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阿元眼角狠狠一跳,呼吸陡然变得紧促,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试图让自己平复一下心情,但——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新娘,到现在还没成婚呢,却在属于他们的世界里战战兢兢,缩在角落绝望而疲惫地请求他给个痛快。
——这特么谁受得了啊?!
“你睁开眼,”阿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着我。”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周以恒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没听到这几句话一样。
阿元有些烦闷,但转念一想,周以恒这状态起码比刚刚瑟瑟发抖泪流不止要好一些,说明比起刚刚,现在他的新娘也没有那么排斥他,虽然还是排斥,但总比刚刚好不是?
纷乱的思绪匆匆流逝,阿元伸手搭上周以恒的肩膀,试图给予他更多安抚,但——
肌肤相触之后,那一股澎湃的绝望与痛苦,正从周以恒身上源源不断地传给他。
没有颤/抖、没有哭泣,不是因为周以恒状态比刚刚好一些了,完全是因为周以恒做不到!
因为他的“力量”,因为他的“安抚”,周以恒甚至无法将那些恐惧与绝望发/泄出来!
而无法发/泄的情绪,只会加倍地在周以恒心里堆积,让他更痛苦更绝望。
艹——
阿元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个脏字,竟难得涌上一些焦躁和……无措。
不管怎么样,得先将那些力量撤走。
在这个过程中,周以恒身体颤/抖地越发明显,最后竟比刚刚还要严重几分,抖得仿佛要散架了一样。
该怎么办?
阿元试图用别的力量安抚周以恒的情绪,或者得到周以恒的信任或依靠,但是梦境中的周以恒对他的力量格外敏/感,哪怕只有一点点,周以恒都能感觉到,而且会有非常大的反应。
阿元并不敢再刺激他,自然不敢再动用力量,但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本身也不擅长安抚别人,磕磕绊绊说了几句话,一点用都没有。
“我不会杀你。”他又一次保证,声音干巴巴的,“我保证。”
他本以为这一次周以恒依然不会理他,就像之前那几次一样,谁知道这一次周以恒竟然理会他了!
欣喜还未涌上,就被掀翻在地。
“杀、杀……”周以恒抖得牙齿都在打架,“……了……我。”
他剧烈地喘息着,就像所有的力气都用来说这几个字了一般。
阿元心底的郁气不断攀升。
这不过是个梦,他在心里劝着自己,但什么用都没有。
他的新娘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们生来属于彼此,理应在属于他们的世界里漫步、亲近、接吻,而不是——绝不是现在这样!
他的愤怒井喷般爆发,但又与之前所有的愤怒不一样,在怒火冲袭之时,又有一种冷意凝结。
——他是否真的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不小心伤到了他的新娘呢?
不是现在。
是在很久很久的过去。
阿元不由闭上眼睛,他的思绪似乎被卷入另一个他早已遗忘、或者他从未记清的“过去”。
在他闭眼的同时,周以恒睁开了眼睛,他抬手似乎要与阿元相拥,却并未真的碰触阿元一分一毫,他们的脚下亮起旋涡,旋转着奔腾着,仿佛要将他们一起带入另一个世界。
谁说从我的梦境里,不能跳入你的世界呢?
周以恒翘起唇角,凑到阿元耳旁,用极为轻弱又颤/抖不安的声音道:“……神明殿下,为什么,杀了我?”
不过十个字,在阿元脑海中旋转跳跃,仿佛可以混淆那过去的一切。
——虽然在神明的记忆里,那本来就是混乱的。
利刃曾贯穿他的胸膛,属于神明的血液滴落于大地,灵魂似乎被撕扯,是从未体验的痛楚。
与此同时,大笑声、惊恐声、喜悦与激动、怒骂与愤恨构成刺耳的乐章,他听见了奔跑声,也听见了哭声,他听见了一声又一声的“神明殿下”,充斥着不同的情绪。
他懒得分辨,他只觉得疼,更觉得吵。
安静——安静——都给他安静下来!
迟钝的怒火在这一刻沸腾,湮灭了他,也烧上了这座岛。
至此世间再无被奉为传说的爱之岛。
只余下没有任何生灵的死亡之岛。
他也不是。
他只是个恶鬼。
一个不愿意离开、在泥潭中堕落的恶鬼。
在等待属于他的新娘。
那他的新娘呢?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不要折/磨我……”
“……神明殿下,为什么,杀了我?”
那颤/抖的、恐惧的、濒临崩溃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一遍一遍旋转,他的新娘站在不远处,茫然地看着他。
漂亮的唇/瓣一张一合,阿元却听不到任何一个字眼。
他迫不及待地向周以恒靠近,试图听清楚周以恒说的话。
但他每靠近一步,周以恒身上就会多一道裂痕,就像……就像要被打破的雕塑一样!
“恒——!”
这个字脱口而出之时,他终于听到了他的新娘在说什么。
“为什么……杀了我……?”
就在这一刻,周以恒的身体怦然碎裂——
“不——!”
阿元失声叫了出来,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怀中的周以恒。
还在。
他的新娘还在。
那双漂亮的唇上还渗着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新娘自己的。
高悬的心似乎放下了一些,但依然悬着。
阿元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短促而古怪,眼底升出一种沉郁的光,有一些怪,有一些冷,更多的,是让人脊背发凉的温柔。
他吻上那片唇,不同于之前的激/烈/缠/绵,更像是简单地唇与唇相贴。
没有欲/望,但又有着更浓厚的东西。
“我的。”
阿元贴着周以恒的唇,声音轻柔而有力。
夜晚的凉风徐徐而过,他用力抱紧了他的新娘,却无法让新娘冰凉的手暖过来,哪怕只暖一点点。
他只能抱紧一点,再紧一点,试图挡住那没有穷尽的风。
**
阿元将周以恒送回来了。
人和他离开的时候活蹦乱跳,人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彭书文和严长空自是担心,尤其是彭书文,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了?今天白天还好好的,晚上怎么就……?”
剩下的话在阿元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消失。
“太累了,睡着了。”阿元轻描淡写,见周以恒放在床上,然后轻轻点了点周以恒的唇,那里,还有属于他的气息。
“我的新娘就拜托你们了,”阿元轻笑出声,“照顾好他,好吗?”
看似彬彬有礼,实则阴郁可怖,彭书文和严长空止不住地点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阿元这才满意点头,不轻不重敲打几句,施施然走了。
严长空倒了水,拿了棉签,试图给周以恒润润水,不过还未行动,就被彭书文截了。
“我来吧。”
彭书文接过去,小心翼翼地用面板沾水,点在周以恒的唇上。
严长空有些诧异地看着彭书文,他以前虽没有和彭书文合作过,但能进入副本的高级玩家就那么点,每个都是论坛上所谓的“大佬”,也多多少少听过有关对方的传闻。
彭书文不大喜欢动脑子,脑力活动不行,但武力在线,就是性子暴躁乖张,以自我为中心,讨厌弱者,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都不卖,自己受了伤都随便弄一下就算了,更别说照顾别人了。
现在却在照顾一个新人,一个“弱者”。
到底是论坛上对彭书文的解读有误,还是……周以恒足够特殊呢?
但这最后那半句话浮现在严长空脑海中的时候,他突然感觉不大痛快。
确切地说,很不痛快。
而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严长空将自己那点不痛快强压了下去,柳沐雪和夏潇潇俩人疾步而来,夏潇潇含笑抱怨道:“来了岛上之后,我闹铃都不订了,起的是一天比一天晚。”
彭书文接收到她给的信号,立马将“赵先生的闹钟”拿出来。
几个人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开始交流今天找到的线索。
“首先从时间线开始,”柳沐雪深吸一口气,“按照系统关于死亡之岛的提示,我们大致可以推出来。”
“岛民背叛神明,神明报复岛民,岛民化为恶鬼,神明……”她顿了顿,“由神庙中的封印可以推测,神明似乎又一次被封印?”
“而岛民重新占领这座岛,打造了一个关于‘爱情岛’的谎言,骗取外来人进来,或许是想要从外来人身上哄骗些什么,就像水鬼找替死鬼一样。”
“也就是说,这些岛民对我们肯定是有恶意的。”夏潇潇补充道。
“对,”柳沐雪点头,“但神明对我们肯定也没什么善意。”
岛上就这么两股势力,两股都对他们恶意满满,这副本怎么过啊?
根本就找不到生路啊!
而就是这个时候,一个细弱的、略有些沙哑声音突然响起,“我有一点搞不懂。”
众人齐齐望向周以恒,彭书文连忙给他送上了一杯水,柳沐雪皱眉问道:“什么?”
“如果神明被封印的话,”周以恒怯怯道,“那那些岛民……是谁杀的啊?”
“你、你们吗?”
当然不可能!
他们哪有这个实力无声无息地消灭那么多恶鬼?
“你的意思是,神明没有被封印?”彭书文喃喃道,“可是那个封印确实存在啊。”
“是存在啊,”夏潇潇反应飞快,“可没说一定就是全部封印啊!”
“哦对!”彭书文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怎么都没反应过来,“所以神明殿下从头到尾都没有冲破封印,他一直被封印着,虽然很可能只有一部分!”
几个人还在讨论,但他们掌握的重点有限,讨论来讨论去,也超不过现在的认知,更多的是一些零散的东西,就像一颗一颗珠子,缺少将之连起来的线。
周以恒倒是想说,但毕竟还有人设要求,说得太多就不对劲了。
所以——
他需要个嘴替。
而在激烈的讨论声中,只有一个人游离在外。
彭、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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