴曲一下子欢快起来,宛若热恋。
中段,变得低落幽然,是情意失途的怅惘。
到了尾段,曲风变得积极悠扬,像在鼓励。
可弹曲人心情惆怅,乐声也带了几分悲情。
乐师——源博雅有雅乐之神的称呼,所奏乐曲自然也是雅乐佳乐。尽管初桃不知这一点,但当她发现和源博雅合奏能增加更多才艺数值时,她就欣然地从腰间门抽出玉笛,在这一篇章与他合奏起来。
笛声介入,悠扬婉转。
源博雅心中的郁气驱散一空,两人互相追逐唱和,有如春和景明,清风徐来。
一曲作罢,源博雅双眼发光地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姬君曲艺高超,我亦不能及也。”他擅曲艺,结交的朋友除晴明外也大多是乐理高超之人,因此更加喜爱。
直到看见她放下玉笛,对他莞尔一笑,才忽然像是回到了现实,局促起来:“姬君……姬君竟也会这首曲?”
“自然,这是源博雅所作无名曲,流传甚广。”禅院巡就曾用玉笛吹奏此曲向初桃求爱,当时聚集蹁跹的蝴蝶让她印象深刻。她因此又听了源博雅许多曲子,表达情爱的不在少数,诗人以诗寄情,源博雅以乐寄情,将自己对那名女子的种种爱意悉数谱在不同的曲目中。
但只有这一首没有姓名。
“而且,我们初遇时,你弹奏的就是这首曲子。”
源博雅听到自己的名字,差点没咬住舌尖:“啊……对。”
他知晓初桃来自未来,却不知这首曲直到未来也没有名字,他问:“无名曲……吗?如果姬君来起,这首曲子要叫什么呢?
初桃抬眼,望过来的眸光似笑非笑。
神态有些像晴明。
源博雅一瞬间门更加低沉,没有了询问的想法,他的头渐渐低垂下去。
初桃却已回答:“既然无名,便叫无名吧。”
源博雅沉默下去,许久,方说:“是,这首无名之曲……是我代友人为你而奏的。”
他忽然正色:“姬君,你们真的毫无可能了吗?他——”
但初桃打断了他的话:“那是他要来同我说的事呀。”
“你呢?即使为我奏了这一曲,也没有想要同我说的吗?”
初桃这般询问。
没办法,乐师最后喜欢上的女人身影……怎么看都是她自己啊。玩家魅力实在是太大了!
只是乐师与阴阳师互为挚友,他知晓阴阳师对她的感情,这份知情成为了山上的层层阴云,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所以无名之曲对他之所以无名,在于这份情感“不可说”。
这份无法得见天日与无法实现的爱意就变作了笼罩在乐师身上的咒。
至于她为何要心血做这些事……
一方面是证实自己的想法,这样很有趣。
另一方面,没办法,乐师单恋别的女人就会克她们。
命格好到三任老公都夭折的玩家初桃可不怕他克,只能让他明晰自己的心意,一直乃至一生都喜欢她了!
而且喜欢她又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怎么还偏偏要借友人之名遮掩对她的喜爱呢?
要是兄弟合作其利断金,那她肯定更行啊。
源博雅被她注视着,嘴唇翕动,终不得言。
但就在他下定决心,“梨姬”之名刚唤出之际,就有一阵清风袭来,院内的梨花树枝头颤动,乱花渐欲迷人眼。
等他放下遮掩视线的衣袖再看去时,女性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只留下一把玉笛。
他最终还是错过了机会。
错过了……明白心意后向她表白心意的机会。
显而易见,琴瑟交心,她已看穿一切,方才在尾段合奏的乐声,以及最后的问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源博雅失落,却不怅惘。
近日来晴明已经不再为此事挂忧,悠闲自得地行走在山水之中。
反而他每每见了晴明,就会担忧两人之事,想她们该如何是好,以这些事来压制自己喜欢上友人所爱之人的愧疚、压制自己爱上未来之人的痛苦。
“晴明都如此豁达,我为何还如此犹豫不决呢?”
山无不可攀,云无不可散。
他心头阴霾已散,咒已解。
源博雅很快就调整好心情,神色柔和地注视初桃留下的那把玉笛。他从腰间门取出另一把笛,抵在唇前,吹奏起了新的乐章。
无名曲后,此后所有为她所作之曲,皆有姓名。
……
初桃又回来了。
她责怪说:“好啊,你是故意让我去为你的朋友排忧解难的。怪不得让我隐瞒你的存在呢。”
青年只笑。
“那怎么又如此小气,不让我将他的话听完?”
青年晴明笑的更加开怀:
“我只是起了风,最后何种结局是由姬君和他来决定的。”
源博雅是个君子。
他已明晰自己的心意,此后不会再压抑隐瞒。
但即便如此,他同样做不出在友人喜爱之人面前越距之事。他要一个人继续地、热烈地、积极地喜爱她。
所以,他送走了初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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