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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一更半）


    谁都知道一个规律,真正不在乎一个东西的人，是不会为它添加各种装饰和底蕴的。放到莱克顿城也一样，只有在乎这片相对贫瘠领地的人,才会用大量好东西庇护它，给予土地上所有人希望。


    平价商店里五花八门的货物和低廉价格，起码让看到的人安心了许多,既是知道不会饿死,也是燃起了对工作的激情。


    除了当夜被动手攻破的农场、领主府和教堂,连贵族们都只以为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领地战争,平民们就更不必说。平价商店的出现,迅速转移了不知道未来在哪的平民们的注意。连带着一直宣讲着的几项福利,都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平价商店对主妇们的诱惑力，比外面新领主队伍带来的恐惧强多了。当她们带着孩子回去,缩在家里生怕被新领主抓民兵或拉去做劳工的男人们，赶紧追问起外面的事情。


    像曼德太太和杰克的母亲这样家里没有男人的,返回的路上，一直紧闭的邻居窗户悄悄推开一条缝，小声问着有什么变化。


    路过的玩家们对平民NPC过于小心恐惧的样子有些无语,但从养着庇护地自家村民起，他们就知道了，平民NPC实在脑回路清奇。


    曼德太太抿着嘴,压抑着兴奋，“领主大人让市政厅招工,最差的也能管一顿饭，要是认字、会做别的,那可不得了,起码能拿三个铜币！对了,你们家老卡伦大于五十岁了吧？大人们说，扫大街的活只给老家伙们做，怎么也能吃顿饭啊。”


    “什么什么？”邻居有些忐忑，“真有这么多活？”


    曼德太太拉着儿子直笑，“骗你干什么？早点去看看，没准明天就能开始做事了。要不是还有酒馆在，我也想去应聘呢。过两天工坊建起来了，要的人更多呢，做得最好、最多的那个，听说还会有奖励！不知道，会不会是奖励一袋小麦？”


    邻居终于注意到，曼德小姐没有跟母亲一起回来，“曼德小姐认识字，一定是留在市政厅了？”


    “现在缺人手嘛。”曼德太太不无得意，“不认字也没关系，只要去干活的人，领主大人开放了那个叫……对，扫盲班和夜校，今晚开始就能开始认字了！最少能免费上一小时课，这要是请家庭教师，得花多少钱啊！


    “还有，领主大人说，除了部分夜间需要巡逻或者做别的活计的工作，大部分工作每天正式工作十个小时，晚上就到了学习时间，剩下的都能去休息，这可比佃农和学徒工们悠闲多了！”


    曼德太太昨天见过希尔雅后的恍惚，在今天女儿正式通过考核，成为临时记录员后变得踏实起来。她已经丢掉了玩家们从酒馆里涌出的恐惧忐忑，全心全意地推崇着新领主的安排。


    能做临时记录员或文员，那可相当体面，过去他们连这些职位的边都别想摸到！况且，学徒工是店铺工坊的财产，佃农是农场主和庄园主人的牛马，只要有要求，忙了一天连半夜都别想睡觉，像出城的佃农们，不就是忙完了农场还要忙荒地？能有确定的休息时间，还能安排学习，这简直不可思议。


    邻居一听，也不悄悄躲在窗户后面了，道谢后，急匆匆换上最好的衣服，出门赶紧去市政厅了。离晚上到来只有不到两个小时了，错过一天，感觉就像错过了大便宜。


    允许居民出来活动后，寥寥无几出门的人将市政厅的消息带了回去，以自己家为中心，迅速传遍了四周邻居们。夕阳余晖洒在街道上，和玩家们挤在一起匆匆往市政厅赶的人，意外地比平常还多了。


    希尔雅没有像在诗佩斯一样，推行所有人统一作息和学习任务。


    诗佩斯从零开始，走投无路的人们当然乖乖听话，莱克顿却是外来新领主在改变人们的生活。新领主拿出什么东西，都得经过怀疑，强行推行教育很可能被人不在意。好东西，当然是要分批、分情况，让人抢着参与才会看起来更好。


    食物、金钱、知识，都得是参与工作、加入新莱克顿改造的人才有机会拥有。多劳多得、不劳不得、自食其力这些和以往莱克顿城不同的规则，得一开始就植入他们心里才行。


    无论贵族，还是平民。


    紧张赶来抓住第一天开始招工最后机会的平民们，和整座城池的居民人数相比，只有不到十分之一。但从街上涌到市政厅门前时，看起来还是相当热闹。


    留在市政厅的玩家和第一批诗佩斯巡逻队们，正在大声维持秩序，拥挤之下，直接搬出市政厅摆在外面的登记台前，询问申请什么工作、会什么技能的直白登记方式，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


    不需要讨好贿赂，也没人询问来应聘的人的身份，只要当场证明了自己有相关能力，就有机会得到一份工作。虽然大部分都是搬运工，但完完全全因“自己”而来的工作，还是让人忍不住眼睛红红的。


    每个人应聘成功后，都会得到一句不厌其烦重复的通知，“今天太晚了，会按照最后的工作时间折算薪酬。我们每个岗位负责人都会有记录，如果认为记录有误，可以来市政厅反馈，新莱克顿城由我们共同参与和监督。”


    忐忑站在市政厅外的平民总会下意识追问，“这么晚了，居然还能拿钱？”


    “当然，劳动所得不容任何侵占剥削。即使最后只有三分之一块面包，也会送到大家手中。”刚从庇护地赶来的玛丽和苏珊一人一边，郑重回答。


    “不不不，我不是怀疑，我是想问，那我们还能去……认字吗？站在外面听也没关系！”


    玛丽笑了，“参与工作的人，都可以参加扫盲班，水平足够后还可以继续念夜校或者正式学校。领主大人管辖下的莱克顿城，鼓励所有人追求知识。”


    “神啊……这、这太……”喃喃离开的人直到最后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形容自己的心情，但拿着编号，被领去城里和城外开工工地时，真的意识到哪里不一样了。


    工地上，早已有一批人在，他们看起来比普通平民壮实不少，肌肉鼓鼓的，连气势都不太一样。


    赤膊站在土坑里，按照要求打地基的杰克抹了把汗，看着夕阳落下，知道离自己回家又近了一天。作为第一批被审问完的对象，他和他身边放出来的同伴都是基本没问题，只是最终审问没结束，还处在暂时关押期的“俘虏”。


    绝大多数人都来自城防军剩下的跑不掉的倒霉蛋，越和当初的队长走得近，越跑得快，现在越是被关在治安队里继续审查，有的甚至已经被和重犯关在一起，眼看是没机会了。


    不过，听说中别的贵族抓到俘虏，要么杀掉要么劝降，像他们这样被抓起来丢去干活的，简直绝无仅有。


    如果全部审问结束后，没人被牵扯出问题，这次劳役的薪酬正常发放，他们离开时还能带笔钱回去，有问题的话，啥都没有，继续干活。


    和死亡比起来，只是搬搬东西、砸砸地基这样劳累些的工作，已经很好了。听说，他们打地基的这里将盖起几间大工坊，以后他们的家人也有机会进来工作赚钱。但这里会制造什么，谁也不知道。


    杰克看到一批人被带来，和他们做的最辛苦的工作不同，新来的人更多的负责推着小车运输、搬一些更轻的石块，待遇明显不同。不用打听，监工就告诉了他们，这是正式被雇佣的工人。


    后一批人来得太晚，刚上手熟悉了工作，就到了晚餐时间。


    看着俘虏们面前摆着的一口冒紫色泡泡的大锅，平民们一脸菜色，拿着自己分到手的一小块面包，赶紧躲到一边。


    “看，吃得跟毒药一样，也太吓人了！我可不想哪天得吃这些！”


    “还好还好，我们有面包吃，跟他们不一样。”


    “新领主对我们好，对犯错的人惩罚起来也很厉害，真的不能犯错……”


    杰克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窃窃私语，默默端起碗喝了一口。他们早上被带出治安队时就吃过饭了，一天多没吃饭的其他人，闻着大门口飘出的香味，看着他们的眼珠子都发绿。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这种食物真的没那么差，反正他觉得除了颜色奇怪了点，其实很好吃。


    但这就不用告诉新来的工人们了。说到底，要是有面包和其他好东西，谁乐意吃这奇奇怪怪的东西？


    被嫌弃的土豆，在越过城市带人前往各个农场研究土地的毛嘟嘟眼里，却是个金光灿灿的疙瘩。刚收获不久的庇护地土豆，在莱克顿-诗佩斯的来往账目上，留下了不错的价格。接到农场任务后，就拥有1%产量的毛嘟嘟，顿时有钱给自己买外观了——难怪资本家才是最赚的。


    忙了一天才把地基砸好、清理干净周围的工人们正在工地旁吃饭，就看到监工带着一群看起来有些像贵族一样白白净净的人站在了工地旁。


    杰克有些紧张，不知道会不会被嫌弃他们的工作。但下一秒，他就没空想别的了。


    一片片土黄的光芒亮起，堆好的石块和土方自动移动，伸展堆砌，到处是坑和土的工地上，一面面墙眨眼拔地而起。


    监工笑嘻嘻地拍手，“果然还是提前准备好材料，再拼接更快更方便啊！再加个屋顶，明天这里就能开工，后天就能建下一个工坊了！”


    配合土系法师们建成的工坊，对玩家们来说完全是小意思，但对忙了一天的工人们来说，这看起来和神迹差不多了。


    这片工地建在城外不远，杰克干活时总是听监工嘟嘟囔囔说着“一天完成”之类的话，但他只当是对方着急，没放在心上。他呆呆看着十几分钟就结束收尾的高大房子，终于意识到，新领主手下的实力有多雄厚。


    这可是用神术建房！


    “快点吃，吃完了教你们认字，不知道苏珊他们谁闲着……”孤儿打野嘟囔着催促平民们。


    只限于扫盲和正常生活中运用的部分，已经在庇护地反复迎来一字不识的居民的情况下，变成了十分熟练的工作应对。庇护地半年来培养出的识字人员，放到整座莱克顿城里勉强够用。当然，再往上学，就不是扫盲班能做的了。


    但这不是现在要担心的事。每个知道马上要开始学习的人，都急迫地抓紧时间吃饭，连旁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机会的俘虏们，也加快了扒拉一整碗土豆泥的速度。


    看着前面白石板上写了几个字，犹犹豫豫待在旁边的俘虏们终于没忍住问出来了，“大人，我们真的可以学吗？”真的不是故意给他们下圈套，学了认字后再惩罚他们吗？虽然他们大多是城防军边缘人物，但一些肮脏手段，还是有所耳闻的。


    孤儿打野从蹭这边火把画图中抬头，茫然地点点头，“不然呢？”


    来上课的丽莎本来因为第一次上课有些紧张，但被这样一打断，很快调整过来，“虽然你们的审查还没有完全结束，但大部分都没有犯错。你们在调查期结束后可以拿到这段时间的报酬，属于参与工作的莱克顿城人的权利，你们当然也有。”


    当然，要是重犯们，就别想这些好事了。在希尔雅计划里，劳改重犯们得好好劳改，才能争取这些平民权益。


    丽莎看看眼睛红红的俘虏们，指了指石板，“我继续了，你们可以在地上用手模仿着写一写，扫盲班结课时，每人都可以拿到一张写了名字的纸哦。”


    写了名字的，属于他们的，纸张。也是属于他们的知识。


    昏暗的傍晚，听课的人更专心了。


    在看到当面施法的震撼中，扫盲班显得有些黯然失色，它能提供的帮助和变化，是玩家们展示力量时比不了的。但进入诗佩斯后曾出现的震撼感，率先在人更多、生活更平淡的莱克顿城，带来了像地震一样的震动。


    本就打算为领主工作的人家兴奋不已，有小心思的人，则吓得脸色发白。


    海啸般席卷了整座城的关于“新领主受神术师拥护”消息，最傻眼的就是还没来得及动手的小贵族们。


    关在屋子里两天，本来还在骂新领主的声音，顿时无影无踪。清晨打开门，看到外面“请”他们去接受调查的新领主下属，原本硬气辱骂的小贵族们，没人选择拒绝。


    勉强算得上彬彬有礼的邀请维护了他们的面子，然而邀请他们去治安队，和被抓捕的其他人一起接受调查，就已经够羞辱了。偏偏，新领主真的有权力剥夺他们分封的贵族身份，这让人立刻蔫了下去，思考起新的出路。


    乔纳森作为一个灵活的胖子，从出门后就隐蔽地四处打量着。


    短短两天时间，莱克顿看起来还有些乱，没人守护领主府和教堂，也几乎没有店铺开门，但街上走着的人明显多起来，就算刨除可能是新领主带来的人，看起来也比加税期间热闹。人们好像瞬间有了自己的目标。


    这比让莱克顿看起来井井有条更难，过去莱克顿管辖时的痕迹正在快速消失，变成新莱克顿的样子。乔纳森完全想不出，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做到。


    街上走过穿着藤甲的小队，看起来应该是属于新领主的新治安队，但他们一点也不趾高气扬，反而一遍遍耐心重复着一些“提供工作”、“工作光荣”的口号，在有人露出疑惑时，主动解释。还有人伸手护住了急匆匆差点摔倒的小孩，没有斥责，而是温和地安慰。


    平民们大多离他们好几步远，但看向他们的目光里，又畏又羡慕变成了羡慕更多。这也很正常，连曾接受过训练的乔纳森看到这批明显不是职业者战士的巡逻队，都为他们挺拔漂亮的身形、姿势眼前一亮。


    越来越惊讶的乔纳森，竖起耳朵听到了平民们讨论的“工坊”，新领主对莱克顿显然很上心。


    刚踏入治安队，和乔纳森想象的凶残审讯不同，门内只有被捆起来的一批人，和隐约能听到的牢房里的喊声。


    仔细听，不是怒骂和受伤的痛苦哀嚎，而是……


    “饿死了……我受不了了，给我吃饭……我愿意干活！”


    乔纳森：……？


    作者有话说：


    第142章 （二合一）


    并不进行拷打逼问的审讯,单单只是饥饿，就让往日吃好喝好的许多人无法承受。小贵族们头皮发麻地一脸尬笑，走进治安队,也是现在的莱克顿临时监狱，起码一天内是别想出来了。


    在上下梳理一遍，把烂透了的人丢出去之前,希尔雅没打算立刻见贵族们。她对贵族们能有几个完全没有犯罪的,完全不抱希望。


    希尔雅不靠贵族们生活和管理莱克顿,打掉这批既得利益者,反而更方便她推行新规则。当然,要是真的无辜,她也不会强抢合法财产。


    目前莱克顿建立的工坊，基本在城池周围属于领主的部分,和一部分本属于弗雷蒙特·莱克顿的土地上。弗雷蒙特绝不冤枉，希尔雅用起这片领地战争后属于她的土地,自然毫无愧疚。


    毛嘟嘟正带着从庇护地来到莱克顿的几家最初参与农场任务的居民，下乡挨个检查所有农场、庄园和尚未开发的荒地状态，木系法术催发的植物,在他们身后越来越多。从矮人地下城传来的新型自行车，在碎石遍布的地下城都能正常运转，在莱克顿乡村的土地上,骑起来飞快。


    新领主手下拥有特殊坐骑的传言，就这样莫名其妙在各个农场中流传起来。


    一批兴致勃勃参与进大型模拟经营活动的玩家,在发布的大量莱克顿任务中赚得心满意足，战斗结束后跑掉的玩家,被向东探索找到的一个蟒蛇群吸引去了新的“刷怪点”。伊丽莎白在这次莱克顿战斗中只参与了一下出谋划策,就赶紧回自己船上了,顺便带走对大航海和黑吃黑有兴趣的玩家，一起作死闯荡风暴海。


    希尔雅唯一为倒霉的达克斯森林魔兽们、乃至海盗/船队做的，就是提前下架了法术卷轴和炼金炸弹，避免玩家真的轰平世界。


    第一个建成的造纸工坊和紧跟着建起的酱料工坊，在莱克顿还没完全平静下来时，引走了大量平民的注意力。大多数人一辈子可能都在莱克顿附近打转，城外的屏障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影响。最先参与工作的人，有工作，能赚钱，就不会心慌担忧，也就不会出去乱跑。


    城市还有些脏旧，但新建的几个商店、城外建起的工坊、大变样的市政厅，像一股新风，吹进了丰收季马上到来的压抑莱克顿城。


    领主换人的第三天，人们讨论的不再是入城税、税款、粮价，而是哪个工作更赚钱、昨天学了什么字、市政厅公告栏又有什么新消息。


    最大的三件事，一个是新公布的十三条法律正公布在市政厅公告栏，接受所有居民建议。


    例如“杀人者死，死前赔偿受害者家属财产且为被损害公共秩序的莱克顿城提供劳役”、“侵占财产者退还财物、赔偿并劳役”、“侮辱歧视居民者赔偿并劳役”、“以权谋私者子女不得申请政府工作并劳役”等法律，和居民们曾经隐约知道的法律相比，似乎大差不差。


    但很少有人意识到，这次法律中限定的是所有人。


    另一个则是继50岁以上老人限定的清洁工作后，仅限5到12岁孩子可以申请的传讯工作，由于他们年纪小，每人每天只需要做一小时，就能一起旁听扫盲班课程。扫盲班是居民福利，但不是什么都不做就能获得的福利。


    晚上从市政厅下班，还要继续参与扫盲工作的庇护地居民们，还在课上明确告知了将在一个月后开启扫盲班毕业考的消息。


    扫盲班只是短期培训，想学习深入知识和技能，要么进入正式学校，要么进入夜校，要么被选入某些岗位的学徒，这都要看扫盲班毕业考的结果，全凭学到多少本事。这次考核不通过，还能继续参加下一次的。就像庇护地十天一次选拔一样，希尔雅为所有人准备了充足的机会。


    只是希尔雅没想到，会在市政厅门前听到一个角度清奇的抱怨。


    “小孩子们的学校一个月交十个铜币，为什么夜校上课时间短，反而一个月要交三十个铜币？”发牢骚的男人刚说完就被身旁的老妇人扯住耳朵，看起来恨不得拉回去骂他一顿，旁边人看他一言难尽，他却觉得理直气壮。


    准备出城的希尔雅停下，站在台阶上注视着他，“学校每天提供一餐，提供课本和纸笔，聘请武技、文法、植物、手工艺等多项导师为大家上课，每月每人约花费四十个铜币。提供的考核奖励和学徒工作另计。这笔钱比收的学费多多了，差额正是由领主府补贴。上学的人越多，这笔开销越大，但莱克顿还是开放了入学机会。为什么呢？”


    老妇人尴尬得脸都红了，希尔雅轻轻叹了口气，“因为莱克顿城是领主的莱克顿，也是所有居民的莱克顿，居民是莱克顿的财富，也是莱克顿本身。无知无能的居民，只会让莱克顿变得一团糟，强大优秀的居民，才会让莱克顿越来越好。”


    “学习，就是从无知变得强大的最佳方法。成人是莱克顿的现在，孩子是莱克顿的未来，我希望大家都能变得强大起来，而孩子们更需要保护，也更容易发生改变，所以，给孩子们的补贴更多。如果认为这份补贴不对，我同意你通过考试后，用补贴前的学费入学。”


    平静的声音里，男人忍不住满头大汗。“您是……”


    “我是诗佩斯领主希尔雅，暂管莱克顿城。”


    听到领主这个词，立刻鞠躬或跪下的平民们让市政厅外瞬间安静下来，希尔雅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没有回应平民们热切的注视，转身立刻。白发少女的背影被听到动静过来的巡逻队挡住，塞里纳斯冰冷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的男人，但没有动手，只是拦住他。


    周围的平民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见到了带来莱克顿城巨变领主的真容。低调简朴的新领主，又这么年轻耐心、为大家着想，实在让人惊喜又惊讶。


    在一片感动声中，有人重复着念著名字：“希尔雅……？那、那不是之前裁判所通缉的A级堕落者吗？！”


    “胡说什么呢！”不等塞里纳斯维护，人群中有人先愤怒怼了回去，“让你认字、给你吃饱、给你工作，这是堕落者会干的事吗？！”


    堕落者的通缉，实在离普通人太远，一时有人在维护领主，有人认为肯定是个误会，还有人心里悄悄想，如果这就是堕落者带来的生活，似乎也不错。但这话是肯定不能说出口的。


    背后居民们怎么想，希尔雅不太在意。就算有人认出她，在教堂被控制，离开莱克顿范围的风墙始终被她稳定控制着的情况下，也没地方举报。


    莱克顿城北侧城外，比南侧热火朝天的工坊建设冷清得多。有以前留下的心理阴影，加上城外的元素浓度的确略高，在南侧工作结束前，希尔雅暂时不打算给莱克顿居民安排北方工作。


    雷罗和另一位矮人的红胡子相当显眼，远远就能看到。背着的锤子和缓缓移动的改造版运输魔偶，占了很大一片地方，领了护送任务的玩家对类似机器人的魔偶很感兴趣，坐在上面翘脚摆POSE，无视掉辣眼睛的动作，一切都很不错。


    莱克顿城推动的扫盲班上课计划，在认字成员比莱克顿人少得多的情况下，庇护地居民像是一个骨干，不仅识字需要人，政务处理和各个负责人、记录员都需要人。希尔雅另辟蹊径思考起用水镜播放上课景象的可能性，但水镜也需要人控制。


    考虑过单独请一批水系玩家上课的可能性后，法阵做不到重现水镜，重点在能量物质转换的炼金术也不行，矮人们倒是提出了一个新可能，符文结合法术完成类似水镜播放的可能。


    一边完成希尔雅安排的锻造任务，一边吸收研究丢失了几千年的符文的矮人们，掌握了一点点皮毛。希尔雅想做的水镜，是调取她的记忆或用精神力重新构造图像，本质上是储存图像-播放图像，雷罗觉得能做，就被希尔雅调来了莱克顿。


    上次离开地下城时，雷罗没能走出森林，这还是第一次离开森林。


    虽然和庇护地中心的景象差不多，但看着外面朦胧的血月，雷罗还是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火纹矮人，回到大陆了。”


    旁边最近正教雷罗锻造技巧的女矮人吸了吸鼻子，扇了他后脑勺一下，“这还用你说？快点，希尔雅阁下还在等我们。”


    没有欢呼，也没有迎接的排场，但正是这样的平淡，让人有了这里也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的感觉。


    但平淡的认知很快被打破，雷罗看见城门前走出的人影，调高了魔偶移动速度，赶紧跑过去。


    “圣女晚上好！”


    “希尔雅阁下！”


    两声招呼同时响起，希尔雅对玩家点点头，拍了拍雷罗，“辛苦你从诗佩斯跑过来，欢迎来到莱克顿城，先去休息吧。”


    入夜后刚从各个工作岗位回家的平民们，家在北城的一部分人，看到从城外走来的红发矮个子，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那个是不是矮人？”


    “就是吟游诗人唱的，只比锻造大师弱一点的矮人族？哇，他们可真矮！”


    “领主大人也太厉害了，连矮人都会来莱克顿！”


    人类像看稀奇一样的窃窃私语，被白银阶武者听得清清楚楚。雷罗听到“比大师弱一点”，气得脸都鼓起来，攥紧了锤子，但听到后面夸起希尔雅，他又与有荣焉地点点头。


    希尔雅好笑地看着年轻矮人连胡子都挡不住的情绪变化，送他们住进领主府清空的小房间里。


    忙着搞研究和新机械设计的矮人，很快将外面人类的讨论抛在脑后。关于领主神通广大的传说，倒是越传越旺。


    既能得到教堂支持，也能收获小城人们在吟游诗人故事里才听过的种族支持，许多拿到日结工资，刚像囤粮仓鼠一样在平价商店里扫完货的莱克顿人，对领主大人的尊敬更深了。


    矮人们在所有扫盲班跑了一圈，没两天，雷罗带着一个挂了小铃铛的镜子跑来了。


    玻璃镜在贵族享受中是最平平无奇的一项，习惯了见矮人们扛刀剑铠甲，突然冒出来一个精致镜子，让希尔雅差点以为是阿曼达借雷罗送来的。


    “这不是普通的镜子！”雷罗强调，被路过的日入斗金迅速接上抢白，“对，这是挂铃铛的大镜子！”


    雷罗：……


    早都知道，跟勇士们生气是完全没必要的事。雷罗把跟他身躯差不多大的镜子安上木架，摇了摇铃铛，可以照见人影的玻璃镜上，忽然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上面只有一个数字，铃铛中飘出一个呆板的声音，“九。”


    日入斗金被突然变化的镜子吓了一跳，回过神才发现不是闹鬼，他搓搓手，“欸，老雷，能不能做别的图？只能播放一秒吗？这玩意很有放电影的前途啊！”


    玻璃镜上数字消失又出现的第三次，希尔雅肯定道，“这里面用了魔偶的技术，对吧？”


    “图案用到了魔偶的部分已经解读符文，但还不能转化储存更多图案。”雷罗从忽悠他做电影的骚扰中挣扎出来，进门关上门，指着铃铛，“魔偶辨识、发出声音的符文和结构我们还没完全掌握，但人类锻造师制作的传声道具给我们了启发。”


    希尔雅回忆了一下，“这是领主府中发现的道具？限制使用范围50米？”


    “对。”雷□□脆地承认了这份人类锻造师的优秀。


    希尔雅拨着铃铛。


    大陆上上层和下层生活的割裂相当明显，贵族们、神术师们能获得最优秀、最新的高精尖享受，只要能出得起钱，只要有身份接触到它们。但在上层享受着玻璃镜、机械钟、类似这份铃铛的小道具时，平民们能接触到的是毫无改变的生活，依然用磨盘磨麦子，用双手拔杂草。


    昂贵的道具不属于平民，但如果它便宜到普通人也买得起呢？如果它简单到普通人也能使用呢？


    在玩家突袭莱克顿城时，卷轴成为了没有某项技能玩家的真爱，起码证明了它能在战斗中提供更多可能。法术卷轴是希尔雅的尝试，她还需要更多。


    “录像镜子做得很不错，上次申请的布鲁斯星沙归你们了。”


    听到希尔雅的奖励，雷罗立刻站直了。


    希尔雅看着两个矮人，发布命令，“诗佩斯先前用到的农具，加一倍锻造数量，之后运到莱克顿租售。镜子影像可以继续研究，铃铛单独列出，我需要你们试试看，铃铛的传播距离能不能拉长到百米、千米，并且多个铃铛同时播放主体铃铛声音。另外，可以在尽量保障质量的情况下，试试降低成本。”


    “我会做到的！”雷罗大声回答。


    希尔雅笑了，“我相信你们。”


    矮人们忙碌着完成希尔雅发布任务时，时间走到莱克顿易主的第六天。


    建成不久的工坊还在做基础的材料处理工作，所有人都很忙，试图玩模拟经营游戏，却把自己搞得头大的意呆利炮，没在造纸工坊待很久，从千度搬运了员工制度，就跑去找兼职盯着隔壁酱料工坊的塞里纳斯甩锅了。


    ——谁要每天盯着员工啊！


    为希尔雅把诗佩斯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骑士长，在琐事上总是拥有好像用不完的耐心。


    意呆利炮继续投身她的爆炸艺术，从诗佩斯接了关于莱克顿城工作的居民们，一部分经过政务培训的居民，总算结束了市政厅的整理工作。其中还要感谢一些不是来玩游戏的玩家，希尔雅对他们专注拍摄莱克顿城档案的活动，假装没看见。


    市政厅档案和原本文员的调查、审问结束，市政厅外的公告栏上，贴上了最新通知。


    莱克顿城第一批重案犯公开审判要开始了！


    公开审判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整个莱克顿城，连刚开放外出前往莱克顿城的农场，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主人没回来，管事、民兵和部分跳得最高的人被抓走的农场中，不像被关在治安队里的管事们想的那样混乱不安，反而依依不舍地送别着要前往下一个农场的毛嘟嘟一行。生活中都和种地、养牲畜有关的佃农们，在头上的管理者消失后，难得过了几天平静日子。


    听到外面喊着的“案犯公开审判”，不知谁打了个哆嗦，“是、是要绞死女巫吗？”


    和毛嘟嘟一起下乡的安娜没走远，摇摇头，“不是的，是审判杀过人、抢过钱的坏人。还记得吗？巡逻队来的时候说过的那十三条莱克顿新法，违反了新法的人才会被抓起来审判，得到他们该有的惩罚。这是好事呀！而且我听说，领主大人安排了审判后庆典，还会宣布别的好消息呢！”


    公示了五天并由巡逻队兼职反复宣讲过的十三条新法律，虽然大多数平民感觉和自己没关系，但它足够简单清晰，隐约还是有些印象的。


    在几乎每个农场都有的逃亡者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家引导下，乡下佃农们隐约感觉到自己为贵族、为管事主人们工作没那么合理，但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生活，不到绝境，他们基本不会考虑改变生活。没人意识到，“杀人犯法”会跟贵族老爷们有关。


    直到公开审判当天。


    第143章 （三更）


    清晨,不管先前知不知道今天有公审的莱克顿人，在抵达先前定好的工作报到处或来市政厅领今天工作时，都被拦了下来。今天的所有工作空出时间,都来旁观公审。


    以莱克顿城前领主为首的一批人，被捆着拉到了莱克顿城城墙上。城门已经几天没关过了，晨光亮起,照亮了被推搡着有气无力往前走的人影,也有人不乐意走,来不及闹事,就立刻被拎着往前,毫无反抗之力。


    实话说,一群胖乎乎的、只穿着明显是内衬衬衣短裤的中年男人，实在看起来有些辣眼睛。他们大概几天没吃好睡好,脸色灰扑扑的，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但还能看出养尊处优。


    普通人几乎都是瘦巴巴的，胖是人们眼中富裕的体现，强壮、健康和有能力,相当令人羡慕。也正因此，即使先前不太确定的人，也立刻认清了上面这些被推搡嫌弃的人身份地位不同。


    当有人彻底认出,这些人是曾经高坐在马车上，骑马跑过草地时都要让人躬身行礼,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和借着老爷们势力耀武扬威的管事们时，窃窃声音在城墙下传开,看到他们的人表情就不由得复杂起来。


    里面甚至还有平民们最畏惧的治安队队长！


    在这一刻之前,没人会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他们。


    贵族世世代代,平民、佃农祖祖辈辈，一切都像永恒不变，真正有天赋的神术师受人敬仰，抓住机会成为武者也是很不错的生活，但那实在离普通人生活太远了。普通人担心的向来是能不能吃饱，连对堕落者的担忧，都大不过这个。


    而现在一切都反了过来。


    上面穿着普通藤甲的巡逻队，大多人面孔莱克顿人已经认识了，和旁边面目扭曲、满头虚汗的前治安队队长不同，他们说话向来很客气，看到他们时，总是在宣讲或者巡逻这些正经事，而不是在酒馆、商铺或欺辱旁人的事情旁看到。


    城墙下的人越聚越多，白发黑袍的少女越过他们，站城墙中央。“我是莱克顿城的新领主，在我的领地中，所有人的生命、健康、财产、尊严都受到保护，所有付出都必然有回报，当然，得是合法的。莱克顿城中曾发生的恶行，都将依法受到审判，无论什么身份。”


    希尔雅没有介绍自己的名字，倒不是因为通缉令，而是这个领主的身份在她的计划里，本就会逐渐被真正负责政务的人员替代。领主本身，就是一种阶层，属于雷曼王国的旧有阶层。


    “任命玛丽为新莱克顿执政官，下面，由她宣读第一批审判名单。”


    白发少女的声音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虽然衣着简朴，但所有目光都被她吸引着，人们挤在城墙下，有些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无论什么身份？


    玛丽最后深呼吸了一下，在希尔雅示意中，缓缓从绑起来的囚犯们身后走出去。她的手在颤抖，半年多以前她还是个连家都回不去的佃农，从未见过盛大庄严的场合。


    但，希尔雅冕下相信她能做到。她会做到的。


    玛丽穿着一身简洁的裤装，去掉蕾丝花边的白衬衫和长裤穿在她身上，不像贵族们追捧的华丽繁复，却别有一种利落精干的气质。那是一股不同于莱克顿、甚至不同于雷曼的清新之风，让人不由自主有些信服。


    诗佩斯开启建城模式后，希尔雅就安排固定的几个事务处理人员和学徒们，筹备起他们的统一制服。就像给巡逻队准备的藤甲，整齐一致总能让人感受到不同。


    玛丽本就会一点缝纫技巧，在玩家们找来各种衣服做玩家服装后，更对服装有了许多了解。希尔雅放手让她规划服装，经过讨论，他们抛弃了显示身份的吊带袜、蕾丝和羽毛帽子，选择了更接近男装和玩家们衣服的简单款式。


    事实证明，即使材料普通，样式也不华丽，一样能称得上体面。


    玛丽站出来的那一秒，下面就有人吃惊地睁大了眼，“这不是前两天给我登记工作信息的记录员吗！”


    连领主都会专门来跟他们打招呼，连执政官都会亲手为他们安排工作，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从城墙望下去，黑压压一片人头，挤在城下也挤在主街上，一眼看不到头。不走寻常路蹲在房顶的，不需要仔细辨认，一定是来凑热闹的玩家们。


    玛丽低头看向手中的纸，从第一个名字念起。


    “弗雷蒙特·莱克顿，经审查，在其担任莱克顿领主期间，曾杀害3人，命令仆从、管事、卫队杀害29人，其中意外致死11人，以权谋私侵占外来商人、佣兵、贵族财产，共计……其一，x年x月x日，于南城庄园……违法所得没收，曾受侵害的居民可在登记后领取赔偿，依据新法，判处弗雷蒙特·莱克顿死刑，延期执行二十年，延期执行期间，将于莱克顿城进行重刑劳动改造。”


    “……”


    玛丽的声音慢慢变大，在希尔雅释放的法术中，中年妇人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得很远。希尔雅是玛丽的底气，也是这场审判的背书，有歪心思、总想走上层人门路的人总觉得这是一场新领主对过去统治的清洗，但越听，越沉默。


    风吹过城墙，吹响玛丽手中薄薄的一沓纸，也吹过越来越沉默压抑的城墙下居民们。一桩桩罪行时间地点人物都清清楚楚，上等人日积月累的压迫，已经形成习惯，但将一件件事垒在一起，无人能回避这些悲惨的血腥味。


    无声的哭泣和颤抖愤怒，在其中慢慢酝酿，初看到贵族们、老爷们被押上城墙狼狈样子的惊奇，变成了难言的不甘。


    他们能怎么办呢？他们还能怎么活下去呢？


    玛丽拿着一沓纸，不厚，只有十四张，每一张代表一个人，但上面写着的字迹都像斑斑血迹，甚至这还并不完整，仅仅是审问出来的内容。更多的，大约已经被这些老爷们抛在脑后了。


    人们的眼神从看到老爷们的敬畏和惊讶，变成了厌恶和愤恨，听到对前领主判处死刑，也没人提出异议。至于延期执行，劳动改造什么的，能惩罚这些人已经很超出他们意料。


    这和审判女巫不太一样，裁判所审判堕落者，同样会在城外绞刑架上宣判。但那些时候，重要的是罪人“看起来像”，而不是造成了什么伤害。对重犯的一条条审判证据清晰明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向来是最朴素的道理。


    最后一人的判决宣读完毕，第一批公开审判的重犯全部死刑，只是延期执行时间和赔偿金额有所区别。阿曼达带人加班加点，卓有成效。


    玛丽声音刚落，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痛哭声，苍老的妇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该死，你们真的该死！我可怜的女儿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谢谢领主小姐，谢谢执政官大人！”


    被推在城墙外让所有人看清审判对象的重犯们，有的脸上不以为然，有的恼羞成怒，有的却面如死灰，只是他们都被堵着嘴，骂不出他们想说的任何话。


    不以为然的，大多是觉得自己好歹还是个贵族，审判听起来有模有样，但死刑全部延期，可能下去就会把他们放了。恼羞成怒的，恨不得杀了围观的居民和让他丢脸的人。面如死灰的，比如莱克顿城前领主勉强抱着一丝侥幸。


    直到他听见只有开头开了口的少女，冷淡地让人把他们押下去。


    “所有死刑延期执行的重犯，重刑劳动改造将限于开矿、疏通下水道……等重点工作为莱克顿服务，接受所有居民监督举报。”总之，什么脏什么累什么最苦，他们干什么。


    弗雷蒙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敢置信希尔雅居然会刻意这样折磨他们。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他咬断了嘴里的藤蔓结，“你不能这么侮辱我们！”


    重犯们不满极了，城墙下却变成了笑声的海洋，先前听到死刑延期执行的结果还有些不舒服，但又觉得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的平民们，心里的不舒服彻底不见了。


    该！就该让他们好好受罪！


    希尔雅瞥了弗雷蒙特一眼，“这就算侮辱，你们对其他人做的，又是什么呢？你是领地战争的失败方，是我的俘虏，要记得遵守规则啊。”瞬间开始生长的藤蔓限制了十四个人的挣扎余地，他们全被拖了下去。


    莱克顿城人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贵族和他们生命是平等的，贵族也要遵守法律。哦，是莱克顿的法律，新领主的法律。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希尔雅身旁，玛丽继续念着公示过的十三条法律，让无措的居民们像找到了主心骨。违法才会被审判，不违法一切安全，这是新领主给予他们的承诺。


    希尔雅看着下面所有人，“我宣布，免去本年税收，自明年起，税收下调。为所有莱克顿居民发放身份铭牌，无论曾是佃农、城市居民或放牧者，均是莱克顿居民，均可凭借铭牌申请土地使用权并无需在税收外另行支付租金，大于16岁的成年人可申请1亩土地使用权，未成年人可申请0.5亩土地使用权，将于近期正式开放划分，申请后一年内无产出者，将酌情收回土地。市政厅将随后开展农具租售、种植养殖指导和作物收购等工作，我相信，莱克顿城在大家努力下，将变得更好。”


    ……什么？城墙下无论年纪大小、城里城外的人，都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人们不太懂什么叫土地使用权，但能理解差不多等于和现在一样租地，可谁家农场会完全不收租金的？每年佃农交完两份税收，再交掉土地租金、五花八门的款项，剩下的就不多了，紧巴巴地活着而已。去掉租金，简直是一听就能想象到的、像做梦一样的好事！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希尔雅白发映上灿灿金光，让刚刚心情糟糕极了的居民们，慢慢生出了希望，不知是谁先跪了下去。


    “领主大人！”


    喊声震得被拖下城墙的人耳朵嗡嗡响，刚被告知罚没所有违法所得、还要赔偿的前贵族们，听到上面传来的分配土地通知，差点气得一口血喷出来。


    这是你的地吗！这是我们的地！这该死的女人，就是想折磨死他们！


    几个关在治安队里的小贵族，和还没轮到他们的管事们，听到被法术清晰带到屋子里的声音，希尔雅宣布的未来分地计划，和先前宣布的违法强迫他人接受雇佣等例子，让他们脸色惨白。


    不许强行绑人，又可以免费租到领主的土地，谁会再听他们的？


    一切的基础都是平民，平民的基础是食物，将农场变成个人土地、变成村庄，从贵族们手里把平民解放出来，就是希尔雅正在做的事。


    公开审判和后续宣布的重要内容，让分别被工作负责人领走的平民们，一上午都晕乎乎的。在工坊和外面工地做事的平民们看不到，留在城里的平民，看着气息奄奄被盯着跳下臭水沟，挖淤泥和垃圾的前贵族们，难免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嘲笑声。


    “你们！”不愿意跳下去，却被拎着领子丢进不明淤泥里的前贵族，刚开口就忍不住呕了起来。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第144章


    愤怒的斥责还没说完,搬着水桶过来的索克和乔一边一个站在了洛克身边，“嘿，你们不会还以为自己是贵族吧？好好干活,不然今天可没饭吃！”


    这大大减轻了主动申请来盯着重犯的洛克压力，毕竟他没到青铜阶，反而重刑犯里有几个靠堆资源堆上去的青铜阶,万一暴起,他确实有些制不住。


    已经被俘虏了半年,为了早点结束关押期,曾经是贵族们爪牙的两个青铜战士,对前老板下手摧残绝对不遗余力。


    不得不低头干活的重犯们盯着臭水沟淤泥,过去精致昂贵的香水香料味道都被冲得无影无踪，接了市政厅传讯任务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们笑着跑过街头,“发身份铭牌了！”


    莱克顿还没有对外开放，挨家挨户送到门前的身份铭牌,由一个个市政厅来的大人们亲口告知，每个莱克顿城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铭牌。凭借它可以享受莱克顿城人的福利,比如申请土地使用权，比如每年一次免费检查，比如进城凭借铭牌可以免去固定数量的农作物交易税。


    非金非纸的小方片只有巴掌大,白底看起来像纸，但又撕不破,边缘勾勒着一圈银灰色的边，看起来漂亮得像是个装饰品。上面写着大多数人不太认识的字,只有扫盲班里进度最快的一批人,才认出来,其中一行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有大胆些的人追问着来送身份铭牌的市政厅属员，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


    出门前都经过培训的工作人员，有的来自庇护地，有的则是刚上岗几天的莱克顿人，但都很耐心地按照出发前的培训一一解答问题。不耐心、伤害居民的人，一旦被举报或者被巡逻发现，丢了工作不说，可能还要赔偿、受惩罚，他们完全不想落到像前贵族老爷们一样的结果。


    “这都是先前登记过的消息，经过人口普查后为所有居民建档，分为姓名、性别、住址、种族四大信息，超凡者还会多一项等级记录。以后进城，拿出铭牌的人就能证明自己是莱克顿人啦。”


    拿着身份铭牌，向来只知道邻居、只知道上面的管事是什么的人，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属于莱克顿城，是莱克顿城的一员。


    曼德太太见多识广，意识到什么，“除了矮人大人们，还有别的种族吗？”


    “勇者大人们跟我们也不是一个种族啊。”苏珊点点头，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别怕，不管什么种族，遵守的都是同样的法律，都是领主大人管辖下的居民。”


    曼德太太将信将疑，满脑子飘的都是吟游诗人故事里，有好有坏的神奇种族。他们和人类可不一样！真的都能一样生活吗？


    曼德太太把忧虑压在心里，她打听到分地后莱克顿城就准备重新对外开放，最近来酒馆探头探脑想买酒的人也变多了，她得赶紧准备开业才行。


    身份铭牌送到每个人手中，但难免还有些黑户。先前有着各种担忧把家里孩子藏起来、没参与登记的家庭，意识到这个身份代表着什么，赶紧带孩子跑出去登记，再尴尬、再排队等待，也得等办好身份铭牌、成为被认可的莱克顿城一员才顾得上后悔。


    莱克顿城居民们对突然下发的身份铭牌接受良好，甚至有些爱不释手。玩家们当然也有自己的身份证，种族写着“勇者”，背面不像别的铭牌空着，而是写着“庇护地守卫者”，一如他们的称号。


    同时在诗佩斯庇护地、群山地下城发放的另两种身份铭牌，让留在庇护地继续工作的居民们从希尔雅手中接过铭牌时，忍不住眼睛红红的。


    前森林流浪者们，前奴隶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现在在庇护地里，却拥有了新的家和认可。


    罗梅尔带着矮人们，从希尔雅手中接过身份铭牌，看着和其他人几乎完全一样，但种族栏上正式写着的“火纹矮人”，不由得有些哽咽。


    在这里他们不是会被恐惧、排斥的异族，他们也是居民，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希尔雅看看默默把身份铭牌藏到树枝深处的精灵瑟琳娜，再想想不久前莱克顿城里看似盯着铭牌上“种族：人类”发呆，实际上触手颤抖着完全无法冷静的阿曼达，轻轻叹了口气。


    希尔雅带着一捧特殊的铭牌，重新开启黑晶洞穴地下议事大厅，她记忆力很好，即使不看系统调出来的当时记忆图像，也能按照过去织带的位置分别放下一个个铭牌。


    名字、性别和住址都空着，只有按记忆写下的一个个种族名字，孤独而清晰地留在银白铭牌上。


    诗佩斯的建设基本完成，正在做的大项目是魔偶应用和向外铺设轨道车，不少房子都空着，从零建起的诗佩斯城没有莱克顿城那么热闹，却有着独特的玩家痕迹和学习气氛。


    在希尔雅的计划里，在莱克顿城完成基础学习后，真正具有天赋的人将前往诗佩斯，完成进一步学习，包括施法、炼金术和武技。


    唯一的问题大概是，现在人数还很少。


    返回森林亲手送了铭牌的希尔雅，在森林里多留了几天。


    广袤的森林在玩家们的探索下，路途和动植物种类都变得清晰起来。


    如果从希尔雅在控制台后台绘制的大地图详情看，由南向北贯穿森林的通道中心是诗佩斯庇护地，以这条通道向两侧散开，星星点点的类似树洞的聚集地和白石庇护地遗址散落在森林中，在希尔雅重新绘制启动了几个召唤法阵后，成为四处游走的玩家们的半安全下线点。


    从玩家们出现后就开放的动植物图鉴，满足了一批玩家的集邮爱好。不断增多的动植物记载中，当发现了连希尔雅和阿曼达都没见过的新物种，首个发现的玩家拥有命名权，并在图鉴中提到“于x时由勇者xx首次发现”，争夺的既是发现权，也是填满自己的图鉴集邮册。


    往东边探索，发现了蟒蛇群的玩家们，用人海战术突破了蛇窟，露出蛇窟缠绕下，被一条巨蟒缠绕的白石废墟。让系统注意着玩家发现的各处遗址的希尔雅，立刻得到了提醒。


    东侧蛇窟的环境和诗佩斯附近不太一样，有些潮湿，像一片泥沼中长出的雨林，除了蛇还有硕大的蟾蜍、魔化蚊在这片区域游走，魔兽数量相当丰富。不过在玩家们淹没这里后，希尔雅到时，难以行走的泥沼中没多少魔兽，只有一片片小船、吹着奇怪曲调和蟒蛇跳舞的玩家、和声称练习“凌波微步”的玩家。


    没看错的话，“凌波微步”是靠冻结或凝固脚下泥沼做到的，吹奇怪曲调声称与蛇共舞是强行揪着蛇盘在身上的。


    希尔雅：……


    玩家们跳得算不算舞蹈不一定，但蛇肯定不想一起跳舞。


    先前在黑晶洞穴和地下城感受过的微弱声音，在希尔雅接近泥沼边缘时，同样若有若无地出现了。仔细分辨，这片区域的水元素浓度比其他地方都高，而还在被组团打怪玩家围攻的白石废墟中央，鳞甲乌黑、腹甲雪白的巨蟒头顶少见地有一片浑浊的蓝色。


    巨蟒不肯离开废墟，而知道每个传送点都会建在白石废墟中的玩家们，却势要拿下这片东侧的前哨站。看到希尔雅到来，玩家们有些紧张，“圣女怎么来了？就算我死一万次，你也别动手啊！！！”


    玩家的声嘶力竭试图抱大腿拦截，毫无作用，希尔雅感受着一声声哭泣，借着风系法术，落到巨蟒头顶。刚还暴躁打人的巨蟒迅速回撤，头甩来甩去想把希尔雅甩掉，头藏起来缩在废墟中，希尔雅安抚地摸摸大脑袋，它反而甩得更厉害了。


    颠簸中，希尔雅按住头顶那片蓝色，输入自己的力量。


    蟒蛇慢慢安静，盘了起来，露出中心的废墟，被挡得死死的废墟中央，插着一节无头无尾的蛇类骨头，单一节骨节就有一臂长，只是在巨蟒遮挡下显得不太显眼。和前两次被呢喃声呼唤，输入能量后的感觉不同，骨节没有给出新的反应，希尔雅隐约感觉到，它比前两次呢喃对应的遗骸弱小得多。


    巨蟒陷入沉睡，直播帖中猫球球说，巨蟒将进入休眠蜕皮期。


    这片区域暂时安全了。玩家们只看红名，红名消失，虽然有些遗憾没能拿到经验，但游戏中不刷新怪物，本着可持续发展目标，森林中还有很多能探索的地方，等希尔雅为这里留下召唤阵，玩家们继续在森林里刨地三尺。


    玩家们探索森林时又挖出一两个“刷怪点”，希尔雅摸索到一个规律，虽然有着呢喃的遗址力量有强有弱，但由于附近的遗骸影响，要么元素浓度更高，要么精神污染更强，也有的两者皆有。基本上，哪里有魔兽大量聚集，哪里就有斑驳的高浓度元素。


    清理了一段时间森林的事，希尔雅暂时放手的莱克顿城建设也在继续。


    从诗佩斯抽调离开的居民，不是永久离开，一部分选择留在莱克顿，也有一部分选择回来，在知识和学习气氛更浓郁的诗佩斯城里继续努力。


    调来的诗佩斯巡逻队给莱克顿城做了个榜样后，沉浸在分地的惊喜和赚钱从平价商店买到各种新东西快乐中的居民们，迎来了从分地后就公告的莱克顿城治安队的重新选拔。


    第145章 （二三更）


    不论身份,只要有力气、有能力，都能来试试看进入治安队。哦，现在该叫莱克顿军了。


    打出“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保卫我们的家园”、“莱克顿军是莱克顿的英雄”等热血口号的宣传攻势,和反复跟过去的莱克顿治安队、城防军、卫队等暴力队伍划清界限的发言，让压根没接触过类似洗脑宣传的莱克顿居民晕头转向，在诗佩斯巡逻队的榜样下,对新莱克顿军的期待值直线上涨。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拿到身份铭牌后的居民们,真的分到了地,也拿到了日结的工资,买到了便宜的粮食。


    生活稳定,心就稳定，每天来领工作的居民们和前佃农们,已经有人在打听能不能月结了。


    新生的莱克顿军将在警署组建完成前，负责莱克顿的守卫和秩序管理。在试图花式搞事的玩家们撺掇下,像佣兵选拔一样分了赛程和其他能力，在莱克顿城依然对外封闭时，莱克顿军选拔变成了全城关注的大热闹。


    初次选拔只选一百人,最具有坚定意志和身体最好的一批人才能脱颖而出。而后续训练中还会继续清退不合适的人选，公布的莱克顿军选拔标准，没有限制身份、性别和掌握的其他技能,面向所有人。


    执政官玛丽在选拔当天来到了城墙上，作为裁判之一。城墙内外再次围上了许多人,但都空出了城门外的大路。大路上站着的年轻人们仰头看着城墙上，时不时对周围被拦着的亲朋挥手,紧张又兴奋。


    选拔比赛是玩家们说的“马拉松”,参选的两百三十人将围着规划好的村庄、农场边缘跑过,亲眼看看他们将守护的土地，一大圈一小圈，一共七十公里。


    跑步大家都见过，但一次性跑这么远、和这么多人一起跑，莱克顿居民们还是第一次见。由于有家人或熟人参与，还有人跟着在旁边跑来跑去，大声呼喊名字，为选手加油。


    “跑在第一的是我儿子！”


    “亲爱的，加油！你一定可以！”


    绕着村庄的第一个大圈跑完，大部分人已经满身是汗，还有一部分人没能跑完，就累得跑不下去了。围着城前最近的两处庄园跑过的人群，只剩下一百多人，落在后面靠走挪过来的人，即使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们的虚弱，但在坚持走下去的动作中，竟喊不出让人放弃。


    混在一起的呐喊声慢慢大起来，一点也不累，跑在前面的玩家还能做鬼脸挥挥手，把气氛炒上又一个高潮，热闹到好像不是一个边远小城的选拔，而是万众瞩目下迎接大英雄、大明星的仪式。


    一直跑在第一梯队里的杰克脑袋昏昏沉沉的，机械地摆动手臂、迈开脚步，太长的路途好像永远无法结束，身边不知谁超过了他，恶意地嗤了一声，“跑得快有什么用？你可是前城防军，根本没人会用你！”


    是啊，努力有什么用呢？


    过去因为他只是平民，成为骑士侍从也会被人挤走。虽然通过了审查，带着前几天的工资被放回家了，但前城防军这个身份，也让身边邻居们躲着他走。现在他有污点，就算展示了能力，也会被取消的吧？


    双腿变得格外沉重，汗水糊着脸庞，他根本看不清周围的人，焦灼的呐喊声也变成一片嗡嗡，眼前只能看到插在路上的引导旗。


    停下吧，反正努力也没用。


    杰克晃了晃头，把不知是谁说话，还是自己混乱的思维甩出去，他攥着拳，依然冲向前方。虽然只见过新领主一面，但她承诺的话，深深留在杰克脑海。


    努力一定会有回报。就算只是领主的谎言，也得努力之后才知道可不可信。


    “第一——！”


    前方爆发出一阵欢呼，灿烂的光在眼前亮起，一直跑在前面脸不红气不喘的几个玩家回头，勾肩搭背地拉住仅有的两三个跟上他们速度的平民，“很厉害嘛！”


    杰克冲进终点城门，差点腿一软跪下去，听着耳畔的欢呼，他迟钝地挪了挪头，看到站在城门里对他挥手的母亲和妹妹。


    除了四个闲着没事来参选的玩家，前一百名在比赛结束时基本都筋疲力尽，接了临时接待工作的莱克顿居民们，扶着人的扶人，倒水的倒水，休整几分钟后，进入前一百的人依次走上城墙。


    玛丽和他们依次握手，“你的勇气和毅力令人敬佩，欢迎加入莱克顿军，拿起我们的武器，鼓起我们的勇气，守卫我们的家园。”


    玩家们不在乎守不守卫，看着面板出现的【莱克顿第一届马拉松第x名】称号，美滋滋地换上，让嫌弃马拉松无聊的其他玩家气得翻了个白眼。


    听到玛丽欢迎，杰克呆了一下，“我真的可以？我以前……”


    玛丽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我们对犯罪严惩不贷，但也尊重并欢迎每一位居民参与共同建设莱克顿。是你的力量和毅力通过了选拔，请在莱克顿军继续努力吧。”


    杰克呆了一下，咧开嘴笑起来。他深深鞠躬，“是的，我会继续努力！”


    没跑进前一百，断断续续后跑来的人，听着城墙上飘来的声音，看着杰克，有人不由得有些后悔。


    完成调查后，确定没犯过重罪被放出来的第一批俘虏，生活和过去截然不同，过去的尊敬讨好变成敷衍无视、甚至避讳警惕。他们也犹豫过、动摇过，最终做出了和杰克相反的选择。毕竟在他们看来，反正就算进入前一百也没机会，不如只是展示一下自己有力气，就放弃了。


    不管是无法坚持，还是临阵脱逃，后悔的滋味啃噬着他们的心脏，难得从落差感里抬起头，正视现在的莱克顿城。


    他们终于想起，市政厅的工作、分配的土地从未限制过不许他们申请，离开前治安队、现监狱时，里面的人也只是告诉他们，要好好生活。


    后悔后做出改变的人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影响，一整天，莱克顿城里都讨论着这次选拔的一切。跑在前面的不一定是最初人们看好的强壮者，但最后率先跑完的，一定是充满意志力的人。


    被集合起来参加训练的一百人，四个玩家第一天就在无限接近军训的严格制度和训练下跑路了。


    听着“原来真的没有新任务啊”的哀叹，负责训练的塞里纳斯砰地关上原城防军训练场大门，震得外面挖开的路面上碎石都跳了跳。


    忙于建设的莱克顿城，主干道两侧被挖开，只剩下最中间的一条路可以走，好在现在没人用马车，倒没严重影响出行。一队人搬着管子，从城池一端铺向另一端，搞不懂这是什么的居民们，问接了工作的平民也问不出答案，只知道这将连通沼气池。


    沼气池是什么，居民们一无所知，但本着对领主的配合，和看每天挖臭水沟、挖地下管道的前贵族们笑话，没人对挖开的地面抱怨一句。


    不仅地面挖开了，街上还改造了一个个挂着铃铛的灯盏，城中建起了两座漂亮房子，让埋头干活赚钱的平民们都忍不住好奇。


    每天和臭气为伴，又为了能吃到一口饭不得不低头干活的前贵族们，晚上听到监工结束的吆喝声，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街上飘来一阵轻柔的歌声。


    “恩纳河环绕的城池，孕育着我们的家园……”


    没有高雅的乐器伴奏，但回忆一下，上次听到人唱歌，好像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前贵族们痴迷地停下，欣赏着韵律悠扬的曲调，听着听着，有人发现了不对。


    等等，唱歌的人在哪？


    不仅他们，同样被晚上歌声吸引的平民们也停下了脚步，到处寻找声音是从哪里飘出来的。顺着声音找了一路，终于有人在路灯下停下，惊讶地发现，铃铛在唱歌。


    歌声从铃铛中传遍整个莱克顿城，城外的工坊、城内的工地，连刚挂起铃铛的几个小村子门前，都传来了同样的歌声。


    踏着音乐结束一天工作的居民们，对喇叭惊奇极了。精巧的道具和附魔武器，离他们实在太远，唯一知道的，就是昂贵。


    “这真的是为我们建的？我们真能用上能唱歌的道具？可是，可是我们只是平民，怎么能用得起这个……”蹲在路灯下，扛着扫把的老人，难以置信地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不收钱。”忙着带人一个个检查喇叭运行情况的苏珊被逗笑了，看看旁边爬上爬下的矮人，主动接过交流的任务，“这是领主阁下为莱克顿准备的，以后早晨和下午都有歌声，有重大消息还会用它通知。除了这个，还有自来水、路灯和入户汽灯，市政厅要招一大批人呢。”


    这都是在诗佩斯庇护地建过的东西，玩家们对重复兴趣缺缺，但诗佩斯培养出的骨干，基本能接过除了需要施法部分的一切准备工作。


    洛克解答了贵族们的疑问，“这不是铃铛，这是矮人新发明的广播喇叭！一个喇叭接收的声音，能让所有喇叭都响起来，以后通知什么事，就更方便了！”


    前贵族们大多意识到，这是一种新道具，对新领主给所有地方布置上的财大气粗，非常难以理解。弗雷蒙特·莱克顿一直被压着干活，根本没注意到这段时间莱克顿的变化，看到和曾经自己用的保命道具有些像的喇叭，看看埋了管道、换上新路灯的街道，心情有些复杂。


    再看看城中原领主府位置建起的钟楼，在王城中造价都相当贵，在莱克顿却好像眨眼就建了起来。


    在他们和臭水沟为伴时，莱克顿城不知不觉焕然一新。


    “这就是新莱克顿吗……”弗雷蒙特吃惊地发现，平民们虽然不够富裕、不够精致，但生活中接触到的超凡元素、能享受到的超凡道具，甚至有些接近他的层次了。


    太快了，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让弗雷蒙特难以理解。


    希尔雅对震惊的弗雷蒙特在想什么，毫无兴趣。从森林返回莱克顿，推广的公厕、公共浴室还没收到结果，广播里对清洁身体、烧开水减少疾病的宣传，编成小故事和幼教版儿歌，让莱克顿居民们将信将疑。


    不管有多少人信了，反正街上部分人看起来稍稍变白了些。主要是莱克顿军和应聘上市政厅工作的居民们，在白净漂亮的玩家和同样尽量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诗佩斯骨干们对照下，努力模仿着他们的生活。


    在训练间歇已经开始接手巡逻工作的莱克顿军，头等大事是和负责清洁工作的老人们一起，抓住随地大小便和扔垃圾的人。


    玩家们嬉笑着说的发粪涂墙之类的笑话，希尔雅可不希望在清扫莱克顿后继续重演。


    良好的卫生习惯还需要培养，挖开的街道下排水系统和污水管道已经就位，预留的自来水和沼气管道也成功埋好，有法术辅助，铺设进度快得出奇。


    对外封闭了大半个月的莱克顿，从城市建筑布局到居民面貌，都有了清晰变化。希尔雅选的执政官玛丽，在不断学习和实践下，做得很不错。


    从北城门进入莱克顿的人，在玩家们的折腾下，如今不会造成平民的紧张，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是希尔雅，远远看到过她的平民们弯腰欠身，尊敬地行礼。


    “领主大人。”


    希尔雅微笑着回应，穿过他们身边，径直前往前市政厅楼上。


    推开门，靠在窗边看着街上人群的培蒙主教回头，他被半软禁在市政厅，短短时间瘦了不少，在前领主府花园建起的大食堂中每天有肉有菜，但想像以前一样吃得好，培蒙主教还没那个资格。


    楼上的休息间不多，一间相当狭窄，放了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就占去了大部分空间。培蒙主教挤在两件大家具中间，有些拥挤。


    希尔雅对他目前的生活环境表示满意，至少看得出来，没有人偷偷给培蒙主教送东西。


    “找我有什么事？”希尔雅是注意到培蒙主教反复请求见她，才从森林回来的。


    “希尔雅冕下。”培蒙主教行礼，看着希尔雅冷淡的表情，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您希望建造一所学校，教导平民，但对人们心灵的教导同样重要。我可以在监督下祷告，绝不和教区联络并透露您的身份，我只是觉得，教堂和学校，并不冲突……”


    话没说完，就被希尔雅的轻笑打断。希尔雅指了指窗外，“你好好看看，他们开心吗？再想一想，这半个月有人来教堂祷告吗？”


    这间房子是希尔雅特意选的，能看到教堂正门，经过市政厅的忙碌人群能被收入眼底，从前领主府门前的平价商店离开，抱着各种货物的平民们，也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培蒙主教没有希尔雅强，但中年神术师的眼力也不会弱到连几十到一百米都看不清。


    余光看着总是从教堂门前走过，却没人往里走一步的街道人群，希望说服希尔雅重新开放教堂的培蒙主教被噎住了。


    “答案是，一个都没有。”希尔雅替他回答，“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除了最初的两天，我没有限制任何人在莱克顿城中活动，但过去的习惯依然存在。普通人在家祷告，在艰难生活的间歇祈祷神明的仁慈，只是即使他们求到门前，也只能赌一赌开门神父的仁慈。贵族和富人们才有资格踏入教堂听取布道，参与礼拜……”


    “教堂没有给予普通人生活的意义，但知识和工作可以。”希尔雅冷冷看着张嘴试图辩解的培蒙主教，“另外，主教阁下，教堂和贵族共同垄断知识，学校和教堂，真的不冲突吗？”


    培蒙主教脸色发灰，他不敢说的话，被希尔雅直接挑明戳穿。


    他看着莱克顿城发展、建设速度骤然加快，看着两次集体活动后人们的神态变化，心惊胆战地意识到，当领主比教堂对领民们更好，当从领主那里能学到渴望的知识、改变人生，这片土地上平民们对神明的需要降得越来越低。


    培蒙主教哆嗦着嘴唇，“你、你能把其他人变成堕落者，窃取父神的力量？！”这是他能想象的最糟糕的事了。


    希尔雅微笑，“我可是堕落者，堕落者传播知识，有什么奇怪的呢？窃取力量？不，这只是个骗局，如果真的是我窃取了力量，为什么神明不降下惩罚，反而让我晋升了黄金？”


    信念本就受到动摇的主教，脸色惨白地跪了下来。


    “我选择以属于人的荣光引导所有人，只要意志坚定，愿意学习，都该有机会学到如何运用和挖掘自己的天赋。”虽然外面对学校的宣传里，没提到还能学习法术，但希尔雅的话清晰地指向了这个方向。


    培蒙主教毫不怀疑，希尔雅说到做到。


    可她怎么能做到？她怎么敢做到？


    希尔雅感受着前面一片混乱的精神力，送上最后一击，“以信仰神明获得进入教廷学会法术的机会，将同样驱使元素的后来者打为堕落者，究竟维护的是教廷对知识的垄断，还是神明的威严？你信仰的是教廷，还是神明？”


    曾困扰希尔雅许久的问题，在阅历更多的中年人身上，导致了更严重的结果。曾积累的不安和违和，曾看到却视若无睹的生活，实际上违反教义的行动……挤压着人的理智，希尔雅止住差点爆发的元素漩涡，看着瘫在地上精神力严重受创的主教。


    “不知道答案的话，可以在莱克顿城继续看下去。我不会允许你们继续在莱克顿布道，但我也不会强制居民们改变信仰，一切都交给大家。”希尔雅没再管他，走向门前，“不过你提醒我了，我该选另一个地方做学校。”


    当然，交给平民们自己选择，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强调现在的生活来自哪里。不来自神明，而来自领主、工作人员和人们自己创造，以走街串巷的宣传和喇叭广播，反复强调人们自身的力量。


    希尔雅不指望能有人立刻转过弯来，但也不想让人们把城市的改变，安在“神明恩赐”上。


    希尔雅动手将教堂拆得只剩一间主殿，顶着金盏花冠继续维持着目前的元素秩序。


    拆掉大半，把有些拥挤的食堂和商店挪了一半到前教堂这边，拆出来的石块和特制金属，都能交给矮人们二次利用，用的都是格外好的材料，正好不用再对外采购。教堂门前新建的纪念碑，和庇护地中的纪念碑样式相似，将大门挡了起来，人们第一眼看到的将是商店、医院大门和纪念碑，而不是领主府和教堂。


    对系统再次冒头提醒她可以建立教派的发言，希尔雅选择无视。


    在莱克顿城到处忙碌的气氛中，八月底的收割季，在平价商店提供的租售农具帮助下，比往年快了一倍结束。收成减产是早已知道的事，但在来到各个村子和农场的农业指导提示下，平民们反倒没那么担忧了。


    唯一头痛的，大概是每个前往乡下的前莱克顿务农好手们，总是得一遍遍回答“今年真的免税”这个答案。


    城里居民和曾在加税期间前往城里被税的乡村平民，陆续收到了自己多交的税款，将信将疑变成不敢置信，最大的惊奇就落在了始终没动静的收税上。每个村子的确有人来核对收成，但不是收税，据说是为了收集作物参考数据。


    居民们很快就顾不上操心税收了，在平价商店挂出粮价收购牌，又挂出一批作物种子买卖后，刚收割的土地快速进入冬种抢种期。在城里市政厅来的农业指导下，连最糟糕贫瘠的土地，都按照提醒种了一批豆子。


    倒不是居民们对农业指导们有多信任，主要是今年真的免税，就算失败了，他们也不至于饿死。手头宽松，自然有心情多尝试、听取其他人的意见。


    刚分到土地的人们也忙着开荒，想赶在明年春天到来前，在寒冬前收获一批自己土地上种出来的粮食。虽然是申请的使用权，但在他们眼中，写下自己的名字、以荒地为中心建起新村子登记了住处的土地，和自己的也没区别了。


    第一个月的扫盲班接近尾声，参与第一批上课的居民们，进度最慢的，也起码能认全自己身份铭牌上的字了。就算写出来不好看，但起码也是会写自己名字的人了！


    扫盲班课程结束后迎来的，就是已经在反复提醒中积攒起期待的入学考试。


    对拆了市政厅旁边一片没收的前贵族店铺后建起来的学校，莱克顿人以好奇和期待为主，只看得到里面有许多人进进出出，但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连参与建房的工人回来，都守口如瓶，神神秘秘的什么都问不出来，只有一脸梦幻的笑容，让人知道里面肯定很不错。


    毕竟，连紧挨着市政厅的学校大门，都用漂亮的红砖砌成，里面能看到精致漂亮的建筑尖顶，恢弘高大，却和所有人敬畏的领主府和教堂有所区别。人们敬畏领主府和教堂，连走在街上都会绕开几步远，生怕招惹到麻烦，但对学校大门，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喜爱和希冀。


    这就是未来学习的地方吗？它可真漂亮。


    忙了马上一个月的莱克顿城休息了一天，所有参与了扫盲班的人，不论年纪大小，不论城里城外，都在白天被扫盲班老师们集合，领到了学校门前。莱克顿城街道立刻被两侧如潮水般的人群堵住。


    经历过审问后，全城仅有的两个只罚了半个月劳改和赔偿的贵族，凑在没被没收的合法财产房子里，从二楼眺望学校门前。


    看到门口黑压压一片人头，乔纳森酸溜溜的，却踮着脚直往里面看，“新领主大人什么时候聘请的老师？居然根本没来问过我们。”


    被新领主表露出的力量吓住不打算反抗，但总觉得自己该有些优势的两个前骑士，一起叹了口气。他们明明认字，却根本没收到工作邀请，他们想破脑袋都想不通，要教这么多人的教师，新领主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


    红砖拱门下的厚重木门，缓缓开启，定在新学校里的第一次入学考试，即将开始。


    第146章 （一更半）


    “欢迎来到霍格沃沃-莱克顿分校！”


    轻微的爆炸声中,一片灿烂的彩色光点在门前绽放，落了站在前面，跟在老师身后的人一脑袋。漂亮的光幕后,神秘的学校从围墙后首次露出真容。


    门后是一片草坪，草坪旁半人高的灌木被修剪成不同形状，简单的方圆将特点鲜明展现,有人辨认出一些是矮人,一些是翅膀肉肉的小龙,还有的带着尾巴或耳朵,只要见过他们真实样子的、或听说过特点的人,都能迅速辨认出来,像从吟游诗人的故事里走出来的可爱模样。


    草坪上有用特殊方法绘制的跑道圈，和学校外相似的路灯在草坪旁亮起,一颗颗火球悬浮在里面，照亮流光溢彩的灯罩,点点星星般的光影精致极了，让人隐约将它们和普通油灯区分开。


    一座尖顶由红蓝黄绿四种浓郁颜色组成的六层高楼，被草坪环绕在中间,阳光从尖顶落下，放在一起本该显得混乱的颜色却在照耀下变得剔透明亮，像童话中用宝石拼成的华丽宫殿穹顶。大门没开启前,外面看到的精致玻璃颜色趋于统一，似乎是用了什么遮挡的方法,让华光内敛。


    白色石块建成的高楼，在缤纷颜色下显得朝气勃勃,墙面上一扇扇透明的巨大窗户,被阳光照得温暖又明亮。


    莱克顿居民们不懂“霍格沃沃”,也不知道什么是“童话感”，但看到它时，终于明白了先前曾参与过这次建设的人离开时梦幻的表情。


    带他们来时已经分好队的老师，分别带着一队队参与考试的平民走进学校，本就小心翼翼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平民们，走进高楼敞开的大门，四周紧闭的房门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回字形构筑的建筑内部天井，空中盘旋漂浮着的烛台洒下光辉，将尖顶投下的彩色玻璃光变得轻柔，让正中心像石碑一样立在楼梯和房间包围中的银色金属牌，都显得俏皮起来。


    它们像是神术师的造物，神秘，优雅，美丽，却又不再那么高不可攀，让人不由得痴迷又敬畏地注视着它们，总觉得这次的见闻能吹很久。


    比路灯和村庄悬挂的广播喇叭稍小的铃铛挂在每层角落，也挂在楼梯间，此刻正共同发出指令，汇聚成声音的洪流。


    “霍格沃沃-莱克顿学院第一届入学考试即将开启，请各位引导老师前往一楼大厅指引牌，核对参考人员，确认考核教室。”


    “霍格沃沃-莱克顿学院第一届入学考试即将开启……”


    一遍遍重复的指令，让大多第一次看到魔法场景的人们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提前被告知过如何操作的扫盲班老师们稍微好一点，由早排过队的顺序，依次带人上前。


    正中央的银色金属板被人触碰，看似光滑的表面动了动，浮出一行字，是一个选项。


    【进入考场】


    点击后金属板裂开一条缝隙，插入身份铭牌后，表面的字迹发生了变化。


    【第一届入学考试


    引导老师：苏珊。


    监考考场：一层T教室。


    学员考场：二层D教室。


    考试内容：文法、数学。


    下属学员：…………】


    确认了考场位置，苏珊取出铭牌，金属板表面重新恢复平滑。她回头对自己的学生们招招手，“快跟上。”


    苏珊看着年纪跨度极大的学员队伍，有的家庭甚至祖孙一起来考试，他们靠在一起一脸恍惚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知道学校的一切能给曾经生活里只有田地的平民带来多大的震撼，虽然曾在诗佩斯见过勇士们施法，也曾提前进入学校过，但学校里的一切设施全部开启的样子，扫盲老师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苏珊听说这块指引牌，是希尔雅阁下和矮人们亲手调试的，用到了符文和什么计算逻辑，做出选择就能给出结果，这还只是初代实验版本。希尔雅阁下做的东西，令人吃惊才正常。她一直在莱克顿忙碌，据说诗佩斯殿堂前一直悬挂的水幕工作表，已经换成了更先进的第二代指引牌，能直接操作锁定工作。


    离开诗佩斯前不觉得，在莱克顿生活了一个月后，对每天都能听说新东西的诗佩斯的想念，催促着她继续努力。


    苏珊找到分配的教室，跟在身后的学生们仰头看着大门，大门和隔壁的C、E教室只隔了两三米，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究竟会是多逼仄的一间教室，能不能装下他们几十个人。


    推开门，隐隐有些骚动的队伍立刻安静下来。


    窗外的阳光灿烂明媚，从教室外看到的大片玻璃窗照亮了宽敞得过分的空间，窗明几净，一排排桌椅比他们的人数略多，桌椅间留出了足够空隙，让人瞬间联想到贵族老爷们在桌后安逸看书的样子。


    有人惊呼着退后，退出去看到的依然是和隔壁只有两三米距离的大门，这样的距离，怎么也放不下这样一间教室，好像推开门，就进到了另一个世界。


    苏珊对此同样充满敬畏，但语气依然镇定，“好了，尽快坐下，考试马上开始。”


    尽管参加考试前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洗过手，但平民们坐下时总觉得自己会弄脏眼前木纹漂亮的桌椅，僵硬着身体，连动都不敢动，对考试的敬畏和期待被拉到最高，无比希望能通过考试。


    这将是他们未来的学校！


    教室里安放着另一批铃铛，广播声宣告着考试开始。


    在所有人进入考场后，希尔雅走进学校，感受着空气里活跃的元素，对玩家们坚持设计的“霍格沃沃特色”彩色穹顶和漂浮烛台有些好笑。


    莱克顿城不足以塞进来一个大型城堡式学校，当然，也并不需要那么大的学校，“霍格沃沃”主校区当然是在诗佩斯城。希尔雅对名字和样式没有执念，放手给玩家们设计，矮人们贡献出的最新符文和魔偶拆解研究给本来相对简朴的学校，添了一层魔幻又具有科技感的色彩。


    要装下师生，还要分课程安排不同教室，扩张的一倍多空间，则来自希尔雅对空间规则的应用尝试。空间系法术她还没法直接用，但基于法阵和已有空间扩大，还是比较容易的。


    像教室这样将固定位置的10扩大成20-30，可比空间项链这种将1扩大成10还要确保移动后不出现问题的空间容易多了。


    两场考试结束后，已经到了下午，被考卷摧残过的学生们，获得了学校的参观权。


    即使他们的成绩可能不足以入学，扫盲认字就是他们的终点，但对学校的期待，将永远留在他们心里。


    指引牌已经换了个造型，变成了学校地图。


    高楼后侧的草坪更宽大，是魔幻版体育课——武技课场地，还没添加种子的种植培育区在地下和地上分别占了一层，挂上牌子的药剂教室、锻造教室在高楼三层，微小的知识攀登暗示，让人忍不住去想，在往上的第四、第五层究竟是学习什么的地方。没有宿舍和食堂，但提供了临时休息室，学校对面的大食堂也能随时供应食物。


    这比平民们想象中的学校好一千倍、一万倍。


    最初以为只是识字就够了，但越看到在面前展开的道路，越让人渴望踏上它。认字、学习生活技能、学习足够让人追捧的药剂和锻造，甚至，学习武技。成为武者几乎已经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神术师的平民们的最高梦想，但学校里，这似乎还不是终点。


    引导老师们已经开始加班加点批改答卷，成绩和入学名单将在一天后公布，参观了学校的平民们走出学校大门时，还有些依依不舍，不停回头看向学校内部。


    这样漂亮的地方，看一天都看不够。


    难得明确告知所有人今天放假不开工，忙了一个月的居民们却没人去休息，而是涌到市政厅，研究着能不能抓紧剩下几个小时的时间再工作一会。


    连兴致勃勃给“霍格沃沃”录像的玩家们都哭笑不得：“别人是996，你们这是30休1啊，比资本家还资本家。我喜欢！”


    注意着平民们已经离开学校，坐立不安的两个小贵族眼巴巴看着学校大门，怎么也想不通，这样藏头露尾不肯告诉大家名字的女领主之前听都没听说过，本该在贵族交际圈里籍籍无名，是哪里来的人脉请到老师的。


    第二天傍晚，已经通过学校门口张贴的纸张和挨家挨户通知得知自己入学资格的学生们，早早前来报道。夜校提前一天开学，基本只有成年人报道，堵在学校门前的，不止有通过考试的人，还有没通过入学考，但心有不甘想来亲眼见见的人。


    大门缓缓开启，经过身份铭牌核对后，大龄学生们鱼贯而入。


    夜晚的学校，像笼上了一层朦胧轻纱，光从草坪旁的灯盏中亮起，一路指引他们走进仿佛在发光的高楼。


    很少出现在城里的希尔雅，在一层大厅等着他们。


    “欢迎来到霍格沃沃-莱克顿学院，我将为我的所有领民提供学习的机会，希望学到的、而以前无法接触到的知识，你们都能在这里学到。你们将在这里度过难忘的一段学习时光，希望没有人辜负自己的时间，为自己的未来、为建设莱克顿的未来，努力学习。”


    银色指引牌上，浮现出一个表格，分不同时间和课程列出了教室位置，旁边还有一部分课程延伸出去的线条，后面打着大大的问号。


    “夜间再教育学习将于一年后进行考核，你们可以选择所有课程，也可以在文法、数学、体育三门主课之外选择参与你们认为有用的课程，选课后有两天旁听机会，旁听期间允许更换或退课。获得四个B且所有选择的课程没有D级允许毕业，学校会给予你们工作参考，获得两个A或S允许进修下阶段课程。比如，获得体育A，可以学习武技，尝试成为一位武者。”


    下面的学生们，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们睁大了眼，盯着银色指引牌，生怕错过了什么。他们意识到，打着问号的课程都将对应一份进阶课程。甚至，是和武技相近的进阶课程。


    这是多么大的机会！他们不会是在做梦吧？


    文法、数学、体育、植物辨识、矿物辨识、食物处理……一个个曾被牢牢控制，只有成为学徒才有一点学习机会的课程，明晃晃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现在，选课开始。”


    夜校老师是希尔雅从诗佩斯居民中单独选出来的一批人，只有五个人，教学任务却很重。夜校第一晚教学只开放了文法、数学、植物辨认和矿物辨认四项，冲着矮人导师去的莱克顿居民不少。


    扫盲班的文法和数学都是压缩到最简单、最常用的内容，属于实用派速成课程，虽然夜校同样有一点速成的倾向，但教学更为严谨准确。比扫盲班加长了一个小时的课程，直到学生们从学校离开，还有些觉得时间太短。


    混在学生们中的，还有几个曾为贵族们工作、通过了审查的仆从。他们进入学校前，曾傲慢地觉得新领主教给平民的课程，肯定不如他们在贵族身边学习的内容，但只是两个小时，想法就天翻地覆。


    夜晚的莱克顿城灯火点点，从学校出来的平民们都在往家里赶去，路上却不像过往深夜赶路时的恐惧压抑，而是欢声笑语，仔细听，还有人讨论着今晚学到的内容。


    焦急等待消息的两个小贵族，终于等到仆从带回来的消息，听完，乔纳森忍不住掏掏耳朵，“你说什么？上植物辨识课的好像是药剂师，矿石辨识是矮人来上课，文法课老师还说，他们的故事是跟精灵导师学的？！”


    乔纳森简直是眼前一黑，怀疑仆从为了不受惩罚在说谎的程度。


    哪来的精灵！什么时候连王都贵族们都期待聘请到的精灵家庭教师，会这么不值钱地出现在边境小城，还会低头给平民们上课！


    仆从嗫嚅着点点头，“是的，他们说，广播里每天唱歌的就是那位精灵。”


    ……喜欢音乐和艺术的确是传说中精灵族的喜好，但每天准时会像闹钟一样唱歌，通知人们起床、为平民加油打气，这样的精灵音乐，真的没问题吗？？？


    第147章 （二三更）


    迷茫的乔纳森唯一意识到的,是新领主的能力远超他想象。想要在新莱克顿获得一份工作、站稳脚跟，等待新领主求上门是不可能了，只有主动展示自己的能力,请求新领主才有机会。


    只是等乔纳森盛装来到市政厅请求觐见领主时，只得到了拒绝。没有任何优待，想获得工作,只有选择市政厅公布的这批工作一条路。


    供需关系,早已发生了变化。


    乔纳森为了保住地位的努力还在继续,希尔雅没有限制这些通过审问确定没有大问题的人的活动和交际,但她才没空见总是废话连篇的贵族,等他们真正认清现实、遵守现有规则后,再去见他们也不迟。在此之前，去听贵族的废话,还不如多冥想一会或多做几个人造元素宝石法阵。


    夜校的学生们年纪大或家庭有不同难出，对未来有他们自己的思考,希尔雅提供的是一份选择，而不是强行规划他们的学习。夜校开学第二天清晨，迎来了年纪小的孩子们。


    希尔雅同样给他们做了开场演讲,只是孩子们的注意力大多被同样站在大厅里的矮人们引走了，他们自以为小心的一会看过去一眼，年纪小的矮人被看得脸都红了。


    “……这同样是我们的一员,你们的同学，矮人们将和大家一起入学,希望在学习期间，你们都能交到好朋友。另外,学校禁止一切歧视、霸凌欺辱事件,一旦发现,立刻退学，我不希望亲手将我欢迎过入学的人送出学校。”


    希尔雅的话让蠢蠢欲动的孩子们对矮人的打量变得光明正大，有坏心思的人不敢冒头，孩子们的想法大多很简单：


    和故事里的矮人做朋友，这可真酷！


    刚介绍过，希尔雅就看到有人往小矮人那边挪去。


    地下城火纹氏族的小矮人数量很少，矮人也有自己的一套传承教学，但罗梅尔知道希尔雅要建学校后，经过思考，还是决定送他们出来，接受一年选择面更广的学习。火纹矮人离开大陆太久，该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全日制的白天学校不像夜校那样直接开始选课，每个人的课程表都是一致的，只是老师和每个课程上课时间略有区别。


    第一年学习文法、数学、体育，其他课程从第二年加上，对夜校来说植物和矿物辨识是可选辅修，对全日制学校来说，这是二年级必修。二年级多了两门必修和几门辅修课程，直到三年级的课程才有了明显区别，经过每年的考试后，第三年选择不同学习方向，深入学习某一门课程，为毕业工作或进修做准备。


    全日制学校对考试的要求同样更高，一年级升入二年级需要三个B级评价，否则继续读一年级，二年级升入三年级需要至少四个B级，当然，如果有一门A级或者S级，其他课程C级也没关系。三年级的升学考，B级毕业，A级到S级进修。


    留级生只能留级两年，第三年起留级生学费和夜校持平，一年级只要有一门B级，就能在留级期间选择旁听二年级起增加的课程，确保尽可能尝试不同方向，减少埋没过于偏科的人才。


    学生们第一天上课的第一节 课，没有进入正式学习，而是由不同的老师告知他们，未来的学习规划和可能发展。清晰的进步阶梯，带来沉重的压力和强大动力，孩子们能看到的未来，就是他们父辈的未来，直到学校给他们推开外面的窗。


    他们看到文法延伸出的历史、写作、语言分析，也看到体育延伸出的拳脚、武器学习，清晰知道这指向的将是高位武技，更能看到数学延伸出的模型计算、冥想。


    数学导师意味深长地点了点教室前白石板上的课程树状图，“冥想”两个字，让根本不懂神术的学生们一脸茫然。


    从众多流浪巫师中脱颖而出的年轻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们或许不知道，天赋，是可以被开发的。霍格沃沃不仅会交给你们成为武者的方法，也可以让你们学到如何……唔，运用天赋。成为神术师，只是其中一个可能。”


    提到神术这个词，她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被从森林里邀（搜）请（刮）到诗佩斯庇护地，前流浪巫师们在希尔雅引导下学习控制这份力量，虽然大多还留着自行摸索时尝试的习惯，但也逐渐走上了正轨。作为亲身体会过天赋存在，尝试掌握过这份据说是堕落者窃取的力量的人，对希尔雅提出的“元素≠神眷”理论接受良好。


    即使尽量减少了颠覆性发言，这和长久的认知，依然有些不同。年纪略大些的孩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不敢说出一个词。


    堕落者！


    但不得不承认，导师描绘的灿烂未来，令人心驰神往。谁不希望获得优渥的生活？神术师和武者有时甚至能凌驾于贵族之上，力量的改变，就是改变人生。


    聪明的孩子意识到堕落者这个身份时，立刻将她和城里的其他人联系起来，回忆起这一个月的接触，即使比同龄人聪明些，他们也有些困惑了。


    口口相传的故事里，堕落者永远是邪恶的、害人的、血腥的，但这些似乎是堕落者的人，来到莱克顿城后，莱克顿不仅没有变成邪恶的世界，还越来越好了。


    为什么呢？是什么错了？


    买到的粮食、分到的田地和学到的知识是不会骗人的，但那些可怕的故事，教堂和异端裁判所始终告诉他们的危险恐怖，也不会是假的吧？


    没意识到导师暗示的其他学生，都在为未来满当当的课程给自己加油鼓劲，心里埋着事情的孩子却总是走神，忍不住盯着导师看。


    她看起来真不像是堕落者，就像哪个店铺里漂亮的女老板，教学时声音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这和堕落者的阴暗危险，毫不相干。


    走神的学生在第一节 课下课后被留了下来，严肃询问了为什么不好好听课后，女巫露出微妙的笑容，“领主大人会让你们学到以前无法学到的知识。”


    “可是，我们只是普通人啊……”学生难以置信，“我们怎么配学习这个？”不敢说是神术，只能含含糊糊地提起，但两个人都知道讨论的是什么。


    “学习知识，掌握力量，就是为了可以不再无能为力，拥有可以抗争、可以说不、可以活下去的权利。”女巫直直盯着学生，“如果你认为普通人就不配学习，你可以立刻退学，永远不要来学习这些你本来接触不到的事，永远不要过上比过去更好的生活。”


    女巫课堂上温柔耐心，不代表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犯蠢还能继续耐心下去。她冷冷看着慌了的学生，聪明人能猜到暗示后的秘密，却显然还不够聪明。


    “可是……可是这不一样。”学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他承认，自己绝对不想像以前一样，在加税中绝望等待可能饿死的命运。


    女巫推着他出去，“去上课吧，下一节课要开始了，你可以好好想想，也可以把这件事传出去，也许能为你换一次恩赐圣水？”


    恍恍惚惚走出教室的学生，没有去找教堂，而是沉默地继续上课。第二天上课起，学校教室就出现了新变化，看起来普通的学校大门，实际和门内的银色引导牌同出一源，只有答对门上问题才能离开。


    当然，也有人蹭别的人的答案出门，但基本不重复的问题让把几率降到最低。全日制学生们实在有人答不出来的，只能悲惨地抓紧时间借别人笔记复习，争取在夜校学生们下课前成功离开，而不是得和夜校学生们一起答题。


    以最新学习内容为钥匙，提醒敦促着每个人的学习，回答问题内容偏向和注意重点，将区分着每个人的发展趋势。


    同时，这也是尝试推进计算机重制计划的矮人们，正关注着的信息收集场地。虽然实际上对应出来的是ABCD等不同难度问题和数据，但不断输出输入大量数据完成处理，极大程度方便了他们的测试。


    和答题一起推进的，是积分贡献制度，和玩家们的活动任务商店有些相似，第一次就答对问题的人可以获得一积分，课上成功回答问题也能获得积分，积分可以兑换单独辅导、书籍借阅权限或某科目练习时间，也能换到食物和衣服，即使只是为了获得积分，学生们好好学习的动力也被加满了油。


    学校进展一切正常，城池基础建设和分地也基本完成，连城外建了一个月的工厂，都有了第一批出产。


    看着塞里纳斯带来的新型纸张产量和酱料产量记录，希尔雅又翻了翻递到市政厅的小贵族、莱克顿城仅剩的一家商会和佣兵协会三处请求见面的消息，她通知了玛丽安排人手应对将到来的外界探听，离开城池，精神力蔓延开，源源不断供应稳固着高阶法术的力量清晰可见。


    封锁了莱克顿城周围一个月的无形屏障，骤然消失，好像它本就并不存在。


    希尔雅只是撤掉了外层的高级法术空之绝响封闭，所有教堂和有着对外联络可能的佣兵协会、贵族庄园依然在控制中。封锁的这段时间，外面有靠近的农场发现莱克顿的变化，但往南打听，听说是领地战争领主换人后，就再没有人试图进入莱克顿附近。


    能闹出这么大动静，谁知道是什么人啊？


    希尔雅对外面的窥探只当不知，她和玛丽一起见了莱克顿城仅剩的商会。


    商会会长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抱歉，您说什么？我们可以批发所有平价商店的货物？”


    神啊，连以前给领主每年送钱时，他都没听说过这种优待！莱克顿城允许自由上街后，他就几乎住在了平价商店里，一遍遍构想着这些便宜又品质优秀的商品卖出去的方案，但馅饼落下，他反而有些不敢接了。


    “不是所有，除了农具和药剂。”玛丽纠正他。


    这跟所有有什么区别！农具都是用身份铭牌来租赁或者登记购买的，他本来也没资格。况且，商会会长压根没期待过自己有资格贩卖药剂！光是糖和罕见的纸，他就能赚得盆满钵满，甚至搭上更大的贵族们……不不不，眼前这位能拿出这些商品的领主，才是最大的大腿吧？


    “批发价比现在还低……”商会会长终于从狂喜中冷静下来，恭敬地低下头，“您需要我做什么？”


    希尔雅笑了一下，“我只需要你去做生意，生意做得越大越好，告诉所有人，莱克顿城愿意和大家交易。当然，还是要交商税的，我不希望发现有人偷税漏税。”


    商会会长愣住，深深低头，“您的慷慨和仁慈让我无以为报。”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张口闭口就是“光辉庇佑”的祷词，以此和贵族拉近关系，直到恭敬地退出市政厅的小议事厅，他脑海中才浮现出一张通缉令。


    商人总得深深记得附近的危险，裁判所通缉的危险人物，更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但也有例外，比如现在。


    商会会长在平价商店里研究该批发哪些商品，同样看到游戏正式更新了跑商环节的玩家们，也涌过来挑挑拣拣。


    跑商基础要求是加入佣兵团，以佣兵团的身份踏上商路，同时区分了不同商路。


    虽然大地图上因为马猴烧酒三人已经抵达雷曼王都，日入斗金带着的半商队半信使队伍也沿着这条路走向王都，但在不同玩家小地图上，主干道之外，还能继续探索其他道路。


    以莱克顿城为中心，可以前往东南西三个方向，起码三座城池和四条以上的路途，选择不同的路抵达时间和遭遇问题都不相同，就看跑商玩家能做出什么选择了。


    另外，每种商品有多少人买了，这对玩家来说是一条面板公开信息。当然，像商会会长和其他有心做生意的人，也可以通过询问平价商店售货员获得信息。市场就这么多，怎么竞争、怎么联合，就是希尔雅提前为玩家们准备的模拟游戏内容了。


    罚没的贵族产业除了按照城市建设预留的部分，同样对外开放了租赁选项，不管是玩家还是居民，想开什么店铺，攒够钱，都可以来提交策划案申请。


    长期固定不变的莱克顿城产业，在玩家们层出不穷的想法下，像鲶鱼入水，剧烈波动起来。


    同样剧烈波动的，还有佣兵协会的负责人们。佣兵协会在莱克顿城只有两个记录官和两个职业者，剩下的都是仆从，从被关起来的那天起，就在等过于出格的新领主引来教廷惩罚，但很可惜，一个月过去，他们不仅没等到教堂惩罚新领主，自己也被关得扛不住了。


    只能生活在一个小区域里，在外界绝对的寂静和模糊中，任何消息都接触不到、送不出去的滋味，让他们相当无力。更可怕的是，两个青铜中位战士脸色凝重地意识到，封闭他们的不是锁死的大门，打裂了大门他们同样出不去，真正的封锁，是门外的风墙。


    ——这是堕落者的阴谋？还是教堂的意志？


    佣兵协会就在南城门内不远，日复一日注视着外面变化，却没法捕捉到任何危险行为，看起来新领主和她的手下完全不像疯狂的堕落者。


    佣兵协会对王国负责，但面对常有的教廷压在他们头上的事，只能难受难受，也无可奈何。毕竟，最优秀的佣兵的最高目标是进入修道院，而修道院的最高目标，是进入圣殿骑士团。


    既然教堂都站队选择了新领主，他们当然也得跟着表态。


    玛丽单独见了他们一面，对佣兵协会的工作表示了支持，但也客客气气地宣布。未来莱克顿城范围内的任务发布，将市政厅职员进行审核。与之对应的，是莱克顿城市政厅将通过佣兵协会固定发布一批任务，中间抽成属于佣兵协会。


    玛丽笑得十分温柔，“毕竟，领主大人刚抵达莱克顿不久，也许有人有心针对，我们只是希望保障安全。”


    这个要求有些出格，但在部分领主强势的城池里，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对面给了台阶下，还给了一批好处，莱克顿佣兵协会真正的主导者两个职业者对视一眼，答应了下来。


    送走佣兵协会，玛丽稍微松了口气。


    希望勇者大人们可以在佣兵协会玩得更久一些。


    佣兵协会负责人毫无接下一部分给玩家发任务的工作的认知，见过莱克顿新执政官回去，发现能重新启用法阵后，才放下心，确定不知道怎么跟教堂联合起来的新领主的确准备和平相处，对这次双方交流结果相当满意。


    忙着更新了这段时间的任务水幕，刚开放几个小时的佣兵协会门前，就一二三四挤进来一群人，“嘿，我们想成为佣兵！”


    佣兵协会四人被涌入的玩家们堵在里面，忙得头晕脑胀，登记间歇不由得纳闷，往常恐怕几个月都见不到这么多职业者，这是哪来的这么多人？但下一秒，他们就自己圆了回去：没毛病，这应该是新领主带来的人，闲下来见见世面……吧？


    玩家们忙着登记成佣兵，或者研究跑商选项，森林和西方风暴海的玩家同样摩拳擦掌，开放后的莱克顿城，刻意放出去商业信号麻痹周围城池的希尔雅，没等到周围领主的探子，反而率先迎来了一批早已知道他们存在的人。


    打扮得相当浮夸的一队商人，看似慢吞吞地驾车走过村庄。


    过往会有的民兵拦路抢劫或走投无路乞讨，一路上一次也没碰到过，农场和农场之间区分有了变化，据说现在是按照村庄划分，田地中麻木劳作的佃农似乎有了不一样的神气，虽然还是同样的动作，但好像又要快一点。


    有人从地里抬头看他们一眼，又快速低头，凑在一起说着什么，似乎是关于这条土路。现在的佃农们居然不担心每年给领主的劳役，反而期待着把路修得更好一点？这太奇怪了。


    被土系法师们强行夯平的主干道上还在计划着修得更结实的道路，但围绕着村与村之间主路完成秋天翻地、播种的平民们眼里，能顺着道路平稳地推着独轮车回家，就已经是相当好的大路了。


    “现在的莱克顿看起来和以前不太一样啊。”马车上驾车的“车夫”低声道。


    马车里的人小声补充着打听到的消息，“据说是换了新领主，收回了前领主分封的大部分土地，连佃农都划到自己名下，我在哈撒雷城打听到，都在嘲笑新领主只能看到这点东西。”


    “等等，那是什么？”车夫眯眼看着村庄前挂着的喇叭，里面正飘出阵阵歌声，附近劳作的佃农们拎着篮子推着车正在往回走，显然已经习以为常。“炼金道具？还是附魔道具？”


    莱克顿加税，城中活动减少后，进城打听消息的血蔷薇成员们就不得不换一个地方藏身，避免被抓住。


    离开后不久，莱克顿城就被封锁了，他们讨论后认为可能是教堂主教隐瞒了实力，施展高级法术投靠新领主，但就算是教堂主教选择了站队，这群家伙居然也会给普通人用上道具？


    他们简直匪夷所思：究竟发生了什么？


    答案，或许就在前方的莱克顿城中。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加快速度前往莱克顿城的马车,在城门前遇到了新麻烦。


    拿出最好的伪装，以过往接近城池的商人模样站在城门前，他们死死盯着每个平民进城时拿出的身份铭牌,其中的炼金术师差点把自己手臂掐青，才敢确定不是做梦。


    ……什么时候，炼金材料和一角炼金阵都能堂而皇之地出现了？


    领头的人几乎瞬间想到了他们来莱克顿的目的,将城里出现的阿曼达联络标记和这些变化联系到一起,但又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想法：要是阿曼达能在新领主身边占据一席之地,她当初就不会被追得逃入森林了。


    正满脑子一团乱麻时,在城门前慢慢前进的进城队伍,眼尖地看到了一个高瘦的女人。来这里找人时他们就看过了过去对阿曼达的通缉令,血蔷薇内部认人，大多是用通缉令认的,但大多数时候没什么作用，毕竟都会做伪装,而且只有到一定层次的堕落者才会有画像。


    可眼前的女人除了比画像上阴鸷的样子开朗的多，分明就是一个人！


    脸上没做伪装，没有掩饰名字,追在女人身边的年轻人尊敬地叫着“阿曼达导师”，腰上还挂着一个小天平和药包，坦坦荡荡走在阳光下,让人不由得怀疑这是一个诱饵。


    假扮的商队提起警惕，开始后退时,阿曼达心情复杂地看到了他们。


    玩家们被血蔷薇来人抓到过，通过容貌和打扮描述,阿曼达几乎第一眼就意识到,对面这几个莱克顿城开放后第一批来的商人,目的并非行商。


    看到找了借口后撤的马车，阿曼达觉得就像看到过去不得不拼命掩饰自己身份的自己。


    阿曼达本来是准备出城，去看看移植到森林外的魔化版甘雪草生长情况，经过毛嘟嘟诱导培育几代，它和原本森林外的甘雪草略有不同，但具体效果上的区别对药剂师来说可太大了。但“自家人”找来了，她只能暂时搁置这次出行，先把充满警惕的危险分子安置下来。


    “我是阿曼达·柯拉科斯，听说你们希望获得药剂销售许可？”阿曼达越过人群，走到马车旁，“跟我来吧。”


    刚还试图尽快离开，迂回着重新探听莱克顿消息的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


    女“商人”笑容可掬地下车，对她欠身，“抱歉，柯拉科斯大人，我们当然乐意做这笔生意，但您好像认错人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暴露了，但绝不能承认。万一这是围绕“阿曼达”的身份设下的陷阱，不管阿曼达有没有背叛，他们都得考虑保护好背后的其他人。


    阿曼达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在怀疑自己。在希尔雅一手建立的稳定生活中，除了玩家们过于跳脱让人头疼外，过去遮遮掩掩的生活已经离她远去。做研究追求效率，这样委婉的试探让她很不适应。


    阿曼达干巴巴地回答，“没认错，是你们递交的申请。我等你们很久了。”


    早点带去找希尔雅，她就能解放了，也许，还能多一批帮手？没办法，她实在太忙了，需要带的学徒、做的多方向研究和多种材料配置，都榨干了她的时间，眼下的黑色就没下去过。


    商人不知道阿曼达看她像未来打工人，只感觉眼神令她背后发凉，只能点点头，“荣幸之至。”她们已经被发现了，就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城门前，正式开放后开始凭身份铭牌进城，没有铭牌的人则登记信息，并缴纳对应货物的交易税。外来者们身体紧绷地完成登记，听着身边窃窃讨论声，有些惊愕地发现，这次需要交的税款居然低了起码一半。


    “居然是阿曼达大人亲自来迎接啊……听说她可是位大药剂师，不知道我家小丫头到三年级的时候有没有资格成为她的学徒。”


    “那可得好好学，现在都是凭真本事的，可不能因为领主大人放……对，给咱们像贵族老爷们一样周末休息，就回家什么都不学了。”


    “那肯定的。听说了没有，哈撒雷那边的农场有人来村子里找亲戚，想花钱买同样的农具和种子呢。今年冬种的种子是免费发放的，傻子才分给他们！”


    “特里商会已经出发了，我想着要不要咱们也试试做生意？咱们的粮价可比别的地方低得多！走快点，今天平价商店不知道会上什么新东西呢。”


    挤在进城队伍里聊天的男男女女，说的都是生活中的琐事，但对竖起耳朵听的血蔷薇成员们来说，却是灌了满脑子问号。


    这还是他们上次来的莱克顿城吗？


    他们不是没见过领地战争，但过往经过领地战争的城池大多是战前被搜刮一遍，战后又被搜刮一遍，萧条得厉害，新领主为了尽快稳固统治建立权威，绝对不吝于展示武力。可莱克顿城违反常理地热闹着，不仅没有继续加税或搜刮，反而降低了税收，唯有依然只承认自己是“药剂师”的部分，才让他们找回了些熟悉感。


    正发呆时，身边穿着皮甲的年轻人叫醒了她。


    “薇薇安·贝女士，请收好您的入城证件，您和您的伙伴们可以持证件入住城中任何旅店并完成交易，莱克顿城保护所有莱克顿合法交易，同样，对所有违法行为予以惩罚。您的交易税额预缴部分，如有超出，将于出城时予以退还，请注意保留税款清单核查。祝您在莱克顿城拥有一段美好的旅程。”


    年轻人和薇薇安见过的其他城市军队或治安队乍看没什么区别，一样健壮，一样拥有比平民好得多的甲胄武器，但和煦尊重的口吻，是薇薇安不曾在任何地方听过的。


    这次进城的队伍只有他们一行需要进行额外登记，其他人只需提供自己的身份铭牌。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做，马车和人群的分流稍有些拥挤忙乱，但结束得很快。即使有阿曼达在旁边，负责城防的士兵也没有直接放行，而是通过了一板一眼的登记后才出声。


    另外，薇薇安怀疑地扫了一眼纸上的表格。交易税降低已经够让她惊奇的了，现在，他们居然告诉她，吃贿赂不眨眼的贵族们还会把装进口袋的钱退出去？


    “贝小姐，你已经耽误了我四分钟。”阿曼达看着他们恍恍惚惚的样子就头痛，不愿意承认自己过去也会像他们一样傻乎乎，催促着他们赶紧进城。


    薇薇安尴尬极了，她对年轻士兵点点头，“谢谢。”


    训练中今天轮值城墙的杰克，重新回到类似城防军岗位上，心境大不相同。现在多注意周围变化，耐心接待所有进城的人，可不是自降身份和令人不屑的事，而是他的本职工作。他笑着送走商人，坚信未来莱克顿会迎来更多的客人，和更多惊讶的目光。


    薇薇安走过城墙，终于从一个个脑袋后看到了一个多月前就见过的莱克顿城。


    原本显得陈旧灰扑扑的城池，不再只有主干道中心的两座建筑显眼，远远泛着光的玻璃屋顶、钟楼和街上没点亮的一盏盏路灯，带来了精致华美的质感。


    所有城市都会有的污水和臭气熏天的墙角，都在莱克顿消失了，看起来像是彻彻底底打扫过，平整干净的街道让人十分舒服。杵着扫帚站在街边晒太阳的老人三两成群，苍老得可怕的脸庞舒展开，白发也努力打理得整齐，像街上走过的人群一样，比别的地方都白净。


    街上能看到的最忙碌的地方是市政厅前，有人围着公告栏，轮到这天上班的市政厅职员一遍遍重复讲解着公告里的内容，务必让经过扫盲能认识常用字的平民们真的理解这些新消息，知道公告内容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其中，最显眼的是依然放在公告栏正中央的十三条莱克顿法。


    法律公文旁，公布着近期哪里开放租赁、哪里有大量工作岗位和已经完成的部分事情，几乎看一遍，就能了解到莱克顿城的发展，更是能从中寻觅到自己的机会。


    不再是仅限于小圈子里的秘密资源，不再是只有领主和贵族们知道的事，所有莱克顿人，都可以了解到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了解到他们的城池的变化。


    当然，所有旅店、酒馆和佣兵协会这样外来者流动率高的地方，不一定有别的公告，但十三条莱克顿法的条文全都贴上了，保证让来人清晰知道这里的规则。这种情况下再违反，那就只能去跟还没从监狱放出来的人做伴了。


    薇薇安跟着阿曼达走到市政厅里，抱着被全部留下的警惕，进了小议事厅，就拦住阿曼达，“柯拉科斯大人，我们只是普通的商人，恐怕买不起您说的药剂，我愿意献上这次带来的所有货物，请您谅解。”


    强买强卖的事，贵族们也不是没干过，对方没有立刻表明知道身份，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刚关上的大门又被推开，一个白发黑袍的少女走了进来，对她们笑笑，“我是诗佩斯领主希尔雅，兼莱克顿领主，欢迎你们的到来。远道而来的朋友们，或许，你们愿意跟我聊聊血蔷薇的事？我的领地上，尊重和保护所有人的生命和尊严，欢迎你们来这里生活和工作。”


    被直接叫破身份，听清少女名字，薇薇安表情立刻有了变化，恭敬变成了警惕震惊，“前圣女候选希尔雅阁下？”


    第149章 （二三更）


    面前温柔和善的少女背着教廷更新的S级通缉,和同样背负着等级不同通缉令的血蔷薇成员处于同一境地，但薇薇安并没有因此立刻相信对方的好意，反而更加警惕起来。


    对希尔雅的通缉不一定是假的,但她也不会认为同是通缉犯，对方就不会伤害他们。听到希尔雅提出可以来这里生活，薇薇安的怀疑更高了：谁知道是不是诱骗他们过来后一网打尽的陷阱？


    在通缉逃亡中锻炼出的警戒防备,希尔雅在最初和阿曼达接触时已经感受过,没有催促薇薇安回答,而是示意她坐下。


    没有庇护地收留所有人之前,森林里虽然也有一个个小团体,但弱肉强食还是免不了的。森林外被打压追杀的团体,能在异端裁判所追杀中躲藏下来，也有他们的警惕。


    “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只要不违法，你们可以随意行动,离开或留下都没关系。城里同样有曾逃入森林的人，也有后天觉醒天赋的巫师，当然,我叫他们法师，你们可以自己体验莱克顿的生活，自己看看他们在莱克顿的生活。另外,或许你会想知道，我认为元素不等于神眷,堕落者在进入最后堕落阶段前，依然可以正常生活。”


    薇薇安对此欲言又止,希尔雅挑眉,“是的,我曾经是光明教廷的圣女候选，但正因为深入了解过本质，我否定教廷的宣传不是很正常吗？”


    薇薇安：……


    不，一点也不正常。这些话听起来，简直像是集会里的某些资深成员才会说的话。


    薇薇安犹豫了一下，正式对希尔雅行礼，“尊敬的希尔雅阁下，蔷薇与您同在，薇薇安·布恩向您问好。您希望我们做什么呢？”


    有能力占领一座城，被追杀又全身而退，还带着其他人从森林里出来，这三点加起来足以证明，她没法对抗对方的压力。但希尔雅的提议又出乎意料地宽松，让她十分迷惑。


    她不能把组织的命运交给别人，但显然，亲口说出允许他们自由行动、说出违反常理理论的希尔雅，也没打算强行留下他们。


    希尔雅坦诚回答，“我来见你们，只是因为阿曼达曾告诉我，你们对所有被斥责为女巫的人伸出援手，这很值得敬佩，我希望能更多地了解血蔷薇，并和你们合作，帮助更多的人。你愿意给我介绍一下血蔷薇吗？”


    在引外面流浪者过来定居前，了解一下他们接触的组织逻辑，这不是很正常吗？


    薇薇安露出崇敬的神色，“血蔷薇受欲望与血腥的主宰庇护，生机源于欲望，诞于血腥，也终于欲望和血腥。因此，我们认为欲望和血腥代表生命，也代表死亡，这是生命的进步本能，是自然诞生繁衍的规律。我们直面欲望与血腥，尊重它，掌握它，运用它，禁欲和放纵，同属欲望两面，死亡和祥和，同属血腥之中。”


    她以祈祷般的口吻说出理念，希尔雅点点头，生命进步本能和自然规律这样的解读，这和她推测的内容相近。如果是纯粹放纵+释放血腥组织，被通缉的欲望集会该是平民们闻之色变的恐怖人群，而不是只是异端裁判所追杀名单第一。


    薇薇安继续说了下去，希尔雅是很好地倾听者，将她的话和阿曼达说过的、自己曾在卷宗里看到的记载对应，剥离出一个游离在外的组织。


    以救援被迫害的女巫为第一宗旨，相对松散的组织，同属血蔷薇的人，甚至不一定信仰那位半神。令人遗憾的是，明显是信徒的薇薇安，也没见过半神出手的神迹，让试图用现有半神和陨落半神遭遇逆推神明态度的希尔雅有些失望。


    “蔷薇很漂亮。”希尔雅看着薇薇安亲手绘制出的血蔷薇徽标夸赞，繁复的蔷薇花瓣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也许所有蔷薇都长得差不多。


    希尔雅在空中招手，凝结一片冰晶，空气里聚集的冰元素凝固成实体，“我想，你们应该有很多人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但在莱克顿，可以不用继续逃亡。”


    晶莹剔透的蔷薇在少女手中开放，染上火一般的颜色，相克的冰火两种元素奇异地并存着，冰花中点燃了一朵火红色蔷薇。


    刻意泻出的元素和一丝精神力，让曾听说过这位平民圣女天赋很好的薇薇安不由得呆住了。她感受过导师白银中位的精神力，但希尔雅带来的压迫感强得多，精细控制上也显得游刃有余。


    白银巅峰？还是更高？她很清楚，血蔷薇里没有一个人抵达了黄金阶！


    “我想，黄金阶的我，应该可以做出这份承诺。”希尔雅微笑着将仿佛玻璃中点燃的火焰蔷薇递给薇薇安，直接挑明了筹码。


    薇薇安干涩地吞咽了一下，“我、我会好好参观莱克顿的，阁下。”即使知道了希尔雅的实力，她也没有立刻答应合作，承受能力和对组织的保护，比培蒙主教和被拖走的大部分神父好多了。


    不过希尔雅相信，愿意过正常生活、不再逃亡躲藏的人，只要薇薇安不刻意抹黑莱克顿，应该都会选择拥有一个安全的落脚地。


    针对血蔷薇成员们的应聘可以筹备起来了，由于又要负责医疗、又要负责炼金炸弹等多处研究，阿曼达忙不过来，希尔雅打算推进的药剂工业化和炼金术教学迟迟没有进展，等新的炼金术师和法师们到了，就有新血了。


    希尔雅没打算恐吓薇薇安，放出去刻意彰显存在感的精神力重新收回，又变得温和起来，“对了，隔壁就是莱克顿学院，未来将开放法术、炼金、武技等多种高层次教学，有兴趣的话，申请在莱克顿落户后可以申请成为教师。想研究药剂、炼金法阵或者法术模型，我们也有相关知识储备……”


    如果让玩家们看到这一幕，大概会立刻联想到给打工人疯狂画饼的黑心HR，能忽悠一个算一个。只是希尔雅说的都是真的。


    薇薇安不得不承认，虽然还没彻底逛过莱克顿城，但光是进城见闻和希尔雅的见面后，就让她油然生出一股“留下也不错”的想法。


    对被打为女巫的人来说，堂堂正正的生活，堂堂正正学习和展示自己的能力，几乎已经快成为不可触碰的执念。过去不可能做到，但希尔雅告诉她，在她的领地上可以。


    薇薇安依然守着能透露信息的底线，好在希尔雅并没有追问她比如落脚地、怎么避过搜索等敏感问题，像邻家姐姐一样温柔的亲和力，实在很难抵挡。在能说的部分上，薇薇安不由得就多说了一点。比如，血蔷薇许多年下来拥有的大量后天掌握了元素能力巫师信息。


    “……是的，一些是元素天赋，但不完全。教廷讨厌混血种，混血种天生被认为是堕落者，我没见过和其他种族相爱的人，但曾经祖先混血，隔代出现血脉觉醒的人也能操控元素。”薇薇安回忆着见过的情况，这种组织内相当普及的消息，完全不涉及秘密，甚至还能顺便憎恨一下虚伪的教廷。


    希尔雅无视掉她话里对教廷的嫌恶，若有所思，“所以，虽然统一都叫做巫师，但有些人是后天觉醒的天赋，有些人是因为混血获得的种族天赋？这和我知道的炼金术师中有很多不同的分支有些像，炼金术师有的侧重药剂和召唤等外物，有的侧重法阵，有的侧重精神。”


    希尔雅还记得在庇护地知识里看到的炼金术师传承，职业内部互相指责对方不属于炼金术师简直是家常便饭，还有的坚称能通过炼金获得元素施法天赋。越了解施法本身，她越有种将它们重新划分体系的念头。


    希尔雅轻声道，“唔，如果你们愿意加入学校的话，我们可以进一步聊聊这些学科。也许，它们很多年后可以真正成为一种新的学习方向，总结并正式分开教学的人，也会留在历史的印记中。”


    令人遗憾的是，现有的基础职业划分，实际上在纪元之交时就已经存在，尤其是施法者方向。武者的分支和发展比施法多得多，神术师垄断和驱逐了其他使用元素的能力，从此固化。


    神学院里不鼓励创新而是严格要求遵守规则，实际上只是天赋觉醒早晚有所区别的施法者被分为巫师和神术师，被驱逐的炼金术师仅从阿曼达和薇薇安的叙述里就知道，有变化，但不多，还有很多知识已经消失。


    阶层的固化和知识的刻板，都是很危险的。重新获得符文知识的矮人们，研究热情高涨，施法者也会一样。


    薇薇安怔怔看着希尔雅三两句总结了不同分类，声音不大，却像在她心口敲下一记重锤。


    她不怀疑希尔雅能拥有很多知识，也不怀疑希尔雅能够做到。她只是在想，如果自己也能参与进描述里的历史，该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


    薇薇安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悄然做出了选择。


    希尔雅注意到她的神色，笑了笑，“是不是我说得太多了？你们该去休息了。对了，所有人的生命、健康、财产和尊严都在我的领地上受到保护，禁止用炼金药剂和一些精神手段伤害他人。被当场抓获或报案后抓获，不会因为超凡者身份获得赦免。”


    薇薇安终于想起，先前在莱克顿城外，曾为了接触阿曼达给人下过药。他们是因为这次暴露的吗？


    希尔雅直视着她的眼睛，“当然，你们应该不会这样做，对吧？当超凡者滥用力量，欲望可以无穷大，这和血蔷薇的理念可不太相符。”


    薇薇安低下头，“是的，阁下。”


    希尔雅对他人选择的生活态度，没有任何想法，但唯一一条，是不能违法。莱克顿城欢迎血蔷薇的人，但对部分胡作非为的人，只能和被审判的莱克顿重犯们一个待遇，一视同仁。


    薇薇安行礼后告别，没有人阻拦她和一直缩小存在感的几个同伴。走出小议事厅时，她注意到门前守着一个银白铠甲的士兵，高大冰冷，十足危险，好像莱克顿守卫们真的在担心她能对领主做什么，即使她可能还接不下领主一秒的攻击。


    出门后安排好的引路人领走了薇薇安，只送到旅馆门口，告诉薇薇安之后想要去参观学校，可以来市政厅申请。被叫来又送走的薇薇安一脸懵，直到背影彻底看不见了，才能确定，莱克顿城领主真的不打算监视她，而是随便她怎么走。


    拽着她衣服提醒的同伴有些紧张，薇薇安回过神，“我们先住下吧。”


    本来只是探听消息、进城迂回找人的计划，迷幻地直接变成了被人找到并糊了一脸大秘密，让薇薇安不得不先冷静一下，才能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整个城市的变化。


    绵羊旅店的老板总算等到了新生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听到客人询问最近的生活，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好啊，就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就是客人有点少，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们是第一批外来商队，可以在清晨人少的时候去看看平价商店的新货，都是好东西呢！”


    将信将疑在城里住下的一行人，感受着阳光灿烂的态度，心里的天平疯狂摇摆起来。在莱克顿城街上的平民和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店铺和市政厅、甚至领主本人，也是这样。


    她在别的地方绝看不到这么多笑着的女人。第一准则是救援女巫同伴的血蔷薇组织里，薇薇安曾被人救过，也曾救过别人，当然知道大陆上虽然也有女战士、女神术师和女佣兵，但数量很少，对女巫的排斥阴云始终笼罩在女人们身上。但这里似乎并不强调这个。


    也许，这就是希尔雅领主解决对堕落者恐惧的结果之一？


    在旅店老板大力推荐下，薇薇安和同伴针对和希尔雅的这次见面聊完，一起去看平价商店了。


    进城时就听平民们讨论过“平价商店”，这个名字相比各种花哨名字的商行、商会实在有些普通，建在领主府门前挂着牌子的商铺建筑更普通，但她见都没见过的许多东西，让这里显得一点也不普通了。


    挂在外面的纸张、白底泛着微紫色的布料、数量多得离谱的药剂瓶……薇薇安眼花缭乱。


    “这是什么？”薇薇安的声音淹没在吵闹着问价、像抢劫一样抢购货物的主妇们之间，站在用桌子改造的柜台后的售货员却敏锐地听到了。


    同样的问题售货员已经回答了许多遍，但不妨碍她继续热情洋溢地回答，“这是棉布！只有这一份样品，不过勇者大人们说很快就有新一批供应，可以预订不同颜色的，还能做保暖的棉衣棉被！只要是莱克顿居民，都能用折扣价买够一条被子的量！买到就是赚到，温暖过冬！在居民订购结束前，暂时不对外销售！”


    激情洋溢的声音中，棉布旁挂着的大大价格牌十分惹眼，数字被划掉，用红色写着低到原本三分之一的价格，这样的视觉效果，顿时让人觉得便宜极了。


    棉？棉是什么？


    薇薇安茫然极了，她踮着脚看清布料下方摆着的一团双手捧着才能包起的云，像绵羊的毛毛，柔软蓬松，只是稍稍带着紫色，最下方还残留着没剥掉的花萼，深紫色让人不由得感觉有些危险。


    售货员正指着它唾沫横飞地介绍着保暖、吸汗等优秀品质，这看起来像绵羊毛的一团云，的确会变成一匹布，甚至，在售货员口中，还有正在建设的纺织工坊准备招人。


    莱克顿人见到、知道的东西，薇薇安不清楚能不能比得上王都，但一定比北部行省其他地方都要多。


    毛嘟嘟路过平价商店，听着里面传出的对棉花的卖力吆喝声，不由得脸有些红。


    瓦伦当初当成路标的黄色花朵，回来跟其他采摘的植物样本种在了一起，直到拿下莱克顿城后不久，开花长出果实包的花朵，才给了毛嘟嘟一个惊喜。


    这哪里是普通的枝叶有毒的花，明明是游戏魔改版棉花啊！


    不像现实棉花那样洁白，成熟后浅紫色的云一样软绵绵、鼓鼓囊囊的花苞垂在枝头，梦幻极了。虽然生长期比现实略长，但产量也更高，保留现实棉花品质的基础上，柔韧性有了明显增加，至于其他效果，毛嘟嘟暂时还没发现。


    经过近一个月的重新催生种植，实验田里的新一批棉花也即将到收获期。除去留存样本实验的部分，再在莱克顿城试种一次，就能满足给全城发福利的目标。


    实际上还是要掏钱买的，希尔雅不会惯着居民们生出不劳而获的习惯，只是价格堪称成本骨折，市政厅补贴后确保每个家庭都起码有一条被子盖。有能力盖毛毯、盖兽皮的人到底还是少数，有了棉被，平民们就不用盖稻草或者像往年一样跟牲畜挤着取暖。


    发现有机会可以蹭，在棉花基础上迅速搞起纺织织机技术搬运的玩家，尽力造出了织机模型，找上矮人们，成功拿到一笔高好感度高奖励。


    售货员说的纺织工坊就是在这一基础上建起来的，场地其实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机器还没完成。


    棉花和织机能不能开启游戏工业革命，毛嘟嘟不清楚，但她看到自己亲手选育出的土豆等作物大受欢迎，离开的脚步都轻快起来。想想舍友猫球球喂出的小蜘蛛们，和前两天刚有了头绪的蛛丝纺织计划，高额经验和好感度仿佛在向她招手了。


    哎呀呀，被人喜欢真是令人苦恼的事呢。


    毛嘟嘟不清楚织机的后续，希尔雅倒是对此一清二楚，矮人们试图搞符文机械，形成自动化，但考虑到成本，希尔雅还是决定留出加装能源驱动的部分，先从水利驱动机械开始。


    矮人们眼巴巴渴望着她收集的人造元素宝石们，但能量储备目前还是缓慢增加状态，研究能量运用都不够，直接投入机械运转完全不可能。连最具有魔幻气息的学校都只是放了一块人造元素宝石，作为引导牌和希尔雅亲手绘制的各个法阵的备用能源，还叠加了吸附游离元素的法阵，想给织机等机械用上，大概得等到元素宝石自由才行。


    看了看城中各项事务进展，希尔雅见过薇薇安等人后，只安排了几个工作选项预备，就不再关注他们在城里的活动。违法犯罪有人盯着，想打听消息也没关系。


    她的这些话不是给薇薇安说的，而是给她背后的整个组织说的。想必不久后就能看到结果。


    不过，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不是如何把松散的血蔷薇吸收进领地，而是近在咫尺的税收问题。


    丰收季同时也是税收季，虽然希尔雅免除了本年度所有人的税收，但除了领主自行添加的各种名目款项，需要交给王国和教廷的税收不是她说免就能免掉的。


    暂时维持表面和平保护莱克顿城平稳发展，用生活潜移默化改变人们的态度，需要时间，这就势必要对上遵守一定规则，避免提前开战。对经营的第一座大陆主城，希尔雅还是很上心的。


    希尔雅不打算向平民征税，这笔钱就得从占领莱克顿城后没收的财产里出。


    第150章


    收缴的财产目前属于莱克顿公共财产,属于领主和贵族们的小金库不少。只是希尔雅打算趁丰收季粮价略低时，多换一些小麦储备，这就有些麻烦。还好,给玩家和商会同时发布的附近城市收粮任务，目前完成得差不多了。


    税金几乎都是主动上交，莱克顿领主换人,对税收催收毫无影响,除非她延迟太久,才会有人来斥责收缴,这正好给了她利用的余地。


    等日入斗金的队伍带着正式成为领主的文件回来,运送税金的队伍就能出发了。


    在希尔雅核对税金时,北归的队伍刚踏入莱克顿范围。


    日入斗金带着队伍晃晃悠悠前往王都，既是商队也是使者,一路上来回走了一个月出头。路上不仅将莱克顿前领主在领地战争中失败的消息传得广为人知，还热情地开展了各项生意,完全本色扮演了一个落魄贵族重新抖起来的财迷家臣。


    反倒是离莱克顿城近的、被日入斗金留给后来玩家们的几座城，是在莱克顿城重新对外开放后，才从新莱克顿嗅到了浓重的铜臭气。


    提前撤出莱克顿的商会还在观望,莱克顿仅剩的商会却主动接触了外面原本的人脉。


    玩家们和商会会长达成了奇怪的合作，有信心开大型商路自己成立商会的玩家自己跑商，其他人要么和玩家搞起来的商会一起,要么把莱克顿商会当定点NPC用。


    作为被利用对象，商会会长并不觉得丢脸,对以自家商会名义通过勇者们卖出的药剂相当满意——药剂不允许商会批发，但用玩家绕开这条规定,蹭蹭名头总没关系吧？


    远在王都的方遥倒是一直对莱克顿攻城战中出现的卷轴商业前景非常看好,神术师的高高在上,获得施法保护的可能性太低，普通佣兵们、甚至贵族们的保命需求就意味着卷轴无比光明的前景。但魔法卷轴只那次上架了一次，只能遗憾地找找商店出的小玩意。


    从莱克顿涌出的商队为附近城池带来了药剂、纸张和各种新奇小玩意，理直气壮挂上“莱克顿专卖”牌子的店铺，在附近开了起来，有能力进入城市的平民们，大多听说了这个拥有被贵族们欣赏货物的商铺。


    金币银币涌入莱克顿出发的跑商队伍，但和平民们对此充满艳羡不同，听说了莱克顿领主换人消息的附近贵族和领主们，对新领主十分轻蔑。


    “一个商人……以为拿到一个男爵领就能真的洗掉身上的臭味，成为和我们一样的人？哈，做梦。连封信都不知道送来，一点礼仪都不懂，这样的人住在旁边，我的羽毛扇都臭了。”


    丰收季后不久，逐渐进入秋冬季闲暇时间的贵族们，马车如龙穿梭在不同的庄园间，社交季将一直断续持续到明年。衣香鬓影的宴会上，对连名字都没在上流交际圈被人引荐过的莱克顿新领主，聊起时充满了窃窃嘲笑。


    “让她先享受享受当领主的快乐吧，当上领主就急不可耐地清算别人，准备行使自己的分封权，实在愚蠢又短视。不过，她确实很能赚钱，主教不可能一直为她撑腰，也许明年我就能看看她能为自己拿出多少赎金了？”


    正如弗雷蒙特·莱克顿知道的那样，领地战争向来针对的是土地、人口、财富，不会伤害贵族们的生命。在莱克顿以外的城市中，莱克顿越对外开放贸易，在他们眼中越是一个正在自主充盈起来的钱袋子。


    没人会相信莱克顿城是被新领主亲手打下的，莱克顿重新开放后，大多数人都倾向于是罗魄贵族打动了教堂神父或主教。但帮忙总不可能一直帮下去，他们都觉得自己有机会。


    周边城市的社交季宴会几乎每天都有，贵族们高傲地忘掉了刚刚交过的税款，当然，他们积累的财富也足以让他们忘记，大量消费额度落到了莱克顿出发的商会中——论起会玩、会享受，虽然现实没有魔法，但不妨碍玩家们降维打击游戏NPC啊！


    至于宴会外被搜刮走一年的辛苦钱和粮食的佃农，往往只有等待未知命运一条路走。但今年有些不同。


    不知从哪里开始，也许是莱克顿专卖店飘出的议论，也许是马车经过时的笑语，也许是幸运地被选入店铺的本地学徒，拥有了新领主的莱克顿城的故事，在周边城市的农场中悄然流传。


    听说他们冬天也能买到便宜粮食，听说他们还能认字，听说，他们还有自己的土地和身份铭牌……虽然其实是领主的土地，但好像也没太大差别。


    打听得再深一点，还有人说，莱克顿接受外来居民定居。但这似乎只是个传言，谁都知道，如果不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佣兵，或跟随佣兵的仆从，逃出生活的农场、逃离原本的身份后，只会成为流民，无家可归，也很容易会饿死街头。


    普通人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去别的地方生活，这对佃农们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


    但越不可想象，在漆黑的深夜里，不由自主幻想着莱克顿的生活的人越无法入睡，悄悄分享自己听说的传闻的人，像病毒扩散一样增多了。


    人们在绝望时总是需要寄托，大多数时候是神明，但似乎就在身边的好日子，听起来更令人期待和向往。


    既是商队也是另类宣传队的莱克顿商队进展良好，日入斗金带着正式文书回来，完结这场送信支线任务拿到奖励，对奖励也颇为满意。


    日入斗金在王都和马猴烧酒三人碰过面，临时摸了几个小任务，挺久没回莱克顿城，对街上新开的烧烤店两眼放光，给希尔雅交了任务，就窜出了市政厅。


    不会胖不会撑的全息美食，他来了！游戏里就算是王都的食物，也实在有些令人发指，日入斗金想念这一切很久了！


    刚进议事厅时，经历过这场漫长的角色扮演，和王都交流过的日入斗金，一言一行都带着本土化的礼节，连用词都有些改变，看起来就像个年轻的商人。让其他玩家看到，忽略掉头上顶着的ID和称号，可能还会误以为是某个NPC。


    但刚交完任务，他就像从一个壳子里跳了出来，日入斗金重新生龙活虎。


    希尔雅看着一阵风冲出去后晃了晃的大门，不由得笑了，“勇者们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着这样充沛的活力啊。玛丽，来看看这个。”


    被通知过来的玛丽手上还有没写完的公文，但看到希尔雅的笑容，也从疲倦中露出了笑容。


    从庇护地的辅助管理，到担任莱克顿执政官，莱克顿城的人数比庇护地里加上勇者们的人数还略多些，玛丽每天需要思考协调的问题很多，很多是她过去完全没接触到的内容。但希尔雅一直引导着她，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玛丽什么都没问，从希尔雅手中接过刚拿到的文书，展开后，恭喜希尔雅的话堵在了口中。


    “玛丽·都里安……？”玛丽呆呆地看着本该写着新领主，也是新爵士名字的地方，看了几遍，依然看到的还是自己的名字，只是多了个姓氏。


    女爵士，玛丽·都里安。


    她忽然想起上个月勇者队伍出发前，希尔雅仿佛随口一问的话题。


    “如果有一个机会改姓，你会选择什么姓氏？”


    她选出了一个最喜欢的姓氏，希尔雅为她达成了这个希望，这是来自冕下的赐予。


    玛丽握着这份写了她的新姓氏，也写了她的新未来的羊皮卷，对希尔雅单膝跪地。


    “我，玛丽·都里安，将永远为您效力。您的愿望，将是我前进的方向。”


    希尔雅按着她的肩头，“不，你不该为我效力。你为的是这座城池，这座城池里的居民，和这座城池的未来。”


    希尔雅不确定玛丽对此听懂了多少，但对这半年里她的成长看在眼中，就算还无法彻底明白，也会在一天天工作里明了自己的方向。希尔雅定下规则，而真正的成长和发展，将由人们自己推动。


    玛丽对公开自己是真正领主毫无想法，她擦了擦不知怎么就涌出来的眼泪，很快又投入了忙碌的执政官工作中。她很清醒，这份爵位对她来说唯一的意义，大概就是代表了希尔雅的认可。


    目前莱克顿城中最忙碌的工作，就是城外刚开始的播种耕田。靠近森林的北侧每年天气都很极端，春秋约等于不存在，今年的天气本就偏冷，春夏来得格外晚，冬季毫不意外地来得很早，刚让人感觉到几天的凉爽天气，并不是好事，而是个危险信号。


    依照农业指导领了新种子，抓紧时间播种培育的农夫们，几乎一天都在地里忙碌着，生怕错过大降温，将苗苗冻死在地里，连一口芽都吃不到。


    玩家们带头搞事，在森林中得到学习的精耕细作方法，被莱克顿农夫们将信将疑地学习着。沼气池还没完全运转起来，但出产的沼液肥料正在进行试点，让分别做了“育苗试点”、“土壤试点”和“对照组”等不同分类的农夫们一头雾水，只能听着指导，希望能种出更多的出产。


    最先种下作物的土地已经长出了幼苗，秋风瑟瑟中，围着田地打转的农夫们都充满了担忧。虽然这批种子都是免费发放，种下去能长成多少都是赚的，但亲手培育的幼苗，大家总是希望能长成的。


    “冬天要来了啊……”


    第151章 （二三更）


    寒冷的冬天正式到来还有一段日子,在农夫们的担忧中，先一步到来的，却是他们曾在分配种子时见过的农业指导们。


    经常宅在试验田附近的毛嘟嘟,在外面不存在需要她这个手残打架后，这段时间在莱克顿好好逛了逛。还有什么能比公费旅游，一边搞大型试验田一边看风景更有意思的事呢！


    新分下去的田地都在边缘竖着牌子,翻地后挖开的田垄上留出分界线,在一丛丛幼苗长出来后,秋季的田野却有着春天般的生机勃勃。毛嘟嘟靠近检查了一下牌子标记,确定是第一批种下的种子,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记下第一阶段生长情况,还没开始分配工作，就被农夫们围住了。


    “毛嘟嘟大人！”问好后,半天没人敢问出下一句。


    毛嘟嘟看着农夫们脸上的担忧和为难，敲了敲本子,“放心，就算真的下雪了，确定作物要冻坏的话,会有人来帮你们收割的。”


    平民们不由得苦笑。天气变冷，粮食冻坏，就算及时收割,收下来的也只能喂猪，根本没到成熟时间啊！


    毛嘟嘟想了想,“我今天要去一号农场，那里的地该收割了,你们要来一起看看吗？”


    本就充满担忧的平民们互相看了一眼。


    莱克顿城分地后,原本是领主庄园之一的一片土地并没有列入申请列表,申请土地的平民们很理解，毕竟领主已经分出了很多荒地和别的庄园、农场，只给自己留下一个，已经很节俭了。


    但他们都是同样的气候，丰收时间都差不多，发种子秋种的时候也差不多，怎么他们田里的作物还是苗苗，一号农场就能收割了？难道有什么神奇的药剂，还是用了什么更好的肥料？总不会是那里其实现在才要收秋季粮食吧？


    农夫们跟在毛嘟嘟身后，一起前往农场，路上遇到的在田地里发愁的人，听说有地方要收割了，都又惊讶又期待。见毛嘟嘟不反对，纷纷跟上，等毛嘟嘟走到一号农场附近，背后已经跟了一百多人。


    原本是庄园的一号农场建在山脚下，引恩纳河水挖了一个小湖，花园环绕，远一些才是田地，从中心建筑望出去，景色很美。当然，现在花园基本被霍霍没了，倒是田地看起来精神得多。


    本以为这里有促进作物生长秘密的平民们叹了口气，眼前的田地，明明一样是幼苗嘛！就是枝干颜色和其他作物有区别，黑青色带着小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看高度、看叶子，常年和田地打交道的平民们怎么看这都不是成熟的植物——总不可能本来就只能吃枝干吧？


    毛嘟嘟对NPC们在想什么并不关心，她探头探脑找了一圈，总算找到正在湖边摸鱼的玩家，“监工任务开始了！人呢！”


    “来了来了，催生到结果期对吧？放心，马上好！”


    湖里游泳的、捞鱼的、霍霍花园簪花的、正爬树啃果子的、从窗户里翻出来的……刚刚看起来还正常的庄园，探出来了一个个不走寻常路的脑袋。仅有的正常些的人，从门口出来，脸色臭得要命。


    “来排好队，我说一二三再开始啊。”毛嘟嘟对此习以为常，算了算发布这次任务掏的奖励，默默捂住了心口，加快让所有人在合适的地方围着田地站好。“一、二、三！”


    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的平民们离了几米，出于对大人物的畏惧，一点也不敢上前打扰。听着毛嘟嘟喊口号，刚鼓起勇气想说自己也能来帮忙的平民，就看到前方亮起了一片绿光。


    绿色的光涌入一株株植物中，一个呼吸间，黑青色的植物就长高了不少，枝叶舒展，花苞鼓起，绽放。


    黄色的大花飞快绽放，又慢慢枯萎，一个呼吸结束时，一个个新的像花苞一样的小包鼓起。


    啪的一声，硕大植物“花苞”炸开，浅紫色的云飘了起来。密密麻麻的植株中微弱的绽放声变得清晰又密集，原本颜色黯淡的田地，变成了梦幻的云朵海洋。


    平民们几乎没意识到，这场像被加快了无数倍的植物生长，是怎么发生的。他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几十个木系施法者同时催生植株的场面蔚为壮观，带来无穷震撼。


    毛嘟嘟已经习惯了木系催生，她招呼着玩家们，“任务都发了啊，别愣着，快，快收棉花了，矮人运来的收割机和轧棉机呢，该试试了！”


    只听喊声，平民们感觉这简直就是过去农场管事们会吆喝的内容，相当土气。但当这和矮人造物联系起来，又和这些植物神奇的变化联系起来，平民们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这是一次普通的收割。


    难怪说收割就收割，毕竟没长成也能让它们长成啊！


    这样一来，他们就懂了毛嘟嘟先前说的就算冬天来了也没关系的底气，但，他们心里难免涌出一股股的不安。


    “毛嘟嘟大人，这、这是神术吧？我们怎么能用这个！”


    平民们见识少，但也知道，正常情况下作物是不可能长得这么快的。不会是武技，那只能是神术了？


    向教堂祈求圣水都格外困难，少有的看到神父们施展神术时，被降下神恩的大多都是贵族，他们站在教堂中，远远看过去，就是沐浴着光的样子。和刚刚植株亮起光是差不多的。


    那可是神术啊！


    本就敬畏教堂的平民们没意识到，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想起来教堂了。


    毛嘟嘟理直气壮，“学会使用这些，变得更厉害，不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吗？拿来种田有什么奇怪的？领主专门让我们来种地的啊。”她对自己农业向的发展相当满意，嗯，主要是做农场主资本家来钱真的很快。


    她看着棉花一株株倒下，盘算着之后的事，“收完棉花还要清点……对了，你们记得都要去预订棉花啊，这可是冬天能保命的东西！”


    毛嘟嘟捡起一朵棉包，硕大的浅紫色云朵比先前种出来的颜色更浅一点，更适合染色。她笑嘻嘻地递给站得最近的平民，农夫吓得后退，却被拉着摸了摸棉花。


    柔软的触感像是梦里的云彩，手稍微在里面放一会，天气微凉后就容易冷的手掌都变得温暖起来。


    冬季需要食物、柴火，也需要保暖的被子和衣物，正如毛嘟嘟所说，棉花的保暖可是能保命的！


    农夫恋恋不舍地抽出手，“我现在就进城！”


    至于神术催生有没有问题……农夫崇敬地看向城池方向，“感谢领主大人，感谢勇者大人们！”


    知道有办法避免冬季冻伤作物，跟着毛嘟嘟来的平民们大多道别后离开了，看他们急匆匆的脚步，要么是急着进城预订被子，要么是急着回到田里，跟人吹嘘着刚刚神奇的见闻。


    见过神术吗？我见过！神术还能拿来种地呢！


    把采摘任务当游戏玩的玩家们旁边，刚放开施法后就又被捆起来的几个人，麻木地看着玩家们做着原本他们眼中卑贱又匪夷所思的事。


    作为被俘虏的神术师，他们起初还有着自己的骄傲，还会跳脚反驳凭什么，但一次次反抗无效，一次次工作时恶意添乱后被扣减食物和禁止冥想，他们连反抗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跟这群神经病说神术不该这么用？他们才不会听，反而是神父中有一两个听多了这样的解释，反过来觉得用神术造福所有人才是对的——当然，不讨论施法能力到底是神眷还是本就具有的情况下。


    玩家们对脸臭臭却又无可奈何的俘虏在想什么，毫无兴趣。起初抓人时，他们还以为能教出圣女的教廷有多厉害，现在看看，真正厉害的是圣女本人，其他人拿来压榨施法还能用。起码，毛嘟嘟就很喜欢雇佣这群正在劳改期的前神父们，有施法能力还比玩家接任务便宜，不用白不用。


    同样用着劳改神父的建筑队伍，一片和新村庄里房屋差不多的建筑，在莱克顿领地上不适合做耕地的地方拔地而起，处于莱克顿和其他城市交界不远处，等到寒冬来临，这里能收留一批逃难的平民。即使没有逃难的人，开春继续分地开荒时，这里也会成为一片新的村庄。


    对兴致勃勃参与进各种新建筑设计的孤儿打野来说，亲手挥洒绘制出城市的快乐无与伦比。


    更何况，他交上去的学年论文就是古城市改造计划，本来只是顺便添了一些在游戏里总结出的数据划水的孤儿打野，意外地被导师选为了优秀学年论文，还夸他考虑了可行性。这让孤儿打野参与各项建筑工程时，更专心了。


    在完成了一批工厂建设和基础建筑改造后，建筑队开始忙碌新的细节改造。


    莱克顿城公告栏里贴出了新的公告，所有居民只需要出材料钱，就能选择自来水入户，同时还可以选择为自己家砌壁炉或者火炕。


    火炕是什么，平民们不清楚，但看到样板，原本倾向于造壁炉取暖的平民们，尤其是乡下村庄里的平民们，都选了火炕。有了这个，晚上睡觉冻死的可能性直线下降，加上一层棉被，想想就暖和舒服。


    大部分人家里一个人守着地，再打打日结零工，其他人则选择进入各个工坊，就足够掏得起这笔建设材料钱和家里的学费。


    第二个月开始，市政厅就逐渐将每日工作换成了每月、每半月的工作选项，日结的工资让人拿到手里安心，而在平民们对新领主和新市政有了基础信赖后，时间更长的工作带来了更多的希望和稳定。


    启动的造纸、酱料、纺织等民生方向工厂，为平民们在种地之外，提供了更多工作。今年又免了税，生活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冲着平价商店里便宜粮食来的平民们，开始买肉干和酱了。


    就算不太会做饭的主妇，做饭时舀一勺蘑菇酱或者别的口味的酱，味道浓郁的汤和麦糊都变得香甜起来，再添两块土豆，睡觉都能打个饱嗝。


    以玩家为主开的新糖果店、奶制品和烧烤店，是孩子们下课后最喜欢路过的店铺。


    潜移默化中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莱克顿城，平民们依然埋头努力生活着，倒是外来的商队对这里的变化感到惊奇。花样繁多的美食、干净的街道、便宜的货物，除了有些偏远，也没有什么娱乐，这里看起来已经是一座不错的城市了，有人甚至来市政厅询问能不能买房住下。


    凉爽的日子持续了十几天，在预测的寒潮降临前展开的忙碌建设，刚刚结束。


    似乎夏季刚过去不久，短暂的秋季才露了个面，寒风中，十月初初冬寒冷的气温就让人一开门打了个哆嗦。


    只是往年艰难而充满绝望的冬季，在回家就能烧暖，睡一夜早上还有点余温的火炕上变得没那么难熬。建设施工时，再次看到集体施法的平民们，已经从口口相传中听说了别的地方土系建房场景和那天棉花收获的大场面，当看得多了，平民们也学会了不大惊小怪。


    平民们大多只是一边做事一边伸长脖子看，一些和平民们不太一样的人，却凑得很近，让忙着施工的建筑队都有些不适应。


    从不同地方抵达莱克顿的这批古怪的家伙，看着和谐极了的莱克顿，心情相当复杂。


    他们不太确定，莱克顿人究竟有没有人意识到，这些施法者其实是教廷定义下的堕落者。


    对希尔雅来说，假装成各种人群抵达莱克顿的血蔷薇成员们，除了能力更强，经历不同外，基础待遇其实和平民一致。莱克顿居民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她就可以给予她们什么样的生活。


    颠沛流离的过往，用平静生活治愈。


    对血蔷薇组织本身，她处于观望状态，除非违法或者正式引导平民祈祷信仰，否则没必要强行剥离。


    将信将疑抵达莱克顿城的血蔷薇成员们，亲眼看到了玩家们的施法、和前流浪巫师们聊过，又看到了这里花样百出的法术、炼金术应用，没考虑几天，就有人找到了市政厅。


    血蔷薇的组织结构松散，希望过上什么样生活、是否选择莱克顿城，都更多的是自愿选择。这也是希尔雅希望看到的。


    希尔雅早早准备的药剂工坊和其他研究、教学工作，等到了抵达莱克顿城的血蔷薇成员申请。刚申请加入莱克顿的都只能是临时居民，第二年正式成为居民后可以获得分地等居民待遇，目前没有太多条件，审批通过后就能开始工作。


    在阿曼达带出的一小撮学徒艰难努力下，还是规模不大的药剂流水线标准化，迎来新的成员后，有了明显突破。


    虽然阿曼达的暴躁嘲讽和工坊里的吵架毒舌无差别横扫次数直线上涨，但成果还是可喜的，起码货架上伤药成本价再次下降，让跑商的玩家们和佣兵协会悄悄开放的佣兵方向宣传中，莱克顿伤药凭借物廉价美，有了些名气。


    伤药上赚的钱，基本都补贴给了针对季节研制调整的最新感冒药、冻伤药，将药价降到了平民们稍微努力一下就能买得起的程度，确保冬天的安全。


    第一次听售货员介绍新品，听说生病可以来买这些药的平民们，下意识想拒绝时，拒绝的话被低廉价格堵在了嘴里。


    这补贴不会一直持续下去，规模化建设的药材培育和药剂流水线化，会将药价不断降低，感受过不受拘束研究和工作滋味的原血蔷薇成员们，在莱克顿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


    即使冬季到来，平民们也不像往年一样直接缩在家里，上学和工作的人依然穿梭在城里、村庄和城市之间。天气越来越冷，农夫们互相猜测着领主大人什么时候请勇者们再来释放神术，开始新的收割季，但不是害怕，而是期待。


    平民们搞不懂为什么要管神术师叫勇者，但清楚地知道这些神术师的到来和领主有关。


    等级跌落到青铜中位的培蒙主教，对看到的一切心情复杂。他在被关押的小房间里默写着教义，却不知不觉写下了一个个问号。


    按照公告栏通知，要到十一月才开始停工休息准备迎接新的一年，而新年前的庆典，更是有大热闹可以看，十分惹人期待。


    当然，休息期里依然可以选择参与工厂工作，仅限离得近的或者愿意住在工厂里的人，只是学校暂停上课。


    而培蒙主教知道，这场庆典中希尔雅会宣布今年贡献最大的人的名字，并将名字和事迹刻在那块纪念碑上。当人们逐渐摆脱泥沼，对神明的祈求则越来越少，在莱克顿城中，甚至领主被提起得可能还更多些。他想，他需要做些改变了。


    对大多数人来说，注意到的是即将开启的年度庆典，也是街上不知不觉变多的矮人，和一些会穿着兜帽袍子的奇奇怪怪的人。


    忙着锻造任务的矮人们，在十月来临时暂时有了些闲暇，除了埋头研究无法自拔的人，其他不再被沉重精神污染影响的矮人们，对玩家们口中经常出现的莱克顿充满好奇。千里迢迢跑来莱克顿逛街的矮人们，在多年后再次感受到了人类社会的商业魅力。


    对矮人的围观和好奇已经随着时常能见到他们，变成了莱克顿人习惯的事，但只有佣兵们出现时常见到的兜帽造型，引来了微弱的不安。


    “戴兜帽是觉得哪里不好吗？”街头有个青年大胆极了，没去拦住走过的人，只是故意出声试探，“等冬月过去我就要去警署应聘了，所有违法行为都躲不过我的眼睛！”


    被兜帽罩住的人停了下来，还没回答，就听到路边刚放学的孩子大声顶了回去，“老师说，要尊重他人喜好，别人不想做的事，不要强迫别人做，没做过的事，不要污蔑别人！”


    还不到十岁的孩子稚嫩的声音，让自认为很理直气壮、很正义的青年脸都红了。


    正好今天巡逻的杰克扫了一眼兜帽人，微微鞠躬道歉，人走后才警告地瞪了一眼青年，“警署处理报案是要讲证据的，你这样是在败坏我们莱克顿城风气吗？”


    莱克顿军选拔最后刷掉的人，除了自己选择离开的和确实品性有点问题的外，几乎都得到了警署面试通知，杰克面前的青年就是刷掉的前队友之一。或许是在莱克顿军训练中，看到城市一天天变化，看到自己身份不同后的得意，让从莱克顿军走出去的人胆子比别人大多了，但像青年这样搞事，还是让杰克有些头疼。


    杰克回头看看兜帽人离开的方向，“这是新来的药剂师，现在便宜的药都是他们做的，有些怪癖怎么了？刚上学的小孩子都比你懂礼貌！”


    青年尴尬极了，低下了头，“我我我会改正！”


    小孩子的纠正制止事件，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个段子，成为了讲礼貌、尊重他人的典范。随着故事的传播，城里故意穿上兜帽的人也变多了，像是一股服装流行风潮，让混在里面的身上出现异化、不得不遮掩的前血蔷薇成员或流浪巫师们变得一点也不起眼。


    意识到背后善意的他们，偷偷躲起来哭了一场。在莱克顿，他们好像又成为了人类。


    作者有话说：


    第152章 （一更半）


    对受元素侵蚀异化的人们的存在,希尔雅并不打算一直隐瞒着。给予他们工作和出现的机会，逐渐让平民适应身边存在施法者，用眼睛看清楚他们做的事、他们是什么品性,降低多年来教廷宣传和一次次猎巫中造成的，对“堕落者”本身的恐惧阴影，只是第一步。


    恐惧来自未知,源于不了解时的各种恐怖传说故事,但当认识和了解了他们,恐惧会降到最低点。


    恢复他们的名誉,用其他方向替代神术学习,让受侵蚀发生变化的人堂堂正正走出来,才是他们的未来。


    占领莱克顿城后就确认要改建的医院，前领主府已经被腾空改造过,除了顶层还保留着几间拆了有些糟蹋东西的房间外，其他都变成了相对开阔明亮的医学实验室和治疗室。


    在药剂研究进入正轨后,一个人掰成几瓣用的药剂师学徒们，也是阿曼达尝试培养的第一批治疗队，终于有空闲在医疗上多努力努力。


    虽然经过体检和多次宣传,但大概是因为过去的治疗费用给平民们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目前医院一个上门的患者都没有，只有学徒们在挂名院长的阿曼达压制下,磕磕绊绊学习着解剖、缝合等来自蓝星的医学基础，尝试和药剂、施法融合。


    光系法术,尤其是治愈术，向来是教廷专属神术,血蔷薇组织内没人会这个,知识相当匮乏的流浪巫师们知道的就更少了。一般来说,治愈术能解决骨折、内脏破裂等诸多问题，但并不绝对，这次融合尝试，结合药剂的施法消耗明显变少，经过研究，希尔雅看到阿曼达提交的汇报有些无语。


    治愈术可以简单粗暴地恢复血肉、骨骼，只要精神力充足，切掉的器官甚至能重新长好。但错位或器官本身病变时，就有些不够用了。


    这个发现非常符合医学逻辑，但是是从食堂解剖的一头头倒霉蛋鱼兔猪牛羊身上总结出来的。并且最后还写了申请，希望能和矮人、更多法师合作制作体内窥镜，再开展深入体检，为广大瘸腿、器官出问题的莱克顿居民提供福利。


    她横看竖看，这份汇报写作光系治愈术与医学发展，然而似乎该读作“什么时候能有患者上门让我们练手”。


    再一翻，汇报最后的署名里有两个特殊的名字，三测玩家神经元和珍妮。好了，确定了，又是玩家们搞出来的神奇计划。


    和几乎完全建立在科技上的蓝星医学不同，更多以药剂和治疗向法术构筑的本世界医疗，和道具和奢侈的高精尖产物相似，是大多人无法接触到的。还处在放血疗法状态的医学一片昏暗，即使是炼金术师们/药剂师们，努力做的也只是尽量降低药剂成本，但在规模种植和流水线出现前，和个人能力呈正相关的药剂制造，成本依旧偏高。


    好在现在有了些改变。


    希尔雅不可能押一群患者来医院，体检也不能安排得太频繁，但加强健康宣传还是有必要的。她和阿曼达聊了聊，以莱克顿第一医院为发布者，傍晚多了一条广播宣传。


    除了先前有的洗手、不喝生水等广播，这次的广播添加了紧急止血和断肢保存等常识介绍，以一个个小故事引出相关知识，最后再提醒大家这是医院的介绍，如果一旦出现问题，可以来医院就医。


    这次的广播时间在夜校课程结束后，将伴着所有人回家、入眠，闲暇时间耳边响着的声音总会留下点浅浅印象，对故事里伤了手脚之后闹出的笑料百出笑话，被平民们津津乐道不断重复说起。


    被农具划伤或者不小心撞伤，都是相当常见的事。听故事时大家自认为绝对不会像故事里那么傻，但也有有相关经历的人懊恼不已，可惜自己怎么听到的这么晚。


    就算不能完全治好，也许当初受伤时，也能少吃点苦？


    在有人信有人只当故事听的广播开始播放的第三天，又挤在平价商店门前看热闹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出事了！”


    看热闹时有人意外跌倒，撞到了他刚买的耙子上，耙钉从背后捅了出来，血色让附近的人顿时慌了。


    “让让，让让，我是治疗师！我是医生！”人们没听过治疗师是什么，但慌乱时下意识跟着喊声挪开，从平价商店后侧冲出来的女孩冲到男人身边，脸色有些难看。“内脏贯穿伤，大出血……”


    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人活不成了的平民们，都叹了口气，有人想了想，“快去请勇者神术师们！”


    以前的教堂不会救他们，但不以神术师自称的勇者大人们，从种地到盖房子，都乐意做。也许，真的有机会呢？


    人群恍然大悟，有人连忙去找人，跪在男人身边双手飞快处理伤口、判断出血点的女治疗师却不像他们一样乐观，“除非能一分钟内赶到，否则治愈术也没办法。”她几乎立刻判断出，只能靠自己努力抢救，才有机会留下这个人的生命。


    一分钟，很长也很短。


    如她的推测那样，触发了限时任务的玩家赶来时，已经三分钟过去。玩家对平民NPC的脆弱非常有b数，直接从人群头上跳过去，落到中间腾出的一个小圈里。刚落地，她就听到鸦雀无声的圈子里长长出了一口气。


    “太厉害了！真的不出血了！是不是不用神术也能活下来了？”


    玩家懵逼地意识到，这次激动的欢迎并不是针对她的。


    低头一看，明显是凶器的血淋淋的耙子前端奇怪地变细了一截，按理说受伤不能立刻取出刺穿的凶器，避免出血过多，但地上的男人肚子已经被奇怪的药糊和针线缝了起来，上面还有些特殊的符号，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确实还活着。


    女治疗师已经满头大汗，打好最后一个结，才停了下来，有些虚弱地点头，“应该能活下来了。”


    “厉害！！！”


    欢呼声包围了女治疗师，惊奇打听这是怎么做到、要花多少钱的人，将她团团围住。要不是阿曼达知道消息来把人带走，眼看问题解决了的平民们，大概能把治疗师和倒霉蛋病人当最新景点围观。


    阿曼达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兴奋地抓着身边人聊刚刚神奇一幕的居民们。他们真诚又惊喜地夸赞着治疗师的可靠和优秀，没人意识到，这场短暂惊险的急救中，用到了他们畏惧的炼金术。


    炼金的看家本领，就是物质转换，为了把二次创口变小，女治疗师违反了阿曼达教他们时的警告，在人前用出了炼金阵。


    阿曼达对平民的心情一直都很复杂，他们愚昧愚蠢，却也善良勤奋。她不知道当平民们知道他们是什么时会怎么做，但这一刻的尊重惊喜是真实的。


    莱克顿第一医院的第一个患者，住进了前莱克顿领主府，现在的医院病房。同意了以他的治疗做尝试，以此免除治疗费用的病人，除了有些不适应一天三次被眼冒绿光的治疗师们围观，感觉现在的生活像梦一样。


    等在医院外，对那天的生死时速说了一遍又一遍还不尽兴的围观居民们，看着公布出的初始急救费用，也觉得像做梦一样。


    医院公告写得清清楚楚，整体治疗并没有神术介入，药剂也是最新研制的止血药，整体费用加起来，还不到一瓶圣水的价格。更让人吃惊的是，莱克顿第一医院受市政补贴，所有莱克顿居民凭身份铭牌，可以打五折。


    虽然也有很多人声称，一定是最后抵达的勇者用神术救了人，但那样恐怖的出血里能活过最初的几分钟，必然有治疗师的作用。这让向来恐惧生病的平民们，心里稍稍有了点底气。


    用不起神术和圣水，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也能来医院碰碰运气啊！


    对署名莱克顿第一医院的广播内容，认真听的人变多了。他们向来没钱请神术师们治疗，受伤生病了大多听天由命，但广播里说的故事，好像真的有办法让他们自己治疗。多听听，总没坏处。


    莱克顿第一医院迅速出名，学校的学生们不知不觉，也将“治疗师”纳入了未来的职业考虑中。


    虽然，连治疗师这个职业，实际也刚建立不久。


    短短几个月，莱克顿城就有了太多可以聊的新话题，连围着田地打转的农夫们，互相打招呼时都会说几句庆典和城里的事——他们可不是普通农夫了，他们起码认得自己的名字！


    十月底筹备着的年终庆典，既是为玩家们搞一次年末福利，也是为忙碌了近一年的领地居民们提供一次狂欢。


    全莱克顿商店联合搞的大促销和平价商店的花灯答题抽奖，以及诗佩斯庇护地新建不久的研究所答题闯关探险、竞技场的年终排位赛，针对不同人群放出了大量奖励，还有限定称号、外观和物资、装饰品，彻底炒热了天气越来越冷后，城里稍冷的气氛。


    别问，问就是抽卡真香，爬塔真香。


    矮人们本来只想抱着矿石和冶炼炉直到天荒地老，但是……最高奖励人造元素宝石一出，罗梅尔也撸袖子冲过来了。


    庆典的筹备是目前最大的热闹，以庆典安排为舞台，实际是三个领地拼命展示自己成果的过程，日子一天天靠近，穿上了莱克顿军冬装的士兵们，可以说是城里最帅气漂亮的姑娘小伙子了。


    佣兵中接纳实力足够的女佣兵，但在以实力证明自己之前，往往选拔都会对女人关上大门。莱克顿军初选中凭借体质入选的人很多，但更多的还是毅力。所有达标的人，都走入了莱克顿军，向其他人清晰展示着新领主的公平。


    正式巡逻时银色头盔和一身铠甲让人看得十分眼馋，莱克顿军还有另一套军装，笔挺的黑色军服上只有帽子上有一抹红，飘扬时如马鬃，但更像是一团火焰，漂亮得几乎要灼伤人眼球。第一次出来列队时，就引来了城里围观和欢呼。


    平民们清晰知道，自己看到的不再是以前傲慢的暴力队伍，这里有他们的子女，也有曾笑着和他们聊天的朋友。不仅警署正在接受报名申请，莱克顿军的招募公告也贴了出来，等冬月过去，他们也有机会成为这样优秀的人，维持莱克顿的安全和秩序。


    十月底很快到来，一直没闲着的农业指导队伍，在第一场雪落下后，顶着寒风跑完了所有村庄。游戏里北方的冬天，比现实中可怕得多，包括从森林里转化选育的土豆，都有了冻伤的迹象。


    庆典前两天，所有木系施法者完成了最后的催生收割，当庆典开始时，忙了足足一天多搬运粮食的平民们，几乎人人都一脸疲倦，却充满笑容。


    莱克顿城里路灯正式点亮，和诗佩斯相似的沼气灯银蓝色光芒在傍晚也相当耀眼。木系催生的花朵绽放在街头，酒馆和小吃店里飘出甜蜜又馥郁的香气，酒香和甜甜的甜点面包香气占领了整个莱克顿，让城池都变得柔软温暖起来。


    希尔雅和玛丽走上城墙，塞里纳斯在她身后几步，和莱克顿军穿着修改后变得相似的铠甲。


    一片蓝色的烟花咻地在天空炸开，让走在城里的居民们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南城墙上，看到领主和执政官再次出现，纷纷低头行礼。这次的礼节，无比真诚。


    银铠士兵们从北城墙下列队，顺着主干道，走向南城门。这条路所有巡逻的人都曾走过，庆典中穿着全套铠甲再次经过，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两侧，是所有莱克顿人的注目和笑容，他们握着刀剑的手，都在沸腾的热血中微微颤抖起来。


    穿着银色铠甲的莱克顿军，最终只剩下七十七人，是最精锐也信念最坚定的一批人。他们清晰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保护家园，守护家人，而不是以权谋私，踩在别人头上耀武扬威。


    “莱克顿军，请您检阅！”


    最后一步落在南城墙下，整齐的步子落下，铠甲战士们以左拳用力锤击肩膀，献上他们的忠诚。


    希尔雅看着下方，“今年冬天，丰收和温暖与我们相伴，学习到的知识也会结出甜美的果实，我们迎来了一年的终结，享受这场庆典吧！明年会是全新的一年。我，莱克顿领主，与你们同在。”


    第153章 （一更半）


    “今年,我们迎来了两次丰收。在这里，我将授予毛嘟嘟和安娜·洛克荣耀，她们为莱克顿带来了丰收,我们的纪念碑上将永远记得，是她们亲手带来了这一年冬天安稳的生活。”


    希尔雅的演讲顺序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她强调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他人的付出。在平民们的注视下,柔和的白光笼罩着城墙下两人,让她们身边飘荡着光辉,冬季罕见的花环被希尔雅为她们亲手戴上,毛嘟嘟有些羞耻,但站在希尔雅身边，还是飞快截了个图。


    笑死,这么爽的事，当然是先截图啦！


    戴着花环身上披着主教般光辉的两人并肩走过街头,人们的注意力被引向封闭教堂前的纪念碑上，塞里纳斯抽出长剑，在上面刻下她们的名字。


    石屑簌簌落下,有人简直不敢相信，安娜·洛克这样一个看起来极普通的妇人，居然能登上需要仰望的纪念碑。


    安娜的女儿艾莉和丈夫站在人群中,捂着嘴眼圈红彤彤的，在安娜紧张回头时,能看到他们拼命招手，骄傲地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的妈妈/妻子！我们来自先前的乔治亚农场！


    玛丽在希尔雅的宣言后,念出了明年的莱克顿工作计划。和令人充满热血的宣言相反的复杂计划,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在注意听，大多数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莱克顿军的帅气，计划着明年参与选拔。


    很少有人意识到，在复杂的计划中，清晰点出了将在学校开展武技和天赋学习目标，以及对污蔑案件和特殊疾病的治疗投资。直到春月时，关于“堕落者”的知识普及平反正式开启，他们才恍然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


    但对寒冬中的莱克顿人来说，最关注的不是又枯燥的计划宣读，而是最后一个字落下，玛丽同样说完了对莱克顿居民祝福后，天上绽放的烟花。


    红橙黄绿蓝金银，像是春天提前在天空中到来，耀眼的火花不断升上天空，将刚暗下来的天空变成光的花朵的海洋。


    平民们谁都没见过这个，刚看到第一朵蓝色烟花时就已经够惊奇了，更别说大面积出现时，完全占领了人们所有的视野，美丽的事物总是能夺走最多的注意力。


    天幕下痴痴看着这一切的平民们几乎凝固了，在庆典当天终于有了休息日的前贵族们，被押在角落，呆呆看着天空上一片片光影。


    怎么可能？他们看到的这一切，不该是只有王都和教廷圣地才会有的光影烟花吗！莱克顿怎么会有，还在庆典上放给他们看？


    他们心里卑贱的平民，生活已经比他们好了……


    没人在意这些重犯们在想什么，不甘、后悔或许还有些恨意在他们胸中流淌。


    光影烟花实际上是一种法术，对希尔雅来说，这只是个除了好看没有别的用的小法术。但今天炸开的烟花并不是这种法术，而是研制炼金炸弹的副产品之一。


    莱克顿军检阅后卸下了他们的铠甲，绝大部分融入了全城庆典中。不知是谁起的头，熟悉的歌词引起了共鸣，通过广播为人熟知的歌谣，在街头被共同传唱，食物的香气飘荡在大街小巷，酒馆里的笑声不断。


    一年的担心和疲倦仿佛在庆典中都变成了快乐，让人感受到丰收和现在的生活不是一场梦境，而是能继续期待下一年的生活。


    从勇者手中出现，在酒馆和街头被推广的《大领主》卡牌游戏和跳棋，成为了整个庆典中，除了参加比赛和载歌载舞外，最受欢迎的活动。


    《大领主》卡牌里有普通士兵、武者、施法者、贵族、平民五种牌，除了基础的类似大富翁游戏外，还有简单的抽牌打牌游戏，作为即时策略方向的桌面攻防战、侵略混战更是有不同的计策和地形牌提供，对战简直让人像第一次认识世界一样。


    在卡牌盘上，任何人都能成为自己的领主，思考战争，思考防守，也思考策略组合。


    甩出卡牌时会有各种光影效果，比如写着火球术的卡牌，游戏盘上就会冒出火一样的光，缠绕术时边缘还有像藤蔓一样的枝叶生长，平常只听过一些传说的平民们，几乎从未这么贴近过超凡的世界。


    他们没机会成为超凡者，但卡牌中，他们看到了、也隐约了解了更高层次的世界。


    庆典上的游戏工具是各个店铺和酒馆免费提供的，但玩过后，充满思考和趣味的游戏，让娱乐匮乏的莱克顿人纷纷打听起以后可以在哪里继续游玩。


    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的，这些游戏都很昂贵，但在校学生们可以通过贡献积分，买到游戏机会。并且，游戏获胜次数多，还有机会获得奖励。


    矮人们辛辛苦苦研究符文，试图重现当年辉煌，路上被玩家截留的技术边角，变成了现在的卡牌。由于这部分研究基本是附魔道具和固化法术的另类研究方向，玩家们拿这些去卖，也不担心身份被发现。至于研究出来的添加符文的会动2.0版本，由于有炼金术存在，暂时还没法上市。


    悄悄从庆典拐带了丽莎在酒馆打牌大杀四方，回来过年的伊丽莎白对此理直气壮，“我们是为圣女研究的周边，你是圣女的徒弟，那你带头宣传一下有什么不对？圣女的徒弟就是我们的徒弟，来来来我跟你讲这个策略，苟和反间计也好玩的~”


    莱因哈特看不出什么不对，但总感觉这群心太脏的指挥对小丽莎伸出了魔爪。


    宣布了莱克顿庆典开启，希尔雅前往诗佩斯和群山地下城，在远离大陆、稍稍比外面清冷的上，为大家开启了篝火晚会和相似的烟花庆典。当然，玩家们惊天动地的竞技比赛，也是重要的需要颁奖仪式之一。


    笑闹一晚上，希尔雅站在基本成为研究所中心的第一座四层小楼上，看着诗佩斯庇护地慢慢安静下来，不知不觉，窄小的庇护地已经变得一眼看不到头。


    咔嚓咔嚓……


    楼下走出一个人，希尔雅低头看到伯妮熟悉的脸庞。她被一些金属臂包裹在里面，走路有些迟缓，但扛着的重剑比过去还要宽、沉。


    从裁判所地牢找到伯妮后，身体极度糟糕的重骑士接受了治疗，虽然现在还不能恢复原本的力气，但参与进矮人飞速推进的外骨骼研究后，过去的风采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金属臂还有些粗糙，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伯妮仰着头，握紧有了一层金属覆盖的左拳，放在肩头，向希尔雅遥遥行礼。


    “伯妮，新年快乐。”希尔雅笑起来。


    她回过头，“塞里纳斯，新年快乐。”


    本世界大陆上只有庆祝丰收和祈祷神明的习俗，新年快乐是蓝星的习惯，但希尔雅觉得，这份祝福放在这里，恰如其分。


    庆典的热闹并没有完全感染希尔雅，她走进研究所核心楼层，从庇护地传承知识里整理出一册册书籍后，四层就变成了小型图书馆，是庇护地所有人都期望能来阅读新知识的地方。


    楼下和这栋楼周围新建的研究所小楼，则是各种知识的结合研究队伍。和蒸汽机并行研究的搭载人造元素宝石充能的魔能科技，将蒸汽能甩下了一截。从矮人长老亡灵的记录里留下的火木仓思路图和弩的设计图，在结合炸弹、人造元素宝石的研究下，有了新的进展。


    一些节点替换成部分解析和学会运用的符文，人造元素宝石的制造法阵已经修改到了4.0版本，乍看时就像一团乱麻，符文、法阵和炼金阵杂糅在一起，令人头晕眼花。


    对沉迷冥想室的施法者来说，只感觉效率再次稍稍变高。而对人造元素宝石本身来说，则突破了过去必须要有人在里面冥想的限制，法阵可以自行吸附元素了。当然，效率很低，但这大大摆脱了人造元素宝石的增长限制。


    庇护地和矮人地下城里最珍贵的，是文明中知识的结晶。希尔雅继承了它们，也从未停下向上个时代追赶、乃至超越的脚步。


    冬月中学校放假，大部分产业停工，新来到莱克顿和庇护地的人，毫不意外地大多来自西方前奴隶们。早在冬月来临前，就由领主划分的荒地早已被开垦出来，新建的村庄和还没开垦的部分土地，迎来了这些原本无家可归的人入住。


    在颠沛流离后，居然能成为一座城市的临时居民，而不是流民乞丐或者继续沦为奴隶，让这些逃亡者们惊奇不已，完全没有抗拒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而在玩家们、商队们大量向外贸易后，附近城市对莱克顿城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地位更高的贵族们依旧嘲笑着新领主的愚蠢贪婪，生活不如意的小贵族，却不由得动了心。别的不说，跟莱克顿城来往，起码能第一时间拿到他们的好东西！


    骂归骂，嘲笑归嘲笑，寒冬中风靡莱克顿附近几座城池的《大领主》卡牌（基础版），即使卖到了一份五百金币的高价，也让人趋之若鹜。


    虽然贵族们比平民们的娱乐多多了，但像这种娱乐性的附魔道具，实在少之又少，买到附魔道具代表的是身份和能力，玩的是格调。尤其是玩家们搞出了典藏版、纪念版等独一无二编号、独一无二定制游戏盘后，生意更是相当火爆。


    至于其中提出的一些，类似为某某城专门定制一套卡牌的忽悠战术，在虚荣攀比的趋势下，虽然没有全部达成，但也为莱克顿城收集了周边好几座城市的大概信息。


    贵族们沉迷于风靡的新鲜游戏，冬日从附近城市跑来的佃农们，也在贵族们不注意的时候，形成了一股小小的风潮。管理农场的管事们不敢向上汇报，只能盯得更严些，但也于事无补。


    就算没有逃跑的佃农，也在悄悄飘散的传言中知道了，莱克顿领地战争时，不仅没有征调民夫和抢掠平民，甚至一个人都没死。这在偶尔听闻的领地战争中有过相似的例子，但没死的都是贵族，平民在战争中并不算人。


    装模做样的假设中，有人还告诉了他们，“领地战争都是贵族之间的事，别人不知道，但我们莱克顿要是打仗了，肯定不伤害平民，到时候逃跑就行了。”


    类似的发言悄悄传播着，跑回来过了次年的伊丽莎白，刚回到风暴港不久。


    横空出世的百合花船队为风暴港带来了大量东方的货物，对来自雷曼的纸张、香料、酱料，让风暴港的其他船队和商人对他们挺有好感。


    当然，在风暴港，好感和富有都不是什么好事，唯一能守住财富的，是力量。在海上凶残极了的海盗劫掠船队，杀出了赫赫威名，斩杀海怪的同时，二十多条老牌船只都在百合花船队海上围剿中销声匿迹，有着独特标记的船只要么再也无法出现，要么再出现时是在百合花船队中。


    传说这位罕见的女船长是掌握了神术力量的堕落者，但没人有证据，反倒是她培养的新战士们数量令人眼馋，大多数人更愿意相信，她有着独特的培养武者的技巧。


    尤其是，这支船队一直努力表达着希望参与进岛链贸易和背后的奴隶贸易的想法，为此挥金如土，海上凶残的船队在港口中不吝于讨好任何人，非常具有诚意。


    “百合花船队回来了！”


    港口前，像曾经呼喊狂欢宝藏号时一样，迎接着最近名声最盛船队的回归，驶向野港的船只，纷纷给背后赶上来的船队让路。


    像个真正的海盗船长一样踩着船头叼酒瓶的伊丽莎白，背后是第一次出海或第一次海上战斗的新战士的欢呼。玩家们群魔乱舞，跟章鱼触手贴贴，让人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不是死里逃生，而是刚郊游回来。


    再次拖着海怪尸体返航，卖出好价钱之后，在伊丽莎白持之以恒的努力下，贝格鲁带着人登上了主船。


    “我的朋友，很高兴看到你再次击败了风暴回归。还记得上次回来时我们去见的伯克格先生吗？我从他那里搞到了一份邀请函，你希望做的生意，很快就有机会了！今天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拍卖会，然后我们去奴隶市场，放心，有邀请函，还有我在，肯定能进去的。”


    粗中有细的大汉话里展示的“自己为朋友”的努力，刷好感的痕迹实在太明显。伊丽莎白默默忍住笑，惊喜地锤了一下他肩膀，“贝格鲁，你可真厉害，我正发愁怎么办呢！”


    事实上，已经抵达这里几个月，伊丽莎白估计着自己展示的力量和倾向，应该也足以让管理奴隶贸易和商路的人看出点什么了，代表着正规路线的贝格鲁不来，她也打算试试看从本地人的小船队入手，自己找一条路。


    真正在风暴之海上驾船驰骋，征服风暴也被风暴征服的快乐，和阴谋诡计同样令伊丽莎白热血沸腾。玩了这个真实度高得离谱的游戏后，她过去玩的策略类和航海题材游戏基本都去吃灰了。


    嘱咐了贝拉注意守好船队，听说能去看拍卖和奴隶市场，已经在风暴港逛过几次的玩家们中好几个人凑了上来，“我们也去我们也去！大佬带带我！”


    “小的们，走着！”伊丽莎白笑嘻嘻地振臂一挥，鬼哭狼嚎的声音在船队中响起，有玩家从桅杆上翻了个跟头，漂亮的空心圆落地，呱唧呱唧鼓掌和口哨硬是夺去了伊丽莎白的注意力。


    贝格鲁脸庞抽搐了一下，大多兼职海盗的海上船队，放荡不羁和脾气暴躁都很正常，但像百合花船队中这样毫不掩饰的混乱狂放，还是不多见的。


    眼看一群人从船上各处翻跳下来，准备夹着他往城里去，贝格鲁赶紧拦人，“邀请函只能给最多四个人用，不如等看完拍卖会，我们去奴隶市场时再汇合？”


    好说歹说拦下了人，贝格鲁松了口气，不管是到时候在拍卖会门口吵起来，还是拍卖会的人直接把质疑的人抓起来了，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伊丽莎白和留下的玩家对了个眼神，论坛上一个直播帖悄然出现。


    海上风光大多数是后来到风暴海百合花船队的玩家转播的，伊丽莎白不常在论坛开直播帖，刚发出来，就有玩家磕着瓜子搬板凳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无责任题外话：


    瓜子：嗯，达克斯森林新发现的长得像豌豆射手的植物，攻击也跟豌豆射手相似，种子内瓤白色，外壳灰色，重新选育后原本的炮弹果子剥开，好吃的瓜子就有了，不用加调料，就是天然咸味。（大郎牌瓜子，欢迎订购~多重口味瓜子及爆米花还在研制中，敬请期待！）


    第154章 （一更半）


    大多数底层水手更喜欢在港口外延的一整条酒馆、赌场和稀奇古怪生意街上流连,地下擂台层出不穷，发泄着过多的旺盛精力。


    风暴港中的角斗场、奴隶市场和类似的生意，则比外面看起来有秩序得多,最明显的是外面的打手和进入的规则更多。伊丽莎白跟着带路的贝格鲁，在层层向上的风暴港城中第二层，停在了一个贝壳造型的建筑门前。


    二层最边缘、仿佛随时要从依山而建的城池中落入海中的建筑,半个贝壳底部和像珍珠一样的圆形屋顶,让它像山下遥遥翻滚着的海浪献出的贝壳珍宝。以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造的白蓝色浪花在建筑最下方簇拥着,仿佛还在缓缓涌动,漂亮的海螺和贝壳被拼接在一起,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它都像散发着柔光。


    考虑到游戏里魔法设定，伊丽莎白甚至怀疑它其实真的有水墙之类的防御措施。


    贝格鲁率先将邀请函递给守在外围的守门人,身上带着海风吹拂痕迹的壮汉露出一个笑，“尊贵的客人,请进，希望您在风暴拍卖会得到您想要的。”


    伊丽莎白来风暴港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对外开放,先前一靠近就会被人拦下，她还以为是某个贵族的私人别墅。伊丽莎白点点头，勾住背后东张西望上蹿下跳的两个玩家肩膀,保持了对拍卖会背后势力的尊敬维持人设，一起拖进藏在浪花里的拱门。


    拱门内是一条半环形长廊,有些像艺术画廊，往两边走才是正式进入拍卖场的入口。


    像珍珠一样的,或者本就是海底明珠的灯盏镶嵌在长廊顶部,以白、蓝两色宝石拼接成浪花和独特的几何花纹,折射着灯盏的光芒，柔和的清光将长廊笼罩起来，奢侈而精致。


    浅白色的墙上用珠光绘着暗纹，仔细看，上面画着的是风暴和光辉羽翼，羽翼下是祈祷的人群和战船一角。而在布满风暴狂浪的天地之间，分出了一块块空格，却不是绘画，而是像展示台一样放着一艘艘船的雕塑。


    长达十几米的大船被缩小了几十倍，却纤毫毕现地雕刻出了高高鼓起的船帆、船上狰狞的撞角、弯折的投石拍杆和长矛、似乎准备随时接舷战的水手和船长，一艘艘雕塑，保留下了船只和船长们最勇猛激情的样子，像随时都会变大、变成真正的艨艟巨舰在海上横行一样。


    每艘船雕塑下写着制作者的名字、船名、最知名船长和最知名战役/经历，只是看着它们，让人就不自觉热血沸腾，仿佛曾亲眼看着这些历史里的大船乘风破浪。


    热武器发展在炼金术师没落时被扼制，教廷的正统神术师们似乎不太参与国家战争，在这样的发展下，船的设计和伊丽莎白搜索过的现实历史上有些相似。但她还能在上面能找到撞角、长矛、弓等地方对个体实力的扩大配合设计，个体实力在这里被极限扩大，接舷战是作战主流，展示着独特的奇幻风格。


    “这座是精灵的作品，这两座是矮人大师的……”贝格鲁见伊丽莎白关注长廊上的船队展示，骄傲地介绍着它们的来源和历史。


    精灵的雕刻更注重周围的自然场景，作为卡戎第一艘下水的船的雕塑，白鸟落在船帆上，甲板众人似乎都在为这艘船的成功欢呼，和其他船只中更多展现的凶残战争气息截然不同，充满轻灵和快乐的感染力。


    整个长廊上一共二十一艘船，最后留出了一段空白，除了第一艘，几乎都和战争、夺取的成功有关。精灵的作品只出现了一次，但从时间看，不是因为精灵从大陆上消失了。伊丽莎白凭借先前对瑟琳娜的了解，再结合一下其他故事里精灵的习性，猜测可能是因为精灵并不喜欢战争。


    后来的雕塑是矮人和人类作品混杂，随着时间靠近当下，矮人的作品慢慢变得稀少。从制作者的信息来看，卡戎并不是艺术兴盛的国度，雕塑反而更多来自联合岛链中的小国。


    尽管伊丽莎白曾和马猴烧酒交流信息时知道，雷曼王国也有很多有名的艺术家，但在这里几乎没有雷曼艺术家的作品，卡戎对雷曼的排斥已经昭然若揭。只是，雷曼也骂卡戎是野蛮人就是了。


    贝格鲁显然更喜欢矮人的作品，对里面仿佛喷吐着怒火的“克里斯十世屠龙座驾”爱不释手。


    伊丽莎白一边听，一边附和聊天，但她越来越能感觉到卡戎王国无处不在的对战争、武力宣传展示。


    他们血液里流淌着劫掠，胸膛中跃动着野心，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踏上海洋，劫掠新的财富。或许，也会是踏上其他王国的土地。


    跟在后面参观的其他玩家纯属来玩来跑剧情的，理直气壮地把游戏里当成了旅游的一部分。在伊丽莎白应对贝格鲁时，一人忽然冒出来一句，“唉，我还以为这个会动呢，光是雕塑有什么意思，来玩模型车模型船啊！”


    “模型？”贝格鲁一脸茫然，“除非请神术师大人们施加神术，否则这些死物是不会动的，但那太珍贵了。”


    伊丽莎白接过话题，“我们在雷曼见过一些小玩意，你看这个。”


    伊丽莎白假装从怀里拿东西，从背包里取出最新拿到的拼图。


    意呆利炮搞出造纸吃利润后，本来还继续琢磨造纸，但随着炼金炸弹出现，她的热情就都跑去爆炸艺术了，后来几批新的纸板、纸张实验都是工坊组建的研发试验结果，特制的拼图纸，就是利用再生纸的成果之一。


    怎么用通用语搞印刷还在尝试中，但直接印制图案已经有了结果，拼图上印着一片阳光下看起来就很柔软的草地，蝴蝶翩翩飞舞。由于用到了特殊的药剂印刷，只有拼图完成后，蝴蝶才会像“飞”一样出现。


    继卡牌后，吃喝玩乐骚操作上面吊打本土居民的玩家们，把现实里科技没法实现的尝试娱乐都搞了起来，如何搞出游戏世界魔法乐高，制造模型手办，是玩家们机甲梦破碎后的新方向。没有电没有手机没关系，魔法安排~药剂安排~大礼包安排~


    贝格鲁在完成佣兵任务时见过一些画作，但像这种仿佛被撕成了碎片的画，还是第一次见，他好奇地看着伊丽莎白手里两个手掌大的纸板，看到伊丽莎白把拼好的图案拆开，不由得叹了口气。


    美好的东西在眼前破裂，总是让人遗憾的。贝格鲁主动道，“莉莉，这是你买到的新货吗？补好后也许会有人喜欢，协会发布任务没法找到人解决的话，我也可以帮你问问。”


    “这是船队新带回来的，但不是坏了，它叫拼图，把残缺变得完整，找到它们本就是一种快乐不是吗？拼好后还能得到一幅画，瞧，多漂亮，我觉得一定有人喜欢。”伊丽莎白笑眯眯地解释，飞快将十几块合适拼图衔接起来。


    贝格鲁思考着她的话，没太动心，就看到伊丽莎白边走边拼出了一个有些眼熟的造型。虽然有些棱角不对劲，但这一看就是个船头撞角啊！


    伊丽莎白短时间不可能拿拼图直接拼个船模出来，她拿着拼成的撞角晃了晃，“风暴之子，总该拥有一艘自己的船吧？你觉得我告诉伯克格先生想一起来做船的模型生意的话，他有没有可能接见我？你知道的，我可没见过这么多船，要拿这些有名的船做模型，还得大人物们同意才行，我只要赚一点点钱就够了。”


    贝格鲁的眼睛都快黏在她手上了，见只拼出了一角的“船模”晃动，差点伸手去接，免得看起来就很脆弱的小东西坏掉。


    正如伊丽莎白所说，海洋中长大的风暴港人，绝大多数人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艘自己的船，像先辈那样带着船闯下赫赫战绩，或者能上一次厉害的船也不错。贝格鲁随着伊丽莎白说的“有名的船”发散思维，想到能拥有自己的梦中情船，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个能卖给我吗？这肯定很受欢迎。我相信，伯克格先生也会喜欢它的。”


    伊丽莎白隐蔽地笑了一下，她确定了，背后的伯克格先生起码在贝格鲁了解里，有能力决定是否开放其他人使用这些战船和有名船只的对外使用。


    像教廷的金盏花、特殊的徽章和甲胄、特殊的建筑，都是不能随便出现在绘画等艺术作品中的，大多数对著名建筑的艺术创作，都是艺术家被邀请完成，这是属于这些高位者对艺术家赐予的荣耀。限制很多，搞拼图和卡牌时，一门心思莽上去的玩家们就差点在图画上翻车。船模虽然之前没有先例，但也可以类推考虑。


    和船队有关，又能管奴隶市场的准入，这位估计不是真正的大人物，但也一定是有实权的难缠基层。


    伊丽莎白把拼图递给他，“那可真是太好了！瞧不起人是不是？当然是送给你啊。我们就是想出来些小玩意，要是能让伯克格先生满意，花钱算什么？也许我还能去多看看大船。”


    推广船模本身对宣扬战斗的卡戎来说有好处，大概率会被推进，但船模生意不一定由她们能在卡戎开展。


    如果操作的好能保留下这笔生意，知己知彼深入参观现有技术船只和尝试模型窃听定位或者搞个炸弹也不错。伊丽莎白不怀疑卡戎工匠花时间也能搞出模型，如果保留不下，在他们制造之前，用这次事件让利接近一个实权人物，利益明显更大。她不可能直接说要和对方搞好关系，争取参观就是下一个试探。


    伊丽莎白在风暴港树立的人设就是对下凶残对上讨好，贪婪而迫切想加入港口的海盗嘴脸。贝格鲁对她暗示的直接送生意接受良好。


    他珍惜地捧着撞角看了看，“伯克格先生很欣赏你，到时候上船兜风可得记得叫上我一起。走吧，拍卖会快开始了，我们得快点进去。”


    伊丽莎白一行来得很早，在外面的长廊耽误了一会，经过他们的人也逐渐变多了。伊丽莎白手指在眉梢一飞，笑得不羁极了，率先向前走去，“有好事怎么会不叫朋友呢，快跟上。”


    内层的珠光白双开大门有三米高，浮雕着卡戎的徽章，守门人核对邀请函后，才对他们一点头，按着金色把手推开。


    里面稍有些昏暗，最下方的高台显然就是拍卖台了，它正被厚重的酒红色天鹅绒布笼罩，灯光营造出神秘又奢华的气息。


    半环形长廊实际两边向上抬高，不出伊丽莎白预料，里面是抬高的大礼堂阶梯结构，终点是拍卖台。而环形悬在拍卖场顶部的七个小房间，伊丽莎白没找到上去的路，但拥有包厢的上层人士，显然不会跟他们混在一起进场。


    层层下落的阶梯座位已经坐了一半，包厢也亮了两盏灯。伊丽莎白跟贝格鲁坐在靠中间的位置，不像现实学校礼堂那样紧凑，座位更像高档音乐厅剧院之类的排布，松散中透着舒适，伊丽莎白估计了一下，大约能承载五百多人的样子。


    像是收到她的视线，附近把一把水刺靠在椅子边抱臂等候的大汉目露凶光。伊丽莎白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转向其他人。


    她注意到，这里并不限制带武器进来，人们的穿着也不一定很好，也有普通些的看起来像渔民一样的人。


    贝格鲁按住东张西望的她，按住乐不思蜀跑去附近没人坐地方的玩家，正在更新直播帖的两个玩家不得不回来坐下。贝格鲁压低声音，“这里不是风暴海之上，得守规矩，不能招惹别人，你知道的吧？”


    伊丽莎白微笑，“当然。”


    看看依次落座的人就知道了，他们拿到的应该是拍卖会最低端中略好些的邀请函，没法坐到前排，也没法坐到包厢，但比后排好点。她经营了这么久的百合花船队在普通船队间有名气，但放到大型船队和官方船队上就没法比了。


    况且，拍卖场中不全是身份高贵或参加奴隶贸易的人，本地人、本国人和外来者的待遇总是会有区别的。


    伊丽莎白毫无贝格鲁担心的落差感，扫了眼门口和包厢，注意到几个穿着内层门口守门人类似服装的英俊侍者从阶梯匆匆走过，放松地等待幕布拉开。


    第155章 （一更半）


    侍者经过建筑内夹道时低声汇报,“新人已抵达，一共四组，九人,一切正常。”


    “百合花船队的女船长，盯紧点。”坐在其中一个包厢里的男人吐出一口烟圈，吩咐道。


    在拍卖场隐蔽的后台里,对伊丽莎白等新进入拍卖场的几个不同人、不同势力观察刚刚结束。


    侍者们离开时聊着今天参与拍卖场的客人们,有的嫌弃着一身鱼腥味弄脏了椅子,有的羡慕着一些兵器,对最近名声响亮的百合花船队,有人也十分好奇,“为什么对她这么关注……？”


    问题没问完，年轻的侍者就被嘲笑了,“这朵有毒的百合花，可是葬送了二十多艘船的命运,她自己真正的船队我们还没见过呢！也许，她是雷曼某个大贵族的家臣也说不定。目前消失的奴隶，起码有几百个了,大人确定没有货外流，才放她进来。”


    伊丽莎白观察着拍卖场时，别人也在观察她。正如伊丽莎白知道的那样,被筛选允许进入拍卖场的人，身上的标签都不相同。有的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是卡戎人、是风暴港人,攒够钱就有机会来见见世面，有的则像她一样,得不断碰壁后才有机会踏足。


    百合花船队的建立,踩在不少参与奴隶生意的野港船只尸骸上,港口的人知道她强悍地收编了船队，但除了一点被百合花留下自己船上用的奴隶，他们始终没找到消失那批人。在大部分猜测里，都认为是伊丽莎白劫了货私自出手，最后确定没有违规贩卖，邀请函才送到了她手中。


    高高的包厢和暗藏在墙壁之间的夹道里的议论，没有传到前方的拍卖场，在玩家们等得不耐烦之前，悠扬的歌声中天鹅绒幕布缓缓拉开。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风暴港奥古斯特拍卖会！”


    和现实拍卖会相似，主持人很有炒热气氛的天赋，只是推荐的古董宝石等拍卖品变成了药剂、附魔道具、武器和不同品质的元素宝石。


    最先送上来的是一瓶大药剂师制造的高阶治疗药剂，对大多数人来说治疗药剂约等于一条命，抢得相当热烈。


    一个很无语的现实是，药剂师的上位超凡职业是炼金术师，特殊的药剂必然会接触到实际上属于炼金的知识，但炼金术师人人喊打，药剂师在大陆上的地位却相当不错。


    否则，方遥最初也不会那么快打开市场，莱克顿前领主也不会那么贪婪想抢走这笔生意了。


    继下面明显是佣兵的哄抢抬价后，下一个宝石项链也引来了前排拍卖热潮。大概是没资格进入包厢的贵族们，对附魔且精致的饰品需求极高，价格没几秒就翻到了药剂的十倍以上。


    试着举了下牌参与拍卖的伊丽莎白，很快就受限于疯狂的价格被迫退出。


    最暴利的还是附魔道具，伊丽莎白看得都有些想催搞游戏的那群家伙狠狠抬价宰客了。


    不过想想他们准备的各种价格没比主体卡牌套装低多少的DLC补充包，听着耳边不断报出的金币数量，热闹的拍卖场仿佛都只是数字而已。


    不久后，台上最新出现的普通品质元素宝石，引起了还没见过几个元素宝石的伊丽莎白兴趣。


    有着细丝云絮一样其他色彩的蓝宝石，像清澈的溪水，仿佛在微微荡漾。即使有一片片白色细丝和像翡翠中藓一样的青色和暗红云絮，瑕疵也无法阻挡它本身的美丽，透亮的水系为主的元素宝石比刚刚拍过的一个蓝宝石戒指惊艳得多。


    游戏里高品质的元素宝石和普通宝石并不是一种东西，但普通宝石也具有微弱的元素能量，这让它们能轻松添加进各种道具，或制作成附魔道具。而作为据说拥有大量宝石矿的联合岛链，似乎富得可怕。


    贝格鲁听到她对宝石的赞叹，聊起联合岛链时，艳羡中透着贪婪和看轻，“听说他们的教堂都是用元素宝石建造，神术师施法时都能以各种宝石辅助……哈，要不是国王陛下仁慈，没夺走这些流亡海外的手下败将的命，他们哪有后来发现宝石矿的好运！”


    宝石魔法？宁就是《黑暗曙光》的土豪远坂？


    伊丽莎白挑了下眉，“流亡海外？”


    贝格鲁点点头，有些自得地笑了，像是终于在伊丽莎白这些似乎接受过贵族教育的人面前找到了优越感。


    他解释道，“几千年前的大陆战争你应该听说过？神明仁慈地允许那八个战败的王国保留下王族血脉，但不能继续留在大陆上，第一艘大船就是为了送他们离开建造的。但也有恶心的家伙依然做梦复国，堕落变成亡灵，差点造成大陆灾难，那时的教廷圣女都葬送在了这场灾难里。要我说，他们国家剩下的那批皇室就该留下来赎罪！”


    伊丽莎白从一些吟游诗人唱词里大概知道几千年前存在十个王国，大陆战争后只剩下了两个，平息了内乱的人类这才有机会去和异族战斗。


    像这样古老的传说，不刻意往这个方向打听是很难得知的，只有像贝格鲁这样的当地人，听着这些故事长大，才能随口讲出来。对不同地域的人来说，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知识封锁了。


    伊丽莎白明白他的骄傲和看轻来自哪里，在卡戎人眼中，离开的那些人就是他们的手下败将。但从目前大陆分割和卡戎王国的精神看，或许在大陆战争时，卡戎比雷曼更弱才合理。否则，卡戎战意十足，为什么大陆上不是统一国度呢？


    不过，光明神为战败国保留王族血脉这个消息还是挺令人惊讶的。这比祂对异族的态度好多了。也许是因为得到了教廷的最后庇护，在卡戎战船射程内的联合岛链才能继续安全？流亡海外的大陆失败者多年后成为联合岛链，在大陆外围拥有一席之地，仿佛是另一种新生。


    台上拍卖师落锤，主持人恭喜着新的赢家，热闹的串场词和介绍掩盖了他们的议论声。主持人大声宣布着下一件拍品，“来自联合岛链宝石使人心醉，风暴海上孕育出的特殊生灵，也别具魅力！下面让我们来看看——”


    “人狼！诱惑之蛇！”


    奴隶合法且有规则规范的国度里，拍卖场出现活物很正常。但当伊丽莎白看到被推上来的玻璃笼时，还是吃惊了一下。


    拴着铁链被绑成漂亮跪姿的两米多壮汉全身覆盖着雪白毛发，炸开的长尾被吊在笼子上空，尽可能展现着他的肌肉。


    他毛茸茸的耳朵向后紧紧贴着，连脸上都是灰白相间的细毛，嘴边探出森白的獠牙，一双浅黄的、像属于兽类的眼睛瞳孔缩成一个小点。除了躯体和五官还看得出是人形，乍看更像是一头体型古怪的狼。


    旁边双手吊起固定在笼子里的黑发女人，黑发似乎被淋湿了，湿漉漉地垂在身上，蟒蛇一样身体盘旋，细细的蛇尾尖盘在最上方，缓缓挪动着证明她还活着。


    她嫣红的唇上有一点点牙尖探出，细长的眼即使不睁开，尖尖的下巴和五官也足以勾勒出美人还没完全长开的美艳。银白色的鳞片覆盖着她的肋骨两侧，越往下颜色越浅，在尾巴尖颜色已经变成了纯白，在她静静沉睡时，有种和美艳截然相反的出尘圣洁。太简单的颜色对比让她身上的色彩显得格外浓艳，复杂的气质带来别样的诱惑，撞入所有人眼中心间。


    台上的灯光让玻璃笼像一座晶莹剔透的宝石雕塑，比金丝笼更透明精巧的束缚，偶尔会给人以里面的生命是自由的错觉，让臣服于人的野性美感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wow！”


    “我要她！”


    “哦，这只小狗狗真强壮！”


    拍卖场本就炒热的气氛被推上了有一个高潮，口哨声和抢着举牌砸钱的声音响成一片，连贝格鲁都脸色涨红，好像沉醉在了睡美人蛇魔魅的魅力中。


    “是的，是的，这是我们这次拍卖最完美品质的货物。实话说，它们脾气可不太好，将它们好好从联合岛链运来可不容易。也许是元素宝石带来的幸运，联合岛链上总会孕育出这些聪明漂亮的小家伙，王国大殿下的那头人狼，甚至能听懂大王子的命令画画！”


    主持人稍微压了一下翻天的气氛，为煽动砸钱酝酿，“它们的主人才能赢得它们的忠诚，现在，我们来看看它们睡醒了没有？”


    被敲打的特殊玻璃笼里，活色生香的蛇女和强壮的大汉随着主持人的命令或抗拒，或做出了回应，攀爬上笼子高处的少女红色的竖瞳盯着所有人，探出的分叉舌尖令人背后爬过一阵战栗。旁边的大汉反应不太大，他被牢牢捆着，似乎还喂了药物，只能发出幼狼般的咆哮。


    身边的贝格鲁正在为看到了一千金币起拍的稀有货物兴奋，整个拍卖场都被卷入了兴奋中，旁边一直在为各种拍品大呼小叫的两个玩家反而安静下来，伊丽莎白跳起来混在人群里挥舞手臂，“我已经想好它的名字了！”


    做出从众反应的伊丽莎白，狂热喊声下，是嫌恶的注视。


    主持人正展示着他们认字、理解命令的能力，虽然有些应该是药物影响的反应迟钝，但起码也有几岁孩童的智慧。


    或许其他人可以将最后的拍卖品当成来自联合岛链的野兽，不必在意，但见过异化的堕落者、用过多种外观、也和别的种族打过交道的玩家们却清晰知道，这是深陷泥沼的某个智慧种族。即使他们叫做人狼、诱惑之蛇这些以野兽为基本含义的名字，也无法掩盖这样的现实。


    最初接到的风暴港奴隶系列任务，已经悄然更新了支线。


    【支线任务-拍卖会的压轴拍品】。


    对奴隶贸易的调查和打击一直没间断过，踏入拍卖会后，才算正式接触到了贸易本身。调查它、挖掘它、打击它、解救他们，虽然现在还没刷出来解放种族任务，但按照游戏的一般习惯，最后绝对会开大活动就是了。


    伊丽莎白假装不曾看到任务通知，她像所有为美色倾倒的人一样疯狂出价，注视着台上的目光狂热而贪婪。


    最新出现在拍卖场的几个新人身边，始终有侍者悄悄盯着，看到伊丽莎白的反应，汇报时的记录变成了，“一切正常，离开时懊恼缺少财富，可接触。”


    侍者们大概想不到，最后竞价失败的伊丽莎白，贪婪的目光和别人出发点并不相同。


    玩家论坛上已经冲上了好几个舔屏HOT帖，转载直播帖里的截图，对猛男狼人和堕落蛇女的诱惑毫无抵抗力。


    虽然玩家们可以买外观，虽然先前森林里流浪巫师们的各种奇怪异化里也有长毛和出现尾巴的情况，但……


    谁能抗拒大型毛茸茸和滑溜溜！？


    “光看体型，这怕不是兽人部落吧？联合岛链原住民兽人部落？”


    “打击奴隶贸易义不容辞！小哥哥小姐姐们我来了——”


    “你心好脏不要过来啊——”


    “我还是觉得人鱼更香欸！为什么打听到现在，连拍卖场都没有人鱼啊！好家伙纯纯社会灭绝当卡戎禁脔是吧？”


    “别管兽人还是人鱼还是女娲族（？）来了庇护地就是好姐妹好兄弟，看那样子就很会搬砖啊！”


    论坛上群魔乱舞，别的搞笑讨论伊丽莎白都不在乎，但她确实挺赞同最后一项的。


    游戏里不同种族都有自己的天赋方向，这些肯定有特殊能力的兽人或者别的什么部落，觊觎一下怎么了！？他们诗佩斯可不是这种逼人干活的坏蛋，也不会伤害他们，干干活而已，这叫授人以渔帮助他们在社会上生活！


    到时候，像矮人一样该挖矿挖矿，该搞机械搞机械，打了鸡血的矮人们996得相当快乐，自闭失去行动力的矮人们，现在别提走得多虎虎生风。


    至于愿不愿意……嗯，来了庇护地的就没有不愿意的[doge]。


    再说了，现在生活比庇护地最开始好多了，吃喝玩乐衣食住行总有一样适合他们。想过好日子，总得花钱吧？想花钱就得赚钱吧？


    赚钱？那不就是继续为庇护地打工吗，嘿嘿。


    心脏的议论在论坛上相当火热，拍卖会结束，贝格鲁安慰着他眼里“由于没有拍到所有想买的东西而伤心”的伊丽莎白，“没关系，第一次登记后下次来就能直接在奴隶市场买邀请函了，不是每次都会有这么多有钱人的，下次还有机会。我们去奴隶市场看看？”


    伊丽莎白有气无力地点头，仿佛还对最后的拍品恋恋不舍。


    贝格鲁暗笑，每个第一次来拍卖会的人，都会被惊艳到，伊丽莎白这种反应和她的下属们失魂落魄的样子，都算正常的了。


    贝格鲁神秘地靠近伊丽莎白，“你真喜欢那头人狼的话，市场里偶尔会有些这样的货，但品相没这么好，准备好钱了吗？”


    伊丽莎白表面兴奋地应对贝格鲁，一起兴冲冲地赶往奴隶市场，实际面无表情地在论坛上敲字。


    来风暴港的玩家基本都接了解救奴隶相关任务，成立船队的伊丽莎白手头拥有最多的线索，这换来了最多的支线任务，她也乐于把一部分分享发布给玩家们，形成了团队扩张的正向循环。论坛直播帖里，已经有人在讨论最新的支线任务可以从哪下手。


    前面有几个讨论着挑拨风暴港国王直属部分和领主矛盾的可行性，但伊丽莎白却否定了这条。


    伊丽莎白：“风暴港领主是这代国王的弟弟，虽然可以考虑煽动野心，但是挑拨难度很大。况且卡戎不是雷曼，虽然它还没有完全达到中央集权，基本还是分封状态，但王都王室对各个贵族的统治力比雷曼强得多，风暴港既是重要港口也是海战要地，经常接触到大批船队，就算不是王弟，也必然是对国王忠诚的人留守。可行性很低。”


    “我觉得，可以试试从离间卡戎和教廷入手，争取时间和机遇。”


    伊丽莎白的第一条回复有理有据，第二条刚刷出来，就引来一片问号。


    “在神权主导的地方，在信徒堆里离间信徒和教廷？？？大佬你要是想直接送人头或者叛变阵营就直说啊！我们也会记得抱大腿或者给圣女举报的！”


    第156章


    伊丽莎白：……


    果然,像她一样聪明的还是少数，沙雕才是玩家基本盘。


    伊丽莎白：“你们没发现吗？卡戎在试图摆脱教廷控制啊，这是顺势而为！”


    这条回帖下,足足几秒没刷出新的回复。刷论坛刷得热闹的玩家们，过了一会才敲出：？？？


    伊丽莎白：“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雷曼感叹词和问候语第一句永远是愿神明光辉永存、愿光辉庇佑、父神在上之类的,但卡戎的感叹大部分都是：感谢父神、感谢国王陛下。卡戎国王在国民心中的地位是潜移默化接近神明的。


    “和雷曼艺术创作更多是风景和宗教题材不同,卡戎这里除了神,还有自然和人,这点在拍卖场雕塑那里表现得最明显。以现实里有过的宗教类似时期对比参考,视角从神过渡到人的变化,正是‘人’本身的觉醒表现。


    “而且，为什么卡戎人对联合岛链嗤之以鼻却并不动手？贝格鲁说是因为当初教廷叫停了大陆战争,保留了一丝仁慈，这或许是对弱者的仁慈,但对强者来说这像什么？不就是拉偏架摘果子，明明可以打仗统一却不得不拱手让神权收拢信徒？教廷对大陆两国的限制，怕是不小,要知道，国王加冕登基是需要教皇参与的，卡戎磨刀霍霍,雷曼却已经被腐蚀了。”


    伊丽莎白抽丝剥茧般摆出她发现的一些细节，蒙在“游戏设定剧情”里的玩家,像被戳破了一个要点，看到了波涛水面下凶残的一面。


    玩家们顿时兴奋起来。


    “妈耶,所以底层以为的信仰,高层全是生意是吧？”


    “讲道理,我觉得很奇怪啊，无神世界的设定教廷藏污纳垢很正常，有神世界的设定，光明神从教义看应该是光明、秩序、仁爱、平等四大神职，呃，矮人王管这个叫权柄，奉行神职延伸教义的信徒不该越信越圣洁吗，怎么感觉顶层也这样？”


    “圣女出淤泥而不染？”


    “呸呸呸，谁知道光明神什么东西，没准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搞！搞大的！卡戎也不是好东西，让他们狗咬狗！我报名卧底——！”


    论坛上相当热闹地聊着，注意到西方变化，顺便发了个任务的希尔雅，指尖点了点上面的‘上梁不正下梁歪’，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教廷斩杀异族留下人类，当然，也许并不是“留下”。而现在，人类也在排斥教廷了。


    她在占领莱克顿时就发现了，光明信徒莱克顿男爵，背地里悄悄寻找假面与权力的教派伪善者，光明教堂培蒙主教，平日胆小不管事，出事后面对“堕落者”也能卑躬屈膝，甚至还不如那些能力低微的神父对信念有所坚持。


    再往前溯源，希尔雅越思考调查越清楚，那场出现了预言的圣女选拔仪式中，被选入神学院时就该断绝亲缘的圣女候选和教区主教，有着同样的姓氏。贵族家族同样越过了信念和信仰，为家族的利益做出了行动。


    这不是真正的虔诚信徒该有的模样。


    神学院里见过的坚定之人，历史记载里的为教廷牺牲的圣者、愿践行教廷教义别无他求的苦修士……他们的信念似乎都很清晰坚定，但希尔雅经历过背弃和污蔑，在自己亲手撕开教廷一角后，对曾经这些关于坚定信仰的印象，不由得生出怀疑。


    是信仰错了，还是信仰的人错了，或者两者皆有？


    希尔雅摇摇头，不再思考这个线索太少无法总结规律的问题。


    伊丽莎白从贝格鲁口中听到的故事，其实她在神学院里看到过，被认为是神明仁慈地为大陆赐予和平，因此，那时王室拒绝离开却在大部分人都化成亡灵后逃离大陆的一国，就成了几千年前故事里的丑角。


    大陆现有记载里第一只亡灵、第一场大规模亡灵灾难正是那国的女王和她的士兵们殉国后爆发的。也正是那次的亡灵灾难，让大陆上对亡灵的恐惧直线上升，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很久没见过亡灵，除了神学院的记载，大概只剩下了对亡灵带来的灾难的排斥厌恶。


    只是，希尔雅先前没怀疑过“神明的仁慈”，现在想想，联合岛链的诞生故事里，重要的究竟是“离开大陆”，还是“保存血脉”？


    正好玩家们对怎么打入卡戎内部讨论得热火朝天，希尔雅编辑了几个任务，准备等伊丽莎白和对面搭上线再发布。


    远在庇护地的观察，并不为伊丽莎白所知，她分心二用一边在论坛上聊着卧底，一边应付着贝格鲁的话，慢慢走到了风暴港城外层的奴隶市场门前。贝格鲁看她的样子，就觉得是对拍卖会压轴货物恋恋不忘，刚拿邀请函换了奴隶市场的入口登记，就扯着人往里狂奔。


    里面压抑的人声、鞭声和一股说不出的肉臭，从栅栏门后席卷而来。


    拍卖会中始终飘荡着几乎无法察觉、却又切实存在的浅浅水香，是等级森严城市里的低调而霸道的标记，它代表着地位、权势和金币的辉光，用柔和的外表掩盖着压迫本质。而奴隶市场像是另一个极端。


    它的味道和声音存在感十足，像菜市场一样吵闹，里面蔓延的两条窄街旁毫不顾忌地将装着人的笼子摆出来，玻璃橱窗里纤弱或英武的男男女女展示着自己的身姿，‘品质低’的被拴在货架旁，露出肩上烙印，随时等待挑拣。他们的价值在老板们眼里，或许还不如货架上的漂亮项圈。


    贝格鲁压着声音笑，“前面都是些普通货，莉莉，船上要是缺杂工了，到时候可以顺便买几个回去，现在先去看好东西！”


    从伊丽莎白余光里，飞快掠过的人影或笑或麻木地低着头，瑟缩和麻木是这里的主旋律，连拥有展示自己“优待”的人，笑容都是苍白的。


    这是人类，这是人的同类，但他们甚至没像拍卖会上的狼人一样披一层野兽的遮羞布，就可以肆意点评品质高低，好像真的是一种特殊的货物。然而连货物的身份，都是可以强行赋予的。


    从拍卖会上了解了一些细节，正兴奋于往上搞风搞雨的伊丽莎白，像被泼了盆冷水。


    她跟着贝格鲁往前，扫过几处建筑，默默估算了一下从阿曼达手里骗几个炸弹出来，能不能把这里炸平。但冲动只有一瞬，伊丽莎白很快在论坛打出一行字。


    “卡戎风暴海百合花船队招人了！招戏精，招卧底，招打手，近距离潜入卡戎任务和钓鱼执法奴隶贩子们任务开始了！”


    从伯克格先生接触卡戎的这条线她不打算放弃，但挑拨卡戎和掏奴隶贩子老窝，完全可以双管齐下。


    跑过小半条街，伊丽莎白才知道贝格鲁急匆匆带她们来看的是什么。


    装饰得比其他店铺好很多的铺子里，灯火通明，照亮了里面柔软的长毛绒毯、漂亮高大的金丝笼和里面或坐或卧的各种毛茸茸小家伙。看起来这里像被布置成了宠物店，只是，宠物和玩家们的一贯认知有些不太一样。


    有着兽耳或长着羽毛的人形生命，大多昏睡着，几乎都很年幼，漂亮得让福瑞控简直无法自拔。


    但伊丽莎白没忘记这是什么地方，毫不意外地，她在蜷缩在白色长毛毯上睡觉的猫耳少女脖子上看到了长久磨出的疤痕。里面年长些的兽人，更是身上隐蔽的地方都能看到没消掉的伤疤。


    现实中有的历史可能性看，受伤更多的兽人可能是抓回来的，小兽人却可能是成为奴隶后诞生的第二代。他们羽毛、绒毛或鳞片上的颜色大多有些驳杂黯淡，的确没有拍卖会上的好看，但在这里也标出了比普通奴隶更高的价格。


    漂亮的奴隶，拥有更多技能的奴隶，出身特别的奴隶，都是妆点货物、抬高价格的元素之一。没人关心他们是不是想要这种生活。


    在伊丽莎白几人在店里转来转去，凑近看兽人们时，贝格鲁和看店的学徒站在一起，悄悄比了个数字。


    刚对伊丽莎白进来就看来看去有些不满的学徒，看到许诺的分成比例，立刻笑着变了副面孔：看得多怎么了？这叫博爱！这叫太喜欢了！


    他的笑容在伊丽莎白全店转了一圈后拔腿要走时裂开了，伊丽莎白摇头叹气，“还是那条白色小狗狗可爱，这里的货色都太次了。”


    见应该是管理店铺的人脸都快扭曲了，伊丽莎白话锋一转，“贝格鲁，我们去旁边看看，我还是喜欢白色狗狗，也许能碰运气找到呢？”


    伊丽莎白刻意大肆宣扬自己愿意为白色狼人花钱，又让人看得出她其实没什么钱，惹得奴隶市场看店的学徒们怨声载道。学徒们几乎是心有灵犀地，给她安利了一个又一个有类似货源的店铺，祝她找到心爱的小狗。


    能搞到这些来自联合岛链“货源”的店铺，背后总是有些背景的，学徒们气得鼻子都歪了把人送走，想想伊丽莎白得罪人的下场，才舒服了点。


    伊丽莎白借此机会，大致摸清了有哪些店铺能和远洋船队搭上线，才结束了自己的表演。贝格鲁看着她折腾，简直是目瞪口呆，第二天陪同伯克格先生的雇员一起来给伊丽莎白送信时，就更怀疑人生了。


    伊丽莎白看着信上表达的恩赐她带工匠上门，对此接受良好。嗯，还没钓到奴隶贩子，另一头先上钩了。


    第157章 （二三更）


    风暴港近期最大的新闻,非百合花船队莫属。


    野港走出来的船队不少，今天你起来，明天他覆灭,大家都看惯了，去海里搏命，早有这个觉悟。但百合花船队的走向实在让人有些看不懂,他们在最初的船队扩张后,拿到风暴港真正生意的入场券,却没立刻参与进去,反而在城里开起了店铺,不知道打算卖什么。


    打听百合花船队到底想做什么的人,都满脸古怪地得到了一个答案：船长看过拍卖会后喜欢白色人狼，为了买个好品质的,想尽快清货筹钱。


    店铺里挂上的批发牌子，很快证明了这一点。


    风暴港本就有大量商队聚集,几乎都是为了联合岛链来的货物，从商队里买雷曼王国货物再转卖，还是第一次。但没办法,他们卖的实在太便宜了，比百合花船队先前标的价格还要低一成，加上可以加价的空间、百合花船队又显然不打算跟他们争夺卡戎内部市场,足以赚一大笔。


    ——商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伊丽莎白不打算跟他们抢卡戎市场,唯一的原因是，和他们抢市场的另有其人。比如,从莱克顿出发向西的莱克顿商队。


    信息差让伊丽莎白在风暴港的名气大了不少,随后推出的其他商品,更点燃了风暴港人的热情。第一艘船模展示在商铺里，选的是卡戎人最与有荣焉的克里斯十世屠龙座驾，巴掌大却足够精巧的木制小船，被风一吹船帆还能鼓起来，甚至还能浮在水上被吹着前进。


    询问这些能不能卖的人多了起来，人们这才知道，这是有人向伊丽莎白定制的小船。


    别问，问就是想买，问就是想订！


    以船模成功升职的伯克格，为伊丽莎白大开方便之门，船模在风暴港展开了销售，限量且昂贵的百合花船模除了抢限量款外，只有凑够商铺积分抽奖一条路能获得，只是中奖率低得可怜，一个月了还是只有一个采购货物的小商队少爷幸运地拿到了船模。


    为了确保不至于家庭阶层太低为中奖人惹来麻烦、但也能凸显出逆袭和丑小鸭变天鹅的类似爽感，背后操作中奖率的伊丽莎白，挑选中奖人挑选得头秃。


    凑够了钱却始终没买到称心如意人狼的百合花船长，除了船模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外，在冬季贸易减少时，被邀请登上了狂欢宝藏号参加宴会，对大船的赞美和向往，将草根出身拼命往上爬的形象演得惟妙惟肖。


    “那朵有毒的百合花开得可真艳……”私下里，有人对船只数量不再膨胀，但财富滚滚而来的百合花船队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伊丽莎白试图借力挖开卡戎的墙角，同时进行的调查和另一个钓鱼执法项目，在近十二月时有了变化。


    奴隶市场里无论白天黑夜都是热闹而明亮的，只是这明亮并不会落到所有店铺的后门背巷和地下。一些不讲究的商人，还兼做些肮脏的生意。


    不知从哪里的地下窜出来的白色狼耳少年，疯狂向前狂奔，路上撞翻、跌倒搞出来的轻微响声引起了总是很警惕的护卫注意。


    被引来的店铺学徒和护卫看到狼耳的那一刻，就兴奋了起来，意识到这好像是哪里逃出的奴隶，似乎还没有找来，这会拐走截留，变成自家货物，那可是白赚一大笔钱！


    人总是贪婪的，尤其是利益能达到百分之几百的时候。


    狼少年在相当擅长绑人的追击下自然毫无反抗之力，绝望又屈辱的表情在脸上连连闪过，倒是让把他绑走拖回店铺后门的学徒惊喜极了。


    像野兽的“品质”好，更像人的品质也好。


    “这只白狗估计是后来生的，没长什么毛，就是攻击性强点，但是很聪明，还会学人挥拳！这不会是那家的秘密武器吧？听说他们准备参加下一次的拍卖会，肯定是拿到了什么好东西！”学徒搓搓手，“我去找老板！把人看好了！百合花那边说不定肯出大价钱！”


    人刚走，被捆起来的狼少年就睁开眼看了看附近，野性褪去，十分人性化地撇了撇嘴。


    重新捏了临时五官的方遥，对他们给自己搞了个猫窝有些羞耻，忍住没摸自己刚安不久的耳朵，在论坛上发消息喊人，“我被抓了，钓鱼成功，等进去了给你们直播~”


    方遥就是为了深入录制解救视频，搞点新花样新题材才从王都跑回来的。好在他们虽然进了王都修道院，但作为被带着打酱油的非武者系，方遥每天都有大把时间采（摸）风（鱼）。


    对奴隶市场的调查不像伊丽莎白接近卡戎那么顺利，玩家们曾试图潜进来，但各个地方严防死守，比先前潜入莱克顿城难多了，总是被发现，不得不有人来遮掩。玩家们没气馁，反而兴致勃勃地把这里看成了新的逃脱游戏场，专门来这里测试“身法”的人层出不穷。


    调查中对相关店铺的关系都有所收集，为了搞清楚内部运转，被逼无奈只能直钩钓鱼。最离谱的是，直钩没钓几次，还真就钓起来了。


    这让方遥一时无语，不知道该说这群奴隶贩子太相信自己的武力能解决麻烦，还是该说他们利欲熏心愚蠢。


    或许是因为气氛太轻松，论坛上的话题莫名其妙拐了个弯，竞猜起了方遥会被多少钱卖出。莱因哈特看到老对头落难，立刻回帖：“我肯定比他贵！”


    方遥：……并不是很想比这个。


    经历过搞不懂是什么的检查和药剂测试，方遥成功前往地底，直播帖里随时给等着干翻这些人借壳顺藤摸瓜的伊丽莎白发消息，中心思想是“你们可一定要来救柔弱无助的我啊”！


    地下的情况比地上的“宠物店”糟糕多了，鞭打的血痕和用武力强迫服从的景象比比皆是，和地面相隔的石板不知用了什么材料，地下的哀鸣几乎不会传到外面，黯淡的毛发和身上的伤口让人甚至怀疑这里都是囚犯。


    方遥还看到了长相丑陋仿佛怪物的兽人，不像狼人蛇女那么精致，而是丑陋可怕，真正充满了异化的恐怖感。此刻玩家们才能确定，如果兽人是个种族，他们并不是都是俊男美女的设定，而是被挑选出来的货物，都是好看的那批。


    作为奴隶贩子们眼里品质优秀的商品，狼少年自然不会被立刻卖出，方遥的笼子是他们中最好、最干净的一个，甚至还多铺了一层稻草，避免卖不上价钱。


    方遥等人离开，尝试着和其他兽人聊天。年长的兽人并不理会他，反而是年龄小的兽人从虚弱和害怕中抬起头，还保留了一份好奇。


    他们似乎真的不会说话，这让解救计划有些难办。


    捆着他的绳索有些像橡皮筋，绑得不太紧，可以在身边稍稍活动一下，但不能撞笼子或者脱困，在奴隶贩子们眼里，大概唯一的好处是不会在身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这大大方便了方遥从背包拿出早就准备了的药剂。


    听了许多句“你好”，罕见地听到不包含厌恶贪婪等负面情绪的声音，还是长得跟他们有些像、也跟那些坏人有些像的人，幼崽们对方遥关注极了。看到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分出一个个半透明纸包，用指尖努力推到笼子边缘，幼崽们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


    连转过去的年长兽人都在小小的惊呼声里看了过来，看到边缘放下的小纸包，眼中露出吃惊。


    每个被抓的人身上都会被搜得干干净净，他是怎么做到的？


    方遥看到他们即使受了伤，还是有些单纯的反应，忍不住笑。这群小孩建模实在太可爱了，毛茸茸+幼崽+单纯，这谁能扛得住不疼他们？


    哦，有些混蛋不疼，还利用了他们的性格。


    方遥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听懂，拿了个纸包做示范，放到嘴里，吞了下去，按着假装疼痛位置的手松开，笑着稍稍动了动。“这是药，能加快恢复的药。我不会害你们的。”


    隔壁笼子里的幼崽兽人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和他僵持了一会，在方遥重复演示的第三遍，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蓬松的尾巴嗖地窜出来，把药包全都扫到了自己尾巴下。


    他们不敢相信他，但也许真的能不痛了呢？


    方遥在笼子里好好待了一天，在他的闹腾下，不得不来带着狼少年换个笼子的人带方遥看到了地下的布局一角，但没折腾很久，就被挂上项圈。推搡着带到百合花大船上，不久前才从这里离开的方遥隐秘地翻了个白眼。


    愿者上钩。


    伊丽莎白想买白狼奴隶的事整个风暴港都有听说，带方遥来的奴隶贩子正了正领子，对伊丽莎白没主动来迎接十分不满。


    虽然伊丽莎白现在有点转成商人的意思，但奴隶生意上她还是个后来者。她只跟着队伍跑船运过别的货，还没运过奴隶，怎么敢对他们这些有货源、有出手途径的人这么慢待？


    但再不满，他也得忍着。


    昨天来告诉伊丽莎白有新货，结果对方说经历太多次见到后失望，不想跑了，要是东西真的好，就带来看看。而且，她还不乐意见学徒，表示上她的船起码得是说的上话的管事。这样折腾下，要不是想着换个船模好送礼，鬼才忍着来找伊丽莎白！


    早就知道“白狼”是什么情况，甚至还知道白狼在哪的伊丽莎白，为给方遥拖延时间多看看里面的情况，作妖极了。


    好不容易登上船，奴隶贩对背后的打手挥挥手，让他们留在甲板下一个，其他人跟着走。船是海盗和海商的老巢，他可不会忘了伊丽莎白是以黑吃黑起家。


    但千算万算，他也没想到，空手套的白狼会在进入船舱后开口就是标准的雷曼口音大陆通用语。


    “老兄，你们每个月到底赚多少啊，怎么连个职业者都请不起？”


    奴隶贩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声音是从后侧传来的。扛着白狼的打手像见了鬼一样，下意识看过来，奴隶贩也吓了一跳。


    他一直知道这些人形野兽很聪明，关押时也会注意尽量不在他们面前说话，但聪明到这个地步就有点恐怖了吧！好像真的是个人一样！


    这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奴隶贩下意识看向伊丽莎白，“莉莉船长，今天有些意外，我们下次会补偿您的，请允许我先行告辞。”


    伊丽莎白对方遥翻了个白眼，清楚他是在故意搞视频效果，慢吞吞接上话题，“别急着走啊，我很想和你聊聊。”


    被捆着的方遥已经趁打手惊恐，挣脱控制蹦到旁边，“来来来给我解了，给他绑上。”


    被绑起来时，奴隶贩依然有些不敢置信。他不惊奇伊丽莎白对他动手，但伊丽莎白从哪来的兽人渠道，还能把人调/教得这么聪明？？？


    落到方遥眼里，这就是翻车后的迷茫。他凑近怼脸拍摄，“别玩不起嘛，绑架不是中世纪日常之一吗，不爽不要玩啊~”


    奴隶贩子：……？？？你们有毛病吧！


    奴隶贩子气得差点喘不上气，对这完全不在状况内的离谱回答接受无能，“你的船队不想要了吗？敢骗我，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动手！”


    自以为带来了一个武者、又搬出了背后后台恐吓，就能全身而退的他，气愤的表情很快变得狰狞起来。


    作为藏在队伍里的最强者，奴隶贩子手下的确有能人。然而，已经熟练使用药剂和炼金术师系法术接近对方的方遥还在，加上以药剂放倒人起家的伊丽莎白，很快船舱就只有玩家们还醒着了。


    风暴港对药剂的使用和检查比雷曼严格，好在方遥带来的是这段时间改良版本之一，有效扫除痕迹。审问了接头人、相关船只和奴隶买卖详情，中午上船的人已经消失了大半天，他安排的来找人的后手已经抵达了港口。


    面对船下赔笑却坚持要见人的队伍，眼看百合花船队的人要拦不住了，船舱忽然出来了一群人。


    漂亮的百合花船长拎着人丢下船，扑通掉进水里，她冷笑一声，“我是喜欢白色小狗，但这就是你们用劣质东西骗我的理由吗？当我好欺负？”


    像死猪一样被丢下去的人数量刚好，和离开店铺时，除了狼少年外所有人都能对上。来找人的人看到他们，还没来得及为百合花船长伤人愤怒，就脸色一变。


    和人同时浮出水面的，还有一个黏着白毛看起来惟妙惟肖的狼耳发箍。


    由于狼少年代表着的巨大利润，消息本就被瞒住了，来找人的人也没亲眼看到过狼少年，看到发箍时，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就在思考到底是谁在坑他们。


    这正是伊丽莎白想让他们意识到的。


    港口总是有新热闹，百合花船队的船模风潮还没结束，带着暧昧色彩的白狼故事就又多了新篇章。


    “被骗后打上奴隶市场本店讨说法”的热闹，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自认被羞辱了的伊丽莎白，带着杀气腾腾的水手们堵着门，闹出问题的店铺不得不一边去请后台，一边迅速自查，即使还没出结果，也努力试图解释为一直以来的老对手陷害。


    当贝格鲁目瞪口呆地被叫来当见证人时，伊丽莎白已经越过了和伯克格先生的通信，从只有他的手下来见她，变成了坐在伯克格先生对面。


    伯克格是手握实权的小人物，但小人物是相比于领主说的，也不是他们一般能见到的。贝格鲁根本没见过这位先生，他尽可能克制住自己的紧张，就听见伯克格先生正以和蔼的语调安抚气炸了的伊丽莎白。


    昏迷的奴隶贩子队伍除了身上的暴打痕迹外，没有查出别的问题，问到那个假冒的狼少年时，伊丽莎白脸色臭的要命，“敢骗我，剁碎了喂鱼了！”


    狼少年原本是真的，但这件事没有人证，只有奴隶贩子昨天一天的见闻，就算伯克格想维护他们，也得说一句太不谨慎。


    在抓紧调查后，伯克格先生看到另一个店铺名字，皱了皱眉。奴隶市场的店铺大多有不同后台，不然很难开下去，但不巧的是，那家店铺就是他老对头开的。


    这让他不得不联想到最近他升职后引来的麻烦，撞上船模这样的运气可不多见，也许老对头是故意挑拨他和新投靠的船队的关系？


    缓慢渗透经营，没法触及核心，但也能搞些小花招栽赃坑人的伊丽莎白，对伯克格的调查速度很满意。


    切实印证了是另一个店铺陷阱，伊丽莎白和这家店都是受害者，一直在骂人的伊丽莎白才僵住了。


    伯克格先生示意下属去调查一下老对手还有没有其他动作，回头看见伊丽莎白僵硬站着，露出了微笑，“美丽的女士，现在，能冷静下来一点了吗？”


    伊丽莎白看似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却坐下了。她听着伯克格把这次事件解释清楚，适时露出给人添麻烦了的愧疚，委婉地表了忠心，希望能继续做船模生意。不出意料地，她在伯克格眼里看到了欣赏。


    伯克格：“虽然这是有人恶意陷害，但他的确做得不够好。莉莉，也许你会愿意多来看着这里？等你的船队带了货回来，也能顺利出货，不是吗？”


    几句话就把原来的人弄走，给伊丽莎白补偿的同时让她深入绑定伯克格战车，顺便套牢了一个货源。看似是打压了自己原本的人手，但也扶持了他眼里优秀的新人，还是很能赚钱却没什么背景的新人。


    年轻气盛、贪财贪权、眼睛里不揉沙子，这都是弱点，但对一个被掌控的下属来说，这些都是优点。


    当然，伊丽莎白得假装不知道这家店和伯克格有关才行。至于到底最后谁控制谁，那就看本事了。


    伊丽莎白勉强认错道歉，却又“很讲义气”地觉得这笔钱她不该拿，故意多给伯克格了一点让利，表明愿意投靠和承认他的公正领导。


    除了被设计的倒霉蛋外，可以说大家都很满意。


    伊丽莎白没指望伯克格能立刻相信自己，全盘掌握奴隶贸易内核，但拿到店铺一部分管理权，就是一大进步。她也不排除伯克格是故意放出来就近监视他们的可能性，要做卧底，一切都得小心。


    伊丽莎白已经兴奋得手心有些出汗了。


    一场自导自演拿到大笔利益的闹剧就此落幕，伊丽莎白准备离开，“给您添麻烦了，我确实太冲动了，我回去就好好管管他们，下次……”


    贝格鲁被她不好意思的道歉逗笑了，“难道还有下次？”


    “没有没有。”伊丽莎白也笑，她告辞后一转身，却撞进一双纯黑的眼睛中。


    正对著书房桌子的门头墙壁上，挂着一面纯白的面具。它只有一双眼睛开口，没有别的点缀，却让人不自觉觉得它正在悲悯注视着所有人，但悲悯并不纯粹，仿佛面具下还有些别的什么。即使按一般套路，面具表面是悲悯，下面是偷笑或嘲笑，伊丽莎白都一点也不奇怪。


    它藏得角度太好，除非正对大门，否则连余光都很难扫到这里，她进门时完全没发现。


    面具上只有一双眼睛就能表达出这么细腻的感觉，伊丽莎白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但它确实有着古怪的、牢牢吸引眼球的魔性。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奴隶贩子：我有后台的！你们完蛋了！


    玩家：？


    风系法师伊丽莎白对此表示遗憾.jpg


    炼金术师大郎吃药对此表示遗憾.jpg


    第158章 （一更半）


    【传说中世界四大半神之一,权力与假面的宗主，祂的信徒自称伪善者，为大陆上一切迫切追求权力的人提供帮助,也欢迎他们来倾听权力的真谛。你曾听来自血蔷薇的阿曼达导师提起这位半神。】


    【庇护地领袖希尔雅曾在雷曼王国的教廷裁判所里，偷偷见到伪善者的卷宗，记录中被抓捕前,伪善者已渗透了贵族封臣。而现在,你看到了祂的代表物,在卡戎风暴港出现。】


    【已获得支线任务-伪善者的踪迹。】


    和她一起离开的管家似乎看不到那张古怪的面具,伊丽莎白顶着刷新的剧情CG和任务提示,表情毫无波动,假装没看到，一起离开了这里。


    门外,被叫来试图以受信任的朋友身份安抚伊丽莎白的贝格鲁，完全没派上用场。他感觉像在做梦一样,伊丽莎白已经不需要他引荐。


    后来的交谈，贝格鲁已经完全插不上边被送出去了，他焦虑地等在门口,见到伊丽莎白发现她态度没变时才松了口气。


    伊丽莎白笑眯眯地，“我们是好朋友嘛！你以前帮了我，现在该我帮你了,要不要来店里工作？”


    要一步步接近卡戎高层，就得把所有小NPC都利用起来呀。更何况背后还有目测是邪神的搞事,这么复杂的线索，当然得团（绑）结（架）一切力量。


    伊丽莎白贴心地给了贝格鲁一个选择,被拒绝也不生气,她提的时候就知道贝格鲁不会答应,但这样的表态显然拉近了很多距离，让贝格鲁又高高兴兴邀请她们去酒馆喝酒了。


    去过狂欢宝藏号宴会的伊丽莎白，虽然只是被捎带的边角人物，但在上面的见闻和感受，总是能让酒馆里对大船充满向往的佣兵和水手们百听不腻。


    伊丽莎白想起那艘大船，想到的却不是水手们关注的有多少桅杆，有多少勇武的水手，有多少留在上面指导的超凡武者，而是船头下，不为人知的秘密人鱼囚笼。


    船队主船的防守比护卫船严密得多，即使上船时处于美酒与膏脂的狂欢中，她也没能找到机会下水，和主船的人鱼见一面。虽然伊丽莎白有些怀疑，对这些可能被囚禁得精神出问题了的人鱼来说，与其见面不如直接解决船队把他们抢出来。


    笑着和佣兵、水手们碰杯的女船长，谁能想到她思考的会是怎么早点给船队搞破坏呢？


    伊丽莎白在豪饮中稍稍套了套话，暗示了自己想往上爬的狂热野心，如果有伯克格为代表的卡戎眼线或者光明教廷以外的教派传教注意到，总能有机会找到她。


    酒馆向来鱼龙混杂，消息传播得飞快，不仅伊丽莎白递出了她想递的信号，听闻伊丽莎白被赔偿接手了一部分奴隶市场店铺的权力，上来讨好的人也不少。


    虽然伯克格说是把店铺交给伊丽莎白，但实际管理还是伯克格的人。百合花船队更多的负责海港运输和店铺安全，连方遥到过的地下室，管事带伊丽莎白“视察”店铺时，都一步没有踏入，依然能感觉到对她的隐约防备。


    不过地下室总不会跑，伊丽莎白最想搞清楚的就是奴隶贩卖中的海港位置和航线问题，这样的安排正中下怀。表面上继续揪着利益和“优先选择下一批奴隶”权限不放，先下手表明所求打消怀疑，跟店铺合作的船队打交道，理直气壮地要求要一起出海。


    这个要求和伯克格的利益完全吻合，他寻找新船队的主要目的就是将产业链更多的掌握在手中，伊丽莎白做得光明正大。


    普通小船去不了远洋，无法穿越风暴之海抵达联合岛链，伊丽莎白先前被带着出海运输时，只运输了补充附近小岛的饮食淡水，这次和船队一起出海，找的则是怎么借中转岛屿把奴隶打包带走的可能性了。


    风暴之海的近海比略远处的狂风暴雨、怒浪滔天看起来稍微宁静些，但如何从几层楼高的海浪中穿梭飞驰，就是小船们需要搏命担忧的事。


    如果说风暴港城外野港是混乱的沙丁鱼群，中转岛屿上就更像是蚁穴聚集形成的鬼窟，建在岛屿山壁上的房子像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下方像胡乱堆在一起的积木一样的低矮房屋。歪歪扭扭搭起来的建筑，让人怀疑它们随时可能在下个风浪中倒塌。


    不得不带伊丽莎白一起来的另外几位船长，上岛引荐了这里负责看管某部分奴隶的人后，就把人丢下了。


    伊丽莎白假装不知道，对方不打算把所有吃饭的秘诀告诉她，知道了负责人的位置和奴隶群位置，和这些人分开正方便了她行动。


    伊丽莎白把玩家都叫来，“重点绘制这部分的地图，这次确定不了岛上三个奴隶守卫的关系可以下次再来，不要暴露自己。”


    又换了张捏脸的方遥在旁边，甚至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身黑衣，夜行衣装备齐全极了。他挨个给大家转了笔“定金”，提前预定路上可能录到的惊险刺激视频。


    惊涛骇浪拍打高耸在峭壁上海岛的声音，在中转港里变成了鬼哭般的恐怖音效，夜幕降临，岛上一一点起火把，明亮得甚至跟风暴港的夜晚都有些接近了。但这样的火光完全无法像灯塔的光一样在风暴之海上传出几百米，更像是亮灯抵抗恐惧的侵袭。


    悄悄在岛上散开，目的性十足地前往岛上重要目标的玩家们，到了下半夜，边走边整活的方遥忽然正经起来。


    岛屿峭壁下的阴影里，有一阵溺水声。


    峭壁靠近他们选中重点观察的奴隶守卫地盘，方遥顺着论坛上其他探索玩家标出的秘密位置，摸下去就看到有人被绑着双手吊在深水里。


    挂在木棍上的绳子两端形成了暂时平衡，一边捆着一个人，水最平衡的时候会淹在两个人胸前，稍微一动，就有人被淹没。只要一边稍微挣扎，另一边就会淹在水里，而不挣扎的话，并不是什么优质材料的木棍总会断裂，到时候两个人都会完全掉下去。


    暂时没发现看守，两个女孩身上穿着相当精致的骑装，但被淹得相当狼狈，身上还有折磨后的伤口，血腥味渗进海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引来鱼类或海怪啃噬。


    已经昏迷了的黑发少女衣服看起来更普通些，另一个棕发少女脸色惨白，半睁着眼，一荡一荡地像是在试图找到落脚点。但这很难，她的体力估计快耗尽了，为了让昏迷的同伴不被淹死，一旦尝试失败，她就只能选择自己落水再挣扎出来。


    棕发少女浑身湿透，嘴唇冻得泛出乌紫色，盯着木棍和石壁的眼睛却像燃烧着火焰。


    不能死……不能放弃……她绝不认输！


    方遥捡起落在碎石中一条绣着暗纹字迹的布条，应该是拖拽两人时被石头蹭破的，精致的银线绣纹章显示着拥有者的与众不同身份，旁边还落着一个摔变形了的金盏花徽章。


    能用得起好布料且有徽章的，大概率是贵族没跑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落到奴隶贩子聚集的小岛上，黑吃黑还是被拐来的了。


    方遥略检查了一下附近，确定暂时没人过来，踩着石壁夹角上去，拉着不停摇晃的绳子，把棕发少女从再次落海中拉了起来。发现还是没触发任务，方遥只能小声叫下面一声：


    “喂，有任务吗？”


    浸在水里浑身冰冷的阿塔莎·加德，恍惚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有人？无休止的绝望淹没，居然停下了？


    她想起被拖下来时的绝望，看到对方人中还有位圣殿骑士团的侍从骑士时的愤恨，教堂赐予她却毫无作用的金盏花徽章时的怨恨，忽然有些惊慌。


    是神明降下的奇迹吗？她在心里怨恨了神明不庇护子民，会不会被再次放弃？


    但在努力看到上面一身黑衣的人时，阿塔莎瞬间反应过来：


    ——这不是教廷的人！


    信仰的神明不庇护子民，反而放任阴影无限生长，而天降的路人，即使是邪恶的一员，也没关系。


    阿塔莎飞快点点头，她被绑得手脚无法挪动，嘴里也绑着绳结，只有一双眼睛，能努力表达出自己的恳求和诚意。


    方遥还是没触发任务，但有的任务触发后要走完前置流程才会有提示，确定对方想被救援，他跳下石壁，踩在最下方只有一丁点的礁石滩上，割开绳索。


    刚脱困，阿塔莎就以学到的最淑女的姿势跪下，“大人，您救了我和我的副手，阿塔莎·加德愿以加德商行的名誉起誓，您将是商行永远的朋友。如果您愿意庇护我离开这里回到商行，加德商行可以为您做一件事。我还知道蓝胡子约翰他们的仓库在哪，我可以带您去，一切收获分文不取，皆献给您。”


    阿塔莎在看到方遥的瞬间就意识到，就算他不是什么大人物，背后没有大背景，但凭能来到这座岛、来到悬崖下，最起码个人能力没问题。就算救她的是另一批该死的奴隶贩子，她也能寄希望于用利益打动对方，而不是像上一批人一样非要自己的命。


    “加德商行？”方遥总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姗姗来迟的游戏任务提示解答了他的疑惑。


    【作为三家仅有的来自联合岛链商行之一，拥有联合岛链一条宝石矿脉的加德商行，在大陆两国中有着自己的商路。但商行第一继承人阿塔莎·加德却出现在了混乱的海岛上，险些死去。】


    【热情而善良的勇者决定救下她，帮助她远离这次死亡危机。】


    【已获得支线任务-加德家族长女的危机。】


    【任务要求：击败对手，在不暴露身份情况下，带阿塔莎·加德成功离开。】


    看清楚任务要求的那一刻，方遥顿时头皮发麻，这种任务，百分之一百代表着追兵要来了！他火速上论坛发消息喊人接应，两下割断旁边女孩的绳索，把人丢给阿塔莎，折断木棍把绳索抛到海里，伪装完现场，他回头看阿塔莎，“能走吧？”


    阿塔莎半抱着自己忠诚的副手，咬牙点点头。被带到这里前，拷问一些家族秘闻和重要货物存放点留下的伤口被海水浸得生疼，但她不是养在温室的娇弱花朵，知道对方真打算带她走，当然好好跟上。


    “走？我看谁敢救蓝胡子老大要喂鱼的人？”悬崖上方飘下来一阵嬉笑，抛着刀和匕首蹲在上面的人，用火把照了照，“一个人？哪来的小白脸，听了多少骑士故事，居然来这里救人？”


    发现他们的人显然没把一个昏迷、一个伤员、一个看起来柔弱的普通青年看在眼里，方遥从背后推了阿塔莎一把，示意脸色再次难看起来的女孩往前走。


    落在蓝胡子手里还是一死，阿塔莎别无选择，她高昂着头，保持着自己最后的仪态体面。


    方遥没跟着绞尽脑汁思考怎么逃脱的阿塔莎一起走，虽然他看起来普通，但到底也已经转职，而且攒了半年海量经验，也接近了青铜上位的门槛，面对这里的喽啰围攻，其实不担心出事，只担心自己身份暴露。


    快速思考了几个应对方案，眼看路要走到尽头，举着火把的壮汉们笑嘻嘻的，像在欣赏他们被迫自投罗网的样子。领头的壮汉刚向阿塔莎伸出手要动手动脚，眼前就一花，一面花纹奇怪的黑色圆盾狠狠将他撞飞。


    “青铜战士？？”喽啰们吓了一跳，刚被撞倒踩住的壮汉也脸色一变，终于正视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白脸的存在。


    超凡实力某些时候完全可以当通行证用，既然是超凡者，肯定不是无名之辈。觉得撞上棘手硬茬的壮汉，色厉内荏地冷笑，“你究竟是什么人？混到岛上想做什么？我们老大是蓝胡子约翰，青铜中位战士，海怪岛三位主人之一，风暴海怪的征服者——”


    方遥愣了一下，在雷曼修道院里见识过许多次的贵族夸耀身份介绍习惯总算让他意识到，壮汉在打架中途忽然在发什么疯。


    不是吧？他看起来像是吓大的吗？


    方遥：“啧啧啧，我的身份说出来怕吓死你。我，千万英灵的御主，世间最强阴阳师，守护世界人理之人，阴阳与秩序的主宰，审神者是也！”


    蓝胡子约翰的下属们：？？？好、好厉害！


    作者有话说：


    第159章 （二三更）


    嘴炮是一时的,拳头是永恒的，药剂扫尾是必须的。


    开盾击后就丢出了药瓶的方遥，在药效发作他们倒了一地后,短暂地审问了领头人对蓝胡子活动的了解，趁还没惊动更多人，立刻带人溜走。


    阿塔莎垂眼看到地上泥泞碎石里的金盏花徽章,从上面踩过,扶着昏迷的副手追上去。


    看着前面越走越狗狗祟祟的身影,阿塔莎眸子里有些复杂。这大概是她见过最不符合常理的人了,她猜到他夸耀的身份大概有很多水分,但捏造的假名头里,暴露出了这个人真实的志向。


    守护世界，厘定秩序,审判神明……这太可怕，也太不可思议了。


    但当被糊了一脸奇奇怪怪药膏,拉上一艘船时，阿塔莎还是紧张了一下。


    她就是在之前的船上出事的，谁知道会不会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穴？


    借接应避开后来的巡查，方遥上船才彻底轻松下来，他对阿塔莎招招手,“来吧，我们去见船长,顺便给你们检查一下，方便治疗。”


    治疗？居然会有人好心到这个程度？


    大概是阿塔莎太过恍惚惊讶,甚至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方遥奇怪地看她一眼,“你都答应给报酬了,当然得让你好好活着才行啊。”


    理直气壮的利益导向回答，却让阿塔莎安心了很多。不怕想要报酬，就怕什么都不想要，那才是所图甚大。


    伊丽莎白留在船上，知道有人触发了任务，专门来见这个被沉海的倒霉蛋。棕发少女身上还湿漉漉的，和海港附近总是黑黢黢的皮肤不同，她肤白高挑，让人联想到海鱼，五官中有种不同于雷曼人和卡戎人的秀丽。


    阿塔莎端庄地行礼道谢，将承诺的报酬提高了两倍，伊丽莎白打量着她，问出了最尖锐直指问题核心的问题，“加德商行的明珠，怎么会落到这里？”


    “一场背叛。”阿塔莎简略地回答。


    身为长女的阿塔莎由于成功转职了宝石骑士，拥有了家族继承权，本具有继承权的族兄和试图娶到她获得加德商行的人对此虎视眈眈。但事实上，加德商行拥有的宝石矿出产即将枯竭，从父亲决定把这件事交给她时，她就知道自己只有找到转机，或者与他人联姻两条路可以拯救商行。


    享受了家族庇佑和资产成长，阿塔莎早有牺牲自己的觉悟。可族兄一点也不想放过她，直接在和加德商行合作许多次的商船上勾结了人，将她送到了这里。


    他要她死无葬身之地，即便有机会回去，也注定不会再被承认为联合岛链的女爵士。


    伊丽莎白轻轻拍了拍少女肩膀，像这种家族反目为仇的故事，《黑暗曙光：重生》里简直不要太多。


    看着说到那些人居然敢这样做时愤怒又不可思议的阿塔莎，伊丽莎白淡定地耸耸肩，“这很正常啊。这样畸形的奴隶贸易，有些底线突破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只要有足够利益他们就会卖人，你和普通的货物也没什么区别。哦，大概是会更漂亮更贵一点。”


    阿塔莎梗了一下。


    她必须得承认，话虽然不好听，但的确戳破了蒙在联合岛链繁荣贸易假象，露出了她隐约触碰到的森然现实屏障。


    阿塔莎叹了口气，苦笑，“是的，如果不是他一定要我死，大概我会被标上贵族血脉小姐的标签，拍卖一个好价钱吧。”


    她从船舱窗外望出去，外面被火光诡异地分成两半，一面是昏暗黑沉的海洋，一面是热闹却充满肮脏的岛屿。海洋的另一边，是她的故乡。


    联合岛链同样在做奴隶生意，但和卡戎不同，联合岛链并没有足够强大的战船，船队远远不如卡戎。


    虽然说是合作赚钱，但从大陆涌来的是粮食、人口、药剂、布料和武器，从海岛涌出的是宝石、植物、矿石、特殊奴隶和艺术品。所有商行都很清楚，联合岛链本土赚到的钱，最多只能占到商行收入的三分之一。


    这大概也是奴隶船敢于对拥有贵族爵位的她下手的原因吧。


    阿塔莎从伊丽莎白和方遥的反应中，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支对联合岛链和卡戎都没有好感的船队，而路上看到金盏花徽章无动于衷的反应，起码证明他们对教廷也没多少尊重。


    说起来好笑，圣殿骑士团中骑士侍从会为奴隶贩子们帮忙，击倒耗空她的战斗力，这不知道信仰着什么的、可能是教廷认为是堕落者的存在，却救了她的命。


    况且，能这么大手笔地用出大量药剂，路上她还发觉了不同的两种力量存在的势力，应该能成为她的突破点。


    “也许，您会愿意拥有一条直通联合岛链的商路？”阿塔莎屈膝行礼，“从落入海中时，阿塔莎就已经死去了，灵魂献给了黑暗，愿任凭您驱使。”


    旁边吃瓜看新NPC美女的玩家吓了一跳，“？？？啥时候暴露的？你怎么知道圣女是黑暗圣女？”


    虽然是希尔雅自己开的玩笑，但玩家们都觉得这个形容很恰当。突然在庇护地和群山之外听到，始终警惕着自己被发现身份的玩家，立刻担心起强制下线八小时的死亡惩罚了。


    阿塔莎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她跪了下来，“光明神从不庇佑祂的信徒，我愿信仰你们的神明，只希望能给我一个机会。”


    伊丽莎白对同伴突然把自家老底掀了有些哭笑不得，她想了想，“我们可以帮你。”


    正如阿塔莎对自己的分析了解，海洋发展的确需要一个对岸的存在、一个能掩饰百合花本身秘密的商行。大肆采购和大肆倾销，以及黑吃黑中奴隶的大量消失，总会引起这里的警惕，百合花船队越进行这些活动，越容易暴露，对伊丽莎白带人混进卡戎卧底不利。


    小有名气的加德商行就很合适，他们本来就需要经常从大陆购买基础产品，最多是以后买得多一点、由于这次绑架破坏了信任会更换船队，怎么调查，也不至于牵扯到百合花船队太多。


    “我们希望能终止奴隶贸易，希望你能和我们保持一致。我们可以给你的，不仅有武力协助，大陆粮食、新的布料和货物……以及武器、进阶技巧和独家教给你的新货物制作，比如说，新式盐田，只要你想的到的，都可以得到。”


    伊丽莎白说出诱惑至极的可能性，阿塔莎跪着仰头看她，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传说中堕落者的诱惑之语。


    这比她想得到的武力帮助超出太多了，就算只是被夸大无数倍的吹嘘，也没关系。


    阿塔莎像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是的，我愿意付出一切交换这些。”


    伊丽莎白笑了，她亲昵地揽住阿塔莎肩膀，“嗯……也许你的梦可以再做得大一点。你是爵士，应该具有联合岛链某个王室的血脉吧？考虑一下，以女皇为终点怎么样？”


    蛊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阿塔莎瞳孔放大，她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感谢黑暗，我会的。”


    祷词悄然改变。


    愉快地把又一个NPC忽悠到自己坑里的黑心指挥伊丽莎白，画完大饼立刻转向了落实细节，“来吧，我们先解决一下你家商行的问题，带一个大订单华丽回归拯救商行于水火，这样的救世主剧本你喜欢吗？”


    本次抵达大陆采购和检查商路的加德商行小姐，意外落水失踪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开，风暴港商行驻地，同样姓加德的男人正为拿到的商行账本大发雷霆，认为是阿塔莎奢侈地挥霍掉了太多金钱。


    而当皮靴声从外走进，看到那张精致脸庞和背后面无表情、像死人一样的黑发女管事，男人吓得一声都发不出了。


    据说九死无生的加德女家主，带着一份为某个贵族领地新武者学院采购的订单回归，混乱又惊惶的商行顿时稳住了。当把十万金币的单子丢到男人脸上，从被惩罚打残的两条腿上跨过时，阿塔莎总会想起那天昏暗船舱里的一切。


    那是她的新生。


    以加德商行主导的采购完成得很顺利，加德商行曾经的人脉没能打听出背后究竟是哪个贵族领地，但商行随着女家主的上位，明显走向了新的发展风向，有了新的变化。这让跃跃欲试准备吞噬日渐衰弱的加德商行的势力不得不谨慎起来。


    从加德商行采购的各色资源，正涌向莱克顿城，以百合花船队和加德商行一明一暗展开的双线贸易，为留在西方风暴海的伊丽莎白搅风搅雨提供了大量信息。一边忽悠卡戎人，一边借混进去的机会调查“伪善者”教派存在，比起奖励和升级，她更喜欢这些阴谋诡计运用的过程。


    其他玩家不像伊丽莎白一样喜好独特，跑商的跑商，享受新风景的享受风景，继续在森林里打怪的打怪，忙得不亦乐乎。搜刮着整个森林的同时，玩家们依旧在试图往更北方前进。


    阿塔莎的加德商行并不做奴隶生意，但她给出了一个清晰的情报指引。风暴港拍卖会里说来自联合岛链的人形野兽，实际并不是联合岛链本土生物。


    “联合岛链是散落在海上的菱形，最北端靠近达克斯森林边缘的平行线，常年冰冻。加德商行是凭借宝石矿脉跻身上层的，货物比另外两家少很多，但作为对手，我能确定他们每年都会有一批人离开联合岛链，不知道去哪里，回来时市场就会出现许多这种奴隶。”


    玩家们已经不是刚入游戏时大地图一抹黑的菜鸟，地图开得差不多，从联合岛链延伸出去，似乎唯一有可能存在新生命的，就是死亡海域隔着龙骨岛屿的远方，那些冰层构成的新大陆。


    但海上看起来只是存在在远处的冰白色冰层，极难靠近，没浪费伊丽莎白搞来的船模数据，硬是造出小船的玩家们，连续几次刚推着船下海，就连船带人都埋进了淤泥般的海里。


    死亡海域的灰色海水像稀释了的石油，或更粘稠的死海淤泥，沾上一点就浑身难受，洗都洗不掉，为此不得不复活回城重来的玩家不少。


    玩家们暂时还没办法抵达对面，死亡海域混乱的元素分割区，却给了矮人们新的灵感。没法从海上走，也许可以试试直接从空中走呢？


    希尔雅研究的人造元素宝石取得突破后，在这里建起了一排人造元素宝石储能区，玩家们戏称这是发电站，这里充沛过头的混乱元素风暴，给了从外界吸附能量速度极慢的元素宝石机会。


    都是人造元素宝石，固定的可以，移动的也可以！


    于是，玩家们很快在矮人任务区里看到了【试验飞艇】的测试选项。安装了魔偶中解析出的飞行浮空模块，飞艇顶部罩着一块拱起的半透明水晶，上面漂浮着淡淡的不同颜色，显然是一大块人造元素宝石，纯度极低版。


    船挺好看，水晶也挺好看，但结合起来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尤其是初始版飞艇移动速度慢得离谱，为了确保能量不太快消耗，几乎贴地飞行的飞艇，像极了被染色的大乌龟在海面缓缓爬行。


    喜欢站在大地上、生活在山里的矮人们对天空没有执念，对玩家们的嫌弃，矮人们表示淡定。玩家们一边嫌弃一边兴致勃勃地来开飞艇，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历法新的一年。


    原本每个漫长的冬天，都会在地下城里面对摇摇欲坠火苗感到绝望的矮人们，打铁打了两个月，度过最冷的日子，在新的春月来临时，对此充满期待。


    篝火从不熄灭的庇护地里，对季节的变化并不敏感，莱克顿城倒是率先展开了冬季过后的新广播预告，比如春月播种计划、招工计划和学校开学通知。


    和玩家们听到开学闻之色变不同，闷了一个冬天的学生，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对学校充满了想念。


    每天最少两次的广播陪伴着莱克顿人，冬天新增的【新闻快播】栏目，更是他们了解新莱克顿变化的最佳渠道。


    从广播里，人们知道了冬天并不是一切安全，有的地方来了强盗，有的地方过去的房子被雪压塌了，有的人冻伤了。但最好的消息是，今年冬季只有几个体质差的老人去世，大部分人安全地度过了能冻裂手脚的寒冬。


    莱克顿的农田每每要到三月才能耕种，但一月底到二月的天气就已经能出来活动，有的时候，家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吃，一月份就得在雪地里挖挖草根、找找可能有的一丁点食物了。


    当然，今年莱克顿并没有这么艰难，温暖的屋子和柔软的棉被让人们仿佛被封印在了家里，食物的香气甚至引来了几批强盗，但在围绕着莱克顿领地巡逻的莱克顿军保卫下，饿得头晕眼花的强盗都被抓住了。


    以为自己要被吊死的强盗差点哭得满脸冰碴子，直到他发现，不仅莱克顿军无语，连跑出来把他们当难得的乐子看的居民们，也在对他们翻白眼。


    “你们想死？想得美！”


    被丢到矿山一人丢了一个矿镐，闻着俘虏囚犯们的饭香，强盗们恍恍惚惚地对视一眼：这里居然给吃饭的？早知道，还干什么抢劫，该早点来这里的啊！土豆真香！


    重体力劳动采矿，在冬季已经变成了只有重犯们才不得不来做的事，连莱克顿城外的山里，都给这些家伙准备了采石场。


    除了强盗，悄悄从附近城池跑来的佃农、平民甚至手工艺者更多，在临时居民的新村庄里，竟然登记出了二十多个有自己手艺的、本来不至于离开家乡变成流民的略富裕家庭。


    去年的严寒减产，到底给北部行省最边缘的几座城池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除了莱克顿狠狠加税，其他城市同样加税，只是没有那么多而已。但对贵族们来说的少，落到平民头上就是难以生活的绝望。


    强盗们被抓走干活，被雪压塌的房子主人挪到别的地方居住，等待气候温暖起来，重新建造自己的小屋，冻伤的人得到了送来的药膏……


    邻里之间最和气、最能公平处事的人在村庄建立时，已经被大家投票成为村长。那时的莱克顿人不清楚投票的意义，村长的作用，但在每隔一天就会被受市政厅任命的村长上门查看情况、确保他们安全、解决他们问题后，选出优秀村长的莱克顿人，对勤勤恳恳保护了自己的村长怎么看怎么高兴。


    下次再投票，他们一定好好投！这是他们亲手选出来的，做好事的人！


    村长们整个冬天实在忙碌得厉害，虽然今年一月份还是很冷，但接收到广播通知消息的居民们，随着市政厅公告的新一年招工开始，纷纷走出家门。


    也有些家里没牵挂、或者鼓励出来工作的居民，是从冬季开始就留在了工坊和工厂中的，听到工厂里同样响起的招工通知，纷纷来打听起新的春月开始，是否就可以拥有更长久的一份工作了。


    而对另一些人来说，这代表着新的机会。


    冬季抵达莱克顿的流民几乎都只在临时村庄住了一两天，就住进了冬季依然开工的工厂里。这不仅是希尔雅贯彻的不劳者不得食带来的影响，也是这些离开家园的人迫不及待想证明自己、想获得足以活下来的资源的努力。


    像选拔第一批莱克顿军时一样，依旧寒冷的春天第一场大型活动，是警署和第二批莱克顿军的选拔预备。


    在莱克顿城里重新热闹起来之前，莱克顿城西侧，莱克顿山谷另一边，紧贴卡戎王国的小城以领主的名义，向莱克顿送来了请求见面的信件。


    “莱纳城？莱纳城之前应该比莱克顿富裕，他们想来干什么？”玛丽对附着见面礼送来的信件一头雾水，出身平民的她实在没法理解这些贵族们的想法。凭借近一年的见闻和政务处理经验，她想了一会，脸色一沉，“不会是想来发动战争吧？”


    希尔雅曾引导她分析过先前莱克顿的局势，太过偏远荒芜和靠近卡戎，实际上大贵族对莱克顿城毫无兴趣。连最靠近卡戎王国的小城莱纳，都因为能和卡戎大量贸易、走私，比过去的莱克顿城富裕。只是莱纳城太靠近卡戎，惜命的贵族都不打算去抢这个位置而已。


    只是，莱克顿去年年底开始，莱克顿拥有了一座座工厂和向外销售的吸金利器，生活开始变好，难免会像引来强盗一样，引来打算用领地战争抢走这些利益的贵族觊觎。


    玛丽满怀忧虑和愤怒，拆开信件后，表情却突然凝固了。


    “来、来觐见新领主？并请求能进入霍格沃沃-莱克顿学院学习？？”


    玛丽面无表情地掐了自己一把，确定没有因为休假结束后需要整理的工作太多，出现神志不清。


    就像莱克顿城在兽潮时期重要，但兽潮后只是个男爵领，莱纳城本该是男爵领，但最后变成了直属一位骑士的封地，它的领地面积还没有莱克顿城城市大。理论上，莱纳城愿意的话，的确可以请求成为莱克顿的下级领地。


    可这也太离谱了！


    玛丽还记得之前勇者大人们带回来的，关于附近城市对莱克顿的嫌恶和觊觎情报。怎么会过了一个冬天，就有一座城的态度大变样了？


    第160章 （一更半）


    玛丽对这违反常理的现象疑虑重重,但对方已经递来了信件，总没有刻意往外推的道理。玛丽镇定地安排了所有接待活动，并为莱纳城主有去无回做好了准备。


    毕竟,暂时留在莱克顿的人无法立刻发现这里的问题，平民们很少会去想这一切向好中，背后暗含的糟糕可能,但先前的贵族们和神父们虽然不一定都是重犯,但也处在略有限制的监管中,避免他们和他人传递消息,引来临近城市的教堂、裁判所注意。


    如果是大陆腹地的城市,一座教堂和几座乡下礼拜堂意味的交际,会让这样的隐瞒不出一周就被发现。但莱克顿城的地位显然还没有那么重要。城市的变化，落到会低头注意这些的人眼里,他们看不到平民的生活改变，只看到了商业繁荣中代表的富裕产业。


    在玛丽看来,客气的莱纳城主也许也有这方面考虑，准备借此吞并或者其他什么奇怪的事。如果他好来好走、不去关注不该关注的事，倒是能像放走探子们一样放他离开,如果他意识到了莱克顿的阴影之下，玛丽也不会放他去招来一场危机。


    市政厅悄悄给莱克顿军加强的防御训练、戒严训练任务，莱克顿军士兵们也嗅到了一点点不同,想到暮冬时往年总会增多的走投无路盗匪，倒是训练更专心了——那些人与其说是盗匪,更像流民，该做好准备都抓回来干活的,他们可还记得有些垦荒和工坊说过缺人来着。


    对新莱克顿领主上位后第一批抵达的外来贵族,堪称严阵以待。而从西方摇摇晃晃驶来的马车,同样对莱克顿感到十分紧张。


    他们几乎是踏上理论上属于莱克顿领地的第一天，就被发现和点出了他们的不同。


    这其实很匪夷所思，围绕着堡垒城池建造的城市周边，农场和村庄零星散布，一座城和一座城之间起码隔了几十公里，以往有时候穿过一百多米密林草地，都未必能碰到一批当前领地上的领民。


    所谓的“理论上属于”，正是因为往往两座城池影响辐射的边缘区域，虽然在划分时可能划分给了某个领地，但实际未必正在被它的领主占领，甚至可能还是荒无人烟的地方。


    如果是大陆腹地密集城市，寸土必争的狭窄地方，离开某个领地后立刻被看重领地的贵族护卫队发现倒还算正常，但现在可是北部最边缘的地方了！


    绕过莱克顿山谷，走上莱克顿领地的乡间小路时，几辆马车和守在周围的护卫们，就一头雾水地被从小路赶走，指着走上了一条宽广平路。附近村子自发出来巡逻和清理道路的莱克顿居民们对外来者还有些好奇，但也记得提醒他们：


    “大人，那边的小路还没修，规划里打算开垦成新田，过来就走大路吧，好走些。”


    虽然还是称作大人、老爷，但隐约的，这支车队感觉得到这里的居民态度上的变化。他们似乎没那么畏惧贵族们，看起来倒是比领地上卑微的领民们顺眼。


    坐在马车里的莱纳城主，对莱克顿城的新领主愈发好奇了。


    从直接把农场规划到领地边缘看，新莱克顿的领主对土地的占有和进攻性很强，但又没有像边缘地界大家头疼又默认的规则那样，有能力多占就多占点。


    是个很绅士的人呢。哦……不，他又忘了，这是一位少有的女领主。


    马车在乡间泥路上的确不太好走，换到平坦大路上，上面不知道洒了什么白灰和碎石渣的土地，意外地平坦坚实。辛辛苦苦从自己的城市走来的车队速度，顿时加快了很多。


    莱纳城主忍不住多看了看大路。


    这条据说从每个村子前修到莱克顿城前的大路，比不上城市里的石板路、贵族庄园里漂亮的鹅卵石路，但比村子到农田之间只夯平了的土路好些。莱克顿流传出去的是商品和赚钱的热潮，对这些基础的道路、房屋却提得很少。


    也许是探子们和探子们的主人们对此不感兴趣，但莱纳城主隐约知道，这同样很重要。


    抵达莱克顿时正好是傍晚，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有的去上夜校，有的则忙着回家、忙着采购最近新出的一批低价盐。悠扬的歌声从乡野间慢慢汇合，在莱克顿城中汇聚成更清亮的声音。


    城门前进城的人不多，车队在城门下才停下。莱纳城主理所应当地在车厢里没动，享受着贵族特权，聆听难得一见的清透歌声。


    他本来不打算下车，直到车厢被敲了敲。莱克顿城士兵笑出八颗牙，“您好，麻烦做一下入城登记，所有人都需要登记。”


    带来的护卫表情不太好，对面的莱克顿城士兵淡定微笑，语气很柔和客气，表明了并非是针对他们，但毫无退让的意思。


    莱纳城主愣了一下，他几乎没听过这样的要求。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入乡随俗，我需要做什么？”


    士兵笑嘻嘻地夸赞了几句贵族老爷的仁慈亲切，引导着莱纳城主填表。刚进莱克顿领地后的奇怪感觉又冒了出来，莱纳城主总觉得，他虽然是在夸赞，但并没有讨好的意思，只是一种顺利完成工作的技巧。


    拿到临时证明，莱纳城主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不同。歌声最后一句唱完，一直飘荡着的声音很快消失，拿到临时身份的莱纳城主迈了一步，又折回来问道，“请问，今天是哪位歌者的表演？”


    印象里莱克顿没有建造剧院或音乐厅，但也说不定新领主在冬季做了什么呢。


    “什么表演？哦，你说广播啊，每天都有，一天两次。”莱克顿军士兵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每天……都有？莱纳城主脸皮抽搐了一下。


    他有钱聘请乐师，但支撑每天都享受音乐的财力实在有些太多，他还掏不起-


    听到的唱词简单流俗，一点也不讲究技巧，不如他听过的表演。


    ——可是每天都有-


    曲调太过直白，一点也不高雅。


    ——可是每天都有，还是两次-


    唱歌的一定是平民……


    ——可是每天都有，两次，而且还不要钱。


    莱纳城主有些适应不良，一时居然有些嫉妒高高兴兴说出他们每天享受的士兵。


    莱纳城主进城时的表现，刚发生十分钟，就已经放到了玛丽的小小办公室里。夜晚本该是希尔雅规定的休息时间，但这位贵族骑士趁着夜色又送来了一份请求见面的信，相当违反贵族们总是拖拖拉拉的常理，考虑到越快解决越好，玛丽申请了加班。


    市政厅的小议事厅为莱纳城主打开，在他端详这里时，玛丽推门走进。


    玛丽身上干净利落的服饰，和去掉许多奢华却陈旧的装饰的议事厅一起，像一阵新风吹拂到莱纳城主眼前。


    他欠身行礼，“没想到，莱克顿领主会是一位这样典雅庄重的女士，您和您的莱克顿都令人惊叹。”


    玛丽对贵族的花言巧语无动于衷，但也假惺惺地笑了一下，“没想到，莱纳城主会是一位这样对人和善的绅士，希望您没有因士兵的不懂礼仪而受伤。”


    莱纳城主感受到了微弱的敌意，准备好的绕圈子华丽说辞全都被堵了回去。


    他先前调查过莱克顿城，知道这里的领主对领民们态度不太一样，当然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干出惹怒莱克顿的事。


    莱纳城和莱克顿附近的其他城池不一样，作为同样直面达克斯森林和卡戎两大威胁的城市，更希望获得安全的庇护和食物，每赚到的一笔钱，都如履薄冰。莱纳虽然和其他城市一起嘲笑，但也知道在他们眼里他也是钱袋子和被轻蔑不屑的对象。


    也许能力强的人可以借着这样的地理位置、丰厚的走私收入，谋划出一队强兵，但在卡戎窥伺、城里秩序实在头疼的情况下，他考虑的只是怎么保证安全。


    冬季到来前突然换人的莱克顿城领主，本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但渐渐发生的逃亡，却让他不得不注意到新莱克顿了。


    今年收成不好，但税收一样要交，北部行省城市多多少少都加了税，只是莱克顿城加得格外多。最初从莱克顿逃来的佃农，迅速成为了附近城市的新血，莱纳城主还没顾上高兴，莱克顿刚稳定下来，自家人却开始跟着跑了。


    作为外来流动人口有时都能跟本地持平的小城领主，每一个离开的领民，都令他心痛。


    发现有人逃亡时，他本来很生气，但当派去莱克顿仔细调查的家臣也一去不归时，莱纳城主才从高傲嘲讽着莱克顿的各个领主情报下，意识到莱克顿和情报里有些出入。


    第三批派到莱克顿调查的，是莱纳城主确定不会背叛自己的小儿子，但带着人离开后，他硬是心惊胆战等了半个月，大雪落下，才等到儿子回来。


    生怕儿子死在秘密重重莱克顿的莱纳城主，刚见到儿子，小儿子的手就伸到了他鼻子下面，“快给我一百金币！”


    莱纳城主：？？？


    短短时间里，他已经从这是在莱克顿消失的人的赎金，想到了也许儿子是被打劫逃回来的。


    表情变幻中，才十四岁的年轻人奇怪地看他一眼，“我租的房子不要钱？吃饭不要钱？我还预约了矮人工匠维修武器，游戏体验店的限量签名版卡牌马上就要上了……哦，还是给我一千金币吧，正好开学之前，我租个店铺申请一下临时居民身份，方便交学费买材料。”


    莱纳城主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怀疑儿子是莱克顿派来的卧底。


    莱纳城主小儿子对此理直气壮：“那里的人说话又好听，生活还好玩，只要肯花钱，比在家还舒服，我干嘛不回去？而且，他们雇了老师盖了学校，家里这破城啥都没有，是我我也不留下！”


    莱纳城当然是富裕的，但城市也是肮脏又混乱的，每天都有抢劫和闹事的人，有的实在管不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过去。但看过莱克顿城平和干净的样子，年轻人就怎么也忍不下去了。


    准备痛骂儿子的莱纳城主，火气早就消失了，他迟疑着询问，“真的……有学校？”


    贵族请家庭教师教导子女，但真正优秀的学者并不愿意成为家庭教师。而且，这里这样偏远，除了佣兵们、商人们会经过，一般人也不会往这里来，反倒是南方更繁华，他不觉得这里会有什么好学校。


    但是……


    莱纳城主还记得弗雷蒙特·莱克顿的孩子，幸运地通过了王都修道院考核后，弗雷蒙特在宴会上不小心喝醉时抱怨的话。


    莱克顿的儿子在北部边境天赋还算不错，前几年小有名气，但在王都，只是个被嫌弃的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不仅仅是武技，也不仅仅是读写，缺失的见闻眼界，都是他们被嘲笑的原因。


    莱纳城主细细询问了孩子在莱克顿的见闻，最终向莱克顿城寄出了俯首求和的信件。


    ……不管怎么说，能得到教堂的支持，学校里也许能蹭上几节神学院的见闻呢？新莱克顿领主敢于建学校，也许最终会成为北境新的修道院之一呢？能迅速改变莱克顿城，也许新领主也能解决莱纳城的麻烦呢？


    就当是，给他的孩子，和他的领民们一个属于未来的机会。


    寄出信件时的莱纳城主，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无奈选择的莱克顿城能带来怎样的惊喜。


    *


    莱纳城主借着喝水，从回忆里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对面的女士不喜欢迂回，直接明了地说，“即使我不来觐见领主大人，莱纳城也会在莱克顿影响下逐渐倾向莱克顿吧？像莱克顿这样的公平，对平民实在太有吸引力了。而不得不说，像莱克顿这样的生活，对我同样有吸引力。那么，如果我希望将莱纳城变成新的莱克顿，我需要付出什么呢？”


    玛丽微微皱眉，探究地观察着男人神色，不能完全确定他的真心。


    在她迟疑着没有回答时，议事厅大门被推开了。


    “遵守这里的规则。”晚灯摇曳，温和的声音带着一股清风出现，“很抱歉，我并非故意偷听。”


    莱纳城主听到声音立刻转头，担心着自己刚刚的话被泄露，脸色变得很难看，忽然有些怀疑自己跟这样一个防守松散的城池合作，是不是有些太失败了。


    是的，那一瞬间前，他仍觉得自己选择莱克顿是合作。


    但当看清走进来的人的脸庞，莱纳城主看着白发黑袍的少女，瞬间想起了她是谁。


    这样特别的人……见过一次就很难忘怀。


    他像被空气扼住了喉咙，半天说不出话来。莱纳城主终于明白莱克顿城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机会后退了。


    或许，他也不想后退。


    玛丽在希尔雅出现时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头行礼。重新落座时，玛丽在希尔雅身边退到了次一位坐下，这样的表现足以让莱纳城主明白，这里真正的领主是谁。


    能抛开其他城市对莱克顿的觊觎联盟，走向莱克顿，莱纳城主对莱纳城的感情和贵族们大不相同。作为父亲拥有的唯一一块领地，也是自己生长的城市，他更希望让莱纳城变得更好，而不是从中牟利，但困于能力，只能寻求其他帮助。


    这不正是他能选择的最好机会？受限于希尔雅身份，她可用的人可不多。莱纳城主握着拳，单膝跪地行骑士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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