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吾夫,速归,妻危。
自从去桑家的灵田踩过点后, 盛千婵清闲自在的生活里又多了一项任务照料她新种下去的灵植苗苗。
每日结束修行,就去藏书阁看书,接着去灵田打卡, 日复一日, 生活简单却不单调。
要说有哪里美中不足,那就是作为一个新婚妻子,丈夫出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期间居然没传任何消息回来。
换成其他女子,可能这会儿已经暗自神伤, 疑心自家夫君是不是另有新欢了。但盛千婵才不在意,她巴不得桑清衍别回家,这样她晚上想怎么睡就怎么睡,那多快乐。
而且平时遇到什么问题了,她也只要给桑清衍传个讯, 不回消息也没事, 反正她报备过了, 他没看到那是他的事,没回复就当默认, 先斩后奏,把事办了再说。这要是桑清衍在家, 哪能行得通?
不过, 盛千婵是开心了, 小侍女却替她忧愁起来。
“也不知道仙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该不会又像从前那样, 离家一趟过个一年半载才回来吧?
虽然修士们随便闭个关可能就要好几年,一年半载也说不上长, 可是她们夫人一个人在家那得多寂寞啊。
唉……
小侍女默默地叹了口气。
盛千婵一抬头, 瞅见她愁眉苦脸的表情, 随口就回了一句:“那估计还要挺久呢。”
之前遇到温长老的时候,她就顺便问了问桑清衍到底出门是干什么去了。
那位温长老也没瞒着,直接就说了是因为发现大婚那日的虚空通道出现乱流有人为痕迹,还查到疑似与邪魔有关,所以桑清衍带人去抄邪魔的老巢了。
算算来回路程和他们要做的事,没准三个月都打不住。
这才过了一个多月,着什么急啊。
“别担心了,反正家就在这儿,他又不是走了不回来了。”
说话间,盛千婵气定神闲,动作干脆利落地整理着温长老送来的十几个大箱子。
温长老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回头把东西送来,结果第二天她醒来,东西就已经在院子里了。幸亏桑家够大,要不然还真担心这些大箱子放不下。
这些箱子里有她从盛家带出来的嫁妆,也有宾客送给清玄仙尊的贺礼。
虽说贺礼中的好东西可能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入了桑清衍手里或者桑家的内库了,但剩下的宝贝显然也不少,这些天她有空了就来整理一下,到了今天,宝贝们总算都分门别类整理好了。
盛千婵认真地挑挑拣拣,很快就收拾出了一个箱子的东西,盘点了一下后随手收进了储物戒里。
“行了,剩下这些东西就放这儿吧。”
她拍拍手,站起身,捧起一株灵植幼苗,对围在边上的侍女们说:“走吧,我们再去灵田看看。”
……
别看十几个大箱子差点把库房堆满,里面的宝贝多归多,但盛千婵能用的却只是少数。
不是境界不够,达不到使用的标准,就是暂时用不上。
各种各样特殊材质制成的绫罗绸缎,她更是看都懒得看光是准备好的成衣都穿不过来,布料就先往后稍稍吧。
挑来挑去,最有用的居然是一些灵植的幼苗。
正好,她去桑家的灵田转悠过,成片的灵田闲置在群山间,想来也不会介意多上几棵灵植的幼苗。是以,她最近一直辛勤地做着搬运工作,将挑选出来的幼苗移植到灵田里。
一开始怕贸然移植不易成活,盛千婵还谨小慎微地一株一株尝试。
结果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实在多虑了。在她精心的呵护下,截至目前,种下去的灵植都生长得不错,所以再移植起来,她也敢伸展拳脚了。
眼下她手中的这一株,就是送来的贺礼中的最后一株灵植。
要是这一株也能顺利移植成功,那她可就是保持百分百的成活率了。按书上说的,就算是经验老道的灵植师都还有失手的时候呢,以她现在展现出来的水平,就算哪一天和桑清衍和离了,出门在外也能凭这份手艺养活自己
何况,她还会炼丹,修为也还过得去。
盛千婵深谋远虑地畅想着未来,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最近的一条山脉。
种在这里的灵植喜阴,桑家人便将整块灵田设于谷底,四面环山,照不见太阳,地下还有暗河经过,久而久之,山谷内瘴气丛生,飞禽走兽不能靠近,天然就有了一层防御。
盛千婵来了不止一次,没遇到守卫也不觉得奇怪,熟门熟路地架起云舟,一人喂了一颗避毒丹,便和几个侍女一起飞进了山谷。
进入的一瞬间,盛千婵心中浮现出一缕怪异的感觉她总觉得,今天这座山比平时似乎更安静了两分,而且她好像还听到了一声……鸟叫?
但这疑惑也仅仅只是一闪而逝,下一刻,云舟就突破了边缘的屏障,彻底将嘈杂的声音隔绝在了谷外,只剩下潺潺的溪流声在山谷内幽然作响。
那一声仿佛幻觉般的鸟鸣声,也顿时被溪流声冲刷得一点不剩。
盛千婵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跟小侍女又确认了一遍:“桑蔓,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她怎么觉得刚才的叫声有点像是某只傲娇的小红鸟,哦不,桑清衍的妹妹来着。
“没有啊。”
桑蔓乖巧地摇了摇头,连带着周围的侍女也都一起摇起了头。
那就是只有她听见了?
盛千婵琢磨了一下,咂咂嘴,决定把这事先放到脑后。大家都没听见,就她听见了,那肯定是她出错觉的概率比较大。
“行,那我们走吧。”她率先迈开脚步,“这灵田里的迷阵你们都比我熟,我就不再提醒了,自己多注意啊。”
……
谁也没有发现,在她们头顶的瘴气间,一只红色的小鸟扇动着翅膀停留在半空,正透过瘴气的间隙悄悄地观察着她们。
在盛千婵抬头回望的刹那,她浑身一凛,紧张得羽毛都差点炸开。
“这都能被她发现的吗?”
桑如焰心里嘀咕着,多少有点不服气。
“不行,我再飞高点,就不信她还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这女人怎么说也都成了她的大嫂,既然大哥不存在,那她就得帮忙盯着点,要是惹出了什么祸事,她还能帮忙收拾烂摊子。
要是她做了什么不利于大哥和桑家的事……哼哼,那她也可以和大哥告状去!
……
盛千婵不知道头顶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朝着自己种下灵植的地方走去。
这片灵田有天然的瘴气和桑家布下的迷阵作为防护,不得其法的人根本进不来,而她提出要来灵田后,也有人告诉了她正确的路线。
只要按照既定的路线走,就不会触发迷阵的效果,这些天她来了几次都是如此,安全性毋庸置疑。
只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盛千婵总觉得头顶隐隐压了一片乌云似的,走在纵横交错的田埂间,似有似无的危机感老是窜出来。偏偏看侍女们都毫无所觉,她一时半会也拿不准究竟是自己感应错了,还是她们太不敏感了。
算了算了,早点把灵植幼苗种下就走吧。
盛千婵暗暗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
她手中的幼苗其实是一种灵果的幼苗,恰好就是赤天需要吃的其中一种。原本应该种在沙地之中,但又有记载说将其栽种在阴寒靠水之地所结的灵果会多出一些妙用,口感也会有所改变,盛千婵便想着要试一试。
傻鸟这些天是跟着桑清衍一起出去了,但她说过的话可没有忘,她还准备将傻鸟吃的那些灵果炼制成丹药,一举解决功效和口味不能兼得的难题,眼下有个能从根源改善口感的方法,那肯定不能错过。
作为一个医学世家的传人,她从前几乎将空闲时间都投身到了研究动植物的药理上,哪怕现在换了个世界,有些兴趣也是很难改变的。相比之下,修仙才是穿越之后的新爱好。
……
盛千婵带着那一分难得的危机感,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匆匆将灵植幼苗栽下去,又视察了一下之前的几棵幼苗,发现一棵棵都舒展着枝叶,看起来昂首挺胸、神采奕奕的样子,提起来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
看来那种不安跟灵植没关系,她最近的心血没白费。
盛千婵摸出另一本记录灵植生长状态的小本本写下今日的观察日记,随后带着一众还在围观的侍女赶紧离开了现场。
“想学?没问题!种灵植?哈这不是有手就行?行行行,回去再跟你们讲,先走走走,你们夫人我还急着去下一个地方……”
桑家规矩森严,侍女们原也不爱多话,只是盛千婵为人随和,一向没什么架子,跟她们玩笑开多了,渐渐的,侍女们也爱跟她笑闹了。
但此刻,显然不是该放松的时候。
盛千婵一马当先地走在侍女们前面,眼见已经快像平日里一般走到灵田的边缘地带了,这才抽空又望了一眼天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山谷间的瘴气又浓重了几分,整个天空看起来更阴沉了。
而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道如火焰般的身影忽然从云层间飞了出来,伴随着一声惊慌的尖叫,像一颗流星般直射向她。
“快快快,快点跑!”
桑如焰这回是真的急了,连隐藏都顾不上,直接都喊着让逃跑了,虽然在众人耳中听来只是一阵叽叽喳喳的鸣叫,但盛千婵却瞬间领悟到了她的意思。
她看着直扑过来的小红鸟,毫不迟疑地一把接住,然后带着侍女们就往山谷外冲。
“快跑!”
桑如焰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露出惊慌之态,她会这样,只能说明这里出了什么变故,让她都觉得有危险。
果然,就在盛千婵即将跨过边缘屏障的那一刹,异变突生。
第32章 吾妻保重,盼你自强。
古话有时候把地震叫作地龙翻身, 这是一种比喻的手法,是为了凸显自然伟力的可怕,并不是真的有一条龙在地下翻滚。
然而, 此刻, 在盛千婵的眼前,却真的出现了一条地龙一般的生物。
地面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轰然剧震,广袤的灵田在某种可怕的力量下犹如波浪般被震荡、翻腾而起,无数的碎石、泥土、灵植以及所有能看得见的物体都被骤然掀上了天。
一道如同起伏的山脉般庞大无比的身影在碎泥石块中腾空而起,它长得有些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蚯蚓, 但却头角峥嵘,身上的六对透明羽翼更是不断拍打着,每一次都能掀起一股巨大的气浪。
碎石如雨般簌簌落下,盛千婵等人所在的土地也被这怪物的腾空冲击得支离破碎,几乎找不到可以完整下脚的地方。
幸运的是, 身为修士, 最基本的浮空能力还是有的。
众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一抬头,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头恐怖的怪物, 震撼的同时,一种难言的恐慌占据了她们的心神, 一时间众人都僵硬几乎得说不出话。
“那、那是什么!”
“别傻呆着, 快跑啊!”
只是在异变发生的刹那呆愣了一息, 盛千婵就立刻回过了神, 一手抱着小红鸟,一手拽过最近的小侍女桑蔓, 马不停蹄地冲向灵田的边缘。
她们距离走出这片灵田的地界也就两三丈长短, 虽然不知道桑家的灵田里为什么会突然多出这么恐怖的东西, 但此时显然不是发呆的好时机,至少在守卫发现这里的异常赶来救人前,她们得先逃出这片灵田。
要不然呆在这里,怪物吃她们就跟瓮中捉鳖似的,而且就她们这群人的小身板,拿来塞牙缝可能都不够……
盛千婵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她一动,侍女们也都呼啦啦跟着逃命。
谁也不相信这玩意儿会是吃素的,要不吃肉,能长这么大个儿?可那怪物也不是傻子,短短一瞬就发现了她们的异动,紧跟着便舞动起巨大的身躯,向着众人奔跑的方向俯冲而去。
无数的山石土块被带动,犹如海浪般卷向众人,不过一瞬间,就已经有人发出了受伤的惨叫。
“分散跑,别管路了,先出去再说!”
盛千婵又吼了一嗓子,也不敢回头查看情况,感觉到身后那怪物正在不断逼近,咬了咬牙,往瘴气不太浓重的边缘处猛地一个飞扑,而后便连跃几次,攀上了山顶。
这一处的灵田布有迷阵,不仅在其中行走要按照既定的路线,就连进出也要遵守一定的规则,否则再出去,会落在什么地方还是个未知数。
盛千婵原本走的是通往下一块灵田的路线,被怪物一打岔,慌乱逃命之间,早就偏离了原定的方向。甚至,除了一直抱在怀里的小红鸟,连桑蔓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撒开了手,不知所踪。
落地后就地一滚,匆匆看了眼,发现是全然陌生的环境,她也不敢耽搁那怪物仿佛就认准了她,蜿蜒了不知道多少米的庞然身躯从瘴气间冲出,落地的刹那,那恐怖的重量似乎让周围的空间都颤了一颤。
腥臭的风浪从身后扑过来,盛千婵背后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她根本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分神去想其他人的情况,各种御风的灵符跟不要钱似的撒了出来,连自身的灵力也催发到了极致,却依然摆脱不了那种如影随形的死亡压迫感。
……
在又一次险险避过那怪物的扑袭之后,在盛千婵怀里仿佛吓傻了的小红鸟总算像是回过了神,挣开了怀抱,飞到半空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长啸。
“啾”
这叫声如同带有某种威慑一般,那怪物的动作顿时停滞了一下,但下一刻,它似乎被激怒了,六对透明羽翼扇动的声音听起来都加快了频率。
红色小鸟见状,又张嘴发出一声长啸:“啾”
空气中漾起了火焰的波纹,但很快汇聚起来形成的却只有一个人头大小的火球,砸到怪物头顶的那只角上,跟给人挠了个痒痒似的。
“……”
“行了,收手吧,就你这点能耐没比我好到哪去。”盛千婵一边吐槽,一边借着躲避怪物攻击的空档将小红鸟一把捞了回来,“阿焰是吧?快看看接下来该往哪里跑,这地方我不熟,别没被怪物吃了,跑陷阱里倒死了。”
说话间,她们俩正好越过了山头,趁着山上林木众多,视野遮挡,怪物暂时还没追上来,盛千婵也终于抽出空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桑家所在的秘境大得很,她这些天也就把几块灵田转悠了一下,都没来得及去其他地方看看,鬼知道现在她们到底是在哪条山脉哪座山上。而且跑了半天都没见到有人赶来,也实在让人不安。
再不来人,她们可就跑不动了!
随着盛千婵话音落下,她怀中的小红鸟也忽闪忽现地散发出了赤红的光芒。温度有点烫手,正好带着跑又不方便,她便顺着对方挣扎的力道将其甩了出去。
红色的光团停留在半空中,光芒亮得十分刺眼,隐约能看见光晕的中心有一道身影在逐渐的拉长、伸展……
搁那巴啦啦小魔仙全身变呢?
瞅着时机不对,盛千婵强行将自己的吐槽欲压回了心底,然而看着光芒淡去,半空中逐渐显露出一个红衣少女的身影,她却是倏地脸色一变。
“小心!”
那该死的怪物居然这么快就追来了!
桑如焰也在防备着那怪物的出现,在听到那轰隆的巨响逐渐靠近时,就径直扑向盛千婵,一把拉过她的手,往另一个方向飞遁而去。
“走这边!”
轰
身后山石坠落,山体仿佛天塌地陷般摇晃起来。
一个顶着独角,面容狰狞恐怖,却没有生出双目,只有一嘴尖利口器的脑袋砸在山头上,硬生生将山峰压下去了一截。
“操!”
盛千婵没回头都感受到了那骇人的威力,偏偏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不断的流逝,一种力竭的疲惫感已经涌上了心头。幸好身边某只小红鸟大变活人,接过了逃命的接力棒,让她得以暂时喘一口气。
“你认识路就行,接下来靠你了……”
她只是一个修仙界新人,踏上修行之路甚至还不到半年,能一路逃到现在她都觉得是个奇迹了,再让她努力,她就真的只能死给那怪物看了。
正这么想着,盛千婵就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中传来了一道清脆但透着几分心虚的声音:“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那你还说往这边走?”
“往这边起码靠近主宅,你那完全是反方向!”
桑如焰不太服气地一瞪眼,动作却是一点没慢。
盛千婵有气无力地说:“那你们桑家人还真不靠谱……”
说好的秘境内没有大型妖兽很安全简直像是一句笑话,哈哈,是很安全呢,差点没命的安全。而且看桑如焰的样子,她大概也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身边都没个护道人跟着,守卫也没半个影子,那只高冷橘猫也不见踪影,光靠她们俩,还能撑多久?
盛千婵心里实在没底。
而就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那怪物的速度又猛地向上提了一截,被它躯体带动过来的山石树木犹如倾倒般砸向她和桑如焰,猛烈的气浪瞬间就将她们俩掀飞出去
完了,这回怕是真得交代在这了。
桑清衍那个狗东西找她的时候一找一个准,怎么现在就不出现了?他不是应该拿着英雄救美的剧本闪亮登场吗?新婚妻子人都快没了,怎么还不来啊!
果然,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结的……
……
就在盛千婵悲痛后悔的时候,远在万里之外的桑清衍忽然一剑斩出,将眼前的邪魔尽皆消灭,随后,他缓缓收起手中的长剑,眉头微蹙,望向天际。
“仙尊,可是发现了什么异样?”
周围立刻有人发现了他的反常,恭敬地出声询问道。
清玄仙尊声名在外,谁也不会觉得他这只是无聊随意地一瞥。
然而,这一次,桑清衍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神情淡淡地说:“没什么事。”
周围的人不知是不是信以为真,默默地退下,无人再来打扰,但桑清衍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反而随着他望着天空的时间增长而越皱越深。
盛千婵出事了。
方才那心头一跳的直觉在这么说着。
他留在盛千婵身上的小印记是一个根据传说中的同心蛊改进而来的同心咒,只要不去解开,不论对方跑到天涯海角,他都能随时感应到人在哪里。但同样的,他偶尔也会感应到一些她的状态。
特别是在性命攸关的危急时刻。
他自己所处的环境并无能威胁到他的存在,邪魔虽多,但压根没有一个能够近身,要不是为了查证一些线索,从来的那一刻起,他就能直接将这里的邪魔解决干净了。所以,能让他感觉到不安的源头,只有盛千婵。
但是,桑清衍想不到整个桑家有什么能伤害到她的事物。
就算桑家也有世家的勾心斗角,但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只是单看“清玄仙尊的妻子”这个身份,就不会有人不长眼地将那些龌龊事牵连到她身上。
何况,他临走前,还特意叮嘱过让人多照看着些。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呢?
桑清衍有些想不明白,哪怕是误闯了家族禁地,也该被人带出来了,可他心血来潮感应到的那股不安直到现在都没有消失,那就说明危机并未解除。
“仙尊。”属下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桑清衍的思绪。
他微微颔首,示意道:“说。”
“属下们在这些邪魔的老巢里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事物,怀疑是有人族在控制这一批邪魔行事,只是属下不敢做出判断,希望仙尊能来亲自过目。”
“我知道了。”
桑清衍拧着眉应了一声,正要随着属下再去邪魔老巢看看,挂在腰间权当饰品点缀的传讯符又闪烁了起来。
他微微一顿,似乎没想到这时候会有消息来,然而等拿起来看了几眼,神识扫过,发现并不是一直以来的那个聒噪女声后,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冷凝起来。
“你给我待在原地别乱跑,我这边忙完就去接你。”
冷冷地回复了一句,像是料定对面不会再回复,他放下传讯符,跟随属下的指引大步走进邪魔的老巢。
桑家他一时半刻是回不去了,但是算算时间,从第一次察觉到盛千婵遇到危机到现在也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他留下的后手应该也派上用场了……
那个女人逃跑的功夫不错,在他跟前都能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似的几次跑掉,应该没那么容易有事。
想到这里,桑清衍的脸色略微好转了一些,但心情还是难得的不虞,周身的低气压让身边的属下一个个噤若寒蝉,表情都愈发正经了。
看来清玄仙尊真的对人族勾结邪魔恨之入骨啊。
属下在心中默默感慨道。
……
而正如桑清衍所想的一样,在异变发生让他忽然心头一跳的那一刻,一直坐在廊下,笑容和蔼温婉的黎婆婆也瞬间丢开了手中的绣花,猛地站起身,目光凛冽地看向灵田所在的山脉。
“夫人呢?”
“夫、夫人不久前带人去灵田了……”
答话的侍女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磕巴了一下才把话说完。
然后她就看见黎婆婆慢慢收敛了骇人的气势,重新换上平和的表情有条不紊地吩咐道:“你去,请温长老等人过来。”
桑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外界的妖兽都能出现在山间堂而皇之地肆虐灵田了,这事不查个清楚没完!
不等侍女领命退下,黎婆婆又匆匆地赶到桑清衍的院子里,找到其中的一间静室,掐着法诀将其打开,走到室内,拿起三支线香引燃,这才插到香炉中,对着墙上绘有白衣背影的画像轻轻福了一礼。
“少爷,不是老身非得打扰,实在是事出突然,必须请您出来主持大局了。”
山里的动静现在才传到主宅,以她的实力,纵使现在赶过去,恐怕也无济于事,唯有让桑清衍出手才有力挽狂澜的把握。
至于桑家的其他人,说实话,她信不过。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这族里竟也生出老鼠了……”
黎婆婆叹息着,眼看那三支香快速燃尽,画中人的背影消失,顿时面容一肃,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所有人听着,给我把人调集起来,速速派遣守卫去灵断山脉!”
“是!”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地下的某间密室中,一双紧闭的眼睛也忽然睁了开来。
作者有话说:
开心得太早了,又发烧一天,趁着退烧抓紧时间码字,写完就这个点了,很难不怀疑抵抗力下降和熬夜有关,但是好像这是个死循环(沉思)
总之,谢谢各位宝贝的关心啦,爱你们么么哒!!
第33章 她好像看见了一双翅膀?
那是一双仿佛跃动着火焰的眼睛。
偏偏他的目光又是那么的平静,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在他眨眼之后,眼眸中那两簇赤金色的火焰便消失在了幽暗的眸光中。
他站起身, 像是在聆听什么动静一般, 侧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方的位置。
接着,身着白衣的青年犹如闲庭信步般一脚踏出,身前的空间被撕裂,而他整个人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灵断山脉,某座不知名的小山下方。
盛千婵随手拿出一颗疗伤丹药含在舌下, 又顺手给桑如烟也喂了一颗。随着浓郁的生机贯穿全身,两人身上的伤口飞速愈合,最终只留下手臂上几个仿佛被牙咬穿似的小血洞迟迟无法消失。
“你这什么丹药,还挺厉害的嘛。”桑如焰摸着只剩淡淡红痕的伤口,感慨了一句, 又看向那几个血洞, “嘶”了一声, 眉头紧皱,“那孽蟮的牙上竟然还带了毒。”
“前天才炼的回元丹, 疗伤倒是还行,但只能暂时压制毒性, 不过好在这种毒的毒性看上去不强, 运气好的话, 应该能撑到别人来救我们。”
盛千婵说着, 又摸出两颗丹药,用力捏碎了, 将药粉撒在两人手臂的血洞上。
做完这一切, 她抬头回顾了一圈, 心中的焦虑有增无减。
她们俩所在的位置是山体中部突出来的一块峻岩峭壁,并不宽,勉强能让两人下脚。
往上,就是嶙峋的山石,如果卯足了劲看,隐约还能看到山顶的尖尖;往下,则是一条波涛汹涌的长河,源头在对面的高山上,是那里的瀑布坠落形成,湖水看起来深不见底,流速又极快,顺着流经的方向往前数十里,河床就像被人拦腰斩断似的塌陷下去,咆哮的湖水便滚滚落下,冲入一个狭长的大裂谷之中。
周围不是山,就是湖,举目四望,既找不到容身之地,也看不见桑家的守卫,怪物的危机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剑,随时都会落下,盛千婵实在没办法不焦虑。
根据桑如焰的说法,这是桑家的禁地之一,其内禁制无数,除非奉家族之命,掌握了相应的出入法门,否则等闲的桑家子弟都不能轻易进入。
她们俩被那叫羽蟮的怪物掀飞出去的时候,盛千婵本来以为已经死定了,没想到正好落在了禁地的边缘。
桑如焰认出了这里有一个禁地,仗着嫡系血脉拥有的传承,硬是带着盛千婵闯了进来,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自己都不了解这片禁地有什么特殊之处,不知底细,不通方向,因此进来后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暂时找了个地方躲着。
幸好,禁地似乎起到了阻拦的作用,起码那怪物现在还没追过来,可这样避着也不是办法,救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
盛千婵光是想想,都觉得度秒如年。
“我已经给人传过讯了,再等等,再等一下,肯定有人会来救我们的!”桑如焰看出了她的焦虑,试图打气道,“而且我们桑家的禁地虽然说是禁地,但也不是那种十死无生的绝地,只要我们待着别乱动,一会儿被人带出去就没事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真的要在禁地里逃命,也不用太担心。家族的禁地大多跟祖陵有关,是防御性质的,通常不会下死手,何况还有我这个正儿八经的桑家嫡系血裔跟着你呢,你就放心吧……”
盛千婵听她絮絮叨叨念叨了半天,一会儿说已经传讯给能来救命的人了,一会儿又说禁地危险没那么大,她哥肯定也在桑家留下了后手,感应到危机一定会来救她们,越听便越是沉默。
不说还好,说了她总觉得好的不灵坏的灵。
“你说说你,堂堂嫡系传承人,真像你说的这么厉害,怎么在自家后院都不认识路?进个禁地还得这么小心翼翼,这合理吗?”盛千婵忍不住吐槽道。
“这又不能怪我……”桑如焰的声音小了下来,微不可闻地嘀嘀咕咕道,“要不是为了观察你要干什么,我才不会离开院子呢……”
盛千婵斜她一眼,没有接茬。
她仰起头,望向头顶的山石,表情露出一丝担忧。
“你有没有觉得,从刚才开始,这上面就一直陆陆续续的有碎石滚落下来?”
“有吗?”
桑如焰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刚要说没看到,就见她们正上方的一块巨石松动了几下,而后猛地向着她们砸来,同一时间出现的还有一阵天摇地动般的晃动感。
“小心”
盛千婵想也不想地拉着桑如焰后退一步,脚下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她只能一手拉着她,另外的手脚死死攀在岩壁上。
但她们俩先前强撑了几次攻击,早就是强弩之末,怎么挡得住如此剧烈的震动呢?
何况,这并不是简单的地动。
尖尖的山峰被一种摧枯拉朽般的冲击削平,一个硕大的脑袋横冲直撞闯进了禁地。就在它突然出现的刹那,盛千婵和桑如焰攀着的那块石壁也终于从山体上彻底剥落,直直地坠向激荡奔腾的湖水中。
吼
羽蟮没有眼睛的巨大头颅“看”向了山下,像是能够精准定位一般,对着垂直下落的二人发出了一声吼叫,而后庞大无比的身躯强行挤进了这片禁地之中,下一刻,它腾空而起,没有丝毫犹豫地扑向目标。
……
山间清冽的风从耳畔呼呼刮过,卷起盛千婵的长发。
丝丝缕缕的黑发蒙住了盛千婵的眼睛,她有些费力地眨了眨,哪怕看得不是很清楚,也能感受到那股腥臭的风浪是那么的接近。
她大概是真的要死了。
左手还牢牢地抓着桑如焰的手,盛千婵能感觉到她抓得很用力,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头该死的怪物为什么非盯着她不放,也想不明白桑家人的话里能不能有一两句靠谱的内容,但她实在没有心思追究这些了。
临死之前,谁还有心情想别的呢?
盛千婵只觉得下坠的途中,自己的感官都被放得很慢很慢,空中的气流从她指尖流过,让她感受到了风的形成。而她的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了自己的一生,特别是让她记忆最深刻的……一抹红?
等等,哪来的红色?!
这是?有人来了?
盛千婵睁大了眼睛。
扑通一声,她和桑如焰两人落入了奔涌的湖水中。水花重重拍打在两人的脊背上,就像一座山拍在两人的身上,让她们瞬间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盛千婵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
然而,被湖水淹没的视线却还是让她看清了来人的身份谦和温润的长相,淡绯色的外衫,会被桑清衍心情不虞时称作“易卿”的桑家客卿,易子钰。
他出现的一瞬间,就一拳打在了羽蟮的头颅上,将这头庞然的怪物轰到了一旁的山壁上,然后向着她们俩的位置极速飞来。
他下降的速度非常快,身姿也格外轻盈,仿佛驯服了灵巧的风一样,可以在空中任意驰骋。
但他速度再快,也没有快过更早一步落入湖中的二人。
当他即将靠近盛千婵和桑如焰的时候,她们俩已经到了河床裂口的边缘,摇摇欲坠。
周围都是漩涡,暗流涌动,还有湖水接连不断的冲力,她们两个早就精疲力尽,以此时的状态根本抵挡不住四面八方的危机。
“易子钰……救……快救人啊!”桑如焰大声地喊着,声音却在湖水的冲击下变得断断续续。
偏偏就在此时,那头羽蟮又从山壁上爬了起来,六对透明羽翼疯狂扇动着,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冲向了易子钰,也让这位桑家客卿不得不收回了手,回过身,又是一拳轰出。
他这一次没有半点留手,哪怕是羽蟮这种防御力极其变态的怪物也被他一拳打得半个脑袋陷了进去,而后更是被折断了独角,沿着独角根部将其撕扯成两半。
羽蟮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哀嚎,长得可怕的身躯不住翻滚着,将两岸的大山都震得轰隆作响。
可惜,就是这一刹那的耽搁,盛千婵已经感觉到她和桑如焰被卷进了一个涡流中。
易子钰暂时被缠住再到脱身的短短几息内,她们可能就会被漩涡吞噬。即便是实力强大的桑家客卿,恐怕也很难从不知通往何处的暗流中捞人。
没有人想死,盛千婵也不例外。
可是,当她看到边上另一张惨白狼狈的小脸,想到刚才对方保护她的举动时,她就生出了一分犹豫。
方才,是桑如焰先救了她一命……
思绪纷杂,大脑一时混沌。最后,她强行挤出仅存的一丝力量并集中到手上,然后看向朝她们冲过来的易子钰,用力地将身边的少女推出了漩涡。
“接着!”
大喊一声之后,盛千婵再无余力,只能任由汹涌的漩涡将她卷走。她的身体在暗流中颠来倒去,渐渐的,她双眼无力闭合,整个人也彻底陷入了黑暗。
唯有昏迷前看见的那一幕,还深深地停留在她的脑海中易子钰抱着桑如焰立在空中,一向温柔含笑的眼眸里透露出几分错愕,桑如焰大喊着快点救人,他伸手要拉她,却还是没有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转瞬消失。
“易子钰!你救人啊!那是我大嫂,你怎么能不救她!”
易子钰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翻涌的湖面,任由桑如焰在怀中挣扎呵斥,声音淡得像是山间的一缕清风:“二小姐,我只来得及救下你。”
“至于夫人,她……”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
晕晕沉沉的状态中,盛千婵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间撞上了什么东西,撞击、疼痛、失血,难受的感觉让她昏迷的意识都短暂地清醒了一下。
她费劲地睁开眼,隐约感觉下一波的撞击即将到来,正想扭动僵硬的身体尽力避开时,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一股温暖的温度从疼痛难忍的后背传来,那种感觉,就仿佛一刹那间让她无处宣泄的痛楚得到了安抚。而她整个人,似乎也像被一个巨大的茧包裹了起来,替她扛下了所有的伤害,只留下柔软的触感。
这是什么?
盛千婵迷迷糊糊地想着,陷入半昏迷的思维像是一团凝固的浆糊,唯有费力睁开了一条缝的眼睛,朦朦胧胧地反馈了自己的所见
嗯?
她看见了什么?
裹住她的,好像……是一双巨大的翅膀?
第34章 我能摸摸你的翅膀吗?
昏昏沉沉了不知道多久, 盛千婵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先是梦到自己从前在另一个世界时跟着外公从牙牙学语的小婴儿开始就趴在药箱上学习辨认药材,紧接着又梦到小学时奶奶抱着她去诊所,把她放到一旁的矮凳上, 看着她好奇地抓起听诊器, 笑眯眯地哄她:“以后我们阿婵也要做医生哦!”
才一丁点大的她笑着露出一口豁牙,也不知道大人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就胡乱点着头应下。
她的父母各自出生于医学世家,却偏偏没一个选择当医生,反而都加入了野外科考队, 在她降生后不久,就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去世了。
两边的老人从小轮流带她,对她寄予厚望,将中西医的知识一股脑灌输给她,就指望着她将来能继承衣钵。
梦里的她跌跌撞撞、摇摇晃晃, 从蹒跚学步被老人们带着学医辨药, 再到身形逐渐抽条, 已经能有模有样地开出一剂药方,始终能感觉到周身被一股温暖包裹着, 就像是外公那双慈祥的手一直抚摸着她的脑袋。
梦中熟人来来去去,人影重重叠叠, 像是加了一层又一层的滤镜。
直到十三岁那年, 那一场车祸来临
天旋地转, 梦境支离破碎, 剧烈的撞击与锥心的刺痛袭来,映入眼中的大片红色让盛千婵在梦中发出了一声尖叫。
……
“啊!!”
随着叫声响起, 现实中的盛千婵也同步睁开了眼睛, 冷汗如额角坠落。
她苍白着脸, 像是死里逃生般仓皇不定地大口喘息着,直到目光触及坚实的地面,她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意识回笼,梦中的景象如轻烟随风而散,她眨了眨眼,费力地用手支撑着地面坐起来,忽然意识到了环境的不对劲。
眼前是一片无望无际的花海,大朵大朵艳丽的血红色花朵盛开在土壤上,仿佛随时能滴出血来,又像是一朵朵火焰在燃烧。无数火星子似的赤红色光点漂浮在半空中,瑰丽诡异得如同梦幻。而在无尽的花海间,则坐落着一座座黑色的丘陵,像是此间沉默的守卫。
这显然不是那个除了山只有水的桑家禁地。
“这是哪里……”
“祖陵。”
一道冷淡的声音忽然打断了盛千婵的自言自语,她惊疑不定地回过头,这才发现身后竟然还站了一个人,以她的感知竟然连他的存在都完全没有发现!
熟悉的白衣,熟悉的清冷声线,还有这深不可测的实力……盛千婵微微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哦,是桑清衍啊,那一切就合理了。
……
“什么祖陵?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你救了我吗?”
盛千婵一边问,一边揉着疼痛的左肩站了起来。
其实她这会儿全身都疼,身上伤痕累累,整个人像是被大卡车撞过一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种像是骨头都崩裂了的疼痛感还在,但伤势看起来却不严重,不仅血不流了,而且体内本来有些枯竭的灵力都回复了不少。
神奇。
总不会是狗男人大发慈悲替她治疗了吧?
盛千婵脑海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刚想接着问桑清衍问题,站起来后却意外看见了他身后的场景。
原先她侧躺在地上,正对的就是无边无际的花海,也不知道身后有什么,回头时也只看见了桑清衍,根本没留意其他东西,到了此时,她越过桑清衍的遮挡,才发现在他后方的位置还有一条连绵不绝的长河。
那条长河不知源头在哪,究竟从何而来,只看得出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流淌,靠近花海时逐渐变宽,波浪也变得愈发汹涌,而河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接近赤红,就像她在梦中看见的漫天血色。
盛千婵愣了一下。
梦境的记忆浮现,让她的思绪飘忽了一瞬。
而就在这时,桑清衍那道标志性的冷淡嗓音却回答了她的问题:“这里是桑家的祖陵。”
盛千婵转头看向他,他正靠在一块巨石上,抱着双臂,与她方才一样,目光淡淡地看着那条血色长河。
“你坠入了禁地的湖底,被漩涡卷入了暗河。那条暗河恰好是与炎海交汇的一条分支,炎海又通向桑家的祖陵,只有这边方便进出,我就带着你从这一端出来了。”
还是非常简洁的解释,保持了桑清衍一贯的水准。
盛千婵听他说完,脑海中的记忆顿时分明了不少,前后一串联,前因后果立刻就对上了。
看来确实是桑清衍救了她。
盛千婵想了想,开口道:“那……谢谢你?”
听起来好像不太有诚意,桑清衍也不为所动,只冷眼看着她说:“道谢就不用了,只要你……”
“我懂我懂。”盛千婵作势要哥俩好地拍拍他肩膀,“生孩子嘛,这事我超配合的好吧!”
他并不是想说这个。
桑清衍蹙着眉,微微侧了侧身想避开,却没想到她提前一步做出了预判,特意偏了几分,他一动,正好被她拍了个正着。
他看着落在白衣上,印出几道指痕的小灰手,眉心跳了跳。
算了。
他闭了下眼,刚准备把这一丝不满压下去,就见那双灰扑扑、脏兮兮的爪子从他的肩膀摸到了他的后背,特别是在肩胛骨的位置用力摸了摸,边摸还边疑惑地嘀咕:“没有啊?”
桑清衍眸光一凝,语气冰冷地问道:“你在找什么?”
“找翅膀。”
桑清衍:“……你看错了。”
不应该啊,她回想起来的记忆里,的确感觉是看到了一双巨大的翅膀将她包裹了起来。醒来在她身边的只有桑清衍,那双翅膀应该就是他的啊。
盛千婵一脸沉思,表情都严肃了几分。
虽然那个时候她快昏迷了,但还不至于出现幻觉,不可能看错的。
“放手。”
摸来摸去像什么样。
“哦。”
听着隐忍不满的声音,看着桑清衍越来越冷峻的表情,再看看自己双手的位置,盛千婵也意识到了一些不妥之处,于是慢慢地将手挪了下来。
做人要有礼貌,她和桑清衍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不该这么自来熟就上手的,起码得先征求一下人家的意见啊。
对,要有礼貌。
这么想着,盛千婵双手合掌置于胸前,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向他,小声地问道:“我可以摸摸你的翅膀吗?”
“……”
回应期待的是一个无情的背影。
……
“诶,不是!桑清衍你别走啊,等等我!我是个伤患,你就不能走慢点吗?”
“……”
“我走不动,我不管,你慢一点”
眼看着桑清衍无声地用行动拒绝了自己的请求,拔腿就走,盛千婵也只能急急忙忙跟了上去。奈何狗东西人高腿长,三步并作两步,没走几步路就将她甩在了身后。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盛千婵也只能撒泼耍赖喊他了。
“仙尊”
“敬爱的清玄仙尊”
“夫君大人,你未来的孩子他娘真的走不动了……”
一声叫得比一声离谱。
起初桑清衍还能当作没听见,到后面,他皱起了眉头,不太满意地停下了脚步,终于忍不住回复道:“闭嘴。”
“好的。”
但是好歹是停下来等了。
盛千婵目的得逞,嘿嘿一笑,乐颠颠地追过去。
她身上的疼痛感还在,走得并不快,桑清衍肉眼可见的不怎么高兴,但还是放慢了速度走在她身边。
要离开祖陵,出口只有在最深处的地宫里。
可这一片血色的花海看上去无边无际,又禁制使用飞行法术,真把她丢下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得去。
考虑到这一点,桑清衍生出的那一丝烦躁便化为了忍耐。
偏偏,身旁的女人还不怎么安分,走着走着就会冒出一两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
“桑清衍,我好累,你可以背我吗?”
“……少做梦。”
“你不背我也行,给我个能用的飞行类法器就好。”盛千婵退而求其次,小小地让了一步。
她这一回损失惨重,储物袋损坏了,辛辛苦苦攒了小半年的资源库丢得一干二净,平时来灵田转悠用的云舟也惨遭毁灭,只有贴身佩戴的储物戒还保持完好,但是里面就放了几样东西,大多数还是功法一类的书册,跟代步完全沾不上边。
想来想去,她能求助的也只有桑清衍了。
可惜,桑清衍又一次无情地击碎了她的美梦。
“祖陵禁空,飞行法器也不能用。”
“不是吧?”盛千婵跟他大眼瞪小眼,一脸生无可恋,“那我怎么办?”
有伤在身,她真的要累垮了!
不过是走几步路,就这么点伤势,修士的肉身怎么可能累得垮?
桑清衍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将她扫了一遍,只见她不住地揉搓着脖颈与手臂,一双腿也越走越沉重,无奈地昂起头与他对视。最终,他的视线落在她委屈巴巴带着一丝祈求的眼睛上。
她似乎,真的很累?
天底下应该很少有男人能抵挡住这样可怜兮兮的眼神,但桑清衍除外。
然而,考虑到这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新婚妻子,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你确定要我带着你走?”
“确定确定确定!”盛千婵话都没听完就迫不及待地点起了头。
祖陵的大小她大概看了一眼,到底多大不知道,反正目力所及,她是压根没看到边界,也没看到所谓的地宫。照这么走下去,还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她的状态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桑清衍与她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丝毫反悔之意,这才点点头,朝她伸出了手。
“好吧,我带你走。”
盛千婵殷切地看着他的手伸过来,看着那只修长如玉的手从眼前掠过,逐渐落到脑后,眼里不由冒出了两个问号:“……?”
“你要干什”疑问戛然而止,随之响起的是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桑清衍,你有病啊!”
如果此时在场还有第三个人,大概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身形颀长、犹如谪仙的白衣男人一脸平静地抓住了身边女人的后领,然后轻轻松松地像提篮子一样将她提溜了起来,后者漂亮的脸蛋尽显狰狞之色……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盛千婵要抓狂了,谁家男人带自己妻子赶路是拎后领的,她又不是行李!
“不是你要我带着你吗?”
冷淡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不满,像是在嫌弃她事多。
盛千婵咬着牙,铆足了劲直起腰身,扭过头,一把揪住桑清衍的前襟,贴过去,与他脸对脸,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我,是,要你,背着我,走!”
“……”
啧。
“你啧什么啧,别以为我没看到!”盛千婵倔劲也上来了,一手揪着他前襟,一手勒住他脖子,双腿也缠上去,整个人像考拉挂在树上似的,说什么也不肯自己下来走了,只威胁道,“好好地带我赶路,要不然你想这么走也行!”
桑清衍扯了一下,还真没能将人扒拉下来。
“……”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与那双黑白分明此时瞪得溜圆的大眼睛对视了几个呼吸的时候,桑清衍按了按眉心,总算是同意了她的要求。
“你先下来。”
“嗯?”
勒住脖子的手微微用力。
“……我背你。”
如同钢筋铁骨一般的女性手臂再度变成了水一般的柔软。
桑清衍沉默地垂眸,看着那双手重新垂落在自己胸前,不发一言地站起身,沉稳向前。
就当是图个清静吧。
他这么想着,身后的人却不这么想。
没走两步,盛千婵就趴在他耳边发出了感慨。
“你看,我是不是很轻,这样比你拎着我走路要方便多了吧?”
轻吗?
桑清衍默默地感受了一下背后的重量,再对比了一下之前的手感,言简意赅但却非常诚实地回答道:“也没有。”
其实都差不多。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赤天比你轻一点,我也经常提着它走。”
特别是傻鸟跟他犟起来闹脾气的时候,拎起就走,十分方便。
说实话,桑清衍完全不觉得拎着后领有什么问题,被他拎过的人多了去了,但是显然,有的人很在意。在他说完的下一刻,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磕在了他的肩膀上。
完全不疼。
甚至连衣服的防御都破不了。
桑清衍的余光瞥过,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在他看不到的身后,盛千婵那张漂亮的脸蛋气到差点扭曲。
竟然说她比傻鸟还重。
狗东西,迟早鲨了你啊!
第35章 她问题怎么那么多?
小情绪来得快, 去得也快。有人代步,盛千婵又渐渐安静下来。
桑清衍向来不是话多的人,背着她走起路来又异常平稳, 她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生出了一点睡意。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抬手揉揉眼睛,趁着睡意还不明显,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之前的疑问上。
她敢保证, 她确实看到了一双巨大的翅膀。
那双翅膀温柔地将她包裹住,那种温暖的感觉不可能会出错。
但是桑清衍为什么不承认呢?
目光落在男人清俊的侧脸上,盛千婵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思索之色。
他妹妹桑如焰的血脉纯粹到都能大变活鸟,身为哥哥,还是妖孽到年纪轻轻就成仙尊的天赋, 血脉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按理说, 就是真能变出翅膀也不奇怪, 可是他偏偏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提这件事。包括上一次在梧桐树下问他时, 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不像是觉得难为情才保持沉默的样子。
或许, 她想岔了, 这件事对于桑清衍来说, 可能是一种禁忌, 一道伤疤,是不愉快的不愿意提起的存在。
只是, 为什么呢?
盛千婵想不到原因, 这些也仅仅是她的猜测而已。
她对桑清衍的了解只来自于外界明面上流传的情报, 桑家的记录和小侍女们所知道的内容也不多,而她和桑清衍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还没有超过一个月,自然也谈不上相熟,有不清楚的事情太正常不过了。
只是,她有种直觉,她的猜测可能是对的。所以,既然桑清衍不想提,那她就不问了吧。可能某一天,她跟桑清衍熟悉了之后会知道的,或者,她可以从其他地方再打探打探消息?
……
打定了主意,盛千婵就小声地叹了口气。
“唉……”
抑制自己的好奇心可真是难事。
“又怎么了?”桑清衍的眉毛不由得挑了起来。
自从遇到盛千婵开始,他皱眉的次数都比以往频繁了许多。
“没什么……啊不,等等。”否认的话都到一半了,盛千婵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突然就出现来救我了?我记得你去的那个地方挺远的吧,不可能这么快赶回来啊?赤天呢?没跟着你吗?”
难道,还真给他拿到英雄救美的剧本了?
要按这套路来说,今天这一出总不能是自导自演吧?
然而想了想那头孽蟮的恐怖体型,再回忆一下它造成的破坏,盛千婵摩挲着下巴,默默地心里否决了这个猜测。
不是她贬低自己,但桑清衍真犯不着为了增进感情当一回救美的英雄就拆自己的家,而且他们俩的感情似乎也没有什么增进的必要……嗯,这个也是重点。
“本尊还在外面,我在家中闭关,听到急召就出来了。”
“哦,这样啊……”盛千婵听着那清冷的声音平平淡淡地解释着,顺口就感叹了一句,然后下一刻,突然反应过来,震惊的下意识举动就是手臂用力勒紧了桑清衍的脖子。
“等会儿!你说什么?”
“你虽然勒不死我,但是这种感觉也不好受。”
桑清衍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本尊可真是给他找了个大麻烦。他想拉开盛千婵的手,又怕她也在使劲,万一不巧伤到了她,那就更麻烦了。
“不是,等等,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盛千婵松开了手,摇着他的脑袋使劲晃,边晃边说,“你刚才说本尊什么的,快告诉我是不是我听错了?!”
“……你没听错。”
虽然本尊每次离家前都会留一手以防不测,但是真正要他出手的时候少之又少。现在看来,这恐怕是留得最有意义的一次了。
见盛千婵抱着他的脑袋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桑清衍的分/身皱着眉,叹着气,只得将事情的经过又缓缓解释了一遍。
……
大概的意思就是,桑清衍曾经得到过一门极为特殊的秘法,可以利用自身的一部分,比如一根头发,就分化出一个分/身。
其中,境界最高的分/身可以与本体相差无几,但如果一化二、二化三,数量越多,单个的实力也会随之降低。
修仙界中,分/身类的法门并不多,因为想要分/身能够自由活动,甚至自己思考做决策,就需要把自己的神魂分化出去,这对于修行而言是一种伤害。除非为了保命,不然没几个人会特意修炼。
但桑清衍得到的秘法却弥补了这一缺陷,分/身就是他自己,可他却不是分/身。不需要他分出一半的自己去掌控,分/身也能处理好遇到的问题,等到之后分/身再消失回归本体,所见所感又可以共享。
正是由于这种完全没有副作用的便利性,桑清衍每次离开桑家之前都会留下一个与自身实力差不多的分/身作为后手。而召唤后手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变故太大,直接将分/身惊醒,另一个就是依靠黎婆婆,通过他预设好的手段进行沟通。
这一次,桑清衍就是被黎婆婆唤醒,这才顺利赶在最后关头救下了盛千婵。要不然依照祖陵自身的防护性,她多半会迷失在炎海的支流里再也无法醒来。
不过,即使这样,中间也出了些意外,让他差一点没能及时赶到。
想到在路上顺手斩杀的那几头妖兽,桑清衍神色阴翳了些。除了那头羽蟮,仅仅灵断山脉就有不少成了气候的妖兽。秘境养不出这些妖兽,它们必然都是被人为引进来的。
但到底是谁干的,桑清衍却没有任何头绪。
盛千婵观察着他的脸色,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半边脸颊,随后小小声地“哇”了一下,引来一道冰冷的注视。
“你在干什么?”
“试试手感。”盛千婵替他擦了擦脸,感慨道,“难怪今天总觉得你有一点点奇怪,原来是因为不是本体啊……”
一旦知道眼前的人只是个分/身,盛千婵压力顿消,她甚至都敢戳他的脸颊玩了。
桑清衍:“……我只是暂时和本尊分开,但我回归的时候,我们的一切记忆都是共享的,包括你现在的一切行为。”
“你说的很好。”盛千婵嘻嘻一笑,“但是我不听,谢谢。”
反正不是本尊,就连威胁都像是没有威慑力了。
再说,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盛千婵的手逐渐放肆,桑清衍拦不住她,瞥了几眼,也只好放下,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刚才看你惊魂未定,不想多问,既然现在你精神这么好,不如回想一下今天这桩事件的前因后果。”
思路被打断,盛千婵也顺势跟着他的话回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切。
“我们一开始是在灵田种植一株新的幼苗,我觉得有点心慌,就想赶紧离开,正准备跑,你妹突然喊着叫着冲出来……”
其实这会儿回过头想想,从桑如焰急吼吼地突然冲出来开始,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谁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当怪物出现的那一刻,她们就开始了马不停蹄的逃命之旅。
……
桑清衍静静地听着,不时提问几句。
等到整个经过讲到最后的坠湖时,盛千婵也就停下了。
“后面你就知道了。”她瞄一眼桑清衍的脸色,低声说,“我被……你救下,然后带进这个叫祖陵的地方了。”
桑清衍微微颔首,表示自己都记下了。
他背着盛千婵边走边回应,还要忍受她突如其来的扭动与骚扰,但一点也没影响他听她说话。
“羽蟮出现之前,没有任何异样吗?”他求证似的问道。
“有吧,进去灵田前就觉得今天好像特别安静。不过,也可能只是事后我个人的牵强附会。”
盛千婵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完又问:“那头怪物出现之后一直追着我,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到底怎么招它惹它了?杀全家之仇都不过如此吧!”
“也许是因为你身上沾染了某些灵果的气息。”
桑清衍随口提了一个猜测,这也是妖兽与人发生矛盾的常见原因之一,特别是那些喜欢守在灵植边的妖兽,最容易遇到这类情况。
盛千婵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勉强算是认可了这种猜测。
她近来接触过的灵植数量繁多,没准真是因为不知道从哪儿沾染上的气味,刺激到了那头怪物,这才追着她不放。
当然纯粹的运气差,那头怪物就是看她不顺眼,要追着她和桑如焰跑,也不是没有可能。
盛千婵也不多纠结。
真正让她在意的是桑清衍刚才提到的另一件事:“你说你来救我之前,还遇到了其他在搞破坏的妖兽?”
“嗯。”不管是不是本尊,桑清衍回答问题都一样的高冷。
“可我记得有人和我说过,桑家的这个秘境不可能养得出大型妖兽……?”
提起这一点,盛千婵还是忍不住要骂一句桑家不靠谱。
亏她付出了信任,结果就是小命都差一点没了!
“所以他们的出现是人为。”
以秘境里的资源和环境,不可能养得出个体稍大的妖兽,更别说还有羽蟮那种体型大到令人震惊地步的怪物。
随着话音落下,在两人正前方的位置,花海的最深处,一座宏伟壮观的宫殿也缓缓显露出了自身的轮廓。
桑清衍眯了眯眼,望着那宫殿轮廓淡声道:“他们的目的,恐怕就是这座地宫。”以及,地宫之下的东西。
“等等,我有个问题。”盛千婵好学地举起手,突然发出了灵魂质问,“既然是地宫,那它为什么是建在地面上的?”
桑清衍:“……”
这女人问题怎么那么多?
第36章 相信我,人没逝的啦。
地宫之所以叫地宫, 确实是因为它建立在地下,或者说它的主体埋藏于地底。
不需要桑清衍多费口舌解释,随着他们的距离和地宫一点点缩短, 那看着不太分明的景象也在盛千婵眼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地面之上显露出来的建筑轮廓, 远看是巍然的宫殿,离得近了再看,就会发现那实际上只是一个巨大的入口。
一条仿佛黄金铺就的金灿灿的大道将他们眼前的花海一分为二,其上遍布古朴而又简约的阵法纹路,犹如阶梯一般, 从生长着血色花朵的焦黑土地上一路绵延向尽头的黄金门户。
大道两旁,数十尊金身雕塑伫立在两侧。这些金像姿态各异,或张牙舞爪、面露狰狞,或昂头向天,哈哈大笑, 却有一点相同, 那就是这些金像全都是盛千婵从来没见过的异兽。
至少, 以她恶补了许多圣灵大陆常识后的见识来说,仍然毫无印象。
这就多少有些奇怪了。
因此, 盛千婵低下头,带着好奇的目光, 再度伸手戳了戳桑清衍的肩膀:“仙尊大人, 我又有个问题……”
……
“桑家的先祖是凤凰, 这些都是祂曾经的部下。”
在盛千婵契而不舍地询问中, 桑清衍总算多说了几句话。
“这些金身雕塑上各自留有这些异兽的一部分真意,留在这里既是遵循了他们生前想要继续追随先祖的遗愿, 也是为了借异兽的力量更好地镇守祖陵。”
盛千婵听到这里, 不由微微一怔。
她想的不是那些异兽, 而是在想曾经的凤凰也陨落了吗?难道祂就埋在这里?
从桑清衍的话里,她听出了这一层意思。
作为一个外来者,盛千婵对这个世界的历史认知都来源于书籍与他人的讲解,而整片大陆的历史中,曾经的四大圣灵无疑是绕不过去的一个重点。
经历过反反复复的科普,盛千婵早已经对曾经的四大圣灵树立起了一个非常高大的形象。
而且按照民间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来看,大众对四圣的地位也都抬得非常高,直接将他们视为修仙之路的起源,认为祂们后来销声匿迹是飞升去往了另外的世界。
在这样的氛围下,少数敢于推测四圣最终其实没有飞升,而是身死道消,己身的一切反哺这方世界的言论,大多都被打成了歪理邪说,一些拥趸者甚至将其视为异端。
换个更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四圣的粉丝们一心维护他们的偶像,不容许有任何诋毁的声音存在。
然而,身为四圣之一的血脉后代,桑清衍竟然就这么坦诚地承认了凤凰已经陨落的事实,这算是家属亲自打脸么?
像是看透了她心里在想什么,桑清衍面色平静地说道:“先祖确实陨落了,不过谁也不知道祂陨落在何处,只是身为血亲,传承中自出生就带有这些记忆而已。”
“那这个地宫?”
“只是作祭祀之用,里面留下了一道先祖的真意罢了。”
桑清衍平静的目光眺望向远方,落在巨大的黄金门户上,望着上面振翅欲飞的凤凰金像,语气淡淡道:“比起先祖真意,地宫之中更为重要的东西其实是一处封印。”
封印?
盛千婵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这段时间泡在藏书阁,那么多的书不是白看的,她早就知道桑家的凤凰血脉和某个巨大的封印有关了。不出意外的话,地宫之下的封印就是这个巨大封印的一部分,或者一个节点。
桑家一直以来的职责大概就是守好这个封印,似乎是只有纯粹的凤凰血脉才能加固封印的缘故,将血脉延续下去就成了桑家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这或许也是桑家的圣物会指引他们找到原来的盛千婵的关键,毕竟她是所谓的蕴灵体,天生就更容易孕育出纯粹的血脉。至于她这个冒牌货么,就没这本事了。
想到这里,盛千婵不由唏嘘。
尽管桑清衍说不论她是不是原主,圣物指引找到的是她,那就说明该娶的人是她,但她还是觉得他们找错人了。
她可不是什么特殊体质,没能耐生出更厉害的下一代来,桑清衍硬要娶她回来,只怕最终的目的得落空了。
不过再想想目前为止还停留在零的生娃进度条,盛千婵又觉得自己没必要焦虑了。
就先这么凑合着过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回过神发现她货不对板了呢?
反正现在自己也没吃亏,日子过得挺安逸的,成婚前也都如实交代了情况,到时候真出什么问题了,该慌的人也不是她。
……
思绪飘忽了一瞬,盛千婵回过神,脑海里紧跟着又冒出了一个疑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需要用到如此巨大的封印?甚至还要凤凰的后代数万年如一日地镇守着,并且还得时不时加固一下?
而且,从她了解到的信息来看,或许还不止是桑家在做这件事,其他三圣的后代似乎也在履行着同样的职责。
沉吟了片刻,盛千婵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跟乌灵薇闲聊时听她说起过的一个传言。
传说,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邪魔,包括域外天魔在内,其实有一个共同来源,世人将其称为“天魔王”,视其为一切灾厄的源头。
在流传最广的版本里,“天魔王”就被四圣封印在圣灵大陆的地心中,只是灾厄的力量始终不甘心被封印,想要卷土重来,所以祂手下的邪魔也一波接一波的出现,试图攻占人类的疆域。
传说固然会被添油加醋,附加许多个人主观的色彩,但在能够修仙的世界里,盛千婵觉得这种传言至少不是空穴来风,里面起码有一部分内容是接近真实的。
比如说,困住了灾厄之源的那个封印。
这个封印听起来和桑家一直镇守的那个封印,有一些相似之处。
越想,盛千婵就越发觉得,这两个封印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不仅仅因为它们都足够的大,而且还都涉及到了四大圣灵。以邪魔从古至今对人族的危害而言,也的确配得上让桑家这些古老世家一代代将其压制。
当然,猜测得再准确也没有意义,正好桑家的现任家主就在这儿,找他问问不就行了么。
想到这里,盛千婵又戳了戳某位人形交通工具的脸颊。
“桑清衍,你说的封印,底下是不是封印着天魔王?天下的邪魔是不是都是从那里出来的?你给我讲讲呗。”
她做好了桑清衍又像之前一样三言两语简洁回答的准备,没想到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居然应了一声:“好。”
……
随着桑清衍的讲述,盛千婵脑海中关于这个未知封印的印象拼图也在逐渐补全。
和她一开始联想的差不多,那俩封印的确就是同一个,不同的地方在于世人将被封印的那玩意儿称为“天魔王”,而在桑家这边,祂则有一个更具体的名字“厄”。
在桑清衍讲的版本里,这个封印其实是一个覆盖了整个大陆的香火大阵。通过阵法,可以汲取的人族的香火愿力,从而化作封印的力量,牢牢地将“厄”摁死在地底。
但是,四圣完成这个封印也不像传说中那样轻松,而是付出了非常巨大的代价。并且在完成封印之后,“厄”的力量并没有随着岁月流逝而逐渐衰落,反而愈发的强大起来。
所以,为了不让封印被破解,祂们各自留下了圣物与血脉后代,让后人每过千年就加固一次封印。
然而,近万年来,封印出现问题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有几次出现变故,直接死了一批当时的主力军,导致桑家的凤凰血脉短暂地出现了断代。
幸好桑家为了延续血脉做出了非常多的努力,最终才惊险万分地度过了危机,只是也因此让桑家的凤凰血脉越发的凋零了,到如今能称得上嫡系且掌握了传承力量的也只有桑清衍兄妹三人而已。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你的意思是要加固封印必须要有四圣的嫡系血脉,而且越纯粹越好,还得拥有血脉传承,是这样吗?为什么啊?”
“因为圣物。”桑清衍回答道,“血脉不够纯粹,无法拥有传承的桑家人,也同样得不到圣物的认可。”
这才是桑家也好,其他三圣后裔也罢,大家拼命繁衍和提纯血脉的真相。
可惜,只要繁衍,血脉就会不断地稀释,不管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永远不可能超越曾经的先祖。
不知道桑家的先祖凤凰如果得知了后世发生的事,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桑清衍眸光淡淡,再次望了一眼黄金门户上的凤凰金像,他收回视线,将那双停留在他脸上似乎捏上瘾的手拽了下去。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这女人。
不过或许是刚刚才和她说了一部分桑家秘密的缘故,这会儿他再看她,也多少有一分看自己人的亲切感了。
当然,这话桑清衍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觉得既然将人娶回了家,这些事也早晚该让她知道。
盛千婵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这会儿还在拖长了音调感慨着:“哦……”
她看着血色花海间一座座黑色的丘陵,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从桑清衍的讲述里她知晓了桑家必须延续血脉的真相,也知道了这些丘陵般的存在其实是一座座坟墓。
不仅生前要付出,死后还得葬在祖陵,接着镇压这一处的封印,桑家人可真是将自身的价值发挥到极点了。
何况,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还是在拯救世界,护佑人族。
这让盛千婵有点佩服,又感觉压力巨大。
因为现在责任落到她身上了,可她实在是爱莫能助啊,她只是个半道而来的冒牌货而已。
“唉。”
真愁人。
盛千婵叹了一口气。
……
晃晃脑袋,暂时将无用的忧虑抛之脑后,她重整心情,看着越来越近的地宫入口,想起桑清衍之前说过出现的那些妖兽有人为引入的痕迹,不由好奇地问道:“对了,那些妖兽突然出现在灵田里,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封印吗?”
她的话题跳跃有点快,但显然桑清衍已经习惯了,很自然地就回复了三个字。
“有可能。”
没说是,但也没否认。
事实上,他带着盛千婵去地宫,不仅是为了从那里方便离开祖陵,也是为了去检查封印有没有出现波动。只有亲眼确认过,他才能知道那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盛千婵没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也没接着追问。
先前接受的信息有点多,她这会儿还在努力消化其中的信息量,大脑运转得有些缓慢,就不要再给自己增添负担,去问一些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了。
还是放空思绪,看看风景吧。
等之后离开祖陵了,这地方也不像是开放的景点,怕是没多少机会再来。没准下一次来,就是该入土的时候了……诶?
盛千婵的目光从那些黑色的丘陵上划过,忽然开口问道:“我要是以后死了,也会埋在这儿吗?”
不能怪她想得长远,触景生情,难免会想到以后的事。
人固有一死,提前想想也很正常的嘛。
桑清衍:“……”想得确实是超前了一点。
他垂眸,扫过那双又开始揪他前襟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不会,只有桑家的血脉才会死后安葬在祖陵。”
盛千婵疑惑地歪了歪头,直起身向后方扭头望去,不解地说:“可我刚才看见一座山丘前的墓碑上写着某某之妻啊……”
桑清衍没有接话,只留她一个人在那疑惑。
嘀咕了几句,盛千婵也没了兴趣,重新趴回他背上。
死亡这种事毕竟还太遥远了,修仙求的不就是个长生嘛,她还是不要展望死后的事了,说不定到时候她跟桑清衍的夫妻关系早结束了呢,那会儿她要是不巧嘎了,爱埋哪埋哪儿。
这么一想,盛千婵彻底把刚才的问题放下了。
只是随着她回头的动静,花海上方那些星星点点的赤红色光点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的力量,忽然就有不少围了过来,在她眼前忽上忽下地飘来飘去,哪怕她用手挥开,过一会儿又会自动跟过来。
“这什么东西啊?有点烦人了吧。”
在又一次被光点差点糊到脸上后,盛千婵终于有点上火了。
桑清衍背着她在花海间行走的时候,这些火星子似的小光点都会自动避着他们,要不然就是在头顶上方飘荡,难得有几颗会从脸边飞过去,哪像现在这样,都怼到脸上来了。
不爽。
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恢复了大半,盛千婵当即不再犹豫,分出一缕,试图包裹住光点将它们打包远远地扔开。
然而,就在灵力接触到光点的刹那,桑清衍的声音也同时响起:“那是沉眠于此的桑家人死后遗留的神念残影,最好别去碰它。”
盛千婵:“……那要是碰了会怎么样?”
桑清衍:“也不会有什么事。”
盛千婵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她的灵力都已经触碰到那些光点了,后悔都来不及了。
在她放松下来后,桑清衍又接着说:“这些神念残影所包含的东西包罗万象,可能是一些记忆的片段,也或许是一段功法的心得,全看神念主人死前的想法。通常会留下的都是心底最深处的执念,但如果死前充满怨恨,残留的神念也有可能是对方的滔天怨念,其中便会蕴含凶险。不过,也死不了人就是了。”
盛千婵“嘶”了一声,说:“那要是没有反应呢?”
桑清衍停下脚步,沉吟了两秒,说:“那估计是残留的神念已经到了快消散的地步了,或者,也可能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盛千婵就见到被她灵力包裹住的数个光点开始忽隐忽现,然后骤然间红光大作,将她整个人都卷了进去。
她眼一闭,直接倒在了桑清衍背上。
第37章 她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灵力触碰到了那些神念残影却一时半会没有反应, 不是因为它们即将消散,而是因为这些残留的神念同时被触发,彼此分不出先后, 这才造成了延迟的效果。
然而, 就如同弹簧被压抑之后会反弹一样,当这些被挤压的神念残影一起爆发开来的时候,所产生的效果也呈数倍放大。
所有的残念融为一股洪流,直接冲进了盛千婵的识海,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晕了过去。
这一晕, 也不知道是晕了多久,等到慢慢恢复意识,盛千婵已经在识海内被迫观看了几段他人的回忆。
虽然是在她自己的识海,但是那些神念残影的力量却阻止了她出去,她没办法控制身体让自己苏醒过来, 只能一边痛骂桑清衍, 一边接着看那些零散的记忆片段。
这些残念来源于不同的人, 每个人所执着的印象最深刻的东西都有所不同。
而且大多数残留的回忆是支离破碎的,时间在跳跃, 场景也在不停变换,就像在看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 盛千婵看得很是心累。
然而她此时的意识偏偏是清醒的, 想不看都不行。
痛苦之下, 盛千婵也只能强迫自己去认真地观察那些回忆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记忆中有与邪魔和外敌战斗的画面, 也有桑家人率领族人祭拜凤凰圣灵的画面,有某个大佬对功法的解读, 也有凌乱无意义只充斥着狂暴怨念的黑灰色影像, 但更多的记忆则发生在繁华如城、锦绣云集的桑家。
这些碎片般交织在一起的记忆画面, 乍一看时间和人物都毫无规律可言,但经过盛千婵仔细地捋过一遍之后,她发现这些记忆碎片大多发生在同一时期。
从时间来看,大约是距今三千年之前。
……
那时的桑家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盛千婵看到有一部分记忆都是带着杀气的光刀剑影。
记忆的主人公似乎就战死在战场上,与他一同战死的还有很多桑家的高手,最终浩劫之后,桑家至少损失了接近一半的中高层。
盛千婵不太清楚这是不是桑清衍提及过的因为封印波动而出现的几次变故之一,她只从记忆中看到桑家在这一次劫难之后实力锐减,元气大伤。
由于嫡系的血脉在劫难后也所剩无几,为了保证血脉不会凋零,桑家开始满世界的大肆搜寻蕴灵体。
有桑家的圣物指引,加上桑家培养的许多客卿都精通占星卜算之术,哪怕是罕见的蕴灵体也被他们找到了不少。
但即使有蕴灵体帮忙繁衍后代,想要生出能够得到圣物认可的血脉也并不容易。
而让盛千婵看得皱眉的是,作为孕育凤凰血脉的母体,那些身负蕴灵体的年轻女子的下场也不太好。
她们之中多数人的实力并不强,身体无法负担供给孩子成长的能量,往往一身的修为都会在胎儿发育过程中被抽干。
就如同鲜花盛放后凋零,只为结出果子一般,孩子诞生的那一刹,就成了她们殒命的时刻。
最让盛千婵印象深刻的,是其中一个蕴灵体在孩子出生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生息,一身血肉枯竭,青丝化作白发,唯有肚子还大得可怕,像一个皮薄到能看见馅的包子。
然后,无法被母亲降生于世的孩子用双手撕开了裹住自己的那层外皮,带着满身鲜血,从干瘦如柴的母亲身上爬了下来,发出哇哇的悲怆哭声。
盛千婵看得心理不适。
这样的记忆片段看得多了,她就越发能感受到那些作为繁育母体的年轻女子的怨气和恨意。也许在最初嫁入桑家的时候,她们还是高高兴兴的,但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她们都产生了无尽的不甘。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蕴灵体都只有死亡这一条路,但活着的人中,为了提升血脉的纯粹性,也经历过不少的折磨。炼化桑家同族之人的血脉化入己身的做法,在这里也十分寻常。
这样看来,原来的盛千婵选择逃婚,反倒也是一件好事了。
盛千婵想起逃婚的那位正主,思绪不由恍惚了一下,接着她又想起了桑清衍。
他是桑家现任的家主,以他的身份地位,必然不可能对桑家过去延续血脉的做法一无所知。
可看他的做法,虽然也许有一定程度上是缺少了某些生理知识的缘故,但他想要通过双修来提升她的修为,是不是也是希望她能够避免那些蕴灵体的下场呢?
有对比才有突出,照这么看,桑清衍给人的感觉倒比他的外表看起来要温柔几分了。
联想到自身的境况,盛千婵摇摇头,也没有生出太多的想法,叹口气,跳过了这些不人道的记忆接着往后看。
……
依靠蕴灵体,桑家虽然渡过难关,让血脉得以延续下去,但中间仍然有一段断代的时期。
没有人能够得到圣物认可,不能执掌圣物,面对需要加固的封印,束手无策的桑家人选择了一条自我牺牲的道路。
具体是怎么做的,盛千婵没能在记忆中窥探到,她只是根据所见所闻,加上自己的猜测,大致还原了一下桑家人的做法
成千上万的血脉不够纯粹的桑家人放干了自己的血液,将凤凰血脉汇聚到一起,通过秘法凝练提纯,然后植入某个选定的对象体内,通过人为制造,造出了一个能够短暂执掌圣物的存在。
这是听起来更加血腥骇人的事情,但很奇怪,盛千婵却没有从记忆中感觉到太多的怨恨与不甘。
想了想桑家一直以来的职责,盛千婵又觉得好像能理解了。
若是任由封印被冲击,不仅桑家首当其冲要遭受伤害,无数的邪魔趁此现世,整个圣灵大陆也会陷入动荡。
所以,他们没得选择。
或许是出于先祖的遗训和血脉中留存的本能,桑家人为了延续血脉所使用的方法可谓不择手段,但在稳固封印,保守人间太平这方面,他们又都义无反顾。让人觉得矛盾且分裂,却又合情也合理。
盛千婵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们的做法,只能沉默着继续观看后面的记忆片段。
她看到桑家在经历了血脉短暂断代的劫难后,渐渐的,就有血脉足够纯粹的后代被孕育了出来,只是数量始终不太多,如同风雨中飘摇的一朵火苗,叫人生出一种它随时会断绝的担忧。
果不其然,到后面桑家又因为一次意外死了不少人,嫡系所剩下的只有一对亲兄妹。其中的哥哥早就成年了,妹妹看起来还是少女的模样,在画面中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而这一次,桑家花费了近百年的时间,却没再找到合适的蕴灵体。
……
盛千婵觉得她好像能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因为类似的先例在之前看过的记忆碎片中就隐约被提及过。
尽管令人作呕,但哪怕是在她从前所在的世界中,一些古代的王室贵族为了保证血脉的纯净,也干过父死娶母、兄妹婚配等近亲结合的行为。以桑家延续血脉不择手段的做法来看,这对兄妹会面临什么不言而喻。
果然,在来自不同人的记忆中,她看到少女逐渐长大,圆润的小脸慢慢露出了尖尖的下巴,稚气褪去,身形愈发苗条,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一种挥之不去的忧愁萦绕在她的眉间,让她显得楚楚可怜。
周围的人看着她长大,对她将要面对的未来感到无奈、同情又惋惜。可是谁也没有站出来阻止。
这样的眼神伴着少女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最后,她为了桑家的职责选择了妥协。
残念之中的记忆是不完整的,盛千婵看不到少女后来又经历了什么,只从其他人的记忆中推测出少女最终应该是繁衍出了纯血的后代,但却郁郁而终,或者死于非命,仅留下一颗没有孵化的蛋,在桑家众多长老的精心照料下成功地诞生,并将血脉再次延续了下去。
至于少女的哥哥,盛千婵其实没怎么看到,偶尔出现在记忆中也只是一个沉默的背影,存在感似乎很低。
……
盛千婵抿着唇看完了所有的记忆碎片,心情几乎沉到了谷底。
她以为自己对桑家的所作所为有一定的预设,不至于被惊讶到,但从神念残影中看到的内容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甚至可以说踩到了她的底线。
偏偏,桑家人这么做却不是自私地为了一己之利,而是为了封印的稳固,为了全天下的太平。这让盛千婵找不到抨击的角度,可也实在无法认同。
难道必须要这样么?难道只能这样做么?
矛盾的分裂感让盛千婵迫切地想要离开识海,去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然而,当她以为那些神念残影的记忆都播放完,阻拦她意识离开的力量消失的时候,一个细小的光点在几乎发现不了的角落又闪烁起来,一副温馨、平和的画面转瞬之间铺满了整个识海
镜中的少女正在梳妆,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正在往发髻上簪花。门外有侍女轻声地说了一句有客来访,少女便想也不想地扔下簪子,提起裙摆,急匆匆跑了出去。
正值春夏,庭院中花团锦簇。一个身着月白色外衣的年轻人长身而立,仰头望着树枝上的鸟雀。有风吹过,落英缤纷,柔软的花瓣落在他鸦黑的长发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愈发温文尔雅。
少女跑得飞快,似乎心情都飞扬了起来,眼里只剩下那道颀长的身影。
她声如银铃,娇声唤道:“三郎……”
“二小姐,慢一些,小心别摔了。”
那青年口中应声着,含笑回眸,露出一张“靠!”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
总算把大部分设定铺完了,不是穿书设定写起来好麻烦,下本我也要穿书呜呜
第38章 “把下半集剧情给我吐出来!”
盛千婵骂骂咧咧地睁开了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桑清衍那张高冷禁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帅脸。
他半蹲在她身前,右手托着一个光团,里面是先前被她触发的神念残影, 赤红色的光点飘飘悠悠, 却被束缚在那个透明玻璃球似的光团里怎么也出不去。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点在她的眉心,一道清凉的护持神魂的力量正顺着眉心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识海。
看得出来,在她昏迷之后,她名义上的这位夫君大人也没有坐视不管,而是贴心地为她护法, 避免她的神魂因为遭受太过猛烈的冲击而受损。
见到她睁开眼清醒过来,高冷的仙尊大人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右手轻轻一挥,光团便自行破灭,那些神念残影重新散入空中。
与此同时, 他也开口说道:“虽然这些残念之中的力量已经留存得不多, 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伤及性命, 可你同时引动它们爆发,突如其来的冲击仍然会震荡你的识海。”
“照神境主修神魂, 你的神魂又曾经受过伤,虽然我刚才护住了你的神魂, 但要想顺利突破, 出去后你最好还是安心静养一段时日。”
一个少言少语的人难得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 而且言语之间还透露着关切, 如果是平时得到这样的待遇,盛千婵大约还会感动一下, 但是现在……
“我都没看到正脸呢!你凭什么给我强制关机啊!”
盛千婵气得原地蹦起来, 一抬手将蹲在身旁毫无防备的桑清衍扑到了地上, 整个人骑在他身上,抓狂道:“你知不知道故事看一半,连主人公正脸都没看到就被打断是种什么体验啊?!”
桑清衍:“……”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给予这个女人的信任似乎比他想象得要多一点,在她扑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察觉到恶意便没有反抗,否则以他的实力,别说碰到他了,即便是靠近周身三尺内都不可能。
只是纵容的下场就是他和盛千婵的姿势完全掉了个个儿,现在躺倒在地的人变成他了。
果然,这女人就是擅长得寸进尺。
“起来。”
声音里透着满满的低气压。
盛千婵没动,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明明就差一点,她就能看到那个男人转过头来的长相了,结果硬生生被打断,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如鲠在喉,让她心痒痒的,就差抓耳挠腮了。
她总觉得那个男人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哪怕没看到脸也能看得出对方是个绝世大帅哥……可恶,竟然就这么错过了!让她看完那个记忆片段会怎样啊!
盛千婵忿忿地举起小拳头,顶着一双冰冷的眼睛,捶在身下人的胸膛上。
“你把下半集剧情给我吐出来!”
“……”
等等。
盛千婵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拳头与胸膛相触的地方,不由地顿住。
居然,还挺有弹性?
……
桑清衍忍无可忍地抓住她试图作怪的手,微微用了点劲,径直坐了起来。
盛千婵愣了愣,没来得及反抗,随着他的动作顺势滑到了他的腿上,然后就听男人冷若冰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是要自己下去,还是我拎你下去?”
一时上头的怒火本来就已经因为刚才的打岔平息了大半,只剩下一丁点大的小火苗还没熄灭,被这冷冰冰的声音一浇,也顿时“噗哧”一声彻底灭了。
盛千婵瞅瞅自己被攥住的手,再瞅瞅她和桑清衍之间的距离,以及两人看起来不太雅观的姿势,战术性轻咳一声,慢慢往后退了退。
“咳咳,不好意思,一时冲动一时冲动,我自己走就行……”
……
刚才的事情仿佛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小插曲,在当事人一个闭口不提,一个刻意遗忘的状态下,两人又恢复了赶路。
一回生,二回熟,再度爬上桑清衍的背时,盛千婵居然还找到了几分得心应手的感觉。
她圈住桑清衍的脖颈,目光环视四周。
周围的景象和她昏迷之前没多少变化,连与地宫之间的距离都维持着原样,看来桑清衍在她晕过去后就直接在原地休整了。
那些被她灵力触碰过的光点被桑清衍放飞后又回到了花海之间,就像水滴落入海洋,想要再找到那个叫“阿曦”的少女的残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盛千婵收起那点小小的遗憾,视线跟随着那些无意识飘荡的光点,大脑逐渐放空。
刚才醒来时还没意识到,这会儿想想,她在那些残念留下的记忆中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点?
那些记忆里的事情大多不太光彩,在桑家自己的记载中都模模糊糊、语焉不详地一笔带过,怎么说也算是家族隐秘了吧?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她一下子知道了桑家这么多的丑事,岂不是风险很高?
盛千婵顿时感觉到了压力。
正想着,桑清衍平静的声音也从前面飘了过来:“你对那些残念中的记忆那么在意,是从中看到了什么吗?”
她都不提这事了,怎么还问,这要她怎么说?
盛千婵有点纠结,实话实说吧,似乎有点不好,但不说吧,她心里又怪好奇的,也憋不住。
想了想,她还是简单地提了下少女阿曦记忆中的场景,并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有些好奇她看到的那个人是谁而已。”
神念残影是一个人死前心底最执着的事物的体现,从记忆的碎片中,她能体会到少女与那个被她唤作“三郎”的年轻人是两情相悦的。去见对方时,少女的喜悦几乎溢了出来,飞扬欢快的情绪将她都给感染了。
然而,从其他人的视角可以看到,少女的结局无疑是个悲剧,那么,少女爱慕的那个人,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算算时间,他们的故事大约是在九百多年前,当时的年轻人已经是通玄境初期的修为,以修士的寿命来算,完全有可能活到现在。如果他还活着,会不会是桑家她见过的某个人呢?
盛千婵还是没办法忽略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
桑清衍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到“阿曦”这个名字时,他的表情就淡了淡。
他显露的情绪本来就不多,从外表看,无非是从冷淡变成了彻底的面无表情而已,但盛千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怎么了?”
她边问边复盘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随后,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知道阿曦是谁么?”
其实这是句废话。
少女是桑家的嫡系,后来又生出了桑家的下一代,那她必然是桑清衍的直系长辈,他不可能不认识。
甚至,桑清衍的态度让盛千婵都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不是比她想象得还要近。比如说,也许她是桑清衍的……
“母亲”两个字停留在脑海里,盛千婵轻轻摇头,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时间对不上,不太像。
不过,桑清衍的表现确实有些奇怪。
她特意没有提及其他的记忆片段,只简单讲了讲少女所处的环境和她去见了一个叫“三郎”的年轻人的过程,但桑清衍还是瞬间对少女的名字产生了反应,那么,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问题。
盛千婵若有所思地顺着他凝望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视线的终点处,一座黑色的丘陵沉默的盘踞在血色的花海之间。
每一座黑山都是一座陵墓,眼前的这一座山显然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它的规模看起来要小一些,棱角更分明一些,以及,它的正前方像其他陵墓一样立起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但却空白着,没有记载任何关于墓主人身份与生平的文字。
换句话说,这是一座无名之墓。
“那是谁的墓?怎么没有署名?”
问题问出口的同时,盛千婵也听到了桑清衍对她前一个问题的回答。
“知道,你所说的阿曦,是我的曾祖母。”
他收回视线,接着往地宫走去,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丝毫的波澜。
“你看到的那座墓就是她的,她的全名叫作桑常曦。至于你说的另外一人是谁,我就不清楚了。”
盛千婵顿时又把头拗了回去。
原来,那个少女最终的归宿是在这里。
难怪她接触到的神念残影中会有她的记忆片段,墓地就在这里,残念在附近飘荡实属正常。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她会是桑清衍的曾祖母。
盛千婵看着那块空白的石碑,眼神有些复杂。
桑清衍显然也很清楚桑常曦经历过什么,所以才会在听到她提起对方时,情绪有所变化吧。
犹豫了一下,盛千婵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桑清衍,停一下。”
“你又要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你先放我下来。”
嫌弃归嫌弃,桑清衍还是依言将人放了下来。他正等着看盛千婵又准备折腾些什么,却见她一落地,还没站稳,人就扭头朝着那座无名黑山跑去了,完全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桑清衍拧着眉朝她走了没两步,就看见她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边跑,还边解释说:“幸好之前图方便,还留了几根驱虫的线香在储物戒里,拿出来凑合着祭拜一下,也算我们人来过,给尽了一份心意。”
桑清衍盯着她,像是没听清,重复道:“祭拜?”
“看都看到了,总要拜一拜嘛。”
盛千婵倒是完全不怵他的注视,这件事出自本心,想到了就去做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相见就是缘分嘛,再者,她现在好歹也是桑清衍名义上的新婚妻子,和那位在记忆中看见的少女也不能算是毫无关系了。
“好了,我们继续走吧。”盛千婵熟练地往他背上一跳。
她手上还抓着几朵从黑色丘陵上清理下来的花,被她随手扔进了储物戒里,然后用空着的手勾住了桑清衍的脖子。
男人的身形稳如山岳,下意识地接住了她,沉默地侧头瞥了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一言不发地向着地宫走去。
祖陵并不对外开放,有资格进入这里的人寥寥无几,即便是桑家,也只是每隔一定时间在地面上的大殿举行统一的祭祀,他实在没想到盛千婵会专门跑去祭拜桑常曦。
但是虽然意外,可感觉好像……也不坏。
一向犹如深渊的黑眸微微闪动,仿佛荡开了一层层涟漪。
很奇怪的,盛千婵感觉到他的心情忽然变好了些。
她歪了歪头,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莫名其妙。又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好像没有看到桑清衍父亲的陵墓。
祖陵大到看不见边际,但越靠近地宫的陵墓似乎越接近现世,然而她把周围的石碑都看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上一任家主的陵墓存在。
是不在这儿?还是他的父母还在世?
认识桑清衍以来,他没怎么提起过他父母的事,桑家的记载里也是含糊其辞,她好奇想问,又意识到问题的冒昧,只能忍了又忍,把问题咽了回去。
问别人怎么没看见你爹娘陵墓这种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算了算了。
还是少点探究欲吧。
自我说服了一番,盛千婵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眼前,恰好就在这时,地宫也已经到了。
随着桑清衍一步迈出,越过入口的黄金门户的刹那,他们俩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
另一边,远在万里之外的清玄仙尊也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闭上眼,细细感悟了片刻,这才若有所思地睁开眼。
“原来是去了祖陵地宫。”
从另一端传来的危机感应时强时弱,偏偏一直没停过。中途好不容易安宁了一阵,却又骤然生出一种对方濒死的感应来,让他怀疑自己留下的后手是不是完全成了无用功。
而刚才的那一刹,他甚至和分/身失去了羁绊,也完全感应不到盛千婵的存在这就像是事情出现了最坏的结果。
万幸,随着后来联系恢复,分/身之间天然存在的纽带关系让他隐约得知事情进展得尚且还算顺利。
至于来自盛千婵那一惊一乍的危机感应,想来多半也只是她自己的问题……
“仙尊?”身后有人疑惑地请示道。
他一停,其他人也只能停下来,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没什么,走吧。”
桑清衍没有解释,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径直登上了云舟。
只是从表情来看,他似乎比刚才稍稍轻松了一些,唯有在望向南境边界的时候,舒展的眉头才会再度拧紧。
盛千婵那里暂时没事,不用急着回去,那就该腾出手收拾另一个不听话的死小孩了。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掌声送给踊跃参与却没有猜对的朋友们!!(啪啪啪鼓掌.jpg)
第39章 写作妻子,读作女主人。
旭日初升, 金色的光辉从云雾间穿透而出,洒落向千家万户。南境边界地带,一座小城的某家客栈里, 一个姿容秀雅的年轻人望着天际的云霞, 蓦地感觉脑后生出了一股寒意。
沉吟许久,他伸出手指掐算了一番,越算眼皮便跳得越快。
“心生预警,又是不祥之兆,大哥叫我就在原地不要动, 但如果我什么也不做,岂不是等着危险找上门来?”
又算了一遍,还是测出大凶。
桑如阳摇了摇头,看着缓缓升到高空的红日,眼里闪过一抹坚决。
不是他要违背大哥的话, 只是危机在侧, 不能不防。想来大哥要是知道原委, 应该……也不会怪他吧?
再说,他从费那么大劲儿从学宫跑出来, 不还是为了大哥么?婚礼没赶上就算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回桑家一趟, 总该让他见大嫂一面吧?
也不知道成了他大嫂的那位盛家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听大哥说她还挺能折腾, 想来应该会是很有趣的性格, 还真是好奇啊。
……
“阿嚏!”
在地宫长长的走廊里,盛千婵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尖, 刚放下手, 没想到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连续不停的动静引来了身边人一个透着些微疑惑的侧目。
“看什么看,肯定是之前落水的时候着凉了,所以刚才你背我一路是应该的。”
盛千婵说得笃定,理直气壮的态度让桑清衍一时无言。
“以你的修为不可能因此得了风寒。”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不合理之处。
盛千婵此时的修为卡在食气境,差一点就能突破到照神境。虽说境界还不是很高,但也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修仙者了,别说被冷水泡一泡,就是待在水里闭关个十年八年,也不可能泡出毛病来。
整个圣灵大陆提倡修仙,《养气诀》这种大路货遍地都是,就算很多人先天条件差,练不出名堂,也能强身健体。
哪怕是一点修为没有的凡人,都不至于动辄生病,而这也导致了圣灵大陆的医术缺乏用武之地,发展速度相对缓慢。
所以盛千婵的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那就是地宫的空气有问题!”盛千婵流畅地改口。
地宫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他人踏足的痕迹了,不是都说建在地下的地宫陵墓之类的都很容易滋生毒气么,就算不是同一个世界,但道理也可以相同,这样想,一切就很合理了吧。
“……你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不小。”地宫里的灵气浓郁到肉眼都可以看见薄薄的一层白雾,也就只有这个女人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空气有毒这话来。
盛千婵摸摸下巴,沉吟了一下,再度改口:“那或许,是因为有人在想我吧。”说完,她抬头望向地宫的天顶,“我们下来多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在祖陵里她几乎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从他们走了那么久的路程来看,除非两边流速不同,不然外边怕是也过去挺久了。
好歹她也是桑家的家主夫人,出这么大事,眼下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即使知道桑清衍来救她了,应该也会有不少人在念叨她吧?
桑清衍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了一眼,随意道:“算上你昏迷的时间,有三天了。”
如果只是接触到单个的神念残影,以其中残留的力量并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偏偏她非要作死,一口气触发了那么多的残念。要不是有他护住心神,她的意识还不知道要在那些记忆碎片中沉沦多久。
三天,已经算少的了。
盛千婵惊讶转头:“这么久?”
她是感觉看那些记忆好像看了挺久,但实际上并没有发现时间流逝了三天,非要说的话,她最多觉得自己熬了个通宵有些许的疲倦而已。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出去吧。”盛千婵催促道。
她算了算时间,出发去灵田前她才制备了一味药材,按计划晾晒两三天就足够了,再久就会失去部分药性,到时候还得重新准备,那就又得麻烦了。
而且不提这回事,就说地面上的人联系不到他们,现在应该也挺着急上火的。祖陵似乎有一个覆盖全域的禁制,屏蔽了所有的传讯手段,她想报个平安都不行。
还是早点出去,让大家都安心的好。
“急什么。”
桑清衍不为所动,朝着地宫深处的某个地方走去。
“先去看看封印再说。”
如果那些人的目的真是为了地宫之下的那个封印,那他总得去确认一眼。这些年封印需要加固的频率越来越快,很难保证这一次不会出现什么变化。
……
想到那个镇压了邪魔祖宗的封印,盛千婵也不说话了,跟着桑清衍在四通八达的地宫里七拐八拐,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在穿过一间大殿之后,在一处通往地下的隧道入口前停下了脚步。
入目第一眼,盛千婵看到的就是两扇巨大的神门,上面刻了整整一面的凤凰雕像,还绘制了各种她看不懂的符文。
无数的禁制叠加,让这两扇门光是矗立在那就让人生出了让而却步的想法。
神门的两侧,还有两头狰狞的异兽石雕。
见到来人的刹那,蹲在石柱之上的石雕眼睛就瞬间褪去了石化的痕迹,金色凶狠的竖瞳扫过桑清衍,顺带着瞥了一眼盛千婵,而后恢复正常的异兽头颅恭恭敬敬地垂了下去。
“见过家主。”
桑清衍朝着它微微颔首,说:“开门。”
“是。”
异兽应了一声,目光又从盛千婵身上扫过,对上她因好奇而显得亮晶晶的眸子,不知为何忽然感觉身上一凉,连忙又摆正了头颅。
看着神门之上的禁制微微黯淡,桑清衍没有犹豫,轻轻一推,就将两扇看起来足有万钧重的门推向了两侧,一条仿佛光辉铺就的道路在门后显露出来。
他迈出一步,踏上那条光路,左侧的异兽头颅紧紧盯着也准备跟上去的盛千婵,迟疑地开口:“家主,请恕属下无礼,这个人是……”
“我是他新婚妻子。”不等桑清衍开口,盛千婵就态度自然地进行了一次自我介绍。
她的目光也同样紧紧盯着异兽的嘴巴,心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
为什么石雕还能变回血肉生物?为什么它能开口说话?它可以说话,那妖兽能不能?妖兽和这些异兽有什么区别?
越是想,她就越感到手指尖发痒,恨不得当场摸出手术刀解剖一下眼前的异兽,看看它的声带构造。
异兽读不了她的心声,却能感应到冥冥之中那种不怀好意的想法,身上的鳞片都不由炸了起来,头颅之下,脖颈处的石化痕迹也在渐渐褪去,大有要整个身体都恢复过来的架势。
桑清衍不清楚异兽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变化,回头看了盛千婵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解,随后一指点出,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将异兽的变化压制了下来。
“她确实是我妻子。”
似乎是听了他的解释,异兽停止了变化,又慢慢化作了石雕。
盛千婵在一旁看得眼热,很想过去摸摸两座静止不动的雕像,但看看已经往光路深处走去的桑清衍,犹豫了一下,还是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等等我!”
桑清衍听到她的声音倒是放慢了步子,但是盛千婵走着走着,却忽然感觉周围的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就好像陷入了泥泞之中,越往前走,遭受的阻力越大,到后面,她甚至感觉前面有一堵透明的空气墙在拦着她前进。
她伸手推了推,空气墙纹丝不动。
桑清衍就站在她身前几步之遥的位置,回头看见她的举动,眉头微蹙,像是想起了什么,走过来说道:“这里的禁制针对聚灵境之下的修士,即便是聚灵境都需要全力抵抗,以你的实力恐怕走不到地底。”
他一走过来,盛千婵就感觉周围的压力轻了不少。
然而,听这话的意思,越往后面走所感受到的压力也会越大,就算有桑清衍在她身边帮忙扛一部分,她也走不了多远。
所以,这算什么意思?
修为歧视吗?
盛千婵撇撇嘴,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光路,活动了下被无形的压力压得有几分僵硬的身体,再看向似乎正在思考用什么方法能将她带下去的桑清衍,果断退后一步,说道:“那我留在上面吧,你快去快回。”
正好,她可以研究一下那两座石雕。
桑清衍闻言,倒是没有卸下累赘的感觉,反而定定地注视着她,说:“那你别乱跑。”
地宫之中的危险也不少,很多还藏在看不见的地方,他还真担心留盛千婵一个人在上面,以她的手贱程度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盛千婵一脸正色,保证道:“我是那种人吗?我肯定不乱跑。”
桑清衍:“……”你是。
……
目送桑清衍带着一种“我不放心你肯定又要瞎折腾”的表情离开,盛千婵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入口。
不知道是异变时间结束了,还是只有特定的人选,比如桑清衍才能引起变化。两座异兽石雕仿佛真正的雕像一般,端坐在石柱之上,不管盛千婵怎么研究都看不出任何生命的迹象来。
盛千婵转悠了几圈,还是见不到它们有变化的趋势,耐心渐渐告罄,随着四下走动,不知不觉又溜达到了之前经过的大殿。
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陈设,她眼里闪过一丝明悟,随即迈开脚步,踏了进去。
桑清衍说了,可以在这座大殿等他回来,那说明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刚好她记得刚才经过的时候,有什么似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不如就去里面看看。
第40章 他“嘭”的一下变成了羽毛。
大殿内称得上灯火通明, 四周高高低低摆满了长明灯,再加上灵气自由流动,丝毫没有阴冷沉闷之感, 反而由于古朴的陈设和两侧繁复的壁画, 一种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盛千婵沿着墙根慢慢走了一圈,又回到大殿正门口。
方才经过时,有什么东西让她灵光一闪,直觉告诉她需要在意,但是真正走近之后她反而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她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盛千婵歪头打量着, 视线由近至远从墙上的壁画上一点点扫过。
整个大殿其实很空旷,地面铺设的都是坚硬的玉石,透着有些像是贝母般的圆润珠光,但细看其中又泛着金属质感,在长明灯的映照下, 更显得大殿宽敞透亮。
除了一根根承重柱之外, 大殿里也就那一尊尊或手捧、或口衔着长明灯的玉石雕像比较惹眼。
这些雕像似乎来自各个不同的种族, 尽管姿态各异,但它们全都一脸恬淡地面向身前的墙壁, 用金红色火焰将壁画照亮。
“是在供奉啊……”
盛千婵目光落在中央的那幅凤凰壁画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修仙到现在, 她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小白了, 自然能够感受到那些长明灯中燃烧着的是某种神魂之力。
通常这种以神魂之力燃烧的长明灯, 都是强者在对方生前时强行将神魂抽取出来化作烛油的, 但那往往会导致死者充满怨气,从而成为强者所布置的杀机的一部分。
但眼前的长明灯给人的气息却平和绵长, 这只能说明它们都是自愿燃烧神魂之力来进行供奉的, 而它们供奉的对象显然是这座大殿曾经的主人圣灵凤凰。
或者更狭隘一点说, 它们是在供奉绘有凤凰的这些壁画。
盛千婵看着被长明灯照亮的壁画,视线又转向两边的墙壁。除了中间的凤凰画像外,两侧记录的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画面,还刻画着一些莫名的符文,她看得不太明白,实在没法将内容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看来看去,只有正对大门的凤凰画像最一目了然,瞧着画风也最繁复精细。
盛千婵想来想去,能让她经过此处时一眼注意到的也只有这幅壁画了,思索了片刻便抬脚走了过去。
……
走近了看,便愈发能够体会到壁画的精致程度。
那一只凤凰仿佛火焰般熊熊燃烧着,连每一根翎羽都惟妙惟肖,根本看不出只是一幅画,反倒让人觉得是真正的凤凰被封进了墙壁之中,其中的意蕴几乎要透过壁画将外面的人灼伤,可真正接近了,又觉得只是炽热到了极点,实则并无半分杀意。
盛千婵感受着透墙而出的热意,微微退后半步,仰起头看着壁画上隐约显露的符文。
在门口看时,壁画上是看不到字的,只有近距离观察,才能发现画间隐约穿插了一些文字一样的符文。
她不认识这些符文,但也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的危险,反而体会到了一种隐隐的召唤。
盛千婵随手捡起掉落在地的乌龟铜像放到壁画下方的祭台上,盯着画像,纠结了片刻,不敢再用灵力去随便触碰,而是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用指尖去轻轻地碰了一下。
就在触碰到符文的瞬间,她的神魂忽然微微一震,一道清越的长啸骤然在她脑海中出现。
刹那间,盛千婵感觉到仿佛有一股伟力扭转了时空,周围的一切移形换影,目光所及的场景都开始了变幻。
……
盛千婵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变化,抬头望向天空。
她所站的地面成了一片草原,在她头顶,天空被撕裂,四道不同的光柱似乎从异世界穿越而来,垂直地降落在圣灵大陆上。
光柱之间,交错的神光之下,一团阴影一样的物质在扭曲蠕动着,它的身体在扭曲中如烟雾般散开,又随着吸力缓缓聚合,每次形态还不一致,活像一个巨大的缝合怪。
很快,随着黑影不断尝试突破,纵横交错的神光逐渐溃散。
就在黑影即将能够逃逸之时,一种浩浩荡荡、焚尽一切的力量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突然从天而降,漫天的火光间,一道优雅美丽的身影散发出了刺眼的光芒。
盛千婵觉得她好像看到了太阳。
下一瞬,她的眼睛剧痛,整个人都被从那片环境中弹了出去,重新回到空旷的大殿之中。
“嘶……”
盛千婵揉着眼睛,下意识倒退了几步。
桑清衍说地宫里有凤凰真意在,她还想过会在哪里,没想到居然就蕴藏在这壁画中!
更没想到的是,她好像还看到了四圣最初封印“厄”的画面。就是有点奇怪,以她看到的画面来说,四圣似乎都是从天外而来,降临在这个世界的。
……
盛千婵晃了晃脑袋,被这个念头搞得有点晕。
而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太对,慢慢低下头,看向被她不小心用脚踩住的东西圆圆的,黑铜铸成的,一只巴掌大的小乌龟。
这是被她又碰下来的吗?
盛千婵闪过一抹狐疑,但也没有多想,还是弯下腰将乌龟铜像捡了起来,原样摆在了祭台上。
接着,她又看向两侧的壁画。
这些壁画中应该也记载着某些鲜为人知的历史和秘密。
虽然刚刚被吓了一跳,但她确实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或许,她可以再尝试一下看看?
不过,还没等盛千婵做好决定,当她把目光转回正中央的壁画时,她忽然被摆放在祭台上的乌龟铜像吸引了注意力。
“我怎么觉得……”
盛千婵伸手抓起了小乌龟,盯着俨然是一个铜质造物的小摆件,面露怀疑之色。
“你是不是自己会动啊?”
就她抬头低头的那么一小会儿时间,这乌龟就爬出去了半个手掌远。
该不会它其实也是活物吧?
盛千婵想到了那两扇神门旁的石雕巨兽,觉得以地宫里的神奇之处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对峙了一会儿,乌龟还是一动不动。
“行吧,看来是我弄错了。”盛千婵将乌龟铜像放回去,还特意摆摆正,“那就放这里吧。”
说着,她把头转开,又看向壁画的内容。
默数一百个数后,她倏地回过头,对上正迈开前肢准备爬行的某龟,内心震惊的同时,嘴角咧出一丝狞笑:“哈被我逮到了吧?”
……
“还装死呢?”
“……”
“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铜像了,你装也没用。”
盛千婵敲敲乌龟的外科,发出一阵金属质感的“铛铛”声。
那双黑豆似的小眼睛与她四目相对,它却还要执着地装作自己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命的乌龟摆件。
盛千婵忍不住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谁家的摆件会自己跑路啊?
她就说么,明明记得放在台子上了,怎么会忽然跑到脚底下去,敢情还真是自己偷溜去的。
“我劝你不要做无畏的抵抗,就你的小身板,还没门口那俩异兽指头大,我研究不了人家,难道还解剖不了你吗?”
盛千婵将那乌龟外壳敲得叮当作响。
“来,快点变一个。”
“变什么?”
“变……艹!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盛千婵猛地一转头,差点把脖子给扭了。
就说嘛,那个乌龟铜像怎么会发出桑清衍的声音。
桑清衍已经习惯了她“与其提升自己不如指责别人”的做法,淡定地回答道: “我一向如此,是你没有注意。”
说着,他看向盛千婵手中的小乌龟,不解地皱了皱眉。
“你怎么和一个摆件较上劲了?”
因为那不只是个摆件啊!
盛千婵刚想这么说,就听眼前这位仙尊大人又说道:“走吧,事情已经都忙完了,封印还算完好,现在也该带你出去了。”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拽住了盛千婵,后者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等等等等”
盛千婵被他带着离开大殿,一路去往地宫与外界的进出口,几次张嘴都没能把话说完。
是,她刚才是催着出去。
可现在也没有必要急于一时啊。
她还想问问这铜像乌龟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连堂堂仙尊都发现不了它的问题吗?
盛千婵心中满是疑问,一直走到一个约有百丈高,中央有一座祭坛,上面刻画着传送阵之类的阵法的大厅,手里还没松开对那乌龟铜像的钳制。
想要进入桑家的祖陵,唯有通过外面的祭祀大殿里的祭坛才能传送到地宫中,通过地宫外的黄金门户才能真正踏入祖陵。
这是常规的进出方式,来时如此,离开自然也一样。
听着桑清衍言简意赅的解释,盛千婵瞥了眼手里的小乌龟,决定还是将这玩意儿留下。
桑清衍没说能不能将地宫里的东西带出去,但她觉得最好还是不要了,万一出什么问题,最后还得是她背锅。
何况,这只乌龟看起来一点都不简单的样子。
心念电转间,盛千婵松开了自己的手,正要用巧劲将乌龟铜像丢到一旁,却见那乌龟落在半空中,犹如铜像一般的身躯突然灵活地调转了个头,而后伸长了脖子,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盛千婵:“……”
盛千婵:“!!!”
“桑、桑清衍!”她惊叫出声,“这乌龟咬我!”
几乎在那铜龟伸嘴的那一刻,桑清衍的手就已经后发而至了。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铜龟居然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他的阻拦,仍然一口叨住了盛千婵。
一阵轻微的刺痛和惨绝人寰的惨叫之后,盛千婵以为自己会出事,哪知等了半天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是脑海里突兀地浮现起一个画面
一红一黑的两个人相对而坐,他们之间摆着一副棋盘。
随着黑衣男人落子速度越来越慢,对面的红衣女子执起一枚白棋果断地落下,随后她露出了一个肆意而又张扬的笑容。
“我赢了。玄武,愿赌服输!”
穿着玄色锦袍的男人摇头无奈浅笑,伸手在腕上一划,一道浅浅的口子出现,紧接着男人挤出了一滴透着黑金色的精血。
精血落地,化作一只小小的乌龟,最后被红衣女人一把捞了起来。
她笑道:“刚巧,我还缺个镇宅的。”
……
画面到这里就消散了,盛千婵托着铜龟,脸上还是一脸懵。
“桑清衍,我好像知道了这乌龟的来历……”
不出意外的话,好像和你祖先有关系。
“先别说话,出去再说。”
他已经能感觉到符召又一次在召唤他了,大约是黎婆婆许久等不到他们出现,担心出了意外,才又试图联系他。
“那这只乌龟怎么办啊?”盛千婵看着还咬住自己指尖不放的铜龟,内心也很是无语。
幸好不怎么痛,就是有点奇怪。
“带上它。”桑清衍开启了传送阵,目光落在铜龟上,不以为意地说道,“能轻松带出去的话,说明它对地宫也不重要。”
自家人都这么说了,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盛千婵应了一声,接着又听桑清衍的分/身吩咐道:“出去后,你不要提到我的存在。”
盛千婵:“嗯……嗯?”
还没等到解释,天旋地转的短暂黑暗后,桑清衍已经抱着她出现在了一座山的山谷中。
他出来前稍稍改了改阵法,偏离了原定的落点,就是为了避开可能遇见的人。果然,落到这里就没有任何人影了。
察觉到天际正逐渐落下的流星,桑清衍又强调了一次不要提起他的存在,随后就在盛千婵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中,“嘭”的一声崩解成了一根羽毛。
“?”
发生什么了???
盛千婵愣愣地接住那根羽毛,抬头望着天际,自语道:“不是,等等,你跑了,那我怎么办啊?”
这让她怎么解释啊?
想了想,她把铜龟强行扒拉下来,和桑清衍分/身消散后留下的那根羽毛一起塞进了储物戒里,而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也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倒在地。
没办法解释的时候,就先这么凑合吧。
说起来,桑清衍本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能不能别问她,找他来解释……
……
竹林幽静,一碧万顷。云舟掠过竹海上空,桑清衍倚在窗边看着行经的路线,突然之间神色微变。待闭上眼,感应到分/身的记忆与想法尽数传递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没事了。”
分/身是自行崩解的,那定然是危机解除才会如此。
只是,随着他慢慢浏览起分/身的记忆,准备弄清楚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不得不动用他的分/身时,他的表情又慢慢变得严肃而冰冷了起来。
甚至大有越看脸越黑的趋势。
船上有无意间路过的属下远远瞥见他的神情,立刻传开了消息:“现在仙尊心情不好,大家绕着点走。”
“难道又是因为邪魔的事?”
“可咱们路上也没遇到过邪魔吃人啊?”
“笨!仙尊忧国忧民,定然还在想着究竟是谁勾结了邪魔的事,那可是人奸啊!仙尊肯定忍不了。”
七嘴八舌的一番议论后,属下们私下也有了结论:“仙尊真不愧是仙尊啊……”
而当事人从窗边走过来,经过他们身边时,却只丢下了两个字:“备水。”
他要沐浴。
盛千婵那个女人居然仗着他只有分/身在场就对横行无忌地摸他,实在是不像话!
要不是他还要去找桑如阳,他现在就要回桑家了。
想到自家不省心的弟弟,桑清衍的脸色更冷硬了。
盛千婵的这笔账,也得算在他身上。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