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很想说一句大快人心,但是她现在更担心男人的牙口。
警察们用力想把男人跟少爷拉开,可是男人咬得很死,愣是没有移动分毫。就算已经有棍子往他身上、头上打,他也还是不肯松口。
季夏赶紧朝那边走过去,她大声劝道:“先生先生,你先别咬,先松口!你、你母亲那边,你告诉我她在哪,我帮你去看!”
男人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神情依旧疯狂。
季夏走过去了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一女声低沉地说道“起开”,然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就从两个警察退开的位置伸了过来。
季夏这个方向原来正对着那两人,因此她很清楚地就看清了来人。
来人身量和她差不多,全副伪装的脸上带着墨镜和口罩,她看不清她的五官,但还是能从这人丰满的身材分辨出她应该是位姑娘。
而且,她目光极冷。
季夏见她把两只手分别放在了少爷和男人的头顶,然后不甚温柔地一推,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就同时往后倒去。
季夏松了口气,刚想问问这姑娘的来头,却正好瞧见她抬腿狠狠给坐在地上揉肩的少爷来了一下。
季夏:“……”
全场其他人:“……”
少爷:“啊啊啊!”
他的身体一下飞出去了一米远,头撞到玻璃门,顿时白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季夏见一个警官收回了尔康手,转身难以置信地指着来者不善的姑娘:“你你你,你是做什么的?”
姑娘看都没看他一眼,双手环胸走到愣坐着的男人面前,她微微弯腰,语气毫无波澜:“满意了吗?”
男人瞪大了眼睛,把目光从昏死过去的少爷身上移到了她的脸上。
姑娘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却不说话,直起身无奈摊手:“就算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了。”
男人这时才缓过神,呆呆地说道:“谢谢。”
季夏等着姑娘接话,却见她漫不经心往自己这边指了一下。
她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发现这姑娘指的人只会是自己后,她差点当场也软了。
男人也是半天不动她的意思,直到姑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才后知后觉对季夏说道:“谢谢,谢谢。”
季夏:“……不用谢。”
姑娘满意了,继续双手环胸,跟阅兵一样一边走一边视察每个警察。
这个寒冰般的气场,藐视一切的气势……
原本有些警察看她身材好,还不怕死地挺直腰板想展示自己,结果很快就在她无声的凝视下泄了气。
季夏怕她还要动手大杀四方,连忙抬手想劝。但是姑娘墨镜下的眼神扫过来,她便后背一凉,仿佛刻在灵魂中的恐惧被勾起,一点声都发不出来了。
好在姑娘只是展示了一下下马威,并没有再对谁动手。
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半个手掌大的小本子,抬手拿到头边打开,只对着警察晃了一晃。
季夏并没有看清这本子上有什么,但是警察们却脸色一变,纷纷低下头,架起男人的胳膊上警车离开了。
季夏见自己眼前乌泱泱一堆人霎时就不见了,心里惊讶,却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嘛。
她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四处乱瞥,瞥见竟然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管那个少爷,还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大叔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她也好奇少爷死没死,想过去看看,结果这时她耳边很近的距离响起了姑娘的声音。
姑娘轻笑了一声,慢悠悠道:“他没死,顶多脑震荡,或者变成植物人。”
季夏被她吓了一跳,连连往旁边撤。
原本没有看她的姑娘这时才把头扭了过来,疑惑道:“你慌什么?”
季夏不敢说话,但是她不说话,姑娘就一直凝视她。
最后她只敢小心翼翼指了指少爷,弱弱地说道:“他……我,我怕你打我。”
姑娘无语,季夏能很清楚感受到她这种情绪。
姑娘没有说话,扭过头往医院大厅走去。
季夏知道自己应该趁这时离开,但她心里对这人十分好奇,刚才的事又正好锻炼了她的胆量,她就还是跟着姑娘进去了。
姑娘在她前方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季夏只能看见她把不知名的包装纸随手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隔着一米,扔得很准。
季夏轻手轻脚,不敢多言。
姑娘在进门之后直接左拐,她走到了那位孕妇的旁边。
季夏余光看到了已经往这边赶来的医护人员,她没有做声,只站在远处看着姑娘和已经过来的小护士交谈。
等医护人员合力把孕妇移上担架后,她才稍微走近了一点。
姑娘大步跨过了地上的液体,不知从哪掏出了块手帕丢到了座椅上刀的刀柄上。
她用手帕包着刀柄把刀拿了起来,一转身正好对着季夏。
季夏被吓了一跳,只听不知何时叼了根烟的姑娘问道:“这是凶器吗?”
这时姑娘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冷意,是很正常的与别人说话的调调。她声音略显低沉,但是原声很温和,有点南方人说话的柔软。
季夏愣了愣,下意识点头回答:“嗯,是凶器。刚刚那些警察没来得及拿。”
姑娘两指捏着刀柄晃了晃,不屑地笑道:“没来得及拿?我倒觉得他们是根本就不知道要做这回事。”
她再次跨过液体,没管有点呆滞的季夏,伸手去接过一位护士递来的厚纸袋。
她微微颔首,礼貌地对护士说道:“谢谢。”
小护士比她矮了一个头,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不、不客气。”
季夏见她说完就迈着小碎步跑了,不明白她脸红个什么劲。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戴着口罩的人她竟然在抽烟?!
姑娘把刀丢进了纸袋里,转过头发现季夏又在盯着她看。
她微微往后一仰:“你干嘛?”
季夏看着她从口罩里伸出来的棍子,嘴角不住地抽搐。
姑娘也发现她是在看什么,淡淡地说道:“这是糖。我没在公共场合吸烟。”
就因为是糖才更怪了好不好!
季夏问:“你这口罩,它、它上面的孔?”
“不是硬怼出来的。”
“那是怎么来的?”
“你猜。”
她有恃无恐地坐到椅子上,托着下巴任由季夏看。
季夏感觉自己看到了棍子边缘一圈烧焦的痕迹,但是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移开目光,拘谨地看着地面问道:“你是什么人啊?刚刚的事……那些警察好像很怕你。”
姑娘轻笑:“你看起来也很怕我啊。”
她的声音似乎有魔力,尾音上扬似有钩子。
季夏小心地抬起眼皮看她,觉得这种声音的主人皮相一定不会差。
姑娘听她又不说话,懒懒地趴在了椅背上:“我的身份是个秘密。至于他们怕我,纯粹就是因为心虚而已。”
季夏不知道这个“心虚”是什么意思,但是这话好好隐隐透露出这姑娘应该是警察的上级。
她想了想,又问:“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对那个……”
季夏顿了顿,回过头想指倒在地上的少爷,但是少爷刚刚已经被人抬走了,她只好尴尬地安静了下来。
姑娘无所顾忌地说道:“为什么要打他?看不惯,不就打了嘛。”
“……”
姑娘歪了歪头,带着忧愁叹道:“哎,都是家门不幸,不然我也不会来这。”
季夏觉得她这话的语气深远,话里似有深意,好像不是在说少爷,但她还是只按表面意思理解成这姑娘和那少爷是一家人。
她紧张地笑了笑:“啊,那的确是家门不幸。”
姑娘把目光从大门外的世界移到了她身上,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季夏身前伸出手笑道:“不说不高兴的事情了——我叫顾时悟,时间的时,领悟的悟。你呢?”
季夏见她主动示好,紧张地把手伸了过去:“我、我叫季夏,夏天的夏。”
“季夏?”顾时悟微微压低下巴,笑语盈盈:“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名字呢。”
“是吗?我还觉得很随意呢。”季夏跟她握了手,觉得这人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有温度。
她礼尚往来夸道:“您的名字也很好听,感觉很有寓意。”
顾时悟把手背到身后,毫不谦虚:“谢谢夸奖,我也这么觉得。”
季夏:“……对了,您来这里还有别的事要做吗?”
“没了。我就是半路得到消息来看热闹的,只是顺便帮个忙而已。”
顾时悟问道:“诶,你来医院是看什么病的啊?我见你蛮健康的,是长命百岁的人,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季夏摆摆手:“不是我来看病,我只是来帮人买药。”
话说现在怎么还没人来修机器啊!
顾时悟疑惑地“嗯”了一声,她抬手摸了摸下巴:“帮人买药?唔,我觉得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啊?”
“你是那所贵族大学的吧?”
季夏想说自己只是私立大学的,但是她想了想,好像说成贵族大学也没错。
“你应该是为中午被那个张皓拦住的女子来买药的吧?”
季夏惊讶:“你怎么知道?你当时在现场?”
“算是吧。”顾时悟没有解释,她问:“那个女子她得什么病了吗?”
“啊,没有。她只是,那个……发情期到了。”
“发情期”三个字,季夏从前只觉得动物才会有,因此在说到人身上的时候,她还是有点羞于启齿。
但是顾时悟听到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发情期?”
季夏有点尴尬:“怎么了吗?”
顾时悟只失态了一秒,她咳了一声:“没有没有,我只是没看出来。她中午面对三个暴徒还镇定自若的模样,嗯,实在看不出来她正处于这个特殊时期哈哈。”
季夏听她好像真在现场,虽然不抱希望却还是问道:“额,请问你有没有录下什么?就当时那个情况……”
顾时悟歪头:“你问这个干嘛?你要录像有什么用吗?”
季夏如实说道:“我是想保留证据,然后找时机举报。因为警察大概也不会管,我、我……就是想或许哪一天,我能把他们送进局子吧。”
她声音越说越小,就连自己都觉得这是妄想。她以为顾时悟一定也会嘲笑她,但还是不想放弃这点希望。
可是顾时悟并没有讽刺她,她的确是笑了,但是那是很欣赏一个人的笑:“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一定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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