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时间经历的太多,清晨感觉都麻木了,完全下意识反问:“她哪里来的钱?”
王娟没钱的。
闯南走北多年没捞下多少钱,唯一梦想有生之年凑齐套首付,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且平日里非常节省,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即使有,也绝不会用来做别的事。
姑妈有同样的疑惑。
几万块钱,有钱人或许算不了什么,但王娟母亲患有慢性病多年,没工作没退休金,是个实打实的累赘。
王娟没回答,只说想赚钱,就按她说的做。
了解一个人再接近,非常的简单,她顺利加了清晨的联系方式,按照王娟给的资料,给自己立了个合适的人设。
当清晨真正陷入其中,她深深后悔,同为女人,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个三十多岁,条件相当不错的女人迟迟未结婚,结果栽到这里,估计会成为一辈子的阴影。
她真的在害人呀。
至于原因,问过很多次。
两人那么多年的朋友,都是成年人,有什么说不开的非要用这种方式。
王娟笑的得意又痛苦:“你不懂。”
姑妈不懂,但她懂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良心受不了,更怕出事。
说的次数多了,王娟开始不耐烦,说了不少难听话。
这让姑妈更害怕,感觉这个本就不怎么熟悉的外甥女变的非常陌生。
给的钱已经花了,还不上,她只能暗自行动,偶尔说一两句清晨反感的观念等等,没有女人更懂女人,果然没多久,清晨态度变淡了。
也正因她这点改变,没让清晨受伤更多,不然真会像她担心的那样,造成不小的心里阴影,也正因为这点善,避免了一场牢狱之灾。
把知道的通通说了,姑妈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该死,清晨啊,我真是个混账,一把年纪白活了。”
清晨心累,没有想再追究的心思,比起这个生活不如意的女人,她更想知道,王娟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毁了她?
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算了,我当初用您教的阿尔巴尼亚织了条围巾,同学们羡慕极了。”清晨轻轻摸下小女孩的脑袋,叹口气,儿时的记忆回来了那么点,“好好照顾孩子吧。”
真正的答案,在王娟那里。
清晨早早买了房子,不小的三居室,那时候房价便宜,四五千块,如今翻了好几番,这让王娟连连感叹,开玩笑说,哪天不想上班了把房子卖掉,换个小城市买套小房子,剩余的钱吃利息,等于早早退休。
现在同样的话回忆起来,有种怪怪的感觉。
为她高兴的同时似乎还有点嫉妒。
清晨一个人住,空着也是空着,来之前本来说好,不用租房子,想住多久住多久,是她的家,也是王娟的家。
清晨明白家对于王娟的意义,想用这种方式给她点安全感。
结果只住了半个多月。
长达二十年的友情,没随时光黯淡,人却变了。
清晨发现,两个人经常说不到一起去,就像参加同学会般,除了回忆没啥共同语言。
当王娟提出租房子,清晨内疚极了,以为自己没招待好,连连道歉。
虽说谈不到一起去,但王娟在她心里,依旧是那个二十年无法取代的小伙伴。
王娟笑着拒绝。
她想过自己的生活,想重新开始,以后周末一起过。
可是,并没有一起过几个周末,不是她没时间,就是王娟没时间,甚至在单位里也很少说话。
不在同一个部门,清晨还担心,给人落下话柄,毕竟人是她介绍进来的。
去的路上,直播间众人了解完毕来龙去脉,立刻炸锅了。
“什么你做错,你绝对没错,即使住你家怠慢——三十多岁了人了,玻璃心吗?稍微像样的房子,一个单间少说也要一千五以上吧,免费的房子住着,还给安排了工作,有几个朋友能做到?亲姐妹不过如此。”
“清晨太善良了,哎,不要用正常思维揣测小人的心思,他们记仇,可能一句无心的话,一个微妙的表情。”
“闺蜜啊,防火防盗防闺蜜真没错,给大家说个血的教训,我最好的闺蜜生病要动手术,我自己的钱不够,找家人借的,结果呢,人失踪了,呵呵。”
“我对这个王娟好奇死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清晨别伤心,还缺闺蜜吗?”
“”
几乎没一个人能猜到王娟如此做的原因。
或者说,完全没方向猜。
王娟本人非常显老,走南闯北和岁月的尘埃全呈现在了脸上,满脸细细的皱纹,皮肤黯淡粗糙,仔细看,鬓角有隐约的白。
才三十多啊。
打开门看到清晨,立刻笑着道:“来的真快,我还想着等会下楼接你呢,话说,这次记性怎么这么好了,你可是个晚期路痴,前段时间起大雾,你愣是走错了单元门,结果半天没打开门,哈哈哈。”
她镇定的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清晨没回答,深深看着她,满腔怒火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消失,化作另一种情绪。
职场多年,最基本的察言观色当然有,此刻的王娟,或者说一直以来,笑的有点假。
那是一种隐藏所有情绪的、讨好的笑。
对自己也要这样伪装吗?
清晨刚要点破,卧室传来摇摇晃晃的脚步声。
一个头发早花白的老太太走出来,她努力睁大眼:“是清晨吗?我听着像。”
清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阿姨?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一段时间了,我说了很多次,让你来家里吃饭,咱娘俩有多少年没见过了,可王娟说你忙的很,没时间。”多年信教让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她抬起长满老年斑的手,想要摸摸清晨的脸,半路放下,笑着感叹,“和小时候没啥变化,还是那么漂亮。”
好友的母亲,算半个长辈,如果什么都没发生,会是场令人激动的重逢。
清晨欲言又止,她只想问:为什么没告诉她?
老太太一人在老家自然是不放心的,清晨有考虑过,等王娟工作稳定,干脆接过来一起住。
王娟拒绝的很现实:没钱。
单独租赁一套房子少说也得接近三千,负担不起啊。
陌生的情绪如滔水般袭来,不真实,恍恍惚惚的。
清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王娟,我有话要问你,咱们找个地单独聊吧。”
“来我房间吧,正好我也有话说。”王娟随手推开好奇凑过来的母亲,等走进卧室关上房门立刻笑嘻嘻道,“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直播间直接炸了。
“窝草,我起了层鸡皮疙瘩,她知道了还能这么镇定。”
“好怕怕,比恐怖片还吓人,果然越真实就越吓人。”
清晨同样被这完全没想到的话给愣住了:“你”
“别你你了,听我说吧。”王娟还在笑,只是如果细细品味,不再那么讨好了,就像演了大半辈子入戏太深的戏子终于脱掉戏服,找回了那么点自己,“你最想问,我到底为什么那么做,对不对?”
两人目光近距离碰撞,各自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王娟似乎被什么触动,喃喃道:“从哪里说起好呢?”
出租房的房主大概很懂生活情趣,厚重窗帘里加了层白色的纱,阳光洒进来,朦朦胧胧的。
王娟盯着地上斑驳的光点,声音轻的像梦:“第一次见面,我就恨上了你。”
清晨真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因为,你拥有的太多了。”王娟目光幽深,“凭什么啊,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同一个世界,每个人看到的不一样,哪怕近在身侧。
爸爸跑了,妈妈信教成为别人眼中神经兮兮的异类,其实这些不算什么,因为,五岁的王娟不懂。
她哭着向妈妈告状,妈妈只会叹气,转而双手合十祈祷。
渐渐她明白只能靠自己。
那就努力变的更优秀、更招人喜欢吧。
没人教,王娟自己学会了见谁都笑,弱弱的,小心翼翼的。
她买来钢笔字帖,认真一笔一笔的描,不吃饭不睡觉的练习,只想给大家来个惊喜,妈妈舍不得买太多纸,她用筷子蘸水在地上写。
终于有一天,写字工整了。
可没人夸。
哪怕她故意打开练习本放到课桌上。
全世界没人注意,全世界依旧嫌弃孤立她。
王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不再努力,收回小心翼翼伸出的触角,如果清晨不出现,或许她会慢慢习惯。
“还记得这封信吗?”王娟似乎早已准备好,掏出长快变成黄色的信封。
信封陈旧,里面的信纸更旧,磨的快出毛边了,上面工整的笔迹受潮,勉强能看清写的啥。
时隔二十多年,清晨早没多少印象,小时候写信幼稚又认真,她仔细辨认片刻,不确定道:“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
“没错,就知道你忘了,哎,你太幸福了,不像我,一点点高兴能记很久很久。”王娟不知道是埋怨还是什么,眯起眼轻轻念道,“王娟你好,我挺好的,真希望我们能早点见面啊,等工作赚钱了,我一定立刻买车票——对了,有没有人欺负你,有的话告诉我,我狠狠揍他”
清晨没耐心继续听,不耐烦打断:“直接说吧,我怎么害的你。”
“别急,这就说了。”王娟叹口气,小心翼翼把信纸叠好放回原处,“你不知道,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哭了,没事就拿出来看,你可能随口说的一句话,对我,像天上来的福音——哈哈哈,不好意思啊,跟我妈学的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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