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终于撸到猫猫惹。
从地宫中出来时正是清晨, 山谷间云雾蒸腾,被日出的光辉一照,立刻散发出丝丝缕缕浅金色的霞光。而比霞光更耀眼的, 则是天际一道道流星般的身影。
修为越高, 御空飞行的速度就越快,当速度快到一定境界,肉眼就很难看清其动态了,所能看见的也就只有灵力运转散发出来的光辉。
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个颜色不同的光团。
在桑清衍的分/身原地消散变成一根羽毛不久之后, 最先出现的一颗“流星”也随之落到了地面。
易子钰抱着桑如焰稳住身形,一抬眼,就看见了安安稳稳躺在树荫下的盛千婵。
她的脚边是一条潺潺流动、清澈见底的山间小溪,两侧都是茂盛的青草,恰好就有这么一棵长在溪边的大树, 树冠如同伞盖, 遮住了逐渐变得刺眼的阳光, 而更巧的是,树下还有一块光滑、平整, 能够躺下一个人的大石头。
易子钰:“……”
确实挺巧。
他们这位夫人还挺会给自己找位置。
视线从盛千婵紧闭的双目上扫过,易子钰后退半步, 动作轻缓地将怀中急不可耐的少女放了下来。
自从盛千婵坠湖失踪, 整整几天下落不明, 桑如焰就陷入了某种焦虑愧疚的情绪中。
虽然听易子钰和黎婆婆说了, 桑清衍安排的后手肯定能保证盛千婵的安全,她也还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灵断山脉, 魂不守舍地等了好几天。
以她血脉觉醒还不太稳定的情况而言, 本不应该离开梧桐树太远, 但她坚持不走,其他人也拿她没办法。偏巧她又黏着易子钰,于是这位全能多劳的桑家客卿便又多了一份保姆的职责。
看着早就是强弩之末还在勉力支撑的少女还没站稳就想往前跑,易子钰只能伸手扶住她,温声提醒道:“小心点。”
一贯黏人的少女这回看都没看他一眼,借着他的搀扶站稳,又急匆匆跑向了盛千婵。
望着空落落的掌心,总是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的桑家客卿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拢起袖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他不像桑如焰失了方寸,满心满眼都是盛千婵的安危,以他的目力看过去,自然能发现他们夫人早就睁开了一条缝,正眯眼观察着他们俩。
易子钰挂着淡淡的浅笑,也不点破,就任由桑如焰哭喊着大嫂直愣愣扑过去,然后在盛千婵忙不迭侧身避开时,凑上去恭敬有加地附和了一句:“见过夫人。”
……
盛千婵觉得,她大概并不适合演戏。
当年她还在读幼儿园时,曾经有星探路过学校门口,见到刚放学的她顿时惊为天人,直呼要签她当童星,说只要她进入娱乐圈,一定能够大红大紫,拿遍海内外影后荣誉都不是梦。
那时,盛千婵以自己要继承家传医学为由拒绝了对方。
现在想想,她没答应是对的,要不然以她的演技必然出道即巅峰,入圈就失业。
就说现在吧,她本来想装昏迷,先躲过即将到来的关心与询问,免得不知道该怎么在不提及桑清衍的情况下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个山谷里。
然而,还没等到大部队的“轮番轰炸”,看到桑如焰向自己扑来的刹那,她就憋不住了。
这丫头对自己的实力一点数也没有,就她那样乳燕投林般轻轻一扑,她十成十得受点轻微内伤。
惹不起,躲了。
盛千婵睁开眼,也不再演了,快准狠地往石头旁边一滚,避开了少女充满爱的飞扑,然后撑着石面坐起来,食指抵住少女的额头,扭头看向笑眯眯的桑家客卿。
直觉告诉她,这个笑得温和从容的桑家客卿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她在装昏。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修士的感知都那么敏锐,想要骗过他们的感官着实不容易。
念头闪过,盛千婵心里那股气又顺了。
对上那张斯文温雅的脸,她绷着脸,沉着地点点头,愣是一点也没露出被看穿的窘迫:“易大人。”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眼巴巴盯着她,嘴里还在叭叭叭念叨个不停的少女,停顿一下,言简意赅地打断了她:“好了,放心,我没事。”
哪知,这句话反倒像是刺激了她似的,话篓子彻底打开了。
桑如焰:“怎么可能放心啊,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到现在才出来啊?不会真去了祖陵吧?是我哥救了你吗?他人呢?去哪了?怎么就丢下你一个人?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我这里有婆婆给的丹药……”
盛千婵:“……”
这姑娘嘴怎么这么碎呢?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场面好像有一丝丝的眼熟。
盛千婵忽略那一丝即视感,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别问了,我很好,真的,怎么出来的我也不清楚,醒来就在这了,别的真不知道了”
正想补一句“再问自杀”,天际的“流星”忽然接二连三地落了在地面,显化出一道道人影。眨眼之间,不算太大的山谷内就出现了一大批人。
盛千婵抬头望去,除了桑家那些全副武装的守卫,长老都出动了好几个,站在最前面的则是温长老和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黎婆婆。
两个性情温和的人,这会儿都冷着一张脸,唯有目光向她看来时,表情才有所软化。
“夫人!”两道不同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
盛千婵迟疑地举起手,向着二人挥了挥:“……嗨?”
……
在经历了温长老和黎婆婆的关切问候以及桑家那些长老们迫不及待想了解事件原委的问题轰炸后,盛千婵终于忍不住显露了一丝疲态。
这回不是演戏,是真的累了。
被怪物追了一路,又是跳山又是坠湖的,哪怕磕了灵丹,还有桑清衍的分/身给她疗伤,但在地宫里她过得也不算太平,尤其是神魂两次受到冲击,还没来得及好好温养一番,此刻再面对吵吵嚷嚷的环境,也着实有点撑不住了。
把对桑如焰说过的话重复两遍之后,盛千婵抵着额头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
最后还是黎婆婆注意到了她的不舒服,拦下了那些还想继续问问题的长老们,一锤定音道:“夫人才刚遇险回来,还需静修一段时日,先送夫人回去休息,其他事之后再说!”
她实力在这些在场之人中不算拔尖,看起来也只是主院里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妇人,但此时发了话,却没几个人反驳她,连温长老都附和道:“没错,先送夫人回去休息吧。”
三言两语就定下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虽然和自己期望相符,但盛千婵还是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桑清衍的那只橘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脸不情愿地蹲在她身前变大示意她上去,她才回过神来。
她摸着变大的橘猫,手无意识地撸过猫猫头顶,看了一眼正龇牙咧嘴的猫脸,又回头看向黎婆婆和温长老。
“那我……就先回去了?”
黎婆婆心情似乎不太好,却还是对着她露出一个慈善的微笑,说道:“夫人安心,回去先好好休养一阵,这一次的事,桑家上下必定会查个究竟,到时定然会给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盛千婵觉得她语气有点怪,有一种说不出的严肃,但也没当回事。
她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再多说两句,免得他们查半天反而忽略了什么关键线索,最后做了无用功。
“你们真的不再问我点什么吗?”
她好歹也去桑家的祖陵溜达了一圈,如果怪物真是被什么人引来的,那或许他的目的就是祖陵地宫下的封印,这么重要的事确定不问问清楚吗?
黎婆婆安抚地笑道:“夫人多虑了,我们桑家还不至于无能到这份上。何况,既然仙尊留下的手段将夫人从祖陵中救了出来,那么仙尊对此事必然也已经知情,夫人静候结果即可。”
他们发现盛千婵失踪之下,经过反复的推算就基本确定她是去了祖陵,又从黎婆婆这里得知仙尊提前做出了安排,绝不会让盛千婵因此出事,提起的心便放下了大半。
他们不知道桑清衍到底留下了什么后手,也不知道他们在祖陵发生了什么,问盛千婵也没问出个答案,但是不要紧,他们相信,桑清衍知道了,这事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至于细节,那不重要。
盛千婵看她说得笃定,也不再坚持,顺从地爬上了大猫猫的背。
都说宠物随主人,这只橘猫跟桑清衍一个德行,都不喜欢被人触碰,可惜这会儿得到了吩咐,再不乐意也只能任由她在背上摸摸蹭蹭。
黎婆婆看着盛千婵还有心情去捏橘云的猫耳朵,心里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转头又看向躲在易子钰身后装透明人的桑如焰。
“二小姐,也请先回去吧。”
桑如焰瞅瞅变大的橘云,又看看黎婆婆和蔼可亲的表情,默默往易子钰怀里靠了靠。
易子钰无奈,只能站出来接话道:“我这就送小姐回去。”
说完,少女已经熟练地圈住了他的脖子,像个挂件似的挂在了他的身上。年轻的客卿表情不变,轻轻松松地将她抱起,身影一晃,与满脸透着不爽的橘猫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直到他们全都离去,温长老才收敛了好不容易露出来的一丝笑意,环顾四周,一向温和的语调也透出了几分冷意。
“那些妖兽的尸体都收拾好了吗?”
“回长老,包括那头羽蟮在内的十八头妖兽都已确认击毙,尸体已经放置在储物袋中了,请长老过目。”
温长老接过储物袋,神念扫过,而后递给黎婆婆,与她对视一眼,在得到示意之后便点了点头,果断地说道:“此事干系甚大,在仙尊回来亲自过问之前,我们必须先要有个交代。接下来”
“在场所有人,和我一起回刑堂。”
第42章 金手指不是穿越标配吗?
盛千婵觉得, 人倒霉起来可能是没有上限的。
就比如此时,漫天火雨从空中坠落,巨大的火团砸向草地, 短短一瞬就将地面上的植被付之一炬, 连黑土就被烧成了稀疏的黄沙,唯独火焰还在熊熊燃烧。
除了她脚下立足的不过三尺方圆的土地仍旧完好,整个空间仿佛成为了一个火焰的世界。
“这算什么?幻觉吗?”
盛千婵看着天际被点燃的白云,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叹了口气, 干脆盘腿坐下,托着腮继续打量周围的环境。
最近她大概是持续走背运,上一秒还在橘云的背上享受着大猫猫当肉垫的快乐,下一刻睁开眼,她就出现在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环境中。
幸好火雨落了半天也没砸到她身上, 但她也实在不敢贸然动弹, 生怕火焰不长眼, 一不小心就玩火自焚。
可这么待着也不是个办法。
盛千婵闭上眼,将能想到的各种清心咒都背了一遍, 又沉入识海,确认了下神魂的状态。然而, 一番自救的操作之后睁开眼, 眼前还是一片火海, 没有丝毫的变化。
盛千婵:“……”麻了。
这个鬼地方没有灵气, 也联系不上桑清衍,她身上除了衣服, 储物戒和其他随身携带的东西更是消失不见了。她按照破解幻境的方法试了试, 结果也不尽如人意。
难道, 她就要这么被困住了吗?
更离奇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算什么?见鬼了吗?
盛千婵摇摇头,将不靠谱的念头甩了出去,又看向火雨不断坠落的天空。
老实说,这个画面有点眼熟。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之前在地宫里,她接触到凤凰壁画的时候,也陷入了类似的幻境中,或许,二者存在什么关联?
那时候她看见了凤凰真身,被祂留下的真意冲击,这才一下子退出了幻境,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复刻?
想到这里,盛千婵坐不住了。
她站起来,试探着跨出了一步。
火焰擦着她的脸颊砸落在地,却没有让人感觉到炙热,就仿佛这些火焰只是假象,但盛千婵却一点也不怀疑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她按耐住蠢蠢欲动去接一发火焰试试的冲动,望着头顶火焰最密集的地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上方有什么变化,犹豫了一下,只得咬咬牙,挥手打出了一道灵力,同时另一只脚也跨出去了安全范围
霎时间,一股无形的波动传来。
在盛千婵惊愕的注视之下,无数的火焰聚拢、凝结,最终化为了一只身形约有千里长的巨大凤凰。
接着,凤凰一低头,那双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眸子缓缓地眨了眨,随后振翅一飞,向着她俯冲而来。
与此同时,一道慵懒又带着一丝疑惑的声音也在盛千婵耳畔响起:“怎么不是同源血脉?算了,都一样……”
……
桑家的凤凰神殿内,刚从刑堂回来,准备日常沟通圣物聆听指引的桑家客卿看着大殿中央那一簇莫名变得活跃了不少的金红色火焰,蓦地微微笑了笑。
“圣物怎么突然有了反应?”
身后,温长老也走了过来,拢起袖子看着那簇火焰,不由轻挑眉头。
“似乎是凤凰的某个传承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呢。”易子钰说道。
“哦?这样倒也是好事。”
温长老笑意淡淡地应了一句,却是没有太过在意,反而话题一转,又提到了灵断山脉:“之前在刑堂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也不方便问你,现在倒是可以说说,为何你当时只救下二小姐,却任由夫人遇险?”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
沉默了一会儿,易子钰转过身,向着温长老揖了一礼,低着头,一贯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沉声说:“此举是我失职,请长老责罚。”
温长老定定地看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一分也不多,一分也不少,就这么足足看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才伸手拍了拍易子钰的肩膀。
“好了,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夫人既然安然无恙,我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责罚你,便不会抓着这件事不妨。只是……”他停顿了片刻,又说道,“仙尊回来之后,你最好亲自向他解释。”
“子钰明白。”
看着易子钰表情严肃的模样,温长老反倒表情松弛了许多,温和的笑意重新回到眼里,他收回手,接过易子钰还没来得及点燃的三支香顺手引燃,而后规规矩矩插在了香炉中。
烟气袅袅,模糊了两人的脸,也似乎模糊了他们的表情。
易子钰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直到临走,才又听到那道温和宽厚的声音悠悠地响起:“二小姐年纪小,喜欢黏着你,这也没什么,不过子钰,你该知道桑家对血脉是如何的看重。”
“长老多虑了,子钰别无他想。”
“是么,那再不好过了。”温长老淡淡一笑,跨出了神殿大门,“还有,夫人遇袭这件事只是开始,后面怎么做你应该知道,仙尊那边,该有的交代一个也不能少。”
“是。”
易子钰目送他出门,看他正要驾云离开,传讯符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一抬头,温长老也拿起来了响个不停的传讯符,正拧着眉逐字逐句地读着上面的内容。
“夫人无缘无故昏迷了?这是怎么回事?”
优雅漂亮的瑞凤眼微微眯起,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升起了一丝明悟莫非刚才得到某种凤凰传承的人就是他们这位夫人?
……
盛千婵的确得到了凤凰赠予的一个小传承。
那只火焰所化的凤凰向她冲过来之后,不仅没有伤害到她分毫,反而在她的心间留下了一颗小小的火种。
火种这个说法可能有点抽象,因为她此时此刻内视自己的身体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可她闭上眼,就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持续燃烧着。
桑清衍在南明圣宗讲法时为了试探她会不会沉不住气跳出来,曾给在场所有人种下了一缕心火。
心火乱智,冲动易怒,若是用来对敌,大可惑人心神使其引火烧身;若是学会驾驭,也可以凭借那一口怒气提升自己的战力。而最妙的是,心火这玩意儿其实人人都有,并不是凤凰血脉的专属。
要是那天有人听懂了桑清衍的讲法,也同样能够悟出这一神通。
但凤凰留在盛千婵心中的这一缕火种,与普通的心火有些类似,却又远胜心火。
盛千婵能感觉到从那缕火种间怦然跳动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融入她的四肢百骸,像是熔炉般支撑着她的灵力运转。
如果她愿意,那些力量甚至可以瞬间爆炸,一口气将她的实力推至下一个小境界,而且没有任何的隐患,除了事后会暂时虚弱,并不会伤及自身的根基,比世上所有燃血爆种的秘法都更好用。
这就是凤凰留给后人的一个小小传承,是来自于曾经的凤凰怒火的力量。
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凤凰的怒火化作了一颗火种与祂的真意一起被封在了地宫的壁画中,直到被盛千婵激发,才融入了她的体内。
但原因显然不重要。
凤凰真意认可了她,并没有因为她不是桑家人就拒绝给她传承。
而得到这突如其来的馈赠的最直接反应就是,盛千婵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一口气突破到了照神境,而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
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许多事尘埃落定。
盛千婵醒来的时候,看着被她亲手布置出来的小窝,颇有种一晃多年的时空割裂感。
在院子里伺候的侍女少了几个熟面孔,多了一些生人,倒是圆脸小侍女还在,被她招招手叫过来,才问了两句,就一股脑把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倒也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新鲜事,只听说族里有两个长老被悄悄处决了,负责看守灵田的几个负责人也都纷纷挨了罚,不少守卫更是被贬到了思过崖,没个十年八年的恐怕回不来。
除此之外,桑家的布防大阵和巡逻队伍都进行了大换血,温长老还亲自上阵,将秘境的出入口以及各个可能存在空间裂缝的地方都加固了一遍。
各种动作不断,只为给盛千婵遇险的事一个圆满的交代。
盛千婵对此也没有太大的感觉,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昏迷着,单听结论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她只是对那两个被处决的长老有些好奇:“确认是他们干的了吗?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侍女不太确定地答道:“族里有些小道消息流传,说是那两位长老想借助强大的妖兽来寻求突破,但也没人证实,或许夫人得问温长老或者婆婆才能知道了。”
或许是觉得家丑不宜外扬,也或许是因为桑清衍本尊不在家,关于妖兽出现在桑家的事并没有人给出一个准确的定论,起码以小侍女桑蔓的身份来说,她也不可能知道更加核心的内容了。
盛千婵没为难她,将这件事记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这一躺就是半个月,幸好是修士,不然身体都要僵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上、床上,包括她紧紧攥着的掌心里,到处都是橘色和白色的猫毛。
她到底做了什么?桑清衍的那只猫,该不会被她薅秃了吧?
盛千婵闪过了一丝心虚。
然后就听小侍女给她解释了一遍她在昏迷中是怎么样抓着橘云不放,二者经过一番较量,最终还是橘猫更胜一筹成功挣扎逃跑的经历。
盛千婵:“……”她到底哪点不吸猫了,跑得这么快干嘛。
第43章 我出门玩辣,勿念。
虞城的清晨向来热闹而喧嚣,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两侧的食肆里座无虚席,以至于小商贩们不得不将更多的桌椅搬出来, 把道挤得满满当当, 就差一路铺到城墙底下去了。
昨夜里下了一场雨,青石板的墙根上还泛着湿,但依然难掩悄然临近的暑气。
桑如阳起得晚了,到处都找不到空位。他走在树荫下躲着太阳,经过热热闹闹的大街小巷, 看着宾客盈门的大小店铺,摇了摇头,拐了个弯,径直去了城墙根下的一家面摊。
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铺子看起来也是临时搭的, 就支了两三张桌子, 八/九十条板凳。一旁的大锅里冒着腾腾热气, 仅有的几个食客刚好吃完撂下筷子走人,桑如阳顺势坐了下去。
小本生意, 没有酒楼面馆那么丰富的花样。单单一碗细细的白面条,没有卤子, 就撒了少许的葱花, 淋了点香油。
可偏偏香油味道馋得勾魂, 青翠欲滴的葱花配上白玉丝般的面条也叫人胃口大开。桑如阳执起筷子, 吃得很香。
就在他大快朵颐,把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揉着肚子, 四处翻看自己雪白的外衫上有没有溅上油点子的时候, 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是虞城的西南角,是整座小城最热闹的地方。甭管什么身份地位,都有可能来这里走上一遭。
想要大家不约而同地屏息静气,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这一刻,所有人的嗓子都仿佛被掐住了一样,就连一旁卖力吆喝着客人的面摊大爷都没了动静。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留下死寂的一片城池。
察觉到变化的刹那,桑如阳想也不想,拔腿就准备走人。
“坐下。”
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地响起,像是带着万钧之力压在了他的腿上,让桑如阳刚刚伸出去的脚又慢慢缩了回来。
……
沉默,还是沉默。
桑如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视线从面碗里一点一点往上抬。
越过碗沿,他先是看见了将面摊四个方位围住的守卫,然后目光缓缓移到正中,看见了一只站姿嚣张的黑色大鸟,以及……背对着木桌那一道谪仙般的身影。
同样都穿着白衣,有的人就是能将那身白穿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来。
只一眼,桑如阳就放弃了所有幻想,规规矩矩地并拢脚,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喊道:“大哥。”
听到这一声“大哥”,白衣青年这才转过身,不疾不徐地走到桌边坐下。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随着桑清衍落座,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问出这句话后,四周的空气又恢复了流动。
然而,嘈杂喧闹的声音传到这一处小小的面摊,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将他们所在的这一张木桌与外界分隔开来,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桑如阳有点心虚地说:“记得。”
明明在回答问题,可他却不敢直视桑清衍的眼睛,视线偷摸地瞥着身侧的动静。
面摊大爷根本没发现坐在位置上的客人骤然消失不见了,他盯着空荡荡的碗只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便拿起碗收好,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唯独在经过桑如阳这一桌时,虽然什么也看不见,还是有意无意地避了开来。
桑清衍顺着他的目光扫过去,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不轻不重地将拿在手中把玩的茶杯放到了桌上。
“还不老实。”
茶杯碰撞桌面的轻响让桑如阳的腰瞬间直了起来。
“大哥……”
“嗯?”
对上到桑清衍冷若冰霜的眼神,刚鼓起来的那口气又散了,桑如阳瞅瞅他的脸色,犹豫再三,开口说道:“哥你饿不饿?这面摊的面味道还不错……”
……
吹吃吃,就知道吃。
桑清衍冷着脸拒绝了他的提议。
别说普通的凡间菜肴,就是拿天材地宝精心制成的糕点,堂堂清玄仙尊也很少会多看一眼。
或者说,大多数修士本来就是不注重口腹之欲的。
桑清衍见过的修士里,也就桑如阳和盛千婵才会把吃饭当成一等一的正经事。
桑如阳从自家大哥的眼里看出了嫌弃,也不敢反驳。没惹到他哥之前,他哥性格还算是比较好说话,可他一旦动怒,亲弟也照揍不误。
“哥,说实话,这事也不能全怪我。”
安静了一会儿,桑如阳试图再拯救一下自己:“我本来听了你的话是想待在原地等你的,但我起了好几卦,只要留在离城,卦卦大凶,那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对吧?”
“那你现在再算一卦试试?”
试试就试试。
桑如阳对着大哥那张冷气四溢的脸,偷摸在桌底下掐算了一番噫,怎么还是大凶?
“你这一路算出来的大凶之兆恐怕不少吧?”桑清衍屈指敲着桌子,一副了然在心的模样,“连易子钰那样专修此道的神棍都有失手的时候,就你那点本事,还想窥探天机?”
“我怎么觉得挺准呢?”桑如阳小声地嘀咕着。
他算是回过味来了,最初在离城算出来的大凶之兆恐怕指的就是他大哥,结果他一跑,嘿,大哥就更气了,心里想方设法要收拾他,他能算出来吉兆么?
这两日难得感觉头顶没有乌云笼罩,估计也是大哥为了逮他暂时隐匿了行踪,好将他堵个正着罢了。
还不服气?
桑清衍长眉微挑,放在桌上的手两指并拢,一旁的赤天也竖起了翅膀,目露凶狠“别别别,哥,自己人,犯不着犯不着。”一双修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好说歹说将那两根指头按了回去。
姿容秀雅的年轻人无奈地趴在桌上,双手合十祷告了半天,才换来对面之人不太满意的一声冷哼。
“你自己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你留在学宫是为了你好。明知道邪魔想杀你,这次溜出来,没遇到事算你走运,那下一次呢?真以为靠着你的卜算之术可以趋吉避凶?”
……
桑如阳和桑如焰这对同胞兄妹,可以说从出生就是多灾多难。
一个血脉觉醒不彻底,在人与鸟的形态之间变来变去,至今还没办法完全掌控自身能力;另一个则是天生的体弱,明明拥有强悍无匹的实力,肉身却无法负荷血脉带来的力量,只能封印了所有的能力与神通,像个没有血脉传承的普通人一样从头修行。
天下适合普通人修行的法门并不多,愿意接收普通人的宗门除了天元学宫更是寥寥无几。桑如阳为了壮大肉身,以求有朝一日解开自身的封印,不得不拜入学宫求师问道。
他和妹妹桑如焰一样,都是桑家的嫡系血脉,是桑家维持封印的重要存在,也是邪魔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偏偏两人血脉虽强,实力却跟不上,要不是在桑家有秘境挡着,还有桑清衍和桑家的护道人护着,历年来大大小小的危机早就让这对兄妹重新投胎不知道多少次了。
为了安全着想,桑如焰别说离开桑家了,就是院门都很少踏出去,平时就在梧桐树附近修行,只想着尽快提升实力,存在感低到在桑家见过她本人的都没有几个。
桑如阳看似比她自由一些,但考虑到天元学宫和桑家的距离过于遥远,他也很少离开学宫的范围,想回家一趟也实属不易。
原本桑清衍大婚,他该回来观礼,桑清衍也准备亲自去接他,奈何碰上准新娘逃婚,他自己又临时突破不得不闭关了一段时日,这一拖,就直接错过了。
可桑清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倒霉孩子居然胆子大到敢自己一个人从学宫里偷溜出来,甚至在自己放了话之后还敢接着逃跑。
真当他信他的解释?哼,分明是怕被他抓住了受罚。
一个盛千婵,一个桑如阳,这俩都是不安生的主。想到这两人这些天干的好事,桑清衍就觉得有些疲惫。
幸好,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已经危机解除,剩下这个也近在眼前。都到他手底下了,也别想再翻起什么浪花来。
……
桑清衍说着说着,慢慢的气就顺了一点。
特别是想到桑如阳年幼离家,一个人在外求学,连家都回不了几次,哪怕他有空就会去天元学宫看望他,也改变不了他与桑家天各一方的事实,桑清衍冷冰冰的表情就渐渐缓和了。
桑如阳一边乖乖地听着训话,一边留意哥哥的神情,适时地见缝插针道:“哥,其实我这次出门也和师尊说过了,师尊都没反对。”
他老人家还在闭关,等出关看到消息怎么也得三五年之后。
“而且我上一次闭关后又突破了一个小境界,自保的实力还是有的。”
反正打不过,还可以跑。
“再说了,哥你娶亲是大事,我没赶上已经很遗憾了,也该让我见大嫂一面吧?总不能等到你孩子都出生了会叫二叔了,我才回家吧?”
桑如阳心知肚明他哥为什么要娶妻,如果他不想娶,整个桑家没人能逼他,可一旦他拒绝,延续血脉的重担就会落到他和桑如焰的头上。
家里的傻妹妹或许并不清楚这意味什么,可他熟知桑家的历史,又阅遍群书,自然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凤凰的血脉不能断,他哥不会坐看封印出现问题,可他也不愿意年幼的弟妹背负压力,所以他选择自己来承担责任。
然而,即便知道成婚的真相,知道那位盛家小姐的意义,桑如阳也还是由衷地希望他哥的婚姻是幸福的,至少他们夫妻间是有爱情的,而不是单纯地为了生一个血脉纯粹的孩子,为此他愿意认这么一个大嫂。
这也是桑如阳坚持要溜回桑家,见盛千婵一面的原因。
……
弟弟毕竟是亲弟弟,总不能真生起气来将人给打死了。
在桑如阳一声声的认错剖白之下,桑清衍抬了抬眼,终于示意他可以结束表演了。
“走吧。”
桑如阳心底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跟在他哥身后站起身。
他们一群人就仿佛透明人似的,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虞城的西南角,却谁也没有发现大名鼎鼎的清玄仙尊带着人来过这里。
只有忙完一个上午的面摊大爷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气喘吁吁地坐下,准备喝上一口水时,才忽然注意到突兀地出现在桌上的一只茶杯。
“不是都已经收拾好了么?”他一拍脑门,顺手将看起来透着淡淡荧光的茶杯收进了背篓里,“估摸着是我忙忘了。”
……
桑清衍是乘着云舟来的虞城。
圣灵大陆发展至今,各种飞行法器早就层出不穷,花样更是多得目不暇接,但对他而言却没有多大用处。
他乘坐的云舟也是属下的,没有易子钰的白玉楼船那么高调奢华,但也足够宽敞舒适。
云舟停在了虞城郊外。
桑如阳一手扶着抬头挺胸跟大爷似的踩在他肩头的黑色大鸟,一边向着云舟走去,一边还跟在他哥身边叽叽喳喳。
“对了,哥,你说大嫂是什么样的性格啊?她有没有什么喜好?我第一次和她见面,是不是得准备些见面礼?”
“……”
“哥,你出来这么久,把大嫂一个人晾在家里,她会不会无聊?你之前说她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解决了吗?咱们是不是得快点赶回去?”
桑清衍意味不明地瞥了眼身边的俊秀青年:“……”
从前他还没觉得这家伙有这么烦人过。
他加快脚步,略过某人登上云舟。
“哥,你说大嫂她……”
还在喋喋不休的桑如阳说着说着,意外地发现前面那道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哥?”
话音落下的刹那,云舟也恰好升空。桑如阳走到他哥身边,就看见他哥眉头一皱,拿起了传讯符。
“嗯?难道是大嫂给你传消息了?”某个好奇宝宝探头试图窥探。
桑清衍皱着眉不说话。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又从留在盛千婵身上的同心咒上感应到了一闪而逝的危机。
然而,那种心悸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他再细细感应,却发现盛千婵的位置已经不在桑家了,反而像是在不停地腾挪、变幻……停下了。
桑清衍的目光倏地望向云舟的窗外,远看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底下青山连绵,山野苍茫。顺着山间薄雾流动的方向,他锁定了一个方位。
回过头,他冷声地下令道:“先去大燕都城。”
……
云舟沉默地偏转方向。
船内寂静了很久,桑如阳好奇的声音才弱弱地响起。
“哥,咱们不回家吗?怎么去大燕都城了?”
桑家和大燕都城都在虞城的东南方位,二者离得不算远,但具体的方向还是有一点差别。
桑如阳从天元学宫偷摸跑出来,一路溜到南境边缘,又为了躲避冥冥之中的危险和他哥的追缉,顺势南下,来到地处西南角的虞城,已经算得上很能跑了,也耽误了不少时间,要想尽早回桑家,那还是走直线最便捷。
他想不明白,怎么他们飞得好端端的,他哥忽然就要转向去大燕都城了。
桑清衍还是没说话,眉头紧锁,目光冷凝地挥手化出一面水镜。
“哥,你这是要干什么”桑如阳的话还没说完,就知道那面水镜是干嘛用的了。
桑清衍手里的传讯符刚一打开,无数的文字就跃然浮现在水镜之上。这些文字出现的速度非常之快,“唰唰唰”就铺满了屏幕,然后就被新的内容压下去,以至于整面水镜看起来都在闪烁个不停。
桑如阳发出了没出息的一声惊叹。
“哇……”
把语音转成文字的手段他见识过,但能说这么多话的人,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随即,桑如阳又闪过了一个念头。
每此传讯符提醒的时候,他哥都不会嫌烦么?
……
一直到没有新的文字再度浮现,水镜上只留下四个字的时候,沉默了很久的桑清衍才盯着那四个字平静地开口。
“你不是想见你大嫂么?”
“嗯嗯。”
确实很想。
桑如阳点完头,忽然顿住,疑惑地看向他哥,用眼神发出询问。
这话什么意思?
桑清衍屏蔽了他的眼神,静静地看着盛千婵给他传讯过来的消息。
他这些天一直在忙,有段时日没关注盛千婵发来的内容了,想来也是些日常琐事,就没太在意。是以,他也疏忽了自上一次危机解除,盛千婵在给他连续传讯几天后,骤然间陷入了静默。
以盛千婵的性格而言,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反常。
果然,等他翻阅完之前的留言后,他就发现盛千婵最后给他的传讯来自三日前,留言也只有异常简短的四个字“我出门啦!”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铺满了水镜,看起来像是加粗放大过,看起来格外的醒目,也昭示出主人雀跃的心情。
桑清衍:“……”
显然易见,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这位新婚妻子也溜出了家门。
而且,根据他感应到的方位来说,她此时此刻正在向着大燕都城而去。
……很好,真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桑清衍平静地转过头,对上傻弟弟充满着求知欲的大眼睛,又扫了一眼同样八卦地探出头,紧盯着他的傻鸟,蓦地顿住不想讲了。
桑如阳被他刚才的话勾得心痒痒,催促道:“哥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啾!”
没错!
桑清衍看着这一人一鸟冷哼一声,转头望着云舟外大燕都城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说道:“等着,你们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第44章 到现在总该有点感情了吧?
盛千婵原来也不想出门。
作为桑清衍的新婚妻子, 桑家名义上的当家主母,在桑家这种狗大户家庭里,她就是什么也不干, 也不会有人说她半句, 反而还会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彻底变成一条没有丝毫斗志的咸鱼。
但盛千婵躺平了好几天后,还是受不了了。
她之前恰好在尝试将另一个世界的药方和配药思路与圣灵大陆的炼丹方法结合起来,在药田出事之前,得益于桑家的财大气粗, 各种原料用起来完全不心疼,她已经得到了初步的成果。
然而,随着药田被毁,桑家的那些耄老为了安全起见,暂时将一片狼藉的灵断山脉整个都封了起来, 她就只能守着原来的成果原地踏步了。
山脉被封, 恢复重建是一方面, 没弄清楚那些妖兽的来路又是另一方面。
别看对外已经有了说法,也处置了一批相关人等, 可实际上呢,那些妖兽到底是怎么出现在桑家这个固若金汤的秘境之中的仍然是个未知数。
有些人死了, 有些事却才开始发酵。
现在灵断山脉里明面上是没有危险了, 但妖兽还会不会再出现, 进山后是不是肯定不会出事, 至少在桑清衍回来前,没人敢去打这个赌, 做这个保证。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避免危险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要靠近危险。
盛千婵也不是不能理解桑家长老们的做法, 作为经历了最凶险的那一幕的当事人,这会儿真让她进山,她也会胆怯,可让她把手头的研究停下来,她也觉得手痒得很。
再者,就是她愿意先退一步,歇上一阵子,也得考虑到那些当初跟着她去灵田的侍女的情况。
当时去的那群侍女里,有两个在她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盛千婵没有问,也知道结果,只能给足了银钱,吩咐底下的人多照顾那两个侍女的亲人。
剩下的侍女里,还有几个虽然逃出生天,但也受了严重的伤,只能退下去静养。
盛千婵醒来后特意去探望过,发现那几个侍女虽然经过桑家的救治,性命之忧是缓解了,但是根基却被侵入体内的一缕妖邪之气给毁了。
会选择当侍女的大多数本来就天赋平平,前途也基本一眼能望见,现在根基受损,修仙这条路就算是走到头了。
看在她们多少为盛千婵挡了灾的情分上,桑家也会好好地养着她们,可哪怕是这样,对于这些侍女来说也无异于晴天霹雳。
盛千婵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圣母,但看着这段时间和她相处不错的女孩子们落到这样的下场,就算错不在她,也还是生出了一点点小小的愧疚。
出于这样的心理,她又替那几个小侍女仔细检查了身体,意外地发现或许她有办法能够清除那缕侵染她们根基的妖气。
倒不是桑家的医治水平不够,桑家底蕴在那,无数年的传承下来当然不至于搞不定普通的外伤,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于侵入根基的妖邪之气似乎没有什么太好的化解之法。
或者说,整个圣灵大陆应对这种情况的办法都是类似的靠伤者自身去净化、排出妖气,从而达到自愈的目的。
而如果服用一些清心丹之类的丹药,有没有效果先不说,积累的丹毒也会进一步损害伤者的身体,于是这几乎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不过,盛千婵炼制出来的丹药却没有这方面的隐患,不仅不会留下丹毒,而且她的清心丹在一定程度上还能够起到压制邪气的作用。
有办法,那肯定得试试。
而有了大致的思路,盛千婵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哪些方子可以进行尝试。但遗憾的是,不论是她之前的研究,还是准备给侍女们炼制的全新的丹药,所需要的材料都恰好有所短缺。
桑家的宝库里包罗万象,从寻常灵药到各种珍稀的天材地宝,基本应有尽有。
然而,有些灵药灵植不易储存,只有采摘下来之后立刻入药才能将药效发挥到最大化,兼之灵断山脉遍布灵田,随取随用十分方便,出于种种考量,便有一部分灵药没能在桑家的宝库里留下库存。
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麻烦,到了封山锁林的时候,弊端就出现了。
缺的那几味材料算不上多么珍稀,只是灵田被毁,一时半会找不出来罢了。如果盛千婵开口,桑家大可以派人去外界采购回来,无非就是耽误个十天半月。
可盛千婵还是有点等不及了。
反正留在桑家除了修炼之外也是无所事事,还不如去外界转转。
刚好她一口气突破到照神境后期了,修为跟坐了火箭似的窜得飞快,也该停下来缓一缓,稳固一下自身的境界了。
出门散心,就是个不错的方法。
除此之外,她还惦记着要回刚穿越过来时的那个悬崖看看,别看眼下好像一切都太平了,可她到底是个冒牌货,不弄清楚穿越的真相以及原主的下落,她就一天也不能彻底安下心。
另外,乌灵薇前阵子还给她传讯了,作为来到这个世界结识的第一个好朋友,盛千婵也想再跟她聚一聚,顺便借助她背后的浮云仙宫铺开的情报网打听一点消息。
桑家的情况,包括一些他们普通族人可能也不知晓的秘密,她大概了解了,不过桑清衍的父母却几乎没有什么消息。直觉告诉盛千婵,这里面或许又有什么隐情。
她还不知道要和桑清衍继续当多久的夫妻呢,总归要多了解一点对方,万一无意间触及对方的逆鳞也是个麻烦。既然桑家内查不到什么东西了,干脆就去外面查一查,说不定就有意外收获。
再加上桑清衍那只脾气不太好的橘猫被盛千婵在睡梦中差点揪得半秃之后,它就彻底躲起来不肯见人了。
盛千婵几次三番去梧桐树下守株待猫都没成功撸上猫,久而久之,她想出门的念头就愈发旺盛了。
先是和桑如焰小声密谋,后来又摸到黎婆婆那撒了个娇,最后捅到总是笑容温和犹如春风拂面的温长老那里,对方笑着点头应下,这事才算成了。
“夫人想出门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这段时日族中还有些内务不曾处理完,外界说不定反倒更安生些。只是夫人修为还不到通玄境,还得由其他人陪同才能离开秘境。”
温长老凤眼含笑,和和气气地就做出了决定:“这样吧,我便让三位护道人在暗中守着夫人,这样既不影响夫人出门的心情,我等也可以放心夫人的安危。夫人觉得如何?”
话都到这份上了,盛千婵能说什么,当然只有点头同意的份。
何况修仙世界危险可不少,有人暗中跟着,她也觉得自己的小命更有保障一些。
只是,出门期待归期待,真离开秘境时,盛千婵还是感觉到了一丁点惊险。
桑家所在的秘境是个半开放的秘境,和圣灵大陆这个大世界联系非常紧密,里面甚至和外界一样有着相同的日升月落,出去的方法也相对简单得多。
然而,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盛千婵只记得他们从北部山脉的那条通道出去时,通道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影响倒是不大,除了盛千婵最近风声鹤唳被吓了一跳外,基本无事发生。
顶多就是她出来后的落点和预计的目的地,偏离了那么一点点。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她应该落在魏城附近,可这会儿,盛千婵环顾了一圈,又确定了一下方位,发现自己居然离大燕都城更近了。
犹豫了片刻,盛千婵就痛快地把先去最初的穿越地再去找乌灵薇的想法从脑海里删除了。
在联系上乌灵薇,得知她此时恰好就在大燕都城后,盛千婵带着第一次离开桑家整个人还懵懵懂懂的小侍女果断转向,直奔大燕都城而去。
计划这种事,当然要随着变化随时调整啦!
大燕都城的九珍阁也是南境规模最大、东西最全的,这一趟就顺便把该采买的灵药都买完算了,毕竟她出门时被塞了那么多的灵石,狗大户的钱不花白不花嘛
盛千婵坐在云舟里喝着茶,整个人愈发得气定神闲。
她修为才不过照神后期,距离化仙境差了起码两个大境界,自然也没办法感应到同心咒的另一端与她的距离正变得越来越近……
……
同一时间,另一艘云舟上。
刚刚联系过桑家几位长老和黎婆婆的清玄仙尊坐在窗边,看着手中毫无反应的传讯符,表情冷硬得仿佛看见了一群域外天魔正在对他骚姿弄首。
盛千婵想要出门,理由也称得上正当,而且还得到了族中长老的同意,连一向不管事的黎婆婆都在替她说话,又有桑家的护道人暗中守护,桑清衍硬要挑刺,也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他只要一想到水镜上那大大的“我出门啦”四个字,心情就有些不爽了。
跟其他人报备了一圈,还罗列了一堆原因,到他这就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了,这是什么态度?
盛千婵之前遇险,若非他提前留下的后手派上了用场,否则他远在万里之外都急得准备赶回去了。她倒好,遭了这一劫,居然还不知道安生一点,跟没事人一样还敢往外跑,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她好了。
虽然桑清衍还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但他隐约有种预感,桑家灵断山脉里的那些妖兽的出现恐怕不是偶然,也不是像族中传过来的消息那样,只是有些长老出于私利。
他怀疑这一次的危险就是冲着盛千婵去的。
盛千婵的确不是桑家的嫡系血脉,然而她却肩负着延续血脉的任务,哪怕现在孩子的事压根还没个影,也很难保证不会引起邪魔的针对。
就像他和一双弟妹一样,大大小小的杀机早已经历过无数次,以盛千婵的身份而言,他的推测完全有可能成立。
普通的邪魔做不到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埋下这一次的祸根,其中必然有域外天魔,或者某些与其勾结的人族叛徒的手笔。甚至那叛徒,就在桑家内部。
盛千婵留在桑家,有桑家族人相护,还有神树和圣物镇守,再加上他留下的其他布置,即便真有叛徒,安危问题也无需担忧。她离开桑家,反倒是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给了别有用心之人可趁之机。
光靠三个护道人,或许普通的麻烦可以顺利解决,可要是遇上他人有意针对的算计,再来一次魔潮,结果还真难以预料。
桑清衍之所以没在盛千婵询问的时候跟她说清楚,一来是他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留在桑家的只是个分/身,哪怕后来分/身消散后一切记忆与经历都同步反馈到了他这里,也总有疏漏之处,比不上他亲身经历,更多的东西只有等他回去后才能获悉。
二来则是他不希望盛千婵因为没有实证的危机而陷入惶恐之中。
桑如阳和桑如焰兄妹俩固守在一小片范围内,轻易不会外出,就是因为成天生活在危机之下,在自保实力不足前,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也为了不给他添麻烦,才乖乖地将自己封闭起来。
盛千婵修为不高,也不像是能扛得住这种压力的性子,桑清衍自然不想让她因为自己还没能证实的推测就提前过上胆战心惊的生活。
可惜,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心居然这么野,给他丢下一句话就出门了。
不仅如此,她竟然还把传讯符给关闭了,导致他现在根本联系不上她!
呵。
桑清衍冷哼一声,将传讯符反手扣在了桌面上。
他的脸色越难看,坐在对面的桑如阳就越发得如坐针毡,但同时变得更加旺盛的还有他的好奇心。
他探着头,试图从反扣的传讯符上看出点内幕来,边看边期期艾艾地问:“还是联系不上大嫂吗?”
桑清衍抬手倒茶,闻言冷冷地扫过去,说:“你说呢?”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桑如阳早就习惯了自家大哥的冷言冷语,完全没有被影响心情,还是挂着兴致勃勃的微笑,端详着毫无动静的传讯符,摩挲着下巴,揣测道:“哥,你说是不是因为你离家太久,大嫂想你了才出门找你来了?没准关掉传讯符也是因为在和你赌气?”
赌气?桑清衍垂下眸子,想了想那透露着雀跃之情的四个大字,面无表情地否决了这个猜测。
“她不是。”
那个女人就是单纯的闲不住。
不仅闲不住,还特别能跑。
一些已经被压下去的回忆又浮现了出来,想到盛千婵逃婚三个月左右横跳来回躲藏的那段经历,桑清衍就下意识地想按一按眉心。
“哥,你又不是女孩子,你怎么能肯定大嫂不是那么想的呢?”桑如阳对他想也不想的否定不太认可,随口举例道,“我在学宫里的一些师弟师妹互相闹了别扭,不少就会拒绝通讯,这样的情况一点也不少见。”
说着,他替盛千婵小小地谴责了一下自家大哥:“哥,你也真是的,出来这么久,怎么都不记得给大嫂传个讯呢?要不然也不至于到今天才发现联系不上人。”
桑清衍微微捏紧了手中的茶盏。
诚然,他要是这些天多上点心,但凡像之前一样每天看看盛千婵都给他发了什么废话,那都不会到这时候才冷不丁发现有这么回事。
但是……“你以为我是在忙什么?”
要不是有人一声不吭从学宫里偷溜出来,直到木已成舟才腆着脸给他传讯,他解决完那群邪魔的事早就回桑家了。
原本他每天多少会抽点时间来看看盛千婵都留下了什么讯息,这些天就因为桑如阳老是躲来躲去,为了逮他,又想着盛千婵传过来的无非是一些不太重要的日常琐事,便忽略了,哪知道她会闷声不响地离家出走。
哦,不对,也不能说离家出走,她有提前打过招呼。
冰冷的视线落在桑如阳白净漂亮的脸上,后者默默地缩了缩脖子,感觉后颈微凉。
好像,他哥是因为他才忙得没回家?
“哥……”我错了。
桑如阳回过神,意识到似乎这事自己得背一口锅,弱弱地唤了一声,试图唤醒他哥的兄弟之情。
很遗憾,这并没有什么用。
“回去之后自己去祠堂领罚。”
桑清衍抬了抬眼,冷淡地宣布了傻弟弟的未来命运。
“知道了。”垂头丧气地应下。
……
安静没多久,桑如阳又坐不住了。
他捧着茶盏四处转悠了一圈,最后趴到窗边,眺望着远处的景色,很是感慨地叹了一声。
“大燕都城,我好像还是第二次去。”
他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请天元学宫的灵霄仙尊封印了所有的力量与神通,之后就被送到天元学宫修行,在南境待的时间少之又少,眼中日复一日看到的也只是学宫的风景。
上一次来到大燕都城,还是他离家之前要死要活地求着他哥,他哥才勉为其难地带着他来了一次。而那一次,还没有化仙境实力的桑清衍差点没有护住他,两人险些折在了外面。
想到桑家血脉带来的那些痛苦回忆,桑如阳那张秀雅漂亮得像是女孩子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忧虑。
“大哥。”
他回过头,忧心忡忡的表情让桑清衍不由挑起了眉。
“想说什么就说。”
桑清衍以为自家傻弟弟又想装一波可怜好让他减轻刑罚,没想到下一刻就听到他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哥,你和大嫂成婚到现在,应该还没有孩子吧?”
就这?有什么必要露出担忧的表情么?
桑清衍一边想着孩子大了心思难猜了,一边靠在了椅背上,捧着茶抿了一口,这才不疾不徐地说:“哪有那么快,不知道修为越高越不容易有子嗣么?”
高阶修士繁衍出来的后代往往天赋惊人,与普通人相比,他们几乎刚出生就半只脚踏在了终点。但世间万物自有其平衡的规律,高阶修士子嗣繁衍困难就是这种平衡的体现。
而桑清衍不仅是此世修为最高的九人之一,本身的凤凰血脉也传承不易,所以他一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至少,也得先让盛千婵的修为提起来,免得她步上桑家先祖们的后尘。
桑如阳听了他的话,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你问这个干什么?”桑清衍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有这么一问。总不见得是真的担心孩子出生了,他又正巧错过吧?
“我只是担心大嫂的实力低微,如果太早生下孩子……”桑如阳欲言又止。
桑家延续血脉的历史随便翻一页都浸染着不堪与鲜血,他既不想这么快看见又有与他相同血脉的孩子出现在这个世上感受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也不希望盛千婵因此而出什么事。
或许在他人眼中,凤凰血脉是荣耀,是地位的象征,但对桑如阳而言,这只是枷锁,是他许多痛苦的源头。
“这你不用担心,我和她在一同修行《阴阳天典》,她的实力提升还算比较快。”
桑清衍修炼起来对自己严苛,对别人也是同样的标准。哪怕盛千婵不是他的徒弟,作为对方在这门功法上的半个老师,看见学生努力又有悟性,他也会觉得高兴。
听到大哥这么说,桑如阳彻底放下了那一丝担忧,转而好奇地问道:“哥,你现在是不是挺喜欢大嫂的?我觉得你很在意她。”
他还怕他哥不在意盛千婵的死活,一门心思只想着延续桑家血脉呢。
“喜欢?什么是喜欢?”桑清衍带着疑惑的目光从桑如阳脸上扫过,眉头微皱,“这桩婚事能谈妥是出于交易,桑家理亏在前,所以盛家的那些条件我应下了,可我也并不希望让她因此付出更多的代价。”
桑清衍放下茶盏,看着弟弟透露着不解、质疑以及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的眼睛,淡淡地说:“我想,这份在意并不是你所说的喜欢。”
“真的?”他怎么那么不信啊。
桑如阳嘀咕着,回忆起他哥方才联系不上人的阴沉表情,感觉匹配上他这会儿说的话,多少有点违和。
“当然是真的。”他和盛千婵还有契约在呢,等到桑家的下一代出生之后,她要是想离开,也都随她。
桑如阳听了他的话,眉毛渐渐打成了结。
睡都睡过了,以他哥的性格,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啊?总不可能他嘴里的双修,就是两个人一起修炼吧?
哈哈,怎么可能。
桑如阳被自己的想象乐到了。
桑清衍静静地看着他表情变幻不停,脸上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眼底却无声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的弟妹生下来就命运多舛,却还是能养成如此单纯可爱的性格,也算是没有浪费他的一番努力。
默默地心里乐了一阵,桑如阳又端正了脸色:“哥。”
“嗯?”
“你那个《阴阳天典》又是什么来路啊?”为了不让蕴灵体的悲剧重演,他也费了不少心思呢,还特意将这些年来的一些研究心得打包作为贺礼遣人送去了桑家,不过看样子,他哥似乎没用上,也不需要了。
“是上古名门正派传下来的一本双修功法,没有那些采阴补阳之类的歪门邪道。”桑清衍解释得很简洁,为了节省时间,他干脆拿出原本让桑如阳看了一眼。
桑如阳挠挠头,好像……确实没毛病?
他之前还总是有点担心他哥会不会太过单纯呢,现在看来,果然男欢女爱是人性本能?
“你少操点心。”桑清衍接过他还回来的功法原本,轻轻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好好修行就得了,我的事我自己有数。”
“你是我哥,我不关心你关心谁。”桑如阳小声说着,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但也没办法,桑家出现过的悲剧也不是一例两例了,不管是凭他马马虎虎的推演来看,还是从理智的角度思考,他觉得他哥会喜欢上盛千婵的概率都挺大的。
哪怕现在他哥还不喜欢她,但她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以后想起来,他哥多半是会痛苦的。
桑如阳只想尽力避免这样的结局发生,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你也可以关心你自己,而且,有的人可比你机灵多了,用不着担心她会在我这里吃亏……”
说着,桑清衍面色微微一变,看向窗外大燕都城隐隐约约的轮廓,话音就此止住。
感应着同心咒的另一端传递过来的危机,他微眯起眼,不着痕迹地下令让云舟加快了飞行速度。
桑如阳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也跟着皱起了眉,只不过他什么也没看见。
“哥,出什么事了吗?”
明明之前的速度就够快的了,现在这云舟居然还能加速,该不会是他哥那些属下都在以自身的灵力催动吧?
桑清衍面色冷凝地说:“可能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要收回刚才的那句话。”
“什么话?”
“有的人看着机灵,实际上是个笨蛋。”
说话间,云舟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几乎静止地悬停在空中。桑清衍面无表情地从船舱的窗边望下去,看着地面上正在对峙的一行人,眼里闪过一道冷光。
“哥,那群不知道哪家的二世祖好像看上那几个小姑娘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帮个忙啊?”
桑如阳扫了一眼就发现不对了,地面上那几个人的剧情,分明就是再经典不过的强抢民女啊。
为首的那个姑娘倒是长得很漂亮,看起来脾气也很爆,一马当先把其他人护在了身后,眼看就要和对面的恶霸动手了。
就是修为不是很高,才照神后期,对面那群人里可是有几个像护道人身份的老头达到聚灵境了,动起手来估计讨不了好。
这样的事情在修仙界里时常会发生,弱肉强食,谁拳头大,谁说话算话,这也算行走在外的潜规则。只是南境的环境相对好一些,会发生在大燕都城周边令人有些意外。
于情于理,桑如阳觉得见到了就没法坐视不管。
桑清衍没附和他的助人情节,而是说道:“你刚才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见你大嫂吗?”
“啊,是啊。”
桑清衍一手抓住认出熟人后激动得想要飞扑下去的大鸟,一边伸手点了点站在最前面的漂亮女子,语气淡淡地和弟弟说:“现在你就见到了。”
第45章 当着他的面调戏他夫人?
骄阳似火, 天空一碧如洗。带着暑气的风吹拂过大燕都城郊外郁郁葱葱的万顷林海,只留下枝叶沙沙的响声。
盛千婵迎着烈日看向对面的一行人,心头微微一沉。
为首的锦袍青年长相还算英俊, 然而眼中却透露出淫靡之意, 他对上盛千婵的目光,顿时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
“真不巧,小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盛千婵面上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他, 目光扫过他身后仿佛随意一站却四散开来恰好将路堵死的侍从,冷嘲道:“确实不巧,看见你就觉得晦气。”
阳光映照在盛千婵的脸上,愈发衬得她白净清纯。
而她越是一脸冷淡嘲讽,盛梁心中的那股邪火就越是旺盛。特别是想到不久前还在她那里折戟而归碰了一鼻子灰, 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他就喜欢这种干净漂亮得像花一样的女人, 亲手将花朵折下, 让她们在泥泞里腐烂,看着那些或单纯可爱或高贵冷艳的女人最终只能匍匐在他脚下摇尾乞怜, 他就兴奋得浑身战栗。
原本他看上的只有那个清秀的小宗门女弟子,现在更好, 这四个人姿色各有特点, 那就不用犹豫了, 他看上的一个都跑不掉。
……
盛梁舔了舔嘴唇, 轻佻邪气的视线像是能穿透衣服似的,从盛千婵身上一个个打量过去, 在乌灵薇的胸前和小侍女的腰间停留了几眼, 又看向被盛千婵挡在身后低着头瑟瑟发抖的清秀小姑娘。
最终, 他又把目光转回来,落在盛千婵的脸上,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说:“嘴硬好啊,小爷我就喜欢你这样嘴上不饶人的美人,就是不知道你嘴上的功夫是不是也这么好?”
说着,盛梁径直朝盛千婵走去,身后的侍从默然不动,然而一个个却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目光紧盯着盛千婵等人的动向。
谁都知道这位少爷的德行,被他玩死玩残的女人不在少数,但是那又如何,他们的职责只是护着他的安危罢了。
遇上这位少爷,只能算这四个女人命不好。
“住口!”听到污言秽语,还不等盛千婵做出反应,小侍女就已经愤怒地呵斥出声,“不准对夫人无礼!”
“锵”的一声,桑蔓拔出了佩剑。
身为桑家的侍女,桑蔓同样从小受过教导,就算以往待在院子里没有跟人动过手的经验,她也不可能看着被人调戏盛千婵而无动于衷。
但是下一刻,她的剑就被盛千婵压了下去。
盛千婵接过她手中的剑,一马当先地将她和乌灵薇还有那个陌生的女弟子护在身后,森然的剑尖对准了伸手过来想要摸她脸的盛梁。
“退后,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盛梁伸手抵住剑尖,眼睛却还看着桑蔓气鼓鼓的小脸蛋,舔了下后槽牙,忽然大笑出声。
“夫人?夫人好啊,玩腻了处子,也是时候换换口味了!”
他觑着眼前的长剑,顺着剑身对上盛千婵冰冷的目光,嘴角淫邪的笑意越来越猖狂。
之前在大燕都城内还有些忌惮,这才在对方手里吃了点小亏,现在出了城,他的人又都带来了,就不信这四人还能逃脱。要知道,他这边可是有四个聚灵境高手在的,虽然只是以前途为代价靠取巧之法强行堆上来的伪境界,那也是聚灵境。
对面呢,修为最高的都没突破通玄境,拿什么和他斗?
那个小丫鬟一口一个夫人,看架势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但哪个大家族的夫人出来就带这么点人?身旁连个高手也没有,这排场未免也太寒酸了。
就算眼前这女人真的出身高贵,身份不凡,那也没什么。他玩过的大家族小姐又不止一个两个,只要做得干净些,事后不说能不能查到他身上,即便发现什么端倪,为了家族荣誉,也只会当没看见。
上一个被他带回去的女人就是,明明她家都已经查到蛛丝马迹了,结果最后还是装作无事发生,硬生生把嫡女失踪这件事压了下去。偏偏那个女人气性太大了,他还没玩够,居然就自己寻死了。
……
盛梁暗道一声可惜,望向盛千婵的视线愈发放肆。
“来啊,小夫人,让我看看你是怎么不客气法。”他一弹对准自己的剑尖,作势要去勾盛千婵的下巴。
盛千婵冷冷看着他,手中长剑一翻,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带着杀气径直斩向那只令人厌恶的手。
边上,乌灵薇也顺势出剑,直指那双淫邪晦暗的眼睛。
盛梁急速后退,凌厉的剑风去势不减,硬是削去了他额前的一缕碎发。
他轻飘飘地吹落被斩断的那缕发丝,伸手抹了下鼻尖,不怒反笑:“真以为小爷吃了一次亏还会吃第二次?敬酒不吃吃罚酒!”
“废话少说!”乌灵薇“呸”了一声,“不过是个仗着家里权势欺男霸女的废物,真以为我们怕你?”
她是浮云仙宫的真传弟子,宗门就在附近,事先已经联络过浮云仙宫驻燕京办事处的负责人,想必很快就有同门赶到。
盛千婵更是清玄仙尊的新婚妻子,背后靠着那么大一座靠山,有几个人能同时对上清玄仙尊和桑家还不露怯?哪怕是其他几位仙尊的家族也不敢夸这个海口。
盛梁躲了几剑,活动了下手腕,冲着她们四人冷笑道:“你们不怕,那可以试试石爷爷,黄爷爷,请您二位出手拿下这几人,死伤不论!”
……
云舟内,桑如阳一脸的焦急。
“哥,还不出手吗?你不是说那是大嫂吗?”
“那几个聚灵境的修士就算真实实力再差,好歹也是聚灵境啊,大嫂跟他们差了一个大境界,怎么可能打得过啊。”
“夫妻本是同林鸟,他们这般不敬大嫂,也是在折辱大哥你啊!”
“哥,你不帮大嫂,至少也让我和赤天出手吧?”
“哥,别等了,你要是再不管,大嫂可就要被这群人给带走了”
桑清衍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淡淡地瞥了眼恨不得从云舟上跳下去的傻弟弟,从窗沿上随手拈起了一片被风卷来的竹叶。
“放心,她不会有事。”
有他在,盛千婵当然不会有事,只是这女人招惹麻烦的能力似乎过强了些,总要让她吃点苦头才是。身边连个护道人都没有,是怎么敢和修为比自己高的人对峙的?连跑都不知道么。
桑如阳听到他这么说,稍稍安了点心,然而当他听到底下传来的青年声音时,温润秀气的眼眸顿时露出一丝愤怒。
“大哥,你听到他”话音未落,桑清衍手中的那片竹叶就飞射而出,而他则转头看向一旁张着嘴突然失语的弟弟,面无表情地侧了下头,平静地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
随着盛梁一声令下,盛千婵也冷喝一声:“就你会摇人?当谁没有呢!”
遇见盛梁这一行人后,盛千婵愤怒归愤怒,心中始终有几分不安。
她知道对面这人在第一次遇见她们碰壁后还敢如此行事必然有所倚仗,特别是队伍里那四个修为让她看不透的人一直给她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更让她不敢冲动行事。
但她也知道桑家的护道人在暗中跟着自己,真有危机一定会出手相助。可问题是,事情现在已经发展到兵戎相见的程度了,在她狠话都放完后,那三个护道人怎么还不出现?
盛千婵眼含忧虑地扫过澄澈的天空,心中的不安终于在那两个高手也加入战场并出手拦住她的攻击的时候升到了顶点。
修为差距太大了,几乎就是碾压,她们根本撑不过几招!
不过,越是这样,她越不能露怯。
盛千婵沉住气,手中长剑挥起来稳得不能再稳。她自身没有太多的战斗经验,但是感谢不久前凤凰的馈赠,至少让她有了基础的应敌能力。
盛梁戏谑地看着她们负隅抵抗,舔了舔嘴角,挂着血腥阴森的冷笑说道:“本来还想给你们两分脸面,免得伤了那身细皮嫩肉,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割了你们舌头,挑断手筋脚筋,让你们像最低贱的娼妓一样趴下来摇着屁股求我”
污秽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片不知道从哪来的竹叶像剑一样贯穿了盛梁的舌头,由上往下,又扎进了他的喉咙。
一缕鲜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谁也没有来得及反应。
就在那两个被称为“黄爷爷”和“石爷爷”的老者面色凛然,想要回到他们少爷身边时,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无数的落叶飞起,犹如一道道剑气,从他们的体内穿透而过,唯独避开了站在场中的四个少女。
“噗哧”的声响不断响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除了盛千婵四人还站在原地,其他人纷纷栽倒在地。
那个嚣张跋扈的锦袍青年虽然还没死,但也奄奄一息,不断涌出的鲜血堵在喉管,让他的哀嚎都化作了意味不明的“呜呜”声。
乌灵薇嘴唇动了动,目光扫过呆滞的小侍女和陌生的清秀少女,与提着剑同样茫然的盛千婵对视了一眼。
“桑家的人?”
“我也不知道……”
盛千婵呆呆地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是不是暗中的护道人出手了,但可以肯定是有人在帮她们,不然那些树叶不会正正好好地避开她们。
她想了想,没管倒了满地的人,走到一边的空地处,向着头顶空荡荡的天空拱了拱手,真诚道:“多谢前辈相助。”
不论是不是桑家的护道人,反正叫一声前辈准没错。
然而,等了几息都不见有回应。盛千婵眨了眨眼,盯着空无一物的天空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就算是桑家的护道人得了命令要在暗中守护,也不至于敬业到连话都不回一声的程度吧?
如果不是桑家的人,那么是哪位高人这么心地善良,见义勇为还要隐姓埋名,连出面亲自接受感谢都不愿意?
又等了等,还是没有发现高人的行迹,盛千婵转过身走回乌灵薇身边。
后者正指挥着那个陌生的清秀少女和小侍女桑蔓将围堵她们的一行人搬到一起。
这些人受了伤,根本没有反抗能力,搬到一起后直接像堆垃圾一样叠了起来。乌灵薇看了眼,又扔出一件绳索一样的法器,将他们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知道是谁帮忙了吗?”她随口问道。
“不知道,也许那位前辈比较怕生吧,他看起来不是很想见我的样子……”盛千婵说着,目光落在对面竹林的上空忽然凝固。
“怎么不说话了?快点一起想想办法,这些人该怎么解决?”
乌灵薇疑惑地抬起头,没听见盛千婵的声音,反而听到了小侍女惊喜的欢呼:“那、那是仙尊吗?”
盛千婵:“……”虽然不想承认,可好像真是他。
看着悬停在竹林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出现的云舟,以及站在窗边向她们这里看过来的两道白衣身影,盛千婵灵光一闪,顿时就得到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显而易见,没有奉命行事的护道人,也没有什么路过的好心前辈,出手相助的人大概率是她许久未见的新婚丈夫。
但是桑清衍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他此时的模样,似乎是在叫她过去?
盛千婵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正要转头和身边人确认一下,就听一道清脆的啸声响起,伴着翅膀扑棱的声音,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云舟冲出来,很快落在她脚边,亲昵地贴着她的小腿蹭了蹭。
同时,一个穿着劲装的年轻人也从云舟上飞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仙尊请您上去说话。”
第46章 哥,嫂子好像更喜欢我(狗头)
乍然看到桑清衍出现, 盛千婵莫名的有些心虚。
但转念一想,她这一回又不是逃婚,出门前她可是专门报备了, 不仅得到了桑家长老们的一致同意, 而且还给桑清衍单独发了消息就算她为了拒绝收到回复默默关了通讯,那意思也传达到了,光明正大,坦坦荡荡,有什么好心虚的?
再说了, 她也没乱跑,虽然路上是发生了一些波折,但又不是她主动去招惹麻烦,而是麻烦自己找上了门,那能怪得了她吗?
一番心理建设做完, 盛千婵顿时理直气壮了。
她矜持地朝穿着劲装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又冲乌灵薇和小侍女在内的三个小姑娘招了招手, 这才抱起一个劲想和她贴贴的赤天跟着来人一起登上了云舟。
……
到了云舟上,乌灵薇丢给盛千婵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一手拉着陌生的女弟子,一手勾着小侍女的脖子, 头也不回跟着引路的守卫走了, 留下盛千婵一人忐忑地面对紧闭的大门。
沉默片刻, 盛千婵转头看向带路的年轻人。
“仙尊就在里面?”
对方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的, 夫人。”
说着,他就要替盛千婵开门。
“不不不, 等等, 等一下”盛千婵连忙喊停, “你让我缓缓。”
“……?”
劲装青年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哈哈我就是觉得小别胜新婚,我是不是应该得先梳妆一番再过来见仙尊……”盛千婵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脚尖不着痕迹地转向另一侧。
可恶,她怎么又怂了。
明明她是堂堂正正出的门啊,心虚什么呢盛千婵!
劲装青年微微迟疑:“可是,仙尊说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紧闭的大门就被人用劲气从里面打开了。
从门口望过去,坐在窗边的某位仙尊正放下手,然后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仙尊。”劲装青年恭敬地低头。
桑清衍轻轻颔首,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又看向缩在门边装作隐形人的盛千婵,凤眼微眯,说:“磨蹭什么,还不进来?”
好像,语气,还算正常?
盛千婵默默对比了一下桑清衍平日里的状态,心里稍定,挪着小碎步走了进去。
……
房里一共就两人,除了桑清衍,另一个也穿着一袭白衣,就坐在他对面,唇红齿白,长相秀雅,此时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望过来,眼里星光熠熠,像是对她十分好奇。
没见过,不认识。
盛千婵与他对视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自觉地走到桑清衍身边坐下。
“桑……咳,夫君。”
突兀的停顿让桑清衍投去了淡淡的一瞥。
盛千婵没顾得上解读他这个眼神的含义,见他没有抗拒的意思,又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挪了挪,然后提起茶壶,顶着他凛冽的视线,讨好地往他的杯子里添了点茶,接着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夫君,谢谢你的……呃,救命之恩。”
盛千婵也不想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但她凑近了就感觉到桑清衍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想到刚刚是他出手救了她们四人,又担心他数落她不干正事净惹是生非,一不高兴干脆给她禁足了,盛千婵也只能想办法哄一哄这位大佬,起码先把眼前这事盖过去。
一念至此,盛千婵捧着茶盏,原本念得有些磕巴的称谓也逐渐顺口起来:“来,夫君,为表我的感激之情,以茶代酒,这杯我敬你!”
桑清衍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放在桌上的手一动不动。
直到盛千婵硬着头皮把杯子塞到他手里,他才发出了一声冷哼。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
盛千婵还以为他是指自己的举动胆大包天,闻言嘿嘿笑了声,说:“那还不是为了感谢你嘛。夫君,你今天真的特别帅,看到你的第一眼,我还以为是天神下凡,谪仙再世……”
她毫不吝啬赞美之色,彩虹屁差点吹上天。
然而,被恭维的当事人脸色却没有好转半分,还是冷硬得不近人情,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是说,到底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和四个聚灵境动手?”
盛千婵没被他冷厉的话吓到,反而在理解了他的意思后有些吃惊地重复道:“四个?”
那俩一出手就压制了她们的老头居然还有两个?
桑清衍没说话,只是面色不虞地将手中的杯子随意地搁到了桌上。
这个世界向来弱肉强食,修士之间更是如此,就算相比其他四域,南境民风要好一些,但今天盛千婵遇到的事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修仙残酷的一点就在于,实力有差距就是有差距,境界带来的天堑是很难用其他东西弥补的。
桑清衍很难想象如果他没有感应到盛千婵遇见危险,所以调转方向来到大燕都城,她们四个年轻漂亮的女修今日又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修仙固然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要敢于争天命夺取那一线生机,但那也不意味着有一条路莽撞到底。
更多时候,修仙需要的是小心谨慎。
因为死人没有未来。
在桑清衍看来,盛千婵选择强硬对敌的做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明明她身上有不少法器,这里距离大燕都城也不过数十里,大可以依靠防御法器拖上一阵,再趁机躲进城里大燕都城的治安可不是一句空话,武鹰军的威慑摆在那里,没有人敢在城里放肆。
偏偏她选择了最不理智的做法。
换做别人,桑清衍看见了顶多评价一句“愚蠢”,但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对着盛千婵,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我那不是以为你们桑家的护道人在背地里看着嘛……”盛千婵说着说着,声音也不由自主低了下来。
她又不是傻子,就算不知道对面有几个高手,一看人多势众,也知道动起手来自己不占优势。
要不是桑家说派了人在暗中守护,她想着有靠山在,能给她托个底,她即便是要英雄救美也会选择一个不那么硬刚的方式。
而现在听了桑清衍的话,再联想起当时惊险的一幕幕画面,盛千婵也回过味来了她以为能在最后一刻力挽狂澜的对象似乎自始至终都不存在。
她和桑清衍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异样。
“你确定,我周围真的一个护道人都没有?”
“如果不是你把人支开的话,从我过来到现在,一个也没看见。”
桑清衍的目光从她周身扫过,随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不可能有人在他的感知下还隐藏得天衣无缝,除非是和他相近的境界才有可能做到,而桑家的护道人显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
而且即便是实力最强的那几位,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应该现身出来见他了。
没有,那就是没有。
……
盛千婵在问题问出口的刹那,就已经预见了答案。
早在她们这边迟迟无人出面拦截那两个老头的攻击时,她就有这种预感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
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盛千婵望着桑清衍,下意识地拧起秀眉,后者同样也意识到了问题,沉吟片刻,屈指敲了敲桌子,说:“把你从桑家出来后的经历都详细地说一说。”
看来,他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
盛千婵察觉到不对劲,也不敢含糊,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出门前后的经过都叙述了一遍,连带着将桑清衍分/身消散后的后续也顺带着提了一嘴。
桑清衍面色沉凝地听着,在听她说到从秘境出来时曾感觉到细微的波动的时候,终于抬了一下手。
“停。”
盛千婵从善如流地停了下来,问道:“你觉得问题出在这里?”
说实话,她作为亲历者倒没觉得哪里不对,最多是相比起一路的平静,只有这里稍稍出了点意外,能算得上一个小插曲而已。
“桑家所在的秘境是一个半开放的秘境,已经和大世界融为一体了,通道早已稳固,除非有人有意为之,否则不可能出现这种变故。”
就像他们大婚时,从盛家联通到桑家借道虚空的那条临时通道,事后果然就查出了人为动手脚的痕迹。
算上那一次,这就是第二次了。
要是再把盛千婵遇到妖兽的那一次危机也算上,那她或许已经是第三次被针对了。
可她有什么值得被针对的地方吗?
桑清衍有点不解,但不妨碍他把这件事的真相顺便告诉盛千婵。
“现在你应该知道了,从你离开桑家后,你们身后一直都是空无一人。”
真要说,盛千婵的运道其实还不错,从她出来落地的地方到大燕都城也得走上两三天,中间虽然没有绝地,可就她和小侍女两个人,一路上没有遇到心怀不轨的歹徒,更没遇上神出鬼没的邪魔,确实可以称一句走运。
整个圣灵大陆大大小小的城池间都设有飞舟一类的飞行法器,并不是修士们无事可做,实在是因为行路不太平,不得已而为之。
“那我哪知道啊,说好了他们是在暗中保护我,平时不会出现也不会让我察觉到,谁知道他们压根不存在。”盛千婵嘀嘀咕咕着,不免有些委屈。
到了这会儿,她总算是知道她和桑清衍的分歧在哪了。
他眼里看到的就是四个修为低微的菜鸟越级挑战比自己经验条高了一大截的存在,而她以为的则是自己扮猪吃老虎,打不过还能摇人换大佬上阵接着打……
换位思考,盛千婵也想问问自己哪来的勇气。
幸好最后桑清衍出手了,不然她们四个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这么一想,盛千婵眼里的感激之情不由得更真诚了一些,于是捏紧了嗓子娇声唤道:“夫君……”
桑清衍:“好好说话。”
听听,这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么。
盛千婵:“哦,没什么,就是想再谢谢你。”
桑清衍:“……”哼。
……
一番旁若无人的交流沟通后,坐在对面的白衣帅哥也忍不住开口了。
“既然是误会,哥你就不要再生大嫂的气了。”
温软清澈的声音乍然响起,像是拨开了晨雾忽然照入人间的一道暖阳,然而,听见声音的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桑清衍看向弟弟,语气冷淡地说:“我没生气。”
盛千婵则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茶桌的另一端还坐了一个人,循声望去,一边感慨着这声音真好听,一边示意桑清衍帮忙介绍:“这是?”
等视线聚焦在桑如阳的脸上,看着那张和桑清衍有五六分相像,却明显柔和秀气得多的脸,再结合他口中的称呼,盛千婵顿时悟了。
“是你弟弟?”她看着桑如阳,嘴里还在问桑清衍。
问归问,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桑清衍就一对双胞胎弟妹,跟他长得有些相像,她又没见过的人,也只有据说身体不好,只能常年在外,连家都回不了几次的那个弟弟了。
对面看起来只有弱冠之年的年轻人闻言笑起来,他一笑,身上那种干净乖巧的气质就更明显了。
“大嫂好,我是桑如阳。”
“你好,我,嗯……”盛千婵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我就不多自我介绍了,叫我千婵或者阿婵就好。”
忽然被人叫大嫂,怪不习惯的。
桑如阳看着她伸过来的手,疑惑了一下就明白了什么,愉快地和她握了下手,笑起来,眼睛都弯弯得像一轮弦月。
“好的,阿婵。”
看看,看看,这人和人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狗还大。
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就和桑清衍差别这么大呢?那家伙怕是连笑都不会笑吧?
盛千婵颇为感慨,尤其在看到被世人视为高岭之花的某位仙尊大人重重地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地冷眼扫过来,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气说“不能没有规矩”的时候,就愈发体会到了这一点。
……
“桑如阳,礼不可废。”
越是看见自家弟弟和他的新婚妻子聊得投缘,桑清衍就越是觉得不爽。
是谁发现她有危机急匆匆赶来?结果救了她,这女人对着他都没有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感谢态度不够诚恳就算了,还当着他的面和其他男人说说笑笑,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真是白担心她了。
桑如阳被他冷冷的目光盯着,后脑勺都在发麻。
“哥……”
怎么好端端的就生气了,又不是他不尊敬大嫂,是她让他直呼其名的啊。
“从祠堂回来后,再抄十遍家规。”
桑如阳笑容微滞,半晌才无奈地应声道:“是。”
一旁,盛千婵有心想说两句,对上桑清衍的眼神,她眨巴了下眼睛,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说起来,桑家三兄妹也是够神奇的,别看长相还有相似之处,性格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有桑清衍这个高冷的,还有桑如焰那样傲娇的,到桑如阳这里,气质更是单纯干净得像是小白兔,一看就是被保护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孩子。
平心而论,盛千婵当然更喜欢和温和无害的人聊天。
恰好,桑如阳似乎对她很好奇,又听到他在天元学宫那个传说中的修行圣地求师问道,盛千婵也不由得提起了兴致。
就算身边还有个人形冰山冷着脸杵在那,也依然没有减弱盛千婵聊天的欲望。
然而,没等他们聊上几句,话题就又被人打断了。
这回倒不是桑清衍,而是一开始带路的那个劲装青年。
……
“仙尊。”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被称为凌鸦的青年顶着一张和上司如出一辙的冷淡脸,恭敬地请示道,“不知底下的那几人要如何处置?”
这还用问?桑清衍眉头一皱,本来心情就不太愉快,这会儿发现属下办事不利,顿时心情更差了。
“老规矩,废除修为丢入城中大牢,依照刑法裁决。”
比起直接杀了这些无法无天的恶霸,桑清衍更愿意让他们像凡人一样受到南境律法的制裁。干脆利落的死亡,反而是便宜了他们。
但这一回,他说完,劲装青年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领命行事,而是站在原地,有些踌躇地说:“可是,这些人的身份,恐怕有些不妥。”
哪怕是其他几位仙尊的直系后裔,桑清衍也觉得没有必要顾忌,他不太理解自己的得力属下为什么会露出犹豫的表情。
“有什么话就直说。”
在发现属下的目光几经犹豫后落在了盛千婵身上,桑清衍有些了然了,他问道:“是盛家的人?”
“是,那名叫盛梁的年轻人就是夫人同族之人。他的父亲是盛家老太爷嫡出那一脉的大房长孙,若按辈分来看,他还需喊夫人一声姑姑。”
盛千婵原本就在留心听他们的对话,见话题落在自己身上,瞬间觉得离了个大谱。
闹半天,那畜生居然还是她亲戚?
哦,不对,她又不是原主,算不上亲戚。不过她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平时在盛家难道没见过原主么?
就算真的一次也没见过,前段时间桑清衍发的通缉令满天下都是,总该多少有点印象吧?再不济,还有大婚的一部分仪式还是在盛家办的呢!
诶。
等等
盛千婵蓦地回过神,想到了什么,抬手摸上自己的脸。
好像,那畜生的确不认识现在的自己……
……
桑如阳原本也在好奇,然而还没等他把疑惑问出口,他的余光就看见他大嫂摸着自己的脸使劲揉了揉,然后沿着边缘轻轻一揭,很快就剥下来一张如蝉翼般轻巧透明的面具。
桑如阳:“?”
等到盛千婵再抬头,移开的手掌下是一张有些陌生,但比方才还要漂亮几分的娇艳容颜。
桑如阳:“!”
他猛地转头看向桑清衍:“大、大哥?”
桑清衍早有所料,平静地点头:“嗯,这才是她的真容。”说着,他瞥了傻弟弟一眼,有几分嫌弃地说,“你不是见过画像么?”
是见过,他刚刚也有奇怪过来着,但是谁能想到啊!
“出门在外,太漂亮了不安全,所以遮掩一下。”盛千婵挥了挥手里面具似的法器,说话底气有点不足。
好吧,她就是担心前阵子的通缉令闹得天下皆知,以本来面目行走在外容易被人认出来,这才问温长老要了个小法器遮掩一下真身,没想到还倒招来了另外的麻烦。
盛千婵随手将面具法器放在桌上,看向还在等着命令的劲装青年,摆摆手随意道:“不用在意我,我跟盛家不熟,现在我生是桑家的人,死是桑家的鬼,你们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最好下手狠一点,先阉后杀。”
她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桑清衍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随后也朝凌鸦点了点头:“不用顾忌身份,一切如常。”
即使盛千婵没有开这个口,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还有其他受害者,把这个消息也送到他们府上。”
青年沉稳应下,又禀报道:“仙尊,属下还有一件事要禀。”
“说。”
“有个自称药宗弟子的年轻人说想见他师妹一面,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盛家子弟,似乎也是夫人的故交。不知仙尊是否要让他们上来?”
药宗弟子?师妹?
桑清衍心里默默揣摩着,想到了被盛千婵护在身后的那个清秀少女,只是又听到还有盛家人存在,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是谁?”边上,盛千婵问得比他还快,“那个盛家人叫什么?”
“回夫人,那个盛家少年自称盛思言。”
这个名字倒是耳熟。
盛千婵摩挲着下巴,从回忆里翻翻捡捡,很快想起了这个在盛家待嫁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
故交谈不上,但总归也算认识。
看在他给自己透露了不少信息的份上,见一面好了。顺便也得把救下来的那个小姑娘完好无损地送还到她师兄手上,救人救到底嘛,做都做了,总要有个结尾。
盛千婵打定主意,刚要开口,突然想起桑清衍还在身旁。他才是这里正儿八经的主人,跟前站的也是他的属下,她越俎代庖是不是不太好?
念头才闪过,盛千婵就看见桑清衍的目光望了过来,好像就在等她做决定一样。
什么意思?真让她来说?
盛千婵故意停顿了一刹,见桑清衍的确没有开口的打算,这才挪开视线,看着还在等待吩咐的劲装青年,果断地说道:“那就让他们上来吧。”
第47章 差别待遇不可取。
随着凌鸦离开, 很快,云舟下方就出现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高的那道身影穿着和被盛千婵救下来的那个少女一样的药宗制式弟子服,颜色灰扑扑的, 没有半点花纹, 也毫无仙气。不过他人长得高大挺拔,看起来成熟稳重,倒也显得和衣服相得益彰。
矮的那道身影自然就是盛思言了,和上一次见面相比,他似乎长高了那么一点点, 穿着一身紫色锦袍,大约是因为行走在外历练所致,充满少年气的稚嫩面容看起来也多了几分老成。
如果单独看,盛思言无疑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可惜,他正巧走在那位身形颀长的药宗弟子边上, 对比之下, 愣生生被衬托成了故作成熟的小朋友。
……
盛千婵在这边伸着脖子往窗外看, 对面,桑如阳也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边看边好奇地问道:“大嫂,我之前听你们的对话, 似乎你们不是第一次遇见那伙人, 刚才你又说你从家里出来后就准备去大燕都城的九珍阁, 所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指指云舟下方的两人, 又接着问:“没遇到他们俩吗?”
他和桑清衍虽然在云舟之上,但以他们俩人的实力完全能够听清底下的对话, 自然也能听出来双方并不是初次见面。
然而, 方才盛千婵主要讲的只是她出门前后的经历, 后续是怎么碰上盛家那行人的却没怎么提及,桑如阳此时看见那个药宗弟子,便又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这两人他虽然不认识,但以他之见,应该都是品行尚可之人,如果有他们在场,怎么也不至于让四个女孩子直面委屈,但现实显然不是这样。
桑如阳担心在他们没看见的时候,盛千婵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此时多问两句,也好给他哥上上眼药,让他下手能再重一些,毕竟那种欺男霸女的垃圾实在是死不足惜。
“嗯?我刚才没说过吗?”
盛千婵被他问得一愣,稍微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自己没有讲清楚前因后果。
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都有些混乱了。
盛千婵偷偷摸摸地瞥了眼桑清衍,见他把玩着杯子,也在沉默地倾听着,并不是特别好奇的模样,这才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想了想,盛千婵干脆就挑了重点长话短说。
……
其实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很简单,她发现从秘境通道出来之后的落点有所偏离,便就近先去大燕都城找了乌灵薇。
乌灵薇事先与她联络过,也受她之托帮忙查了一些关于桑家的消息。她们俩在浮云仙宫驻扎在大燕都城的联络点碰面后,盛千婵就从那里拿到了资料。
考虑到宗门办事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盛千婵又准备再去九珍阁看看,她就带着小侍女和乌灵薇一起闲逛起来。
正好,走到九珍阁附近时,她们看到了盛梁在调戏一个落单的少女。
那个少女明显出身自小宗门,修为不高,身边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个师门长辈跟着。她性子有些内向,哪怕盛梁的脏手都摸到她胳膊上快强行把她拉走了,也只是急得快哭了却不敢反抗。
乌灵薇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强抢民女的戏码,当即决定联络大燕的武鹰军来维护治安。盛千婵想着自己背后也有高人保护,自忖安全无忧,热血上涌就替那个陌生少女出头了。
万幸当时她异常神勇,盛梁也只带了七八个随从,针锋相对之下,反倒让对方受了点挫,又遇上武鹰军及时赶来,盛梁大概也是不愿意直接与武鹰军为敌,撂下狠话后就退走了。
盛千婵那会儿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也是看过不少文学影视作品的人,担心她们帮少女解了围一走了之后,她反倒会再遭报复,便询问了少女,得知她和师兄约定在城外的竹海附近见面,当下就放弃了去九珍阁的想法,准备和乌灵薇先把人安全地送出去。
“……后面的事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我们到了城外后不久,就又遇见盛家那群人了。”
……
盛千婵说到这里,心底还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晦气。
现在想一想,她其实也知道定然是盛梁吃了亏不甘心,表面上看起来先退走了,实际上还贼心不死地派人跟着她们,发现她们出城后立刻带人追了出来。
大燕的武鹰军威名赫赫,镇守在城里,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敢挑衅他们的威严。可一旦出了城,那就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了,只要不是邪魔入侵,又或者事情闹得太大太难看,他们也不会出手去管。
当然,一般情况下,即使是在大燕都城周边也不会有人胆大包天到去闹事,这里怎么也算是天子脚下,谁知道会不会触了武鹰军的霉头?
但是,盛梁借着盛家的大旗做事横行无忌惯了,压根不是肯吃亏的主。在城里或许还会给燕皇和武鹰军一点面子,行事稍微有所收敛,可离开城池后,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尤其是盛家和桑家攀上了姻亲关系,仗着有清玄仙尊当靠山,这段时日来盛家可谓是风光无限,盛梁也被认识的世家子弟们捧得飘飘欲仙,哪里能忍受别人折他的面子,必然会在之后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盛千婵她们只是低估了他的报复心,也小看了盛家的嚣张霸道。
对此,桑清衍还是评价道:“行事不周,太过莽撞。”
在他看来,既然决定替人解围,就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被人事后报复几乎是十成十的概率,盛千婵她们的做法还是有些托大了。
虽然她是以为桑家的护道人能够在危机关头帮她们解决麻烦,还不至于到不自量力的地步,可身为修士,怎么能将自身的安危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是最不靠谱的做法。
“永远也不要指望别人能够时刻守护你的安危,只有你自己的力量才是切实可信的。”
见盛千婵微微撅起嘴,有点不太服气的样子,桑清衍顿了顿,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从我离家之后,你的修行是不是懈怠了?教授你的《阴阳天典》还有在每天修炼么?我看你的修为有些虚浮,根基不够扎实,进步也不是很快”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变态啊……”盛千婵小声嘀咕着,差点没忍住朝桑清衍翻个白眼。
她可是被乌灵薇夸赞八百遍的修炼天才好么!
她翻阅了那么多前人记载,虽然有沾了凤凰传承的光的缘故,但以她自身的修行速度来说,放眼圣灵大陆,即使算不上惊才绝艳的妖孽级人物,多少也能被称一句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要知道,从她穿越过来接触修仙还不到半年呢!
当然,和桑清衍这种开了气运挂的家伙确实没法比,甚至越是了解他的信息,她就越怀疑这家伙是天道私生子。
盛千婵这边嘀嘀咕咕,另一边桑如阳也跟着附和道:“哥,你别也说大嫂了,大嫂也是好心嘛……”
如果不是那三个护道人出现了意外没能现身,盛千婵的做法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相反,桑如阳觉得一个心地善良、嫉恶如仇的大嫂让他更有好感一些。
要是她真是个冷漠自私的人,他反而不会看好她和大哥的这桩亲事。
桑如阳能看出来,他哥虽然看似对盛千婵的做法千百般的挑刺,但更多的还是出于对她安危的考虑,而不是真的觉得她救人是错误的行为。
毕竟他哥实际上也是一个心软又善良的人啊。
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他也不会成为万人敬仰的清玄仙尊,不会一力背负起桑家嫡系的所有责任。
桑如阳微微勾了勾嘴角,看着冷着脸自顾自喝茶的大哥和自以为没被发现偷偷朝他瞪眼的盛千婵,眼里浮起一丝笑意。
……
盛千婵朝替她说话的美人弟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看吧,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正义站在她这一边。
他们俩当着桑清衍的面眉来眼去,小动作不断,最后又像是把他遗忘了一样,说说笑笑地聊起了桑如阳在天元学宫的一些事。
直到门口人影闪动,该来的人都来了,桑清衍才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盛千婵。”
“嗯?”
盛千婵疑惑地抬头,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见到门口攒动的人头,顿时“哦”了一声。
“人都来了啊。”
不仅那个药宗青年和盛思言来了,连乌灵薇三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请了过来,正站在门口等着。
清玄仙尊的威名不说人尽皆知,但至少修士九成九都知道。他们之中一开始不知道云舟主人究竟是谁的,此时认出了桑清衍的身份,也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桑清衍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随意进来。
盛千婵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跟桑清衍之间没规矩惯了,就是知道他身份尊贵,地位不凡,也没有太多的感触,见人都堵在门口不进来,便直截了当地朝乌灵薇招了招手。
“进来坐啊。”
乌灵薇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她这位好姐妹,以为谁都是她么,清玄仙尊不开口,她们哪敢放肆啊。哪怕他现在收敛了气势,但自身境界摆在那里,也仍然能让人感觉到自神魂深处升起的恐惧。
这是境界和血脉的天然压制,是面对强者的自然反应,正常来说,修为不如清玄仙尊的人都能感觉到。
所以,盛千婵还能活蹦乱跳一点也没受影响,除了她本身心大之外,估计多少也有点不正常吧。
又或许,这是清玄仙尊对她有特殊的对待?
乌灵薇这边胡思乱想着,但念头闪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
下一瞬,她就和周围的几人朝着桑清衍拱手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见过仙尊。”
桑清衍神色如常地与他们颔首示意,随后目光落在转头看着他,用眼神质问为什么还不放她朋友们进来的女人,冷淡地说道:“起来。”
对别人态度那么好,到她这里就冷脸,呸,狗东西,还搞差别待遇!
盛千婵有些气哼哼地赖着不动,说道:“干嘛?”
“我有些事要处理,这里你看着办,不想留下就回房休息。”桑清衍又说话了,但却不是对她。
桑如阳应了一声,像是想到什么,问道:“是那三个护道人”
他还没问完,桑清衍就点了点头。刚才他接到传讯的时候,桑如阳就在对面,被他看到也是在意料之中。
他和桑如阳交代完,这才看向脸颊气鼓鼓,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的盛千婵:“你挡着我路了。”
盛千婵:“……”你妈的。
路这么宽,你不能跨一下长凳再走吗?
盛千婵腹诽着,白眼已经翻上了天,但还是挪了挪屁股,让出了一条道。
桑清衍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忽略那股不知为何想戳一下她脸颊的念头,站起身径直走到门口。
除了小侍女见过他的次数比较多,态度还算自然外,其他人包括乌灵薇都有些敬畏地低下了头。
他一眼扫过,没有过多停留,大步离开。只是经过走廊柱子的时候,顺手将被拴住后蔫头耷脑的某只傻鸟解了开来,拍拍它的脑袋,低声说:“你不是喜欢黏着她么,去吧。”
“啾?”
认真的?
失去了禁锢的黑色大鸟歪头看了看主人,随后立刻摆脱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毫不留恋地挥动翅膀朝大厅飞去
“……”
这鸟看来是真的想换主人了。
桑清衍眯起眼,又看向守在一旁的属下,吩咐道:“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们。”
虽然那对陌生的师兄妹实力都不强,但经历了盛千婵三次疑似遇险的事情后,桑清衍也不敢大意。
谁都不能保证,这会不会又是一次陷阱,还是小心为上。
第48章 有事喊夫君,无事直呼其名。
茶桌边, 桑清衍一走,桑如阳整个人立马瘫了下来。
他学着盛千婵的样子,朝那些小心翼翼走进来的年轻人招招手, 笑得亲和力十足。
“随便坐, 别客气。”
众人不是特别确定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却也能猜到他和清玄仙尊关系匪浅,一时不敢逾越。
等到盛千婵又招呼了两次后,他们才终于从桑清衍留下的威压震慑中回过神来,各自在桌边坐下, 气氛渐渐变得轻松。
只有那个像是竹子般沉默又挺拔的药宗弟子望着盛千婵,表情有些踌躇。
盛千婵对上他的眼睛,不由疑惑:“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话音刚落,那青年忽然就站了起来,随后在盛千婵疑惑而又惊讶的目光中单膝跪了下去, 抱拳道:“多谢夫人替在下师妹解围!”
来到云舟上之后, 萧立就见到了师妹, 也从她那里得知了一切缘由。可以说如果没有盛千婵插手,被世家少爷看上的江云竹这一次绝对在劫难逃。
这一声谢谢, 他说的是真心实意。
盛千婵没来得及拦,在看到一旁的清秀少女也跟着跪下的时候, 终于忍不住一手一个将他们拉了起来:“谢就谢吧, 也不用行这么大礼。”
被人这么郑重其事地道谢, 盛千婵还有些不太自在。
她一开始只是路见不平, 觉得小事而已,自以为身后有靠山就直接替江云竹出头了。后来一次也是盛梁没准备放她一码, 她动手有自保的成分在。
“不过, 这次虽然有惊无险, 但下次你们师兄妹二人出门,最好还是别落单了。”
刚才桑清衍的话还在耳边,盛千婵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和乌灵薇好歹还是照神境呢,都要被他一顿说教,何况这对药宗的师兄妹还比她低了一个境界,修为放在修仙界实在不够看。
但,道理谁都懂,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到宗门如今的情况,萧立笑起来有点苦涩,却也只能点头应是。倒是胆小得像只兔子似的江云竹,平时话没几句,此刻见到师兄这副模样,忍不住出声为他辩解了几句。
她和盛千婵等人同行时间不长,路上也只简单交代了自己的来历,具体情况并未来得及详说,此时随着她的叙述,众人也对她所在的药宗有了几分了解。
盛千婵对南境的宗门不太熟知,虽然一有空就翻阅各种记载,但记载涉及到的大多是那些大宗门,因而听完江云竹的话还没什么反应。
一旁的乌灵薇却有些惊讶道:“你们说的是银霞山的那个药宗?我记得你们宗门的丹药品质都很高,至少在大燕朝内还是颇有声望的,怎么会沦落到这种程度?”
盛千婵好奇地看向她,乌灵薇像是提前猜到她想问什么,直接就解释道:“银霞山药宗的炼丹水平很高,他们那位林老祖更是一位聚灵中期的大能。”
“虽然或许是志不在此,他们宗门没有广开山门招收弟子,但也还算人丁兴旺,过去大燕朝内销量最好的清心丹都是出自他们宗门……不过,算算时间,好像的确有几年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
乌灵薇所在的浮云仙宫在情报收集上称第二,整个南境都没人能说第一。她作为真传弟子,尽管接触这类事务不多,可耳濡目染,消息也难免会更灵通些。
说到后面,她若有所思地问道:“莫非,你们的林老祖出事了吗?”
似乎是觉得在他们面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自称萧立的药宗弟子苦笑一声,说道:“乌仙子说得没错,老祖他已经困在聚灵中期数百年了,七十年前,老祖自知寿元快到极限,为求突破,便开始闭关,至今没有音讯传出。”
乌灵薇有点不解,说道:“即使你们林老祖闭关,不是还有长老和其他人么,也不应该凋敝到这种程度啊。”
“确实,如仙子所言,一开始还好,宗门由各位长老主理日常事务,运转没什么问题。”
萧立叹了口气,说:“然而,老祖闭关后我们才发现,早有其他宗门觊觎上了我宗的核心丹方,趁着宗门分身乏术之际,暗地里几次三番出手,不仅害我们折损了不少弟子,连长老也陨落了几位,宗门便只能一退再退,选择闭关自守。”
“如果只是这样也能勉强维系,无非就是不与外界接触,过得艰难一些罢了。”
“但是自十年前,老祖闭关之地出现异样之后,便有传言说老祖突破失败已经仙逝了,再加上宗门附近时不时就冒出一小撮邪魔来,愿意投入门下的新弟子越来越少,最终落到如今的局面也可以说是在情理之中了。”
……
萧立也知道自己和师妹实力平平,行走在外真遇到什么事恐怕也没有多少招架之力,但不出来也不行。他们的师尊前阵子受了重伤,被那妖兽的毒伤及了根基,如果不想办法医治,他们宗门就要少一位顶梁柱了。
而缺少的那几味药材颇为罕见,南境恐怕只有九珍阁有能力收集来。
药宗也不是不想多派点人跟着,可如今宗门人少事多,既要防着其他门派搞小动作,又要戒备零星出现的邪魔,还得隐瞒他们师尊重伤的消息,那么行动就必须要求隐蔽。
这样一来,人多反而不便。
倒不如就让门下的两个弟子小心行迹轻车简行,这样不至于使宗门力量空虚,也不易引起外人注意。
包括在九珍阁门外两人暂时分开,以及约定如果出事就各自分散到城外再见,也都是出于这般考量。
偏偏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仅仅只是分开了一小会儿,江云竹就遇到了盛家的败类。
萧立内心一时有些复杂。
……
“萧道友,此事我也有责任,之后我会如实回禀老祖和家主,必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大概是留意到了他脸上的复杂神色,盛思言突然开口说道。
他说得斩钉截铁,但萧立听后却只是摇了摇头,说:“这与你没有关系,何况夫人与仙尊也已经给了他们教训了。”
他和盛思言是在九珍阁里遇到的,事后对方发现盛梁似乎惹了事,也一路追赶过来试图阻拦。
他的人品与所作所为,萧立都看在眼里,兼之他也听说过清玄仙尊的妻子出身于盛家,身份地位摆在那,又有恩情在,他自然不会随意迁怒。
萧立说着,目光看向盛千婵,盛思言也把视线转了过去,说道:“阿婵姐姐……”
刚才一进门,他就已经一股脑地把他和盛梁的情况都交代了。说白了,这次他们一群人出门,盛梁才是做主的那个,他只是个跟班,还是包揽了苦活累活的那种,盛梁想做什么,他还真拦不住。
盛千婵知道盛思言的境况,也知道他对盛家的不满,是以听出了他称谓中的微妙变化,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表现,同样对萧立和江云竹师兄妹说道:“思言说的没错,这件事,盛家会付出代价的,你们也不用担心会因此得罪他们,从而连累自己宗门。”
药宗潜在的敌人已经不少了,再多一个隐世家族,那在南境也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萧立和江云竹本来就不打算继续追究,听到盛千婵的话后更是松了一口气,师兄妹二人连连道谢。
“本来就是盛家的人犯错在先,哪有反过来要你们道谢的道理。”
盛千婵摇摇头,不想多聊盛家,她现在只对萧立口中的核心丹方以及给他师尊疗伤治病这件事感兴趣。
她没忘记,她从桑家出来的目的之一就是完善丹方,给那几个被妖兽伤了根基的小侍女疗伤,而眼下,似乎就有一个可供参考和研究的现成例子摆在眼前。
那不赶紧问点专业相关的问题,还等什么?
萧立被盛千婵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就无奈一笑,说:“不是我不愿意告诉夫人,只是那几篇丹方是本宗立宗之本,向来只有老祖和宗主他们知道,我和师妹还没有学习的资格。”
江云竹也跟着小声地开口:“而且师尊也说了,那几篇核心丹方也未必能治好他的伤,只是有这个可能,总得试一试罢了。”
见盛千婵沉吟,萧立又说道:“如果夫人有兴趣,我也可以将此次在九珍阁买下的那几味灵药告知夫人。”
以清玄仙尊的身份与实力,他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这些东西会被觊觎,毕竟人家要珍稀的天材地宝会没有?
而且他也不知道具体的丹方,不清楚那几味灵药的用量和用途,可能它们来自于同一张丹方,也或许是好几张,总之都是未知数,即便告诉了盛千婵也不算泄露核心秘密。
当然,要是换一个人,就算这些东西不那么重要,萧立也不会选择坦诚相告。
他拿出一块空白的玉简,将买到的灵药名字与图像留影在其中,随后递给了盛千婵,笑着说道:“夫人若是有空,之后可以到我们药宗坐坐,相信宗主和长老们一定欢迎之至。”
来到圣灵大陆这么久,盛千婵还是第一次遇到专研丹药之道的宗门,又是药宗弟子真诚邀请,想了想,接过玉简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好啊。”
触类旁通,借鉴一下别人家的做法也能给她自己的研究带来助益。
……
聊起了丹药相关的内容,盛千婵的注意力也逐渐转移到了萧立师兄妹二人所在的宗门上。
药宗,说名声,在南境也有一些,但从体量和综合实力而言,无疑是个小宗门。
江云竹生性内向,不爱说话,几乎全靠萧立对外沟通交流。
萧立也只能尽量挑一些有趣且不敏感的事情讲给盛千婵他们听,顺便时不时的和盛千婵印证一些灵植灵药的药理,气氛颇为融洽。
桑如阳除了一开始说了几句话,后来一直当着安静的倾听者。尽管没插上嘴,但也完全没有准备离开的意思。
只在萧立再次提到他们药宗来源和那位林老祖时,他忍不住抬起了眼,微微敛起笑容,问道:“你们药宗到底是哪个药宗?名称前没有前缀吗?”
圣灵大陆的药宗一抓一大把,介绍的时候为了方便,弟子们大多会自称出身药宗,但实际上全名却都是某某宗门、某某仙宫等等,没有谁会真的单独就用“药宗”这两个字命名。
可桑如阳听了半天,发现萧立和江云竹说的从来就只有“药宗”二字,没有一次提到过前缀,哪怕乌灵薇开口,也只是以银霞山药宗代指,并没有真的说过全名。
然而,到底是不是叫“药宗”,这其中存在着很大的区别。
问题落到众人耳里,大家都有些疑惑。
江云竹没说话,第一时间就摇了摇头,看向师兄,萧立有点茫然,但也跟着否认道:“没有前缀,就叫药宗。”
宗门所在的那座山上,山门前立的那座牌楼,篆刻的就只有“药宗”两个字。
“这有什么问题吗?”盛千婵不懂为什么突然说起名称的问题,疑惑的目光看向好友以及桑如阳。
只见姿容秀雅的年轻人笑了笑,漂亮的眸子笑得微微眯起,解释道:“是药宗那就了不得了,这个名字可不是谁都能叫的。”
乌灵薇也接着补充道:“天下药宗虽多,但敢以‘药宗’命名的却只有一家,它也因此被视为丹药之道兴起的开端只不过,真正的药宗在六千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言下之意,她并不觉得萧立二人所在的药宗和上古的药宗有什么关联。
一个是坐拥南境情报网的浮云仙宫真传弟子,一个是从小在天元学宫精心教养长大的学生,比起知识储备,乌灵薇和桑如阳绝对担得起见多识广这四个字。
反而萧立和江云竹有点懵懵懂懂,不太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也没理解啊,你们能不能说得通俗易懂些?”盛千婵提出了抗议。
异口同声的,萧立也说道:“我不知道乌仙子所说的上古药宗是什么,不过我们宗门确实就只有这两个字,从未更改过。老祖倒是说过我们的宗门历史源远流长,可能还有与我们相似的分支门派,但别的却没有多说半句。”
话到这里,萧立隐约有些理解为什么某些宗门觊觎他们的立宗之本了,如果药宗前身果真来历不凡的话,那些丹方的价值一定会非常之高。
而且,那也有可能是证明哪一家才是上古药宗正统传承的直接证据?
想是这么想,萧立却是无奈摇了摇头。
单凭药宗现在的衰败之相,甭管过去有什么辉煌了,眼前能撑过去才是实实在在的。
……
盛千婵在一旁经过乌灵薇和桑如阳的解释之后,也理解了“药宗”这两个字的含金量,看向萧立和江云竹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热切。
虽然桑如阳和乌灵薇都说没有证据不能肯定,只是一种推测而已,但盛千婵还是不可避免地提起了兴趣原本就应下萧立的邀请准备去他们宗门看看了,现在她希望下一秒就能抵达!
桑如阳含着浅浅的笑意,接着怂恿:“如果真是上古药宗留下的传承,那他们的那几篇核心丹方必然也是真正的瑰宝,肯定会对大嫂你有帮助的……”
回家?他才不想。
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
盛千婵点了点头,想去萧立和江云竹宗门的念头已经攀升到了顶峰。
大概是因为药宗的二人和盛思言都在船上的缘故,桑清衍的云舟此时还在竹海上空飘着,随时准备降落下来。
盛千婵往窗外看了看距离地面的高度,觉得也没必要把人放下去了,反正他们是要回桑家,银霞山就在回家的行经路线附近,顺道把萧立师兄妹带回去,她还能跟着去药宗做回客,那不是正好一举两得?
想法刚从脑海里浮现,她一转眼,远远地就看见桑清衍站在甲板的栏杆边,手指搭着栏杆向外看,但头却微微侧着,正在听属下的低声汇报。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桑清衍的目光倏地转了过来。
凌鸦处变不惊地继续低声说道:“萧立和江云竹这对师兄妹的确是银霞山的药宗弟子,身份上没有任何问题,包括来到大燕都城后的所作所为也都验证过了,并无可疑之处。”
“至于他们所在的药宗,似乎有些隐秘,不过时间太短,尚未来得及查证……”
忠心耿耿的属下还在敬业地说着,桑清衍却没有听进去几句。
他看着盛千婵与他对视一眼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眼睛都亮了起来,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警惕。
“做得不错。”他微微颔首,“另外继续和桑家那边联络,接着寻找那三个护道人的下落,有消息后立刻告知我。”
“是,属下明白。”
桑清衍没管属下严肃而又认真的表情,还在盯着盛千婵。
她想要干什么?
怎么把赤天放下了?
嗯?不见了?
看着盛千婵的脸从窗口消失,桑清衍心里的警惕没有消失,反而生出了一种麻烦又要找上门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消失的那道身影就出现在了甲板的尽头。
人还没走近,清脆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桑清衍,桑清衍,我有话和你说!”
这称呼她叫得真是随心所欲。
桑清衍瞥了盛千婵一眼,示意属下离开,他倒想看看,这女人又准备做什么。很快,他就听到了答案。
“桑清衍,我们能不能在回家的时候,‘顺便’把萧立他们送回去?”她把其中两个字咬了重音,“然后,我们再‘顺便’去药宗做一回客,你觉得怎么样?”
第49章 嘴上说着不行,身体却很诚实。
桑清衍觉得不怎么样。
这女人似乎没有意识到她自己的处境并不妙, 在疑似被人针对的情况下还想着跑来跑去,甚至准备跑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去,真以为自己命硬到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盛千婵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但看他表情就知道那不像是赞同的意思, 顿时也有点急。
“你倒是说句话啊?”
“不行。”
桑清衍确实开口了,但说的话着实不怎么好听。
“为什么不行?”盛千婵并不服气,她决定据理力争,“又不会耽误多久,只是在我们回家路上顺便拐一点点路反正你也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阿阳一直待在天元学宫这么多年能回来几次?你就当是让他散散心嘛!”
阿阳?
她和桑如阳才见了一面,就叫得这么亲热?
桑清衍眯了下眼,想到自家的傻弟弟,觉得盛千婵这么想去别人宗门做客大概也有桑如阳的一份功劳。
从前他想逃避惩罚时就这样,现在还这样。
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给桑如阳记了一笔, 桑清衍问道:“这话是桑如阳跟你说的?”
盛千婵眨了眨眼, 一时有点懵。
短暂的怔愣后她反应过来桑清衍指的是她口中带桑如阳去散心这事, 随即摇了摇头,说:“不是啊。”
只是她觉得桑清衍对他的弟弟和妹妹都非常在意, 她拿桑如阳当个借口,说不定说服他的概率也会高一些。
而且, 听桑如阳大致说了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后, 她也确实觉得这个漂亮弟弟有点惨。
谁能想到堂堂清玄仙尊的弟弟, 长这么大, 去过的地方居然屈指可数呢?就差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桑清衍挑了下眉,不太相信桑如阳会什么也没有说。
果然, 下一刻就听盛千婵接着说道:“阿阳说萧立他们所在的药宗可能与上古时的那个药宗有所关联……嗯, 虽然我也不知道上古药宗牛逼在哪, 但是我觉得可能对我的研究有那么一丝丝的帮助。”
他就知道跟桑如阳脱不了干系。
冷笑了一声,桑清衍的注意力这才落到这句话的重点上,他若有所思地重复道:“上古药宗?”
盛千婵:“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不过药宗这个名字很久都没有听过了。”
瞥见盛千婵一脸求知欲的乖巧模样,桑清衍顿了顿,本不欲多费口舌的他还是耐着性子多说了两句。
……
如果说,丹药一道有开山祖师的话,那么药宗一定当仁不让。
它的源头甚至可以追溯至四大圣灵还存在的时期,并且一直延续了数万年,直到六千年前才突然消失在大众的视线中。
如今遍地开花的各大药宗不论哪一家都可以说是学习自上古药宗,尽管真正的核心传承或许没有流传下来,但它其余的传承,它散播出去的知识,却惠及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从平民百姓到修士,治病疗伤也好,固本培元或者提升修为也罢,几乎没人敢说自己从来没有受益过。
并且,上古药宗的厉害之处不仅仅在于救死扶伤,还在于祛邪除秽在上古之时,他们也是参与封印且试图消灭邪魔的一员。
盛千婵先前已经听乌灵薇和桑如阳科普了一部分内容,可听完桑清衍的叙述,却又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药宗的消失可能和邪魔有关?”她眼睛睁得圆圆的,表情有一丝惊讶。
桑清衍看着她,微微颔首。
盛千婵乍一听有些惊奇,但转念一想,似乎也能理解。
不管是无意间获得的凤凰传承也好,还是从桑家古籍中了解到的信息也罢,再加上在桑家地宫里的那段经历,盛千婵都能感受到邪魔与人族这一方的对立。
这不是简单的立场不同,而是有你没我的生死之争。
要是上古药宗真的在研究怎么消灭被封印的灾厄源头,那他们被想要卷土重来的天魔王盯上也挺正常的。
像桑清衍所在的桑家和其他几位圣灵的血裔大概也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有些话桑清衍没有和她说过,但盛千婵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够联想到一二。
“药宗销声匿迹得非常突然,具体什么情况并没有记载流传,不过通过蛛丝马迹大概能推断出来有邪魔参与的迹象。”
这也是桑清衍不愿意盛千婵跑去那对师兄妹宗门玩耍的原因。
即使萧立和江云竹真的没有问题,与盛千婵的相遇也都是自然巧合,但如果他们的药宗真是上古药宗流传下来的一脉分支,甚至可能得到了核心传承的话,那也许他们也在邪魔的注视之下。
只有桑清衍一人的话,他自然不惧。
然而,此刻桑如阳就在云舟上,盛千婵也疑似被人针对,不久前才经历了三次危机,桑清衍实在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尽快将他们送回桑家才是桑清衍的初衷,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桑清衍立在甲板上,脚下是茫茫竹海,一碧万顷,远处则是连绵的山脉,青山秀水,尽收眼底。他静静地转动目光,落在盛千婵的脸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实情。
“你现在或许也是邪魔的目标。”
先前不说,是因为他并没有实证,现在坦白相告,是因为他希望盛千婵自己也能长点心。
毕竟,她看起来实在太过无忧无虑了些。
……
盛千婵的确没有什么危机感。
就算从桑清衍口中得知她这三番两次的遇到麻烦不是出于倒霉,而是被有心之人设计,甚至可能就是邪魔一方的手笔,她的情绪也还算稳定。
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嘛。
站在她身边的这位可是清玄仙尊诶,要是他也顶不住,那还有谁能靠得住?
所以完全不慌。
但是盛千婵想不明白,邪魔们为了破开封印救出他们的天魔王“厄”想要弄死可以威胁到他们的人也就算了,但和上古药宗,和圣灵血裔比起来,她有什么值得被注意的地方吗?
“别忘了,你是蕴灵体。”桑清衍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淡淡地提醒道,“等到我们的孩子出生,你就是桑家下一代血脉的母亲。”
哦,把这茬儿忘了。
盛千婵一拍脑门,终于逻辑都对上了。
可她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冤呢?别说她不是所谓的蕴灵体,就说孩子这事吧,八字都没一撇,她上哪里怀去?至于为了一件没影儿的事针对她么。
盛千婵忿忿不平。
桑清衍言尽于此就不再多说了。
看盛千婵的表情,他觉得意思应该传达到了,于是干脆利落地拂袖走人。
近来他的力量有些躁动,他还要去平复血脉问题带来的后遗症,没那么多时间花在看风景上。
但令桑清衍有些担忧的是,这种异变的出现频率似乎越来越高了。
从最初发现这一问题后,每一次异变的间隔都在缩短,到如今,距离上一次出现力量失控的情况还不到半年时间就又有了提前的迹象。
这也代表着他体内的两种力量的竞争,已经激烈到了白热化阶段。
银湖秘境已经彻底崩碎了,尽管秘境的核心被他拿走了,可眼下也很难再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让他度过那段重要时期。
桑清衍能想到的足够安全、隐秘的备选之地就只有桑家的祖陵了。
因此,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尽快回家才是上策。
……
桑清衍一走,盛千婵也只能跟着他走。
个子高的优势在于,他走一步,盛千婵便得多跨半步。眼看桑清衍没有放慢速度的架势,她也不想那么多了,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袖。
桑清衍的衣服颜色其实并不单一,盛千婵见过他穿大红的婚服,在桑家时,也见过他穿锦绣斑斓的常服。
但或许是他有点洁癖,而白色又最容易显脏,一眼就能看得分明,因此行走在外他穿得最多的就是白衣。
衣料入手,盛千婵才发现上面看似没有多余的色彩,但实际上却满是繁复的暗纹。什么样式她看不出来,只大概察觉是某个阵法的一角。
修仙者的衣服往往也是法器法宝,毕竟这是最贴身的防御,而且以修士之间一言不合动辄出手的情况来看,动不动就爆衫也显得很费钱,所以盛千婵没有在意。
她觉得人要学会坚持。
为了达成目的,很有必要多尝试一下。
“去嘛去嘛去嘛!”盛千婵拉着桑清衍的衣袖开始撒娇,“我真的对药宗很感兴趣嘛,而且有夫君你在,我们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信不过别人,但绝对信得过您的实力呀!”
桑清衍扯了下衣袖,没扯回来。
衣服而已,也不至于为此和她较劲。他垂下眼,当作无事发生。
盛千婵却变本加厉,见他脚步慢了下来,快走两步跟上去和他并肩,顺着衣袖搂住了他的胳膊。
“我在丹药之道上有了新的思路,还差一点点关键的东西就有突破了,我真的很需要借鉴一下别人的想法与成果!”
她抱着胳膊摇啊摇,一直到桑清衍走进一间书房坐下,她一身力气才无处可以施展。
站在书桌旁,盛千婵眼巴巴看着他,也搬来一张凳子在边上坐下。见桑清衍拿起毛笔,想了想,她又站起来自觉地开始替他磨墨。
全天下像她这样贴心的妻子不多了!
只有桑清衍这个狗东西,面对如此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她,求他办点事还要推三阻四,可恶。
盛千婵内心哀叹一声,继续低头研磨。
……
凌鸦来汇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红袖添香的温馨场景。
岁月静好,一派祥和。
他恭敬地朝盛千婵也行了一礼,见桑清衍并没有让他暂停汇报,或者要盛千婵离开的意思,这才向桑清衍说道:“仙尊,就在刚才,族中有消息传来,三位护道人已经找到了,不过都受了重伤,目前尚在昏迷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得等他们清醒后才能得知。”
“嗯。”桑清衍点点头,并不意外,“还有呢?”
“另外,属下也已经派人确认过了,江仙子师兄妹所在的药宗所拥有的核心丹方的确与上古药宗有关系,甚至就是传承之一,因此有许多宗门都在暗地里下手,想将其据为己有,不过至今都没能成功。”
看来萧立他们的确没有说谎。
盛千婵想着,又不着痕迹地瞪了某人一眼。
敬职的下属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没看到,面不改色地继续汇报道:“除此之外,药宗附近的情况也如那二位药宗弟子所说,只有零星的邪魔偶尔出没,没有深渊裂缝存在的痕迹,可以排除危险。”
大燕都城内就有他们的人,想获悉城内的任何消息都快得很,但大燕都城之外的情报查起来花的时间就要多一些。
从中途接到命令,再到前来汇报,中间的用时已经算短的了。
凌鸦说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接过他奉上来的整理好的资料玉简,桑清衍抬了抬手,说,“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是。”
……
眼看凌鸦像阵风似的来去匆匆,盛千婵还抻长了脖子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默默腹诽,忽然就听见桑清衍的声音从耳后响起:“最多三天。”
“你说你又不去,了解人家那么多情况干嘛?”
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盛千婵:“……哈?”
她细细品了下那四个字的意思,有点不确定地问:“什么三天?”
桑清衍静静地搁下毛笔,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确是不打算去银霞山的,但被盛千婵唆使着,竟然鬼使神差在中途下了令让人继续去调查药宗的安全问题,他都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样的决定属实有些不够明智,风险也无疑会增加。不过,只是短暂停留三天而已,他又事先做好了准备,即使出现意外,他应该也能解决。
就当是换了个清静吧。
而且被盛千婵缠着闹着的感觉也是真的有些奇怪。
桑清衍十指交叉撑在桌上,指了指因为她停下来后有点干凝的墨块,看到盛千婵接着磨起墨来,才淡淡地说道:“不是你闹着要去么,既然没有危险,顺路让你去看一眼也无妨。”
等等,这人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盛千婵看了眼窗外的风景,似乎没有边际的竹海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底下现在是一片嶙峋的山脉,看着绿色不太多,大片都是裸露着土层表面的黄褐色。
桑家和银霞山药宗虽然大体上在同一个方位,说是回去的时候沿路会经过也没错,但现在云舟的行进方向却明显是直奔银霞山而去。
在盛千婵的认知里,她觉得以桑清衍的性格,他原来多半会在回家的路上顺道把萧立师兄妹二人放下,但还是不会让她跟着去做客。
可神奇的事发生了,他现在居然改口了!
前后的变化实在有点古怪。
盛千婵稍加思索,继而沉吟,然后果断放弃了思考。
想不明白。
她不知道桑清衍为什么又忽然改变了主意,也懒得去猜男人心,海底针,猜起来也太复杂了。
至于是她撒娇起了作用的还是他有别的用意都不重要,事情按她预期的发展了就行。
直接感谢就完事。
于是,盛千婵笑嘻嘻地凑到他边上,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道:“桑清衍,你是个好人!”
“……”
听着真不像什么好话。
桑清衍一时语塞。
他停顿了一会儿,还没开口说些什么,身边的女人就欢呼一声,急不可耐地准备开溜了。
刚踏出门槛,她又噔噔噔倒回来问:“我去找阿阳他们,你要不要一起?”
“不去。”
桑清衍冷眼扫过,平静地垂眸,接着翻开了书页,执笔在其上写下一个字。
那几人里除了桑如阳不会怕他,其他人或多或少会因为他的身份敬畏他,去了也是无话可说,有什么好去的呢。
“哦。”盛千婵语调平平地应道。
被拒绝也丝毫没有影响心情,兴高采烈离开书房时,盛千婵又忽然听到那道标志性的清冷嗓音平静地宣布道,“今天晚上来我房间。”
坏了!
这是等价交换。
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但是,唉,算了。
“好”
听着上扬的语调变得垂头丧气,连带声音的主人也微微露出泄气的模样,桑清衍目送着她离开书房,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他好像找到克制她的办法了。
第50章 “不是你说要睡觉吗?”
不管桑清衍中途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哪怕最终也只是答应顺路停留三天,但既然他做出了让步,那么, 盛千婵觉得她也得给出配合的态度。
而且身为新婚夫妻, 要求大晚上同房也是非常合理的要求,怎么看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抱着这样的念头,连续三天,盛千婵背着自己的小伙伴们在夜里偷偷摸摸敲响了自己丈夫的房门。
不得不承认,自律这种品质的确难能可贵。
盛千婵自认自己这段时间还算努力, 修行也没有特别懈怠,只是偶尔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两天,没把功课落下。可等到桑清衍一考察,她就发现自己身上哪哪都是不足。
她仅仅是嘴硬了点,非说自己每天都在修炼那本该死的《阴阳天典》, 桑清衍那个狗东西就逼迫她背了整整一夜的基础理论。
惨无人道, 令人发指!
但偏偏论道义, 她理亏;论实力,桑清衍随手一指就有灵力化作锁链将她牢牢捆住, 想跑都跑不了。
盛千婵只能含着泪往肚子里咽,默默地在心里给桑清衍扎小人。
好几次打坐到身体僵硬, 困意一个劲涌上来的时候, 盛千婵都想着她干脆就招了吧。
告诉桑清衍真相又怎么样呢, 不就是睡一觉吗, 就桑清衍这身材这模样,全天下想给他生崽的男修女修多了去了, 白嫖起来还算是她赚了。
可惜……当她的视线与桑清衍那双清心寡欲仿佛所有阴影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的眼睛对上的那一刻, 盛千婵又怂了。
现在的生活她总体上还挺满意的, 暂时没有改变的想法,能拖一阵是一阵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又突然地穿回去了呢?
概率虽小,但也是存在的嘛。
于是,盛千婵收敛了邪念,老老实实地从天黑修炼到天亮,每次迎着霞光,扶着腰从桑清衍房里出来时,她都感觉自己如同新生。
连着三天下来,盛千婵不可避免地憔悴了两分,要不是身为修仙者不至于肤色暗沉,她眼睛底下都能挂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对上小伙伴们的眼神,盛千婵也莫名有些心虚。
萧立师兄妹还好,他们第一次跟桑清衍见面,听多了这位清玄仙尊的各种传闻,威名之下并不敢有太多想法。
盛思言年纪不大,估计想法还比较单纯,见了盛千婵也都一切如常。
乌灵薇和桑蔓跟她早就混熟了,表面上还算正经,背地里却在挤眉弄眼,眼神带着促狭和调侃,一副劝她悠着点的表情。
私下里盛千婵还听她们俩在嘀嘀咕咕,说什么“仙尊看着冷淡,没想到竟然这么……啧啧”之类的话。
盛千婵也不想知道那个代为省略的“啧啧”是什么意思,想来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倒是桑如阳,每次见了她都欲言又止。似乎想和她说些什么,又有所顾忌。
盛千婵看到了一般都选择性忽略她和桑清衍这事反正解释不清,她早就放弃了。
……
一直到第四天的夜里,云舟一路飞驰已经到达了银霞山附近。
盛千婵推开房门,终于胆子大了一些,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脱了鞋往床上一滚,顺手拉过一旁被褥将自己裹了起来。
云舟看着不大,但内部空间自成天地,桑清衍的卧室也是如此。从外面乍一看会以为只有普通房间的大小,实际上里面宽敞得很,除了床榻和一应家具摆设,另一侧还连通着一间静室。
桑清衍的房间跟他的人一样透露着极简冷淡的风格,看上去不仅没有半点花里胡哨的装饰和色彩,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一点人气。
静室的布置更是夸张,除了两个蒲团和四个角落的青铜长明灯外,几乎可以用空无一物来形容。
大约是觉得云舟上的床榻太小了不适合修炼,又或者是桑清衍觉得她在床上总是神思不属,为了提高修行效率,整整三个夜晚,盛千婵都是在静室里打坐中度过的,连床的边缘都没摸到。
此时此刻,终于在床上躺平的她感受着身下平整坚硬且略微有些咯人的床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使自己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
她这一连串的动静加上最后那声长叹传到静室,一直闭目修炼的桑清衍忍不住睁开眼,蹙起了眉。
等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将自己卷成毛毛虫的盛千婵时,眉头更是拢得死紧。
“你在干什么?”
冷淡中带着些许质疑的声音落在盛千婵的耳朵里,她连动都不想动,只有嘴唇勉强开合了几下,说道:“在躺着。”
他当然看得见她在躺着,但是为什么要躺着?
“过来修炼。”
疑惑只短暂地出现了那么一瞬就被桑清衍压了下去,他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道:“不要浪费时间。”
没有他看着管着,没有给她施加动力,就盛千婵自己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功法修炼到圆满的境界。
要知道,《阴阳天典》修炼到大成于他们而言仅仅只是开始罢了,至少要到圆满的程度才可以说是真正入门。
否则以他的修为每次最多只能和盛千婵双修不到一个时辰,中途还得顾忌着双方的修为差距让她停下来缓一缓,自行调息。这效率低到实在让桑清衍无法忍受。
自律是个好品质,然而盛千婵并没有。
他离家时,她在《阴阳天典》的修炼上是什么进度,现在差不多还是那个进度,看不出多少进步。
在所有人不管有没有合适的条件都在抓紧时间修炼,努力提升自己修为的当下,她选择了和大众截然相反的一种做法,悠闲轻松得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修仙者。
就突出两个字,叛逆。
……
又等了几个呼吸,没见人有所动弹,只有床榻上飘来了几句“嗷呜嗷呜”哼哼唧唧的小奶音,桑清衍微微眯起眼,终于站了起来。
“别偷懒。”他走到床边,低头俯视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卷”,余光瞥到散落在外的黑色发丝,沉默了一下,伸手放到被褥上轻轻地拉了拉,“起来。”
离得近了,盛千婵那些意味不明的哼唧声才有些听得懂了。
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几句话,什么“都三天了总该休息一次了吧”、“再下去我的腰真不行了”以及“你明明说我修炼到大成就可以三天双修一次的,你说话不算数”等等。
桑清衍挑了下眉,心说要不是有人不够自觉不够努力,他也不用这么费劲地去督促。
再说了,这又不是在桑家,他算不上食言。
就在桑清衍抓着被子的一角犹豫着要不要将盛千婵抖出来的时候,裹成长条的“毛毛虫”忽然扭了扭,从里面伸出了一只手,凭空挥舞了两下,随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桑清衍平静垂眸,视线落到那只白皙柔软的手上。
下一刻,“被子卷”里一道带着点委屈的声音响起:“桑清衍,今天就休息一天嘛!”
说话间,那只手用力地攥住他的手腕晃了晃,见他不为所动,紧接着,声音的主人扭了扭,终于从被子里钻了出来,露出一张娇艳又不满的脸蛋。
或许是出来的时候被褥蹭到了脸,她的脸颊晕开了淡淡的绯色,灿若星辰的眼睛里充斥着控诉与不满,但又试图用眼神说服他,所以在桑清衍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反倒显得更加波光粼粼了。
视线再往下移,看到盛千婵微微嘟起的嘴巴,桑清衍顿了一下,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奇怪,随即便转开了眼。
然而,这一转眼,盛千婵衣衫不整的模样又映入了他的眼帘。
修行到一定境界后,修士不惧冷热,自然不像凡人需要紧跟着四季更替变换衣着。不过,出门在外,为了不显得突兀,大多数人还是会随着时节更换符合时令的衣物。
如今酷暑难消,盛千婵穿得也十分清凉。薄薄的纱裙在被窝里滚了一遭,实在保持不了端庄的模样。
尽管她只是露出了脑袋以及雪白的脖颈与肩膀,桑清衍还是看得眉心直跳,不假思索就将她准备掀开被褥的手压了回去。
“穿好衣服再起来。”
“哦。”盛千婵应了一声,倒是没多想,扒拉了一下领子,这才从被子里爬出来,翻身坐起。
见她收拾得齐整了些,桑清衍总算觉得看起来顺眼了不少,拧紧的眉头也不由得舒展开来。
他正要开口,盛千婵抢先一步说道:“夫君,我真的受不了了,就休息一天!一天行不行?求你啦,好不好~”
“不……”
“别说不行,我不想从你嘴里听见这么冰冷没有温度的话!”
“你误……”
“仙尊大人,你知不知道地上有多凉多脏多硬?你知道我在蒲团上坐了三天,腰都难受得快直不起来了吗?”
“……”地上脏吗?桑清衍瞥了一眼静室,不由沉默。
云舟是法宝,别说它本身就能保持一尘不染的洁净状态,即使真的有什么脏污留下,也会自我清洁。何况他每日还会以法术清扫一次,她这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
“桑清衍,如果我今晚再不能休息,我的容貌我的身材还有我美好的品德和性格,甚至包括我的灵魂都会被毁掉的!”
盛千婵深知一鼓作气的道理,完全没给桑清衍说话的机会,说到最后,更是像树懒一样抱住了他的胳膊,充分将死缠烂打的不要脸精神发扬到了极致。
盛千婵:“我今天就是死,被你从云舟上扔下去,我也不会离开床榻一步!”
说话这么有精神,不像是需要休息的样子。
桑清衍淡淡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再看看自己被紧紧箍住的手臂,内心轻轻地叹了口气,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语气却带上了一丝无奈:“你先松开。”
盛千婵迟疑了一下,看他态度软化,觉得自己也可以退一步,于是说道:“如果你能接受让我躺在床上修炼,那今晚不休息其实也不是不行……”
……
事实证明,谈判就得讨价还价。
先漫天要价,再就地还钱,当你准备把房顶掀了的时候,别人多半就会同意你开窗了。
等来桑清衍点头应允的时候,盛千婵还有些沾沾自喜。
她觉得今晚目的已达成,也就不再缠着桑清衍了,痛痛快快地往床的里侧一滚,然后拍了拍空出来的另一边,说:“来吧。”
来什么?桑清衍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脱了外衣上了床。
盛千婵还在那宣扬她的修行理论,苦口婆心地说道:“虽然你修为高,但是你得认知到个体之间是有差异的,有的人天生就是不适合坐禅苦修,你得学会尊重差异。”
“所以呢?”
“所以,就比如我,该睡睡,该修炼修炼,顺其自然地修行我的进步才会比较快。”再不行,也得躺着修炼才能舒服。
桑清衍曲着腿坐在床边,一只手自然垂下,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搭在曲起的那条腿上,支着脑袋看向她:“你确定?”
“呃……”盛千婵想到自己在《阴阳天典》上的进度,顿时有些说不下去了。
其实吧,这也确实是她没用心,桑清衍一走,她就放任自流了。但是别的功法她按自己的作息和习惯来,修炼得还是挺快的,包括温长老给的那几本来自天元学宫的独创秘术,她也都掌握了。
只不过,这些话在这会儿说出来似乎不太有说服力。
语塞归语塞,盛千婵也不是轻易服软的人。语言沟通不了,她就选择直接上手。
桑清衍一开始坐得好好的,愣是被她突然蹦起来按着肩膀推倒在床。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有些不太理解地问:“你又要做什么?”
“让你体验一下在床上也是可以修炼的。”盛千婵看着他还支撑着身体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扒拉了一下,“你躺下嘛!”
桑清衍怕他反抗反倒会伤了她,拧着眉顺从了她的话。
盛千婵满意地拍了拍手,随后也跟着在一旁躺下。
夜漫漫,青鸾衔烛造型的法器散发着光亮,灯影映照在房顶,几乎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盛千婵仰面平躺,双手交叠放置在小腹上,望着头顶的光晕,平心静气地讲述道:“有没有感觉到躺下之后,身体放松了很多,连灵力的运转速度都变快了?”
桑清衍:“……”
说实话,并没有,他灵力运转的速度不论何时都是一样的快。
他不买账,并且完全没有开始修炼的意思,盛千婵只能换个方向继续为自己解释:“你也别认为我这是在偷懒,从我的所知所学来说,夫妻俩同床睡觉才是怀孕生子的关键步骤,比你一个劲在那双修管用多了。”
虽然此睡觉非彼睡觉就是了。
盛千婵理不直气也壮,各种歪理随口就来,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半晌不见桑清衍有什么动静,她琢磨了一会儿,还在想应该接着用什么样的话术,就看到他勾了勾手指,一旁掀落在侧的被子就凌空飞了起来,然后蒙头给她盖了个严实。
“昂?”
再度从被窝里钻出来,盛千婵有点发懵:“你干嘛呢?”
桑清衍侧过脸,淡然地与她对视:“不是你说要睡觉吗?睡吧。”
其实他早就答应让她休息一天了,是她自己根本没给他留下说话的间隙,一个人就在那不带喘气地说了一通,完了还自顾自说要在床上修炼。
桑清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随她去了。
其实要不是盛千婵不安生,总是想办法躲懒,他这几天也不至于那么严格地盯着她修炼。
幸好她不是他的徒弟,否则遇上这样的弟子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桑清衍摇了摇头,挥手打出一道灵力,将桌上的青鸾灯熄灭了,仅留下床尾还有一盏小灯摇曳着微弱的火光。
屋内立马有了深夜的氛围。
从光明到黑暗,盛千婵恍惚了片刻,才回过神,问道:“真的就这么睡啦?我们不修炼啦?”
桑清衍:“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不仅盛千婵这么说要睡觉,连桑如阳都在白天来隐晦地旁敲侧击过。
桑如阳当时问他和盛千婵是不是这几日都在双修,虽然觉得弟弟的问题问得有些逾越,不太适合跟他讨论这方面的事情,但念在未成婚的少年人总是免不了好奇,桑清衍还是耐着性子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哪知他听完,居然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还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就只是双修,没有睡过觉啊……”
桑清衍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联想到今夜盛千婵的话,便觉得他和盛千婵似乎的确缺少了睡觉这个步骤。
他是一向不喜欢身旁有人,但当这个人变成盛千婵的时候,感觉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而且这么做也是为了延续桑家的血脉,少什么现在补上就是了。
“是这样,但是……”盛千婵小声回应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感觉好像这一晚上都是她在说话,桑清衍后来都没发表过什么意见呢?
等等,甚至仔细复盘一下,她觉得桑清衍似乎也早就同意今晚她不用接着修炼了,是她自己说要两人同床而眠?
所以她本来其实可以走的,现在也走不了了?
嗯???
盛千婵睁大了眼,终于意识到她好像无形中给自己挖了个坑。
犹豫了一会儿,她抱着被子往里来回滚了滚,在感受到桑清衍投注过来的冰凉视线后,慢慢地将动作放缓了下来。
“那我真的睡了?”
“嗯,睡吧。”少点折腾,安静一点。
床幔落下,盛千婵抱着被子闭上眼睛:“晚安。”
“……晚安。”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分享一个生活经验:遇到狗子打架千万不要试图去劝,更不要试图把狗抱起来,不然就会像我一样_(:D)∠)_
真的很难想象狂犬疫苗居然要打四针,除了两条胳膊,后背和大腿居然也要扎针,右手现在还疼到几乎抬不起来,我的整个八月可能都在水逆吧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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