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报警吧(二更)
华东筝对九州的话嗤之以鼻, 她只当这小伙子吹牛呢,她的病连广市军医院都没辙了,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治什么治。
她也顾不上跟九州吵架, 她得先把脏了的裤子换下来。
正好葛丽从诸葛鸣家借了书回来, 一推开门,华东筝就把这条被血水打湿的脏裤子扔到了她身上。
差点把她手里的书都给弄脏了, 气得葛丽破口大骂:“你有病啊!有病滚出我家, 这里不欢迎你!”
“呦,脾气不小嘛!今天可是你先骂我的,等会你诸葛伯伯回来, 我就找他来评理!”华东筝原本不想再跟这两个孩子作对了,可她经不住别人挑拨。
三言两语, 就把她哄得疑神疑鬼, 怀疑之前的事是安六合故意跟这两个孩子联手给她妹妹做的套。
尤其是一个月66块钱的事, 保不齐是安六合想私吞呢?
毕竟两个小孩一个月怎么着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
她现在可后悔了, 后悔葛长征拿钱出来的时候, 她居然痛快地让她妹妹数了66块钱交给了葛丽。
这个小蹄子, 拿着她妹夫的钱,却不管她妹妹的死活, 反倒是跑到安六合那边整天鞍前马后的,跟个哈巴狗似的, 她越想越是生气,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尤其是今天看到葛丽给安六合洗月经带,更是气得她失去了理智。
她都快三十的人了,这辈子都没让别人给自己洗过月经带, 那东西那么脏, 还晦气, 安六合是真的不怕给孩子和她男人带来霉运吗?
她真是觉得这个女人嚣张过头了,不就是搞了点稻种吗,不就是弄了点救济粮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可是听说了,北大荒那边本来都打算把存粮全部运过来了,结果安六合横插一手,抢走了北大荒的功劳。
这个女人真是心机深沉,抢她妹妹的男人不说,还抢她兄弟的功劳。
现在连她妹妹的继女都被她使唤得团团转,她要是再不管管,以后这葛家难不成要做她安六合的家奴了?
想到这里,华东筝就觉得自己使唤葛丽是理直气壮的。
见葛丽把她的裤子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她气得直接冲过来抽了葛丽一个大嘴巴子。
强大的惯性,让小姑娘的身体像是风中飘落的叶子,被这股邪风一吹,不受控制地扑到了身后的桌子上。
嘭的一下,磕到了太阳穴上,直接痛得小姑娘昏死过去了。
华东筝还以为她在骗人,站在那里骂道:“呦呵,居然学会装死来吓唬人了?你给我起来,今天你要是不把这裤子洗了,你就别想吃晚饭!”
正在里屋写作业的葛强听到动静跑出来一看,吓得赶紧冲过去把葛丽抱了起来。
他晃了晃妹妹瘦小的身躯,再看她太阳穴上蜿蜒而下的血迹,一颗心不住地下沉下沉再下沉。
他顾不得跟华东筝吵嘴,赶紧抱着葛丽出去了:“干爹,干爹救命啊,丽丽是不是要死了,干爹快!”
周中擎刚把月经带洗完晾好,闻言三两步走过来,把葛丽接到了怀里:“九州,快进来。”
九州赶紧跟着进了屋里,先把脉,确定孩子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这才转身处理起了伤口,不过他没带消毒水绷带之类的东西,还是建议周中擎带他去岛东的卫生站再说。
周中擎没有意见,叮嘱了安六合一声,便跟九州一起把葛丽送去了卫生站。
葛强哭着跟了上去,刚到院门口,就听安六合在身后喊道:“小强,你去通知你爸,让你爸报警,快去。”
“报警?”葛强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这样,他不太理解这么做的用意,但既然是干妈让报的警,想来是有道理的。
他便赶紧往校场去了。
今天爸爸在训练手下的将士,有一个近战项目的参赛班是他负责的。
为了训练出更优秀更出色的近战士兵,葛长征最近起早贪黑,很是上心。
他舅舅说的没错,他已经错失了好多次机会了,眼下能抓住的就是即将到来的全军大比武。
光是他自己出色还不行,因为比赛里面还有团体项目。
他得带着一整个队伍走上赛场,去角逐那军中的至高荣耀。
所以他连吃饭和午休的时候都没回来。
葛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跟张临渊摔跤。
他俩本就是一个军区的,跟周中擎原先的团部合并成加强团之后,周中擎并没有动他们这边原有的配置,扩编之后也没动,说是要等秋季征兵之后再重新整顿队伍。
所以?????张临渊那一个营队原先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只有几个军官进行了调整。
这就导致葛长征对这群人更有亲切感,也更愿意教导他们。
至于周中擎那边的人手,则被吕国豪挑挑拣拣选走了。
他看着张临渊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很是轻敌。
没想到过招的时候,居然迟迟分不出胜负,甚至因为葛强的一声哭喊分了神,下一秒就直接被张临渊一个过肩摔摁地上去了。
疼倒是次要的,丢人才是关键的,他扭头看着葛强,气得目眦尽裂:“鬼叫什么?没看到我忙着呢?”
“爸,丽丽出事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爸,你快跟我回去吧。”葛强很少被他爸爸用这种眼神瞪着,他吓得脖子一缩,下意识往后退缩了几步,可妹妹现在性命攸关,他还是硬着头皮重新走上前来。
他看着张临渊,道:“张叔叔,这次不算我爸输给你好不好?我妹妹真的出事了,她头上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的血!”
张临渊赶紧松开葛长征,还好心地把他拽了起来。
他这位表哥他还没相认,但军事上的素养他还是认可的。
至于人品和私生活……
虽然他不想掺和,但也不能无视人家女儿的死活,他推了葛长征一把:“快去吧葛副旅长,孩子要紧。”
葛长征大喘着气,满是戾气的目光逐渐温和下来。
他擦了把汗,把毛巾一扔,大步流星往回走去,葛强追了上去:“爸,爸你往哪儿啊?干妈叫你去报警呢,派出所在这边。”
“报什么警,还不够丢人的吗?”葛长征不赞成这么做。
他不太相信华东筝那么没有分寸,这几天她在他面前表现得很温和的,以至于他以为她改过自新了。
也许是孩子夸大其词了,毕竟葛丽对她这个大姨一点都不客气。
他这么想着,没有理会葛强的呼喊,继续往大院那边赶去。
葛强追不上他,只好在他身后提醒道:“干爹送丽丽去卫生站了,爸你别走错路了。”
葛长征赶紧在前面路口向东,依旧没等葛强。
葛强实在是追不上了,扶着膝盖停在路边,吭哧吭哧喘气。
张临渊拿着水壶走了上来:“喝点水。”
“谢谢张叔叔。”葛强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叔叔其实跟他爸爸是表兄弟,所以他并没有指望张临渊能帮自己。
他只是嘀咕了一句:“怎么办,干妈让报警,我爸不让,哎,真是烦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临渊知道葛强认了安六合当干妈,所以他还是插了句嘴:“你干妈对你好吗?”
“好啊。”葛强一股脑儿喝了一大半。
拧上盖子,把水壶还给了张临渊。
张临渊又问:“那你干妈有错话说给你听过吗?”
“没有。”葛强说完就明白张临渊是什么意思了。
他盯着张临渊,有些许的犹豫,张临渊却已经转身走了:“你慢慢考虑吧,反正差点没命的是你妹妹,你自己看着办。”
这句“差点没命”瞬间戳痛了葛强的软肋,他猛地抬头,看了眼他爸消失的方向,随后坚定地朝哨卡那里的岗亭跑了过去。
岛上的派出所在岛西,岛东归军队管,但是岛东也有不属于军队的其他人员,所以派出所在岛东哨岗这边是设立了一个岗亭的。
如果岛东有除了军人之外的人违法乱纪,警察得管,就近跟哨卡的士兵沟通一下,就可以直接进去了。
葛强一路狂奔着过来,在半路遇上了刚从岛西回来的别轲。
别轲一脸的喜色,正准备去找安六合跟周中擎报喜呢,没想到看到了葛强,这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狂奔着,脸晒得通红都没有停下。
他赶紧停下摩托,看着擦肩而过的葛强问了一声:“小强,出什么事了?”
“别伯伯。”葛强的老子没别轲年纪大,所以他管别轲叫伯伯是应该的。
可别轲是安六合的妹夫,安六合又是葛强的干妈,别轲感觉自己应该跟着七星和安六合的关系来认葛家的亲属关系,所以他纠正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喊姨夫。”
“啊?”葛强愣了下,是哦,前几天正式买了礼物磕头认干妈干爹的时候,别伯伯是这样说过的。
因为七星阿姨是干妈的妹妹,别伯伯是七星阿姨的丈夫,所以他应该管别伯伯叫姨夫。
理清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葛强抹了把泪:“姨夫,我家丽丽差点被那个坏姨妈打死了,干妈让我去报警,你能送我过去吗?”
“报警?”别轲有些意外,随即明白过来了,岛上的纠察连是管部队纪律的,但是华东筝属于外来人员,只能找警察管。
他赶紧把葛强捞起来,一蹬摩托,调头往岗亭那边去了。
岗亭这边的警察,正好是刚来岛上时被安六合救下的那个海警队长彭飞。
所以,这事要是换了别人,还真没有这个胆子去抓一个旅长夫人,可彭飞不一样,他对安六合那是千恩万谢铭记于心的。
既然是安六合让他去抓人,他还犹豫什么?
赶紧招呼他的搭档小黄,一起跟着别轲往岛东去了。
一群人围在卫生站里,等着九州跟医疗兵秦浩救人。
这边的卫生站比岛西的大多了,之所以不叫卫生院,是因为主体建筑还没有施工完成。
所以凑合一下,先叫卫生站。
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就算挤几百个人也不成问题,所以安六合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周中擎。
周中擎蹙眉,一言不发走过来,扶着她去院子外头:“你身体不舒服,乱跑什么?”
“我就是来看看。老躺着也难受的,我都热出痱子来了。”安六合无奈得很,周中擎听了九州的话,把凉席撤了,最近天天睡在被褥上,热死她了。
她抬起脖子,给周中擎看了看:“没骗你吧?再说了,我不喝了药了嘛,好多了我。你快跟我说说,丽丽怎么样了?”
“不知道。”周中擎实话实说,因为秦浩跟九州都没说话。
一个沉默地在缝针,一个严肃地在把脉。
两个人都不说话,他再好奇也没用。
安六合靠在他身上,叹了口气:“我叫葛强报警,也不知道报了没有。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周中擎明白,这事要是交给部队来处理,估计只能和稀泥了。
因为华东筝婆家地位高,一般人还真不敢把她怎么样。
可一旦报警,那就不是部队的家务事了,而是正经的违法犯罪行为。
严重一点的话,可以直接扣人的。
不过这么一来,也许会跟广市的司令结仇。
安六合其实心里是有些犹豫的,但如果不报警,鬼知道华东筝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反正这女人没几年可以活了,大不了拉上两个垫背的,还能给她妹子扫清障碍呢。
到时候真要是出了人命……
安六合不敢想。
周中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把她摁在心口:“我要是怕什么司令,我当初连拒婚的胆子都不会有了。我说过的,只要是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你就可以做。至于我,你去哪我就去哪,你指哪我打哪,我就是这么一个没出息的男人,你不知道吗?”
“讨厌,说事就说事,干嘛总贬低自己。”安六合知道他不会怪自己,只是心里多少有点愧疚,自己招呼不打就给他拉了个仇恨,也不知道广市的司令会不会大动肝火来保人。
周中擎其实不想贬低自己,他觉得自己挺有出息的,最大的出息就是把老婆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他还是用主流的观点来自嘲,目的只有一个:只要他抢在别人前头把自己踩低了,别人就踩不了他了。
他这招看似在防守,其实是为了进攻。
真要是有人上了他的当,跟着他贬低自己,他就可以放大招了。
不过他没跟安六合解释自己的想法,而是笑着搓了搓安六合的脑袋,换了个说辞:“总之,我也想报警的,你让葛强报警就对了。咱不跟她废话,直接叫警察把她抓走,图个耳根清净,多好。”
“骗人。”安六合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她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发个电报给广市的司令。
周中擎好奇,问她准备发什么。
她笑着抬起头来,回答了他一句话:“春秋笔法,抢在华东筝前头告状!”
于是她拽着周中擎往院子里走的时候,已经开始打腹稿了。
葛长征一路赶来,还没看到葛丽怎么样了,先看到了这夫妻两个勾肩搭背恩爱非常的背影,一口气直接松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在场,他就觉得葛丽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种想法毫无道理可言,但他真是这么想的。
可等他走到处置室一问,秦浩居然摇了摇头:“孩子一直没醒,可能有脑出血的症状,葛副旅长,你还是请个假,送她去大医院看看吧,我这边没有设备,?????无能为力。要是真的脑出血了……总之,你做最坏的打算吧。”
什么?
葛长征被这晴天霹雳震得直接跌坐在门槛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痛苦地扶着门框,转身看着安六合,他不确定她能不能救,但是他舅舅前几天过来,多少跟他透露过一点她的本事。
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她身上,毕竟他的探亲假用完了,就算他强行请假去了大医院,万一治不好也是白搭。
他不敢去抓她的衣摆,只好攥住了周中擎的衬衫下摆:“旅长,可以帮我求个情,让你媳妇给孩子看一看吗?”
周中擎看着他,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葛长征有今天,都是自找的。
当然,孩子是无辜的,所以他也不想看到孩子出事。
他盯着葛长征的手,不过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葛长征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把手松开了。
周中擎满意了,转身搂着他媳妇的肩膀:“老婆,你要是不舒服,咱就回去。”
他不劝,用意非常明显,要葛长征自己找安六合开口,而不是通过他来做中间人。
为什么?因为意义不一样。
他媳妇是正经的有身份的人,不是依附于他存在于这个世上的藤蔓,既然葛长征想求助,那就该正经地去拜他媳妇的山头,而不是找他帮忙说情。
葛长征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这夫妻俩已经转身往回走了。
他赶紧扑上来,从后面抱住了安六合的腿:“安副,求你,看看孩子能救吗?”
这一声安副,是安六合目前一堆头衔里的最高级别,海岛行政副长官。
可见他还是拎得清的,知道眼前的女人不该被轻视。
他见安六合停下了脚步,赶紧再次恳求道:“不管怎么说,孩子都管你叫了几天的干妈,你就看在孩子真心喜欢你的份上……”
“我没说不帮,只是我不能在这里施救。你去把丽丽抱回大院吧,送到你家屋里。我今天不舒服走得慢,等会就到。你回去后准备好热水和毛巾,我有用。”安六合平静地看着这个失了形象的男人,要说同情,那是半点都没有。
她只同情无辜的孩子。
说完,她就抽出自己的腿,依偎在周中擎身上,往大院走去。
葛长征赶紧站了起来,冲进去把葛丽抱起来,一阵风似的回去了。
到了家里,他才发现华东筝正忙着清洗桌角和地上的血迹,而华念君,原本是在对门邹宁那边学习育儿经的,这会儿也收到消息赶了过来,帮着她姐姐在处理现场。
葛长征把葛丽放下,随后便黑着脸出来了,一把夺走了这姐妹俩手里的毛巾和水盆,一人给了一个大嘴巴子。
打完还没解恨,又把盆里的脏水兜头盖脸地浇了华东筝一身,随后把她搡了出去:“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华东筝本来想骂人,可她看到张临渊过来了,只好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
不为别的,只为这个男人是拒绝过跟她妹妹复合的,区区一个营长,也太轻狂了点。
这种给脸不要脸的男人,她当然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爬在她妹妹头上撒野呢。
她骄傲地抬起下巴,去井边打水清洗衣服上的脏污,眼神傲慢,充满了不屑。
看得张临渊一头雾水。
他转身招呼诸葛鸣等人进来:“葛副旅长好像在里头,你们都进来吧,我去找凳子。”
诸葛鸣应声而入,紧接着吕国豪也来了,岛上其他的有名有的军官也来了。
不一会就把院子里挤得没了下脚的地方。
安六合回来一看,懵了,她跟周中擎对视一眼,还没开口问问怎么回事,就听张临渊说道:“葛副旅长,原谅我擅自做主已经叫我手下去岗亭那边报警了。这事已经涉及到了故意伤害,要是你女儿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没法跟秦司令交代啊。只能先下手为强,让警察同志过来调查清楚。如果这事是我们的疏忽,我们一定主动跟秦司令请罪,如果这事跟我们没关系,也请你不要姑息养奸,请你把凶手交出来,还大家一个安心。”
“就是嘛,要是岛东有安全隐患,以后谁敢把孩子留在家里?”吕国豪已经明白了张临渊的用意,他要把这件事的纠纷等级降下来。
毕竟,一个不长眼的营长去报警,想必广市司令是不会正儿八经地把他当个威胁的,级别太低了,不值当。
可要是报警的人是海岛最高戍守长官的妻子,那少不得要提高警惕,把这边当成了威胁。
所以,吕国豪没意见,诸葛鸣更是对张临渊急中生智的安排感到欣慰。
这个小张,指挥作战的本事没有,可对人心的把握,那还是有点水平的。
再加上周中擎跟他透露过张临渊的身世,诸葛鸣甚至怀疑这小子是想拿他那个司令老子当挡箭牌了。
于是他很是配合地说道,“可不是吗?要是只是普通的家庭纠纷还好,要是来了内奸来了敌特分子,故意伤害战斗英雄的子女,故意把祖国的花朵扼杀在摇篮里,那我们全岛的将士都难辞其咎啊。葛副旅长,警察马上就来了,你快出来说话吧。凶手是谁啊,跑了没有?”
第122章 抢男人?(一更)
葛长征没想到, 等着他的居然是这么一个骑虎难下的困局。
他要是不把华东筝供出来,他女儿不是白白挨了一顿打?
可他要是把华东筝供出来,必然会跟南边的势力结仇。
虽然问题可以得到彻底的解决, 可他却承担不起对应的代价。
他只能赌, 赌华东筝的婆家讲不讲理,运气好的话, 他可以借警察的手明正言顺理直气壮地把华东筝赶走。
可万一呢, 万一对方不讲理呢?
要是搁以前,他还能仗着他舅舅的宠爱和维护,不计代价地任性一把, 可现在,他舅舅有了亲生儿子, 还会把他这个外甥当个宝贝吗?
显然不太可能了。
犹豫间, 他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难以抉择。
张临渊见他这么优柔寡断, 可算是明白他为什么离了婚又再找, 却依然没办法把日子过好了。
当断不断的男人, 是女人最大的灾难。
张临渊决定敲醒他,他扯了扯诸葛鸣, 故意问道:“诸葛政委,我听说葛副旅长的前妻还没嫁人, 你说,她要是知道她的两个孩子被人这样欺负,会不会来闹啊?哎呀,得赶紧封锁消息啊, 不然岛西的人去县城运个货的功夫, 消息就扩散出去了。”
诸葛鸣知道他什么意思, 也故作震惊地说道:“哎呀呀,你不说我还真就百密一疏了,快快快,老吕你去安排一下。”
吕国豪觉得没必要啊,还一本正经地提议道:“安排什么啊?扩散了才好呢,这样老百姓都知道,是他广市司令的儿媳妇欺负了咱们南市司令外甥的孩子,算起来,是他们理亏啊。这叫发动群众的力量知道吧?”
对啊,是华东筝理亏啊,且不说孩子到底是懂事还是调皮,她一个做长辈的,把孩子揍得生死未卜,怎么着都是她的不对。
真要是扩散开来,就算是广市司令想报复这边,也得顶得住众人的怒火才行啊。
到时候要是孩子的亲妈再闹上一闹,那位司令不得赶紧上门装孙子赔礼道歉?
想到这里,葛长征终于做了决定,他看向井边背对着自己的华东筝,伸出了手指:“是她,我的大姨姐。正好大家都在,我想问问大姨姐,我家丽丽到底哪里冒犯了你,你要下这样的狠手?”
华东筝一听,赶紧抵赖:“你胡说什么?你都不在家,可别听别人挑唆!”
“我是不在家,可葛强不在家吗?你当院子里的其他人都瞎了吗?”葛长征走过去,扯住了华东筝的手腕,“快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说你照顾我媳妇,可她这两天吃饭都在老吕家那边,你说你照顾孩子,可葛强葛丽都是自己做的饭洗的衣服。你来了这么些天,你到底做什么了?”
华东筝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她不断用力,想挣脱葛长征的钳制,可她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
她手腕都勒得通红了,还是受制于人。
只得骂道:“我做什么了你不知道吗?你忘了上次我妹妹都被你女儿推倒在地上见红了?我要是不盯着他们,说不定现在生死未卜的就是我妹妹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葛长征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他折返屋里,把路峰送过来的病例找出来,狠狠摔在了华东筝脸上:“见红?要是手上擦破了皮就叫见红,那我也可以见红,在座的各位男同志都可以见红。”
华东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骂骂咧咧地拿着病例,一看,傻了。
路峰在病例里清楚地记录着所?????谓的“见红”其实是掌心在出血,问诊台上小腹的位置是干干净净的。
葛长征摸到的血,是华念君自己抹在腿上的。
至于这个结论怎么得出来的,路峰没有确切的证据,他只是提供了一个假设,但他说,他后来问过华念君了,华念君说是他表姐安六合治好了她,所以路峰认为,那晚华念君到底是真见红还是假见红,需要安六合进行进一步的佐证。
华东筝看着反复出现的安六合三个字,气得把那病例撕成了碎屑。
她不承认这个女人的证词,绝不!
她转身,恶狠狠地盯着安六合,种种怀疑涌上心头,夹杂着这些天别人挑唆拱火引来的仇恨,华东筝现在就一个念头:这一切都是安六合在搞鬼!
她走到安六合面前,质问道:“你肯定会说我妹妹是装的,对不对?”
“她确实是装的。”安六合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个疯女人,“你要是不信可以亲自问她。要是她不承认,没关系,反正对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没影响,等会警察来了,带走的也是你不是她。”
安六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把这姐妹俩给挑拨了一把。
华东筝震惊极了,她不信真的有人报警了,她更不信有人敢抓她!再说了,她为了她妹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真要是有警察来,她不信她妹妹会坐视不理。
她忽然笑了起来:“报警?笑话!这里可是部队大院儿,警察管得着吗?别说是你们没有证据,就算有,他们也不能把我怎样。”
“呦,听你这话,是承认丽丽是被你打伤的了?不承认也没关系,小孩子皮薄肉嫩,你那一巴掌我在我家都听见了,孩子脸上能没有证据吗?葛副旅长,麻烦你把丽丽抱出来,看看她脸上的巴掌印子跟你这位好心的大姨姐对不对得上。”安六合坐下了,她不舒服,站久了难受。
当然,九州的药还是有点效果的,起码她现在没有那么酸胀憋闷了。
就是太阳太大了,晒得有点昏昏欲睡。
周中擎站在她旁边,手搭在她肩上,他到现在都没说话,不过是在纵观全局。
他这里还掌握了一个信息,一个可以证明华东筝“蓄意加害”的信息。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他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张银凤。
这姑娘对他一向仇视,都不会正眼瞧他,可昨天却主动跟他打了招呼,告诉他一个事情——张银凤从她哥哥那里过来的时候,听到他家大院门外有两个女人在嘀嘀咕咕。
其中一个就是华东筝。
原本张银凤只知道这个女人护短,为了她妹妹有些不择手段,但是张银凤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心竟然会那么狠毒。
当时华东筝攥着另外一个面生小媳妇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断埋怨着什么。
说到咬牙切齿的地方,华东筝嘴里蹦出来两句话——
“这两个拖油瓶死了才好呢,这样就没人跟我妹妹抢那66块钱了。”
“反正我活不了几年了,真要是能把他们两个带到地底下,我妹妹就可以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了。”
当时张银凤就吓了一跳,又不想被这两个女人发现自己,便绕道从校场那边走的。
半路遇到周中擎,稍加琢磨,便把这事告诉了他。
她虽然不想跟周中擎说话,可也不想看到无辜的小孩子枉送了性命,所以她提醒了周中擎一声,希望他好好盯着点那个华东筝,别让她真的对孩子下黑手。
等周中擎回来,却发现安六合气色不好,整个人有气无力的斜靠在椅子上,虽然是在看着孩子,但其实眼神都没有聚焦,他便先去照顾他媳妇和孩子了。
原打算等他媳妇身体好点再告诉她的,没想到今天她的情况更严重了,这一忙又没顾上。
他低估了人心的险恶,原以为华东筝再怎么着也要顾忌一点,不至于真的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现实给他好好上了一课——只有他想不到的恶,没有别人做不出的恶。
现在葛长征把葛丽抱出来,给大家看了看她脸上的指头印子,那的确是肉手的巴掌印,在场的女人只有华东筝的手符合这个情况。
众人惊讶纷纷,唏嘘不已。
周中擎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淡淡地看向张临渊:“去把你家银凤叫过来吧,她可以证明,华东筝对葛丽是蓄意谋害。”
张临渊听着一愣,没想到这事还能扯上他妹妹?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转身,叫白焰生去找张银凤过来。
张银凤来后知道了葛丽的情况,当即一五一十把自己听来的话说了。
她还提到了一个人,就是那个跟华东筝谈心的女人,她不认识,但她提供了那个女人的特征:长得斯斯文文的,扎两条麻花辫,肩上抗着一个硕大的包裹,里面应该都是衣服。
女人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白色的衬衫,洗得发白的藏青色裤子,脚上的胶鞋开了个口子,大脚趾都露出来了。
诸葛鸣一听:“你说的不会是我小姨子多芬吧?她昨天来拿大龙他们兄弟三个的旧衣服,回去给她儿子穿,这样省点是点。”
他又提了几个相貌特征,居然跟张银凤看到的都对上了。
诸葛鸣沉默了,他媳妇怎么没告诉他呢?是觉得这事不重要吗?
不过他媳妇好像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没顾上。
“多芬嫁到了连城,我尽量天黑之前回来。”他跟周中擎招呼了一声,随即转身出去了。
周中擎点点头,他并不打算饶了华东筝,这样一个坏心思的女人在大院里待着,总归是个祸害。
她今天想着弄死葛强葛丽不亏,还理直气壮说是为了她妹妹,那她明天就可以弄死他的老婆孩子,毕竟她妹妹对他贼心不死,她要是想让她妹妹称心如意,肯定要算计到他头上来。
所以,他很有必要防患于未然。
他可不想跟一个活不长的破罐子破摔的女人比道德,比修养,比人品。
他不介意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这个女人。
总之,今天这事无论如何是不能善了了,既然这样,不如让大家都看清楚,这位司令儿媳,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诸葛鸣本来都出去了,想想还是不放心,把刘冬妮叫出来问了问:“你知不知道多芬说了什么?不会是她撺掇的吧?”
“爸,小姨说她觉得东筝阿姨面相不善,所以想去套一套她的真心话。后来小姨又趁着东筝阿姨去了对门,跑回来把事情都说给我妈听了。”大龙围观到现在,终于开了口。
他扶着他妈,很有些着急,他妈妈也不舒服,吐了一天了。
刘冬妮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现在看来,是必须跟着蹚这趟浑水了。
她点了点头:“你也知道多芬是在妇联工作的,没少跟这些心思歹毒的女人打交道,她第一眼就觉得这女人不是个善茬,跟我说明了她的打算之后,她才出去套话的。”
“什么?她不是想跟你抢男人的吗?”一旁的华东筝惊呆了。
昨天那个女人跟她很是投缘,拉着她说了很多贬损刘冬妮的话,她真以为那个多芬是对诸葛鸣旧情未了,所以才会找机会过来看上一眼,她甚至用“要是没有刘冬妮和三个孩子就好了”来诱导自己说出弄死葛强葛丽的话。
她还天真地相信了那个多芬的说辞,说她跟刘冬妮是死对头,是情敌。
结果……
人家是姐妹?
看着也不像啊,这个刘冬妮又村又土,大大咧咧的像个傻大姐,而那个多芬则看着有水平多了,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温柔得不像话,看起来跟诸葛鸣更登对一些。
所以她才以为这两个女人真的不对付,没想到……
刘冬妮看着她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你这脑子里,除了抢男人还有别的吗?我妹妹说得没错,你有那么一个婆家,真是你高攀了,所以你的福气用尽了,你就要撒手离开这个世界了。我劝你临死前还是多做点善事,给你两个孩子积点德吧。不然的话——”
刘冬妮指了指昏睡不醒的葛丽:“将来你的女儿也会被人打成这样吧?做父母的不做人事,指不定就报应在子女身上了,你就造孽吧你。”
第123章 蜜枣的甜(二更)
刘冬妮和张银凤的指正, 坐实了华东筝对两个孩子属于“蓄意谋害”,而不是简单的冲突和争执。
这让华东筝彻底成为了众矢之的。
稚子何辜?上一辈的恩怨,为什么要让年幼的生命付出代价?
没人理解这对姐妹花到底怎么想的, 也没人赞同她们的做法。
大家议论纷纷, 各执己见,有的觉得要严惩, 有的认为内部处理一下就好, 至于上升到两个军区的冲突,实在是没必要。
不过说来说去,没人任何人征求华东筝的意见, 好像她已经被定罪了一样。
大家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那一道道目光, 像是无形的荆条, 一下一下抽打在她的身上, 叫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交头接耳间, 这个说赶紧去看看警察来了没有, 那个说要一起写联名信, 请求大区司令过来协调解决,早点把这个祸害送走。
不管是采取哪一种办法, 总之她在这个岛上一刻也待下去了。
她看着众人激愤的面庞,忽然深刻地意识到, 这座海岛上的将士们,竟然团结到了一个让她无力反抗的地步。
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眼睁睁看着诸葛鸣走了,只能把翻身的希望放在了她妹妹华念君身上。
她原以为自己为了妹妹这么费心费力, 妹妹起码也要维护一下自己, 可她妹妹在干什么?
居然瞧着情形不对, 抱着葛丽的脑袋在那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装无辜:“丽丽,丽丽你醒醒,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没出去串门,你就不会出事了。丽丽你听话,你马上就要当姐姐了,你不能就这么抛下父母兄弟不管了啊,你快睁开眼看看妈,你看看妈妈啊。”
这一通哭诉,直接把华东筝听傻了。
她妹子到底在干什么?看似在自责,实际上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还用怀孕来装可怜,想提醒在场的其他人都不要牵连于她是吗?
真没看出来啊,她这妹子的聪明劲儿都用在自保上头了。
平时跟葛丽葛强吵架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个嘴脸,现在挤出那几滴猫尿也不知道能骗得了谁。
更可气的是,这都半天了,她这妹子是一句争辩的话没替她说过,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替她想过。
好像她做的这一切跟她这个最大受益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似的。
华东筝的一颗心,慢慢地从期待变成了失望,再从失望跌到冰冷的谷底。
尤其是警察过来的那一瞬间,华念君居然直接哭晕过去了,一看就是装的,可她架不住葛长征愿意信啊。
毕竟是他的女人,怀着他的孩子,只要给他留点体面,他怎么着不能跟她床头吵架床位和呢?
于是他把华念君抱去了屋里,关上门,只留下华东筝独自面对警察的到来。
葛强和张银凤都做了证人,刘冬妮的供词也是跟刚开始的分毫不差,现在就等她妹子多芬过来,等葛丽醒来。
警察敲响了房门,要进去勘察现场。
葛长征非常配合,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华东筝来了之后一直对他们的生活指手画脚,他女人是家里的老幺,没有主见,加上怀了孕更是上吐下泻,所以她对今天的事情根本不知情。
彭飞点点头,去对门的邹宁那里确认了一下华念君的不在场证明。
现在,案件了解得差不多了,彭飞瞧着太阳也快下山了,决定先带华东筝回岛西的拘留所。
华东筝原本还维持着一份体面,尤其是这么多人看着呢,可等到彭飞挽着她的胳膊准备把她押走时,她来劲了。
她眼中带泪,怨恨地看着西边半掩的房门,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安六合说的那句“等会警察来了,带走的也是你不是她”。
是啊,带走的是她,她的妹妹早已经龟缩在男人的怀抱里,当了个纯洁无辜的小可怜。
而她,则是张牙舞爪的怪兽,狰狞可怕,人人得而诛之。
这一刻,华东筝彻底明白了华长征为什么连拍了三个电报阻止她来看妹妹了。
是的,正如大哥说的那样,不值得。
她这个妹妹,不值得她这么豁出去脸面,放下做人的底线和尊严,这么恶形恶状地去为她争取什么。
她根本不需要哥哥姐姐,她可以在男人面前及时示弱,利用自己最大的优势来获得庇护。
真好,她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哪怕她死了,想必妹妹也可以活得不错吧。
妹妹在电报里的哭诉,也许真的只是一种发泄,一个种宣泄,仅此而已。
她太高估了姐妹情谊,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买卖是划不来的。
她猛地搡开了彭飞,眼中跳跃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呵斥道:“别碰我!我丈夫是广市军区第42军126师装甲旅的旅长吴国雄,请周旅长现在就给他拍电报,让他来接我回去!”
说着,她直接把葛丽抢到怀里抱着,不肯交给其他任何人。
周中擎见状,冲彭飞抬了抬手:“彭队等一下,我去联络看看。”
周中擎离开之前,特地把安六合扶着送到了屋里,随后招呼了一声九州:“照顾好你姐,我去去就回。”
说完,周中擎就招呼着别轲,一起往巡逻艇去了。
至于大院这里的一切,就交给吕国豪把控了。
周中擎刚跨上摩托,张临渊就追了出来:“旅长,等等我。”
周中擎应声回头,热到晃眼的阳光下,这位细皮嫩肉的张营长,第一次给了他一种可靠的感觉。
他勾了勾嘴角:“要给那个人拍电报?”
张临渊笑笑:“嗯,他想弥补我,只要我说是我报的警,他会尽量帮忙平息事态的,你不反对就好。你放心,我结婚了,我只是不想海岛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因为这里也是我的家园。”
周中擎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知道,张临渊把户口迁过来了,彻底放弃了老家的社会关系和家产。
也算是个有魄力的人了。
他点点头:“上来吧。”
摩托疾驰在海岸线上,迎着海风,留下蜿蜒的车印。
晚霞铺满天的时候,他们回来了。
周中擎看着一院子等候的将士们,把发言的机会留给了张临渊。
张临渊条理清晰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因为广市离得太远,正常拍电报要十个小时左右才到,所以我采用了迂回的战术。电报拍给了秦司令,由他帮忙,向广市军区致电说明情况。那边很快给了回复,吴国雄旅长将在三天后出发,约莫十天到半个月后抵达。这段时间,华东筝同志交由彭队长代为管理。虽然我方决定息事宁人,但鉴于华东筝同志的行为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现,初步决定对其进行以下劝诫性处罚:在等待吴国雄同志的这段时间里,限制她每天的活动范围,从岛西的一号试验田,到一百零九号试验田中间,期间,请彭队长监督华东筝同志进行保质保量的生产劳动,否则,我方将追究华东筝同志的刑事责任。好了,我说完了,大家还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
众人交头接耳,都觉得这个处罚已经狠狠地扇了华东筝一个耳光。
说是劝诫性处罚,其实就是拘留了,只是不留案底,维持场面上的体面而已。
至于吴国雄会不会受到牵连,以后的升迁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那谁也不好说。
总而言之,鉴于吴国雄的妻子有这么一段不光彩的经历,起码的军队内部通报和处罚是少不了的。
到时候就看广市的司令是徇私舞弊,还是深明大义了。
这都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
众人意见一致后,齐齐看向了华东筝。
这个女人从三点多开始就自发转移到了阴凉的地方,这会儿却依旧蔫巴巴的,像是被暴晒过的茄子,失去了光泽。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她终于站了起来,看了眼安六合家的方向,在等一个结果。
就在周中擎等人去拍电报的时候,安六合出来把葛丽要走了。
原本华东筝还想把葛丽强行留在身边自保,不想,安六合直接扇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把她扇懵了。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安六合把孩子抱走,带回屋里治疗去了。
九州冷笑着提醒了华东筝一句:“你脑子怎么这么不灵光呢?葛丽要是死了,你就完蛋了,你还不让我姐救人,你到底怎么想的啊?被你妹妹气糊涂了吧?还是你哥聪明,及时回头,没被你妹妹坑太惨。你啊,好好想想吧。”
华东筝这一想就是几个小时。
现在,她想明白了,葛丽确实不能死。
不然的话,不光是她完蛋了,她男人也完蛋了。
部队不同于普通的组织机构和单位,军官的家属也需要有良好的口碑和风评,不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
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现在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葛丽千万要活过来啊!
可这都好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连多芬都来了又走了,安六合到底行不行啊?
就在她急得口干舌燥的时候,九州推门出来了,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姐今天实在是虚弱得厉害,无能为力,只是帮忙阻止了淤血压迫孩子的脑神经,其他的,还是得靠脑科专家亲自会诊了。葛副旅长,我现在就给你开孩子的病危通知书,你找诸葛政委请假,赶紧把孩子送去大医院抢救吧。”
什么?
葛长征彻底傻眼了,他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只能先找在场的将士们凑一凑。
就在众人准备起身回去拿钱的时候,张临渊阻止了大家:“都别去了,我手里?????有钱。”
他转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带了两千块。
葛长征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握着张临渊的手,拍了拍张临渊的肩膀:“好兄弟,谢了!”
等葛长征带着葛丽连夜赶赴南市的大医院时,众人也都散了。
华东筝像个提线木偶,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嚣张和得意,虽然还是不让彭飞扭送自己,却低着头,沉默地跟在了彭飞身后,往岛西拘留所去了。
高高在上的旅长夫人,一朝沦为阶下囚,其实满讽刺的。
派出所目前都是男警察,彭飞为了方便一点,特地找了两个女同志过来帮忙。
一个给华东筝送饭,一个留在拘留所,近距离看着华东筝,免得她跟男警察同处一室,瓜田李下。
夜里躺在床上,安六合翻来覆去睡不着:“你说丽丽会不会有事?”
“别想了,你尽力了,身体虚弱也是没办法的事。”周中擎抱着她,很是安慰了一会。
安六合钻进他怀里,明明气温高得可怕,心中却一片寒凉。
人性的恶,她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之前在周中擎老家,听他说那些陈年往事,她只能靠想象来还原周中擎四面楚歌的境地,但那跟她自身的经历不符合,毕竟她父母□□爱了,哥哥姐姐也把她保护得很好,所以她很难有具体的切身的感受,可是现在,她有了。
她很同情葛丽的遭遇,要是换了是她,遇到这些恶人该怎么办呢?
只能把自己武装起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但如果当下的实力不允许,那就只能先隐藏锋芒,卧薪尝胆了。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周中擎遍布胡茬的下巴:“我总觉得我的身体在逐渐适应这个世界,来例假的时候都能修为大减,那怀孕的时候估计也会受到影响的。要是到时候再有葛丽这样的突发情况,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怎么办?”
“放心,我在。”大不了他休假,休大长假,天天盯着她和三个孩子,他宁可这辈子都只是小小的旅长,也不愿意看到他们母子几个出事。
安六合在他的宽慰下,终于不再悲观。
她想起别轲走之前说的什么喜事,好奇问了问。
周中擎笑了,低头啄了一口她的额头:“五嫂怀孕了,七星也怀孕了,对了,刘冬妮也怀了。明年这会儿估计要人仰马翻了。”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是喜事啊。
安六合有些懊恼:“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当时忙着救葛丽,别轲没好意思打扰你。”等葛丽被葛长征带走了,安六合又红着眼睛半天没有缓过劲来,别轲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便没有跟她说那两桩喜事,只是把周中擎叫出去,叮嘱他抽空提醒一下安六合。
七星那边没有表示无所谓,毕竟是亲姐妹,可五嫂那边还是要表示一下的。
自古以来姑嫂的相处就跟婆媳的相处一样充满了高深莫测的学问,虽然别轲不太擅长这些,但是礼多人不怪的古话总归是没错的。
周中擎也是这么想的,便打算等安六合情绪稳定一点了跟她商量看看,给五嫂送点什么。
这会儿正好问问。
安六合思考了一会儿,从五哥的上百封信件里归纳出来一个重要的信息——五嫂喜欢花。
越是红艳硕大越是芬芳的越喜欢。
安六合知道该送什么了,她又往周中擎怀里贴了贴,抱着他的胳膊睡了:“牡丹,浓香牡丹,五嫂一定喜欢。”
这天晚上,张临渊也睡得很晚。
他给秦瀚写了一封信,内容很长,很长,很长。
前前后后加起来十几页纸。
写完困意全无便爬上了屋顶看星星。
他在信中把华东筝的所作所为详细地记录了下来,并附上了对应的日期和目击证人。
他还在信里提到,孩子宁可认安六合做干妈,也不认她的后妈。
他还提到,报警是他安排的,他已经在岛上落户了,他成家了,未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不能纵容这种女人带坏了岛上的风气,教坏小孩子。
他又在最后提到,谢谢秦瀚送他的两千块新婚贺礼,他把钱拿给葛长征去救葛丽了,跟秦瀚算是两清了。
要是秦瀚想要回这笔钱,记得去找他外甥葛长征。
总之,电报里说不清楚的,他全都在信里说了,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就等天一亮,让李兴邦开快艇送过去,免得秦瀚情报滞后,影响了判断。
他看着头顶璀璨的银河,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
见他迟迟不肯下来睡觉,沈芒种也爬了上来:“你干嘛呢?喂蚊子呢?”
“你去睡吧,不用管我。”张临渊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很是客气。
更让他刮目相看的是,他回来找沈芒种要那两千块的时候,这个女人居然毫不犹豫地把钱拿了出来。
连问都没问。
这要是换了是个算计心重的女人,早就把钱藏起来了。
可她没有。
她身上还是有优点的,难怪路峰说她像安六合。
确实是有点像,性格上起码有六分像吧。
但是,她毕竟不是安六合。
张临渊收回视线,继续看他的星辰和月海。
沈芒种没听他的,在他旁边坐下后,抱着膝盖也盯着天空发呆:“你说,秦司令到底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钱呢?你跟他是亲戚吗?”
“不是。”张临渊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脸上那层随和淡然的笑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坐直了身体,转身盯着沈芒种:“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察觉到他忽然冷下来的语气,沈芒种愣怔了片刻,随即笑笑:“好,不问。你慢慢看,我睡觉去了。”
等沈芒种走了,张临渊那浑身紧绷的状态才松弛了下来。
他长出了一口气,盯着女人掀开门帘进屋的身影,心情复杂。
他对她没有感情,这些天都是各睡各的。
他的内心世界有道门,闲人勿入。
他重新打量起这片天空,决定找个机会跟沈芒种好好谈谈。
他们是利用关系,不是婚姻关系,他希望她明白。
如果她看上了别人,他可以放手离婚,他已经落户了,婚姻关系保持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他可以补偿她,只要他给得起。
第二天一早,沈芒种顶着黑眼圈去找安六合。
她有些苦恼,这场婚是她自己要结的,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她就是担心张临渊,他总是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屋顶上待着,他不会是想不开要自杀吧?
她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安六合正端着九州熬好的药,一脸的抗拒。
等她看到周中擎走了过来准备抢她的药碗,她才赶紧别过身去,一口闷了。
刚把碗放下,嘴里就多了一颗蜜枣。
唔,好甜,来势汹汹的甜,很快就把那满嘴弥漫的苦涩给压了下去。
安六合感激不已,抱着周中擎的脖子就是一口,看得沈芒种目瞪口呆,赶紧转过身去,嘀咕道:“妈呀,周旅长好幸福啊。”
周中擎哈哈笑着,起身把药碗拿去井台上洗了。
洗完回来,发现沈芒种还在念叨张临渊:“他上次休假我就觉得他受到什么刺激了,没想到是他爸爸在外面欠了风流债,他爸妈整天斗死闹活的,他心里肯定很难受吧?姐,你说我怎么帮帮他才好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寻短见啊。”
周中擎一听乐了:“寻短见?他不会的,你想多了。”
安六合也是这么劝的,可沈芒种总是觉得这对夫妻太乐观了。
她举了几个例子:“家里藏了好几瓶酒,他还总把自己关在东房里不出来,他可能真的会想不开的。”
周中擎不笑了,正色道:“他不会的。他被毒蛇咬过,险死还生,他知道生命的宝贵。小沈,你别杞人忧天了,他其实是在修正自己的人生,在跌下悬崖之前勒住了脱缰的野马。你可能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不过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没有我了解他,而我跟你保证,他绝对不会寻短见的。你回去吧,有空琢磨他的事,不如多忙忙你的互助会。”
“唔,我可是听说,邹宁嫂子已经认得一百多个字了,你功不可没啊芒种。”安六合把枣核吐出来,扭头看着周中擎,直接张开了嘴巴,等投喂。
周中擎笑着又塞了她一颗蜜枣,她心满意足地挠了挠周中擎的手心:“快去忙军工厂那边的事吧,我再劝劝芒种。”
“嗯,我去了老婆,身体不舒服就少做点事,我给九州开工资了,这两天你尽管使唤他,别心疼。”周中擎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根本不在乎被沈芒种瞪着大眼睛围观。
等他走了,沈芒种过了好久耳根子才冷却下来,她是真没想到周旅长这么放得开。
他那几颗蜜枣,好像把安六合甜到快融化了,脸上全是缱绻情深的桃色。
她好奇道:“姐,周旅长居然这么黏糊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嗯?你想让谁黏糊你??????”安六合乐了,收拾着孩子们吃喝拉撒的东西,一一叮嘱给九州。
沈芒种低着头,盯着屋里来来去去的脚,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不用别人黏糊我,是我想黏糊张营长,虽然你们说他不会想不开,可我还是很担心。我想,要是我黏糊黏糊他,是不是他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第124章 舅舅带娃
安六合看得出来, 沈芒种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姑娘。
所以她才担心张临渊的安危,她不是听不进去周中擎的劝说,她只是想做个万无一失的打算。
可安六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沉思良久, 才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知道他最喜欢做什么吗?”
沈芒种被问住了,虽然她跟张临渊结婚了, 可她其实对这个男人陌生得很。
他有什么喜怒哀乐, 他喜好和厌恶的人或事是什么,他爸的风流债到底是哪个女人?他家里斗得鸡飞狗跳真的只是因为他爸爸有个私生子吗?
种种的种种,都让沈芒种一头雾水。
安六合见状, 提议道:“你不妨再观察观察,你现在是他最亲近的人, 机会多得是。等你观察出结果了, 你再投其所好, 我想, 这么一来, 你们会有很多的共同话题, 慢慢的,就会互相黏糊了, 你觉得呢?”
这个提议非常不错。
沈芒种认真点头:“好,我试试。对了姐, 我昨天听说天晴跟天朗打架了,是周旅长劝开的。”
“他俩居然打架了?”安六合很是意外,记忆中,这兄弟俩友爱得很, 没想到居然会有动手打架的这一天。
沈芒种同样不能理解:“我怀疑问题出在天晴身上, 因为天朗话少嘛, 也不爱跟人打交道,整天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捣鼓机器和零件。而天晴就不一样了,他人缘可好了,岛上没出嫁的姑娘,少说有十来个对他有想法呢。上次有个叫小兰的姑娘跟他抛媚眼,还主动帮他擦汗,都被他躲开了。你说说他,到底想啥呢,小兰可是我们开荒队数得上号的美人了,他这都看不上?眼光也太高了。”
“缘分没到吧。”安六合并不想置喙那兄弟俩的事情,不过她还是很好奇,这哥俩到底是为了什么动的手。
她犹豫了片刻,叮嘱道:“回头你打听看看,他俩到底只是闹着玩的还是真的翻脸了。咱们岛上水稻种得晚,最近开始扬花了,稻子需求的水量会进一步增加,病虫害的防治也格外严峻,加上施肥什么的,地里的活会变得特别繁重,扬花期可是关键期,把握好了的话,生产标兵就有希望了,他俩可别这时候掉链子。他们要是不听劝,你就拿两把刀给他们,问问他们是不是要砍死对方才满意。”
“啊?万一真砍呢?”沈芒种没想到安六合会提出这么暴力的解决方法,她愣住了。
安六合却笃定地说道:“他们不会的,你就按我说的去做。”
沈芒种走后,安六合叹了口气,挎上放了月经带和卫生纸的小包,叮嘱了九州一声:“我去岛西了,小杰他们辛苦你了。”
“不辛苦,姐你去吧,等下个礼拜学校开学了就好了。”九州指的是岛上的育儿班和托儿班。
育儿班里是断奶之后到三岁之前的小娃娃,托儿班里是三岁到五岁的小娃娃,五岁开始就上幼儿园了,而这时候的幼儿园跟小学其实是没什么明确的区分的,很多学校的幼儿园教的跟小学一年级的内容一样,所以幼儿园上不上无所谓,也可以继续在托儿班多待一年,到了年纪直接上一年级。
总之,九月一号之后,孩子们的生活就要步入正轨了。
还剩几天,随便怎么都能凑合一下。
安六合刚走,华念君就起来了,因为葛丽生死未卜,所以她今天格外的低调隐忍,见着九州,会客客气气地喊一声九医生。
因为九州在路峰那里挂名弄了个中医科室,所以岛西的人现在看到九州都喊九医生。
其实一开始人们是想喊安医生的,可是安家的兄弟姐妹太多了,安六合又会看诊把脉,为了明确到底喊的是哪个安医生,人们喊着喊着就成了九医生。
九州淡淡地扫了华念君一眼,发现她顶着一圈浓浓的黑眼圈,印堂也有些发黑,便问了一声:“你熬夜了吧?哭了一晚上?怀孕了还是别太情绪激动,不然孩子长不好,你自己也受罪。”
“……”华念君沉默了,安九州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点秘密都没有了,她对这姐弟俩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恐惧感。
她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身进屋去了。
葛强出来洗漱的时候,特地跑过来看了看小杰他们,经过别轲的提醒,他已经决定把安家的亲眷全都按着干妈的关系来喊了,于是他琢磨了一下,开口喊道:“小舅,你不是要看书熬药吗?小杰我可以帮着带一会。”
“行啊,你先吃了早饭再过来吧。”九州瞅了眼葛强,心说这孩子虽然瘦了点,可是气色不错,便随手抓着他的手腕搭了搭脉,唔脉象不错,是个生龙活虎的小男生。
医者父母心,看到病弱之人会本能地担忧,看到健康的躯壳也会由衷的高兴。
所以他的嘴角下意识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葛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微笑,好奇道:“小舅舅,我的身体是不是很棒?”
“非常棒。”九州笑着撒手,他看着满脸好奇的孩子,忽然心血来潮,问道,“你想学中医吗?想学的话,等你中学毕业了要是没考上好学校,可以拜我为师跟我学学。”
“真的吗?”葛强乐了,兴奋地跑了回去,“小舅舅你等我,我吃完早饭就来看弟弟,你好好看书。”
九州看了眼葛强的背影,笑着翻向下一页。
过了一会,葛强果然领着小杰满院子撒欢去了,至于英招,整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看他比看个小猫小狗还简单,而蕾蕾很快就被刘冬妮要了过去,说是要蹭蹭女儿气。
九州看着安静的屋子,再看看闹哄哄的院子,心说给六姐看孩子简直省心省力,两个最闹腾的都有别人负责了,倒显得他有点名不副实了,既然这样,那就认真看书吧。
姐夫这里这么多书,很多都是他没见过的,他可得好好啃一啃。
尤其是这本《针灸甲乙经》,看着看着,他忽然有个想法,决定等六姐回来给她针灸试试。
也许是经血影响了她丹田附近的血脉通行,所以修为才降低了,真要是这样,他或者可以成为六姐的福星。
中午的时候,邹宁领着她的孩子过来玩,院子里更吵了。
九州出来看了眼,发现邹宁钻进屋里去了,不知道跟华念君在说着什么。
他无意打探别人的私密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这个华念君和华东筝做的很多事情都没有脑子,难道真的全都是她们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吗?
会不会有谁挑拨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邹宁到底是拱火的还是灭火的?
他不知道。
但是他注意到一个点,邹宁最近气色不错,神采奕奕的走路都带着风。
六姐说是互助会的功劳,可九州并不这么觉得。
一个女人得不到丈夫的关爱,怎么会仅仅因为认了几个字就看开了变爽朗了?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其他的因素?
比如……
比如她可以帮她丈夫扫清什么障碍,让她丈夫晋升一步,到时候她就是功臣,她丈夫必然对她改观,她那岌岌可危的婚姻也就有了一线生机。
而吕国豪最大的障碍是谁?
九州不知道,毕竟他不清楚部队这边的恩恩怨怨,但他知道,吕国豪原本是住在这边大院的,这边的朝向好,规格也是按照高级军官的规格来的,每一个朝向的屋子,都比其他大院多了两间。
而吕国豪搬去的对面,明显低了一个等级。
那么是谁的到来让吕国豪被迫搬去了对面?
是葛长征!这算不算障碍?
当然算。
可九州又觉得,只从住宅上着眼的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毕竟很多男人不是很在乎这个,他们更在乎的是事业。
那事业上葛长征是吕国豪的障碍吗?
他们两个,一个是武将,一个是文官,定位根本就不冲突。
这么一来障碍一说便站不住脚了。
九州想到这里,院子里传来了邹宁笑呵呵的声音:“行了,你好好养着吧,我去看看小刘。”
说着邹宁就往刘冬妮那边去了。
毕竟刘冬妮也怀孕了,邹宁关心了华念君却不问候刘冬妮说不过去。
这么一看,好像邹宁已经不再受离婚风波的影响,成了个交际花一般的副政委夫人了。
可她这么热心,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睦邻友好吗?
九州越想越头疼,索性不想了。
他果然只揣测得明白自家姐姐的心思,对于其他的女人他真是一窍不通。
他?????的厨艺算不上多好,在厨房忙着做午饭的时候,周聪吭哧吭哧跑了过来,见他一手捧着个书一手抄着炒菜铲子,赶紧过来把铲子抢走:“我来我来,你烧锅吧。”
“嗯?你会做饭?”九州惊呆了,不会吧,周聪真的为了一口吃的逼自己学会了做饭?奇迹啊!
周聪气鼓鼓地看着他:“怎么?不行?我跟你说,要不是我家老三踹了我几脚,我才懒得过来帮你做饭。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厨艺不好啊,刚学了几道菜,味道一般般。”
“哦,熟的就行。”九州对吃的没有什么追求,饿不死就行。
他喜欢吃的是书,精神食粮比什么都管用。
所以他很配合地去灶膛那边坐下了,一边添柴,一边在空气里比划着经络的走向,琢磨着下针的位置。
周聪时不时瞄他一眼,忽然有些不高兴:“你可真会偷懒,我家老三还说怕你一个看三个孩子忙不过来呢,结果你倒好,一个没看,只顾着看书了。”
“没办法,我姐姐姐夫人缘太好,大院里的邻居都抢着带他们的孩子呢。”九州没抬头,差点把袖子给燎了。
赶紧甩了甩手上的火星子,拉了拉风箱,继续比划。
周聪气得无话可说:“那我等会就去跟我家老三说,说你根本不用我帮忙,也不会忙到饿死。”
“行啊。”九州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张嘴敷衍着答应就是。
周聪无奈,赌气一般用力翻炒着锅里的菜,却越炒越觉得不对劲。
他忽然打断了九州:“哎,我说,你知不知道这口锅多久没有刮过锅灰了?我瞧着这火不够来劲儿啊。”
“哦,那我真不知道,要不你等会把锅起开看看?”九州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毕竟他的注意力都在书上。
不过周聪这么一说,他还真察觉到了不对。
但是哪有把菜炒到一半盛出来刮锅灰的道理,索性炒完再说吧。
今天做的是芋头炖大骨,需要大火烧开,所以对火力的要求很高,这就导致,这哥俩折腾了个把多小时,才把大骨炖烂了。
盛起来一看,果然锅灰厚得跟什么似的。
周聪虽然看着不学无术,但是铲锅灰还是在行的。
刚铲了一下子,就被院子里撒欢的小杰看到了,吭哧吭哧跑过来要帮忙。
周聪无奈,拿了吧小铁铲给他:“轻点哦。”
小杰信誓旦旦:“好!”
然后咔的一下,给锅铲了个大窟窿。
周聪的脸刷的一下黑了,吓得小杰丢了铲子躲到了九州身后:“小舅舅,大葱伯伯好可怕。”
“大……大葱伯伯?谁叫你这么喊我的?”周聪服了,这什么孩子,怎么胡乱给长辈起诨名呢?
小杰攥着九州的衣摆,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爸爸教的。”
好……好吧……
周聪沉默了,要是别人教的他还能抗议一下,老三教的嘛……老三不踹他就是好的了,他可没有胆子去反抗。
老三害我不浅啊!
大葱伯伯叹了口气,举着锅看了看漏光的地方:“等着,我去找天朗补一补再回来。你们不准偷吃啊,我辛辛苦苦做的。”
九州跟小杰同时点头,舅甥两个信誓旦旦:“放心吧。”
放心吧,等你一走就吃。
大葱伯伯并不知道后半句是什么,扛着锅骑着车就走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才发现院子里安静得不像话。
他懵了,到了屋里一看,好家伙,那么一大锅芋头炖大骨,全给他吃完了,就留了两根没啃干净的骨头给他。
呜呜呜,周聪一边抓起大骨,啃着最后那点肉渣子,一边痛骂九州是个没良心的。
正伤心呢,眼前便多了一个碗,碗里飘着碧绿的葱花。
九州淡淡地看着他:“你再骂这碗也不给你了。”
“别别别,你当我放屁。”周聪没想到九州给他留了饭菜,顿时眼前一亮,他赶紧抱着碗不让九州端走。
刚吃了两口,发现九州又端了一碗爆炒田螺,一碗虾婆饼过来。
唔,好吃。
这么一算,他也不亏。
周聪边吃边问:“你用里面那口大锅做的?”
“嗯,那锅太大了,废柴,但是总比没有的好。”九州只能将就了一下,这里的土灶都是一大一小两口锅,外面的锅炒菜做饭,里面的锅一般用来烧水煮粥。
烧水量大管够,煮粥不怕外溢。
所以平时做饭炒菜一般不用里面的锅。
周聪越吃越香,尤其是那虾婆饼,他还是头一次吃,他好奇问了问做法,乐了:“原来是跟你姐学的啊,回头你也教教我呗。”
“没空。”九州说完就进屋看书去了,小杰跟英招都在午睡,蕾蕾还在刘冬妮那边。
盛夏的午后,时光悠闲而惬意。
人一惬意,就容易胡思乱想,九州在藤椅上躺下,把书盖在脸上,又在琢磨邹宁到底在东奔西走地做什么。
这一想,就睡着了。
后来还是被一个陌生的女人吵醒的。
九州赶紧把书收起来,跳下藤椅出去看了眼,这一看,九州愣住了。
这个女人长得好有书卷气啊。
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土布花衬衫,挎着一只军绿色的帆布包,站在门口,嘴角噙着笑,安静温婉,简直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就是气色太差了,好像那种劳作不休的苦出身。
这两种气质在她身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以至于九州愣怔了好半天才开口。
不过,第一次见面就说人家有病很不礼貌,所以九州没提这事,而是好奇地问了一声:“你找谁?”
“你好,我是李旦娃的养女,我听说她来岛上支援建设了,所以想过来看看她。带路的哨兵跟我说这里是岛上最高长官的住址,所以我过来问问,我母亲在哪间屋,我怎么没找着她呢?”李巾帼礼貌地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对了,我叫李巾帼,巾帼英雄的巾帼。目前嫁在连城,刚刚收到消息我就赶来了。”
“你认错地方了,这里确实是岛东最高戍守长官的住址,但这位长官是个叫周中擎的旅长,并不是你母亲李旦娃。”九州知道她说的李旦娃是谁。
这是55年授勋时唯一的女将军,大名李贞。
但是,她并不是岛上的最高长官。
李巾帼很是意外,她回头看着院子外头,已经看不到带她过来的哨兵了,她很有些气馁:“那么请问,我母亲是住在这附近吗?”
“我不知道,这里是我姐姐姐夫的家。我可以带你去问问我姐夫,啊,对了,我姐夫就是我跟你说的周旅长。”九州瞧着小杰他们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去把周聪叫醒,叮嘱了一番,这才领着李巾帼往外走去。
“你从哪收到的消息?我只知道,目前负责军工厂建设的是个男同志,级别也不是很高,只是一个工兵团的团长,他这几天都跟我姐夫在东奔西走地选地方。”九州说着,在前面路口东转,往校场去了,“我也不知道我姐夫现在在哪里忙,总之,我先带你去找岛东上能说上话的人。”
李巾帼点点头,跟在九州身后,一路小跑。
她很健谈,九州问什么说什么。
两人交谈了一路,九州得到了这么几个信息:她是李贞战友的遗孤,从小都是李贞养大的,所以跟李贞姓。
她的养父叫甘泗淇,是她养母的第三任丈夫,养父母并没有亲生子女,但她还有很多的兄弟姐妹,都是这对夫妻收养的。
其中年纪最大的已经像她这样成家立业了,年纪小的还在上学。
九州不觉肃然起劲,收养战友的遗孤是件很值得尊敬的事情。
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们,九泉之下也会安心的。
到了前面校场,九州终于看到了一个熟人。
他喊了一声,张临渊好奇回头,一看来的是九州,赶紧丢下手下的兵跑了过来了。
他擦了把汗,打量了一眼九州身边的女人,随即看向九州:“什么事?”
“张营长,她说她是李贞少将的养女,来找李少将的,可是我没听说岛上有少将过来啊。”九州开门见山,说话的时候发现张临渊气色很差,望闻问切四个环节,第一环就能看出来张临渊身体出问题了。
他琢磨着,等晚上也帮张临渊把把脉吧,这会儿人多倒是不太合适。
张临渊恍然:“原来是这样,是有这么回事。”
这还是他从秦瀚的电报里得到的消息,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李少将应该还在路上,这位同志消息倒是挺快,请问是谁跟你说的?”
这很重要,因为这年头消息传递的速度不快,能赶在人到之前就知道的,起码有内部的渠道。
李巾帼倒是不介意张临渊这么问她,毕竟她的消息确实太灵通了,她翻开自己的挎包,找出一份电报:“我大哥在北京,他给我发的电报。”
张临渊接过电报看了看,是一个叫李忠华的军官发来的。
看来李巾帼的消息?????渠道合情合理也非常及时可靠,不过张临渊还是带着李巾帼去了趟孔庆详那边,做了个登记。
孔庆详见着李巾帼,笑着主动站起来抱了抱她:“是你啊小巾帼,都长这么大了!”
“孔叔叔,我早就听说你来了,但是婆家那边太忙走不开,我就没来岛上支援,你别生我气啊。”李巾帼眼睛红红的,见到亲生爹妈的老战友,那肯定是有些激动的。
孔庆详也噙着泪花,老男人也有柔情时,他热情地邀请李巾帼坐下:“好孩子,知道你平平安安地长大,我就比什么都高兴了,怎么会生气呢。是这样的,你父亲那边走不开,只有你母亲一个人过来,临走时要交接一下手里的工作,所以耽误了两天。我估摸着,最迟明天也该到了。你不如就留在岛上等等吧,要是没地方住,可以先到我这边来。”
“好嘞孔叔叔,那就太谢谢你了。这是我的信息表,你收好,我就不走了,等我妈来了我跟她大干一场。”李巾帼笑着说道。
孔庆详很是看好她,叫她努力报效国家。
客套了一番,李巾帼这才出来了,张临渊带她去岛上转转。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李巾帼落在了后头,张临渊好奇,回头问了问,才知道她肚子疼。
张临渊赶紧扶着她,因为离安六合的实验室近,就把人送她那边去了。
安六合这两天修为受限,但是不影响她做基础的植物杂交,所以这一忙就忘了时间。
听到敲门声才想起自己忘换月经带了,赶紧应了一声:“稍等一下。”
她丢下手里的花花草草,躲到里面的屋里捯饬捯饬自己。
拿出九叶菩提里的替换衣服,连带着月经带什么的全都换了一套新的。
整理好仪容,她才亲自走过去开了门:“请进。”
张临渊没有进来,在外面等着,隔着门介绍了一下患者的名字。
安六合点点头,走到李巾帼身边,给她把了把脉,眉头紧蹙,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她撒开手,沉默地打量着李巾帼,思来想去,还是让她去里屋躺下,让她摁压一下内部的脏器。
片刻后,安六合直起身来:“你没好好坐月子吧?”
“……嗯。”李巾帼不以为然,农村女人都这样,生了孩子就下地干活了,不然抢工分抢不过别人家啊。
可安六合却不这么想。
她觉得李巾帼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她转身拿起纸笔,唰唰唰写了一堆的病症给她看,每一条都能对上,她总结道:“你现在好好修养一下调理调理说不定还能补回来,可要是你继续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我估计你可能不到四十岁就要卧床不起了。”
“哪有这么娇气了,我们村的妇女都这样。”李巾帼笑笑,不准备修养调理。
她只想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尽的奋斗中去,每顿好好吃饭,每天好好干活,这就行了。
至于生老病死,谁不会遇到呢,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
安六合拿她没办法,只好给她开了几副应急的药,让她去找九医生抓药。
“九医生?谁啊。”李巾帼好奇,原来面前这个女同志只管看病不管抓药的吗?
安六合叹了口气,道:“我弟弟,今天在大院那边,你让张营长带你去吧,他认得。”
“嗯,好,多谢了。”李巾帼说完就出去了,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病有多可怕。
她甚至觉得安六合可能在夸大其词,毕竟她这几天除了肚子疼,并没有别的不适。
张临渊见她出来后又不疼了,没说什么。
倒是听她质疑安六合的医术时,他立马回怼了一句:“你懂什么?她比神医都神,你以后就知道了。”
“神医?不,我相信科学,其实我这个肚子疼我看过了,也打过B超,看不出来什么毛病。我怀疑我可能只是累着了。”李巾帼对中医持怀疑态度,她看的都是西医。
既然这样,张临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把人带回大院,路上遇到了刚刚选完工厂地址回来的周中擎。
摩托从身后呼啸而过,张临渊喊了他一声:“旅长,有客人。”
周中擎刹车,停在了前面路口。
他回头看着张临渊,再看看他身侧站着的女人,两相对比之下,张临渊虽然气色不好,但起码皮肤白皙,像个大姑娘一样秀气,而李巾帼则面色发黄,眼泡浮肿,气色差多了。
周中擎耐心地等这两个人走近,张临渊主动介绍了一下两边的姓名和身份。
周中擎点点头:“原来是李少将的女儿,她老人家确实还没到。至于那个九医生,是我的妻弟,走吧,我带你过去。”
但他的摩托从来没有带过别的女人,所以他下来走路,把钥匙丢给了张临渊:“你开回去吧。”
“行。”张临渊还要忙全军大比武的事,便直接走了。
周中擎一路无话,他之所以亲自带李巾帼过去,不过是出于对唯一一位女将军的敬意,所以善待她的女儿。
但是,等到了大院那边,他才意识到,这位李巾帼似乎有点太巾帼了,只想着建设和生产,一点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他管不着这些事,只得提醒了九州一声:“尽力就好,病人自己讳疾忌医,谁也没有办法的。”
九州叹了口气,但他有个大胆的想法:“姐夫,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骂我。”
周中擎好奇,到了院子外面跟九州说了会悄悄话,这才知道,他想拿李巾帼练手,反正失败了也没有损失。
周中擎无所谓:“你是医生,你自己看着办,你只要不让她的身体更差就行。”
“这当然不会,我起码可以让她腹痛的频率降低,但要是她不肯配合我也没办法,到时候我就只能直接在我姐身上试了,你没意见吧?”九州也是没办法了,毕竟他之前没有接触过针灸。
至于岛西的其他妇女,他不是不想练手,但是有她姐姐这种情况的真不多。
不巧,这个李巾帼一身的毛病,其中一个就跟她姐姐症状类似。
周中擎沉默了片刻,道:“你问你姐吧,你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好嘞,姐夫你忙你的去吧,对了,我跟周聪做饭的时候把锅弄坏了,周聪送去天朗那里修了,还没修好呢,要不晚上我去把我那边的锅起一个送过来?”反正他跟八荒随便凑合吃点啥都行。
而且他们大多数时候更愿意去吃大锅饭,给钱就行,省心省力。
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四哥那边蹭饭。
周中擎没意见:“那行,回头我把修锅的钱给你。”
“不用了姐夫!”九州不想要钱,可周中擎没理会他,直接走了。
九州无奈,回到院子里看着蹲在井边喝凉水的李巾帼,吓得赶紧冲上去夺走了她的水舀子:“大姐你不能喝冷的啊,你知道这井水有多冰吗?”
“热死了,喝冰的才痛快。”李巾帼又把水舀子抢了回来,咕咚咕咚,牛饮一般。
九州看傻了,他忽然不想治这个病人了。
这么霍霍自己的身体,神仙难救啊。
可他毕竟是个医生,还是苦口婆心地劝了劝。
李巾帼根本不在意,丢了水舀子就去阴凉处坐下了。
翻开挎包,掏出她的毛线和织针,织毛衣去。
九州无奈,连劝也懒得再劝了,有这功夫不如多看点书。
下午三点左右,午睡的孩子们接连醒来,院子里又是一派喧嚣热闹。
李巾帼抬头看了眼,孩子们玩得真开心啊。
她笑了笑,收起毛线和织针,起身去问了问九州:“九医生,听说岛上有学校?知道怎么才能报名吗?”
“简单,家长双方只要有一个是来支援海岛建设的,学校就免费上,只收课本费。”九州忙着抄书呢,头都没抬。
李巾帼放心了,她站在旁边观察了一会九州写的字,忽然好奇道:“你学这个有用吗?现在医学院都是西医,你这压根没有用武之地啊。”
“谁说的,要不你躺下,让我给你扎一针,我保证你这肚子三天之内一次都不会疼。”九州终于舍得看她一眼了。
要说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九州心里还有过一丝丝单纯的对异性的欣赏,可现在,他看这个女人就跟普通的患者没什么两样了。
还是个质疑中医的患者,最讨厌的一种患者。
不过,谁叫这个患者跟她姐有类似的症状呢?
他还是压着自己的性子,没有甩脸子,还哄她躺下,让自己扎针呢。
结果这个女人不领情不说,还嗤笑道:“你这人真逗,我这肚子本来就是有时疼有时不疼的,别说是三天,十来天不疼都是有过的,你扎不扎针有什么区别?行了,你姐开的药你也别给我抓了,我感觉你们姐弟俩就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真是奇了怪了,周旅长怎么说你是他的妻弟,难不成你还有个姐姐?希望你这个姐姐不?????是个中医骗子吧,不然周旅长娶个骗子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吗?”
这说的什么鬼话?
九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直接黑了。
他不客气地盯着这个女人,质问道:“你说谁骗子呢?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姐指手画脚?我姐救过的人少说上百了,难不成都是骗来的?你这人真可笑,自己不信就觉得别人是骗子,那我还觉得你是骗子呢,堂堂少将的养女,这么非黑即白,连起码的尊重都不会,你母亲有你这么一个养女才要被人笑掉大牙呢!”
作者有话说:
名字错了,改一下,是甘泗淇不是张启龙
第125章 恶人先告状(一更)
李巾帼跟九州不欢而散, 她扛着她的挎包,气鼓鼓地走了。
安六合回来没见着这个女人,好奇问了一声, 九州可不服气了, 把李巾帼的谬论全都跟安六合学了一遍。
安六合无奈,安慰道:“目前西医大行其道, 是战争年代带来的结果, 毕竟中医在战场上也救不了几个人。不过日子久了百姓们会重新认识到中医的好处的。反正爸妈现在不缺钱花,你先好好钻研,一朝扬名, 替咱中医争口气。”
“姐你说得对,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了。”九州被姐姐这么一说, 心里好受多了。
他瞅着周聪已经在生火做饭了, 再看孩子们在院子里撒欢得开心, 便拽着安六合进了里屋:“姐, 我跟你说个事儿。”
说的是要给她针灸的事, 安六合乐了:“你真会了?不过针灸的针跟普通的针不一样哦, 我送你一套吧。”
安六合并不精通针灸的学问,她在异世学的都是跟花草相关的, 循脉问诊都是顺手学的,之所以带着一套针灸的针, 那是因为一个医修的朋友飞升前送她的。
她珍藏着没有送人,现在正好给九州用用。
她把针囊拿出来,摊开后铺平在了床上:“一共九种针:大针、长针、毫针、锋针、圆针、鑱针、鍉针、铍针、圆利针,我不是很懂, 给, 你慢慢研究吧。”
九州如获至宝, 看着针头各异的九种针,短暂的惊喜之后陷入了沉思。
给姐姐针灸用哪种呢?
他得再琢磨琢磨。
安六合不急,让他慢慢想,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回来之前我去了趟五嫂那边,两边都是滑脉,我估摸着,可能怀的是双胞胎,不过我暂时没告诉五哥,等你抽空了也去看看,要是你的看法跟我一致,咱再跟五哥说。”
“呦,那我还真没注意,我就搭了搭她右手的脉,那我等会回去就去找五嫂。”九州乐了,双胞胎好啊,五哥五嫂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九州说着又捉住了安六合的手腕,片刻后说道:“今天不那么酸胀了吧,我给你把药熬好了,快来喝了。”
安六合是真不想喝,可那短暂的苦涩可以换取身体的一点点舒适,也算值得,所以这一次,没等周中擎回来,她就咬咬牙喝了。
葛强倒是懂事,知道她怕苦,赶紧拽着小杰回来了,让小杰去给她拿糖。
等安六合脖子一仰把一海碗的药给干了,刚低下头来,唇边就多了一颗糖。
小杰亲手剥的,比什么都甜。
她笑着搓了搓小杰的脑袋瓜,又看了眼一脸欣慰的葛强,道:“小强今天就在这边吃吧,咱们等会你干爹,你先看会书。”
“好。”葛强跑回去把书拿过来,坐在九州旁边,就着一盏煤油灯,安静地学习。
周中擎今天回来得特别晚,都到晚上七点半了还没见人。
安六合站了起来,叫周聪出去看看。
周聪都快饿死了,盯着一桌子好吃的却下不了筷子,比谁都着急,赶紧跨上车出去了。
刚到门口就听到了摩托的轰鸣声,还以为周中擎回来了,结果他停下一看,来的居然是张临渊。
周聪纳闷了:“我三弟呢?”
“旅长接待李少将去了,叫我过来知会一声,你们先吃,不用等他了,他晚点再回来。”张临渊还是抽空才跑过来的。
这李少将不是来参观的,也不是来游玩的,而是作为军工厂的一把手,被上头直接指派过来的。
她可是总政治部的人,虽然只是个顾问,但是考虑到她开国唯一女将军的身份,可见上头对军工厂是高度重视的。
周中擎自然要亲自去接待,这一接待,就耽误了回来吃饭的时间。
安六合得到消息,便叫孩子们跟周聪九州先吃了。
“那你呢姐?”九州担心她身体吃不消,毕竟她最近虚弱得很,再不好好吃饭的话,万一倒下了怎么办。
安六合不饿,摆了摆手:“我等你姐夫回来,你们快吃吧。”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此时的码头上人头攒动,都是被临时叫过来接待少将的。
这事不怪周中擎他们没有准备,因为上头只说了“近日抵达”,没说具体哪天。
按着寻常货船的航速,怎么着也得到明天,可他们不知道李贞坐的是跃进号,这船劲儿大,速度快,船上还携带了大量的物资和用品。
当这艘巨无霸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岛上才收到了消息,说是李贞少将特地不让首都那边说出具体的时间,就是为了来了个突击检查,看看岛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突击,才发现全岛秩序井然,分工明确。
老远就看到岛上炊烟袅袅,巡逻艇在周围小心地戒备着。
李贞下得船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百姓和将士们,忽然好奇:“哪个是安六合同志?”
周中擎上前一步,行了个军礼:“报告首长,我媳妇不知道您来,正常下工回家了,鉴于她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我就没叫人接她过来。”
“原来是这样。”李贞点点头,不苟言笑的脸上,是饱经风霜的肃然。
她跟苏继善握了握手,又跟孔庆详等人一一照了面,随即决定先去岛西看看,毕竟厂址都选好了,她不能一点数没有。
至于什么接风宴她都不准操办,还指责周中擎这叫铺张浪费。
周中擎笑笑,没说什么。
一行人去了岛西圈下来的军工厂厂址,又在附近的试验田和普通水稻田全都转了转,这才往岛东走去。
诸葛鸣被留在码头那里负责卸货和清点登记存放,别轲被诸葛鸣留下一起帮忙。
最后陪着周中擎回到岛东招待李贞的,是吕国豪、张临渊等人。
刚到岛东哨卡,就听远处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一个女人大声呼喊道:“妈,妈我是巾帼啊,你等等我呀。”
李贞回头,并没有因为见到女儿而露出笑颜,月光下这对母女客气得仿佛是教导主任和学生一般。
李贞看着扶着膝盖大喘气的李巾帼,只说了一句话:“慢点跑,我走得不快。”
李巾帼抬头笑了笑:“妈,你可算是来了,我想死你了。来,我扶着你。”
结果她还没直起腰来,就痛苦地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额头冷汗直下,嗓子里不受控制地哼唧了起来。
李贞叹了口气,本打算亲自扶她起来,不想吕国豪赶紧过来托着她:“李少将,我来吧。”
李贞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一行人就这么踏着月色往军部招待所去了。
半路遇上准备回岛西的九州,九州不认识李贞,但认识李巾帼啊,他乐了:“呦,大姐你肚子疼了啊,我怎么跟你说来着,你还不信,既然你这瞧不起中医,希望你这辈子都别找中医给你看。”
说着九州跟周中擎招呼了一声:“姐夫,我姐好多了,但我刚拿到针灸的针,还不知道用哪一种,你今晚再给她热敷一下肚子,我明天再来给她针灸。”
“九州,这是李贞李少将。”周中擎点点头,客气地介绍了一下。
九州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得罪人了,他赶紧给李贞行了个军礼:“少将好!我不是故意笑话你女儿的,是她先骂我跟我姐是骗子,所以我才反击的,我跟我姐好心给她看诊开药,她半句不提诊金的事不说,还出言不逊,实在是太气人了,希望少将您明察秋毫,不要迁怒我姐姐。”
周中擎没想到还有这出呢,他转身打量着这个李巾帼,面若寒霜:“这位大姐既然觉得我的家人都是骗子,想必以后也不需要找他们帮忙了,但愿西医可以治好你的腹痛,免得李少将牵挂吧。”
说着,他往道旁让了让,恭敬地展开手臂:“少将您请。”
李贞沉默地打量着九州,再仔细看了看她养女的气色,随即重重叹了口气:“你们私底下的冲突我不管,我只管我的军工厂。走吧。”
这是明确表示不插手她女儿惹出来的麻烦了。
九州松了口气,虽然他这算是恶人先告状,可那李巾帼不是更可恶吗?
他问心无愧。
不一会,张临渊从招待所追了出来,他转述了一下周中擎的话:“你姐夫跟你说不要怕,这事是?????他们不占理,还夸你维护你姐是对的,要是他在,直接就把那李巾帼轰出院门了。”
“嘿,我知道我姐夫护着我姐。”九州笑笑,正好他打算给张临渊号个脉,便扯着他的手腕沉默地感知了片刻。
不一会,九州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匪夷所思的表情来。
他盯着张临渊,斟酌再三才开口:“你……你学过《念奴娇·赤壁怀古》吗?”
张临渊一愣,默默回忆了一下原文内容,随即红着脸别过头去:“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你还要去招待所那边吗?”九州服了,这人真是,把自己身体当儿戏呢。
张临渊摇摇头:“我级别低,不重要,去不去无所谓。”
“那你跟我去岛西,我给你熬药。哎呀,你跟我五哥还不一样,他是天生的弱症,体虚多病没办法,你这……你这属于自己作践自己知道吗?你还喝酒是不是?哎不对,我摸着你的脉怎么不像是……”九州再次捉住了他的手腕,闭目沉思。
良久,他困惑地看着张临渊:“你没圆房啊?”
张临渊张了张嘴,无话可说,直接把手抽回来,不理九州了。
九州赶紧拽着他:“你要是跟那个李巾帼一样讳疾忌医,回头你想圆也圆不了了。你赶紧的,跟我去岛西,正好我要给我五哥试一味药,你给我当小白鼠去。”
“喂,你不是吧?就算你真这么想的,就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吗?”张临渊气死了,他长得白净,所以就成小白鼠了是吗?
真气人。
九州一脸的赞许:“对啊,我说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吧,不是我吹,现在岛上能看男科的就我一个,你要是找路峰,保不齐给你彻底治废了。”
张临渊被堵得无话可说,黑着脸跟了上去:“废不废的也没区别,我跟沈芒种本来就是假结婚的。”
“我管你真的假的,反正有赚钱的机会我就要抓住,我跟你说啊,要给钱的,不便宜哦,你可别想耍赖。”九州才不肯放弃到手的肥猪,跟赶羊入圈似的,把张临渊撵岛西去了。
第126章 他也要离婚(二更)
周中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了。
安六合早就困了, 把藤椅摆在堂屋门口的走廊下,旁边点上球序香蒲驱赶蚊虫,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农历七月十二的月色温馨皎洁, 柔和的光芒倾泄下来, 犹如给院子里的女人披上了一层隐隐绰绰的细纱,衬得她那浅浅睡去的容颜格外的温婉安宁。
吱呀一声, 木门转动着吵醒了墙外树下的狸花猫, 也惊动了走廊下的女人。
她猛地坐了起来,迷蒙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
男人眉眼周正, 一身正气,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宵小之辈, 而是她等待了一晚上的夜归人。
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就这么松了下来。
安六合重新倒回藤椅上, 困意再度袭来, 她强撑着不让眼皮合上, 等他走近了才小声说道:“我怕饭菜馊了, 都吊在了井里, 你拎上来热一热再吃。”
“吃过了。”周中擎其实没吃,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随口扯了个善意的谎言。
安六合本来打算睡了,闻言又坐了起来, 伸手环着他的腰,微微用力摁了摁他的小腹:“骗人,赶紧去吃,我等你。”
好吧, 瞒不过她。
周中擎笑着去把饭菜提上来, 去厨房热热, 再端到堂屋喊她一起吃。
安六合确实也没吃,但她不想动弹,便张开双臂,撒了个娇:“你抱我过去。”
“好。”周中擎眼中荡漾着蜜糖般的笑意,走过来把她抱到凳子上,再把筷子递给她。
她却摇了摇头:“你喂我。”
“好。”周中擎笑得更灿烂了,这就是他一天没怎么见着的小媳妇,想他了。
他又何尝不是呢?比隔了三秋还想。
于是他一口喂老婆,一口喂自己。
一顿饭吃出了双倍的忙碌,却甘之如饴。
收拾完躺在床上,周中擎问了问那个李巾帼的事,安六合跟自己男人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详细地聊了下那个女人的症状,断言道:“我跟九州都是一个想法,她最多撑不到四十,肯定就躺下起不来了。可她不听,不听就算了,还说我们姐弟俩是骗子。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随便她去吧。对了,那个李少将怎么样?好相处吗?”
“不爱说话,不苟言笑,是个比较严肃古板的老革命。不过这种老阿姨其实挺好相处的,一是一,二是二,她明确表示了不会干涉李巾帼跟九州的恩怨,你就别操心了。”周中擎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上头能派这位少将过来,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一是要有过硬的履历,二是要有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第三就是为人处世,要刚正不阿,不受外面的纷扰所动,缺一不可。
不然这么关键的机构,要是领头羊是个沉不住气的冲动之人,不得带着一厂子的人倒霉吗?
这么一来,安六合确实就放心了。
最怕那种护短护到是非不分的家长,看来这位李少将还可以。
周中擎想起码头上的事,提醒安六合道:“这位李少将没下船的时候就问你了,我说你不舒服,明天你要是好点了,就去拜访一下吧,毕竟是老前辈,咱们做晚辈的要主动点。”
“嗯,她是在招待所那边吗?”安六合也是这么打算的。
今天情况特殊,一是李少将来得突然,二是她身体真的不舒服,家里也没人看着孩子了,走不开。
但是明天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去主动拜访一下的。
说难听点,人家好歹是个少将,就算不干涉岛东的军务,不会压在她男人头上,可军衔摆在那里,她怎么着也不能无视人家。
再说了,军工厂的厂址在岛西,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少不得要打交道,还是给对方留个好印象比较好。
小两口又聊了聊七星和五嫂怀孕的事,周中擎还没顾上去看望她们,闻言琢磨了一下明天的安排,道:“这样吧,明天把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叫过来吃顿饭,我再把李少将和苏继善喊过来,就当是给她接风了,虽然她说不准大操大办,但是吃顿家宴总是可以的吧。你觉得呢?”
“也好,那你别忘了那个李巾帼,我跟九州虽然不待见她,但面场上还是要敷衍一下,不然李少将这边不好看。”安六合是有大局观的,讨厌一个人并不等于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了,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中国社会更是讲究乡土人情。
所以该走的形式还是走一下,她跟那个女人少说话就是了。
夫妻俩商量妥当,第二天便忙碌了起来。
因为两人都有事要做,所以便把采买菜蔬和准备的工作拜托给了周聪,周聪一个人忙不过来,去岛西把谷雨和霜降叫了过来。
这姐妹俩来了岛上之后,一直形影不离,忙着干活攒工分换房子,这个月刚有了住所,所以对于周中擎带她们来岛上的事情那是非常感念于心的。
听说他这边要办家宴,谷雨和霜降自然不会推脱,两人请了假,早早地就过来了。
顺便帮忙看着三个孩子。
九州也在,他姐的身体就靠他调理了,他当然特别上心。
今天又跟往常一样,给姐姐熬药的时候,另起炉灶,再给五哥煎个药,不过今天还多了一个人的,那就是张临渊的。
谷雨好奇过来看了眼:“九医生,你怎么要熬这么多药啊?都是我嫂子的吗?”
“不是,我姐的是最小的那个瓦罐。”九州指了指已经端开的那罐药,叮嘱道,“等会你们洗菜切菜的时候小心点,我姐的药最难熬,也相当名贵,要是打翻了我可是要找你们赔的。”
“九医生,那我把它端到橱子上吧。”谷雨倒是好心,厨房里人来人往,万一碰到就不好了。
九州一想也行,便答应了。
没想到差点酿成大祸。
事情是这样的,邹宁最近忙着到处交际,今天看到这边忙忙碌碌的,便好奇进来看了眼。
这一看,就被华念君扯到屋里说话去了。
当妈的不在,她的三个孩子就跟院子里的孩子们疯玩起来,玩着玩着,她的大儿子吕冲提议大家玩捉迷藏。
第一轮吕冲倒是躲去了院门后面,并没有制造出什么混乱,第二轮的时候,吕冲琢磨着不能再被轻易找出来了,便往厨房这边摸索过来。
趁着没人钻到了厨房里。
此时的九州在堂屋那边看书顺便投喂英招,谷雨在井上拆龙虾的虾线,周聪在劈柴,霜降在做卤料,压根没人注意到他进去了。
而他胆子也不小,瞧着橱子尺寸挺大,便躲了进去。
等他妹妹吕冰找过来的时候,他忽然从橱子里跳了出来,吓得吕冰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吕冲急了,没注意到因为自己的动作,害得橱?????子上面的瓦罐已经摇摇欲坠了,等他摔上橱子门准备去哄妹妹的时候,那瓦罐直接倾倒了下来,咣当一声,连带着里面的汤药,全都招呼在了吕冲的头上。
幸亏这会儿汤药已经凉了,吕冲只是额头上擦破了点皮,并没有大碍,不然的话,起码要给他烫个毁容出来。
九州听到动静冲进来一看,脸都黑了。
周聪也吓得不轻,过来一看才发现人没大碍,是九州给安六合熬的药全都白瞎了。
周聪知道里面都是名贵药材,花了不少钱呢。
不等九州发怒,他赶紧扯着吕冲去找邹宁:“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邹宁一脸的后怕,更是愤怒和不解,她质问道:“你把我儿子弄破相了还来指责我?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你搞搞清楚好吧,这是我三弟的家,这是他们的大院儿,你儿子女儿不打招呼在他家厨房闯了祸,你还想推卸责任?你这个当妈的怎么当的?要是天底下的女人都跟你一样整天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根,那还带什么孩子,全都完蛋算了!”周聪骂人那可真不是盖的,骂完把手一伸,“赔钱,这罐子药,光是藏红花就不少钱了,你可别想耍赖!”
说着,周聪喊九州过来:“九州,这药多少钱,你算一下,要是这位嫂子不肯赔,我就拿着价目表去找吕副政委,我就不信了,他们吕家没有讲理的人!”
邹宁简直要气死了,明明她儿子受了伤,结果呢,这周聪一句关心的话没有,还要问她要钱。
她脖子一挺,问就是一句话:“没钱!”
既然没钱,周聪就不废话了,直接扯着他儿子,闹去了校场那边。
看门的一看来的是周聪,自然放行,放行后又有点头疼,因为周聪嗓门儿太大了,导致校场上一群人都围观了起来。
而吕国豪离得远,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等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大半个校场上的人都知道了。
“吕副政委,你儿子把九医生熬给安副的药给洒光了,周聪找你赔钱呢,我看了下价目表,嘶,总之,你要是没钱,我借你点。”同僚好心地过来通知了吕国豪。
吕国豪黑着脸赶过去一看,他儿子确实破相了,但那瓦罐是土窑烧的,不是很尖锐,所以只是刮破了一层表皮而已,他再看那价目表,只觉得窒息:“藏红花这么贵?一两就要八十了?”
“你以为呢?”周聪要气死了,九州告诉过他,这药是调理安六合身体,帮她备孕的。
换言之,他三弟能不能有后全靠这些药了,结果这个吕国豪居然养了那么几个没规矩的混世魔王,他可不得找吕国豪赔偿损失吗?
吕国豪瞧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得硬着头皮,道:“行,我赔。”
那药不光有藏红花,还有其他几味名贵的药材,且都是特级的,最便宜的一两三十六块。
而那一瓦罐的用量都是有记载的,算下来一罐药得五十多块钱。
再加上煎药的瓦罐是九州特别定制的土窑瓦罐,四舍五入,要他赔六十块钱。
吕国豪身上只有十来块,可周聪说现在就要。
不得已,他只好这个借点那个凑点,把零零碎碎的钱凑起来,交给了周聪。
吕冲不服气,辩解道:“这不是趁火打劫吗周叔叔,我哪知道你在橱子上放了药啊。”
周聪没想到这小子还嘴硬,正打算跟他好好掰扯掰扯,就看到吕国豪一把将吕冲薅到怀里,就着校场旁边的大石墩子坐下,扒开裤子,直接啪啪啪开打。
杀猪一样的鬼叫声中,周聪心满意足:“吕副政委,你要是记恨我也没关系,自己不好好教育孩子,只能我们帮你教一教了,将来孩子才不至于误入歧途嘛。对了,忘了问你一句,你那个老婆怎么回事,整天往我三弟家大院那边跑,跑了就钻屋里跟华念君嘀嘀咕咕的,她俩不会是在琢磨什么坏点子对付我三弟妹吧?要我说,我三弟妹可是正经的岛西二把手,不是她们该算计的人,你可得敲打敲打你老婆,免得到时候给你捅出篓子来就不好了。”
周聪把话全都说在了明面上,吕国豪就算是想记恨他也得藏着掖着,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强忍着怒火,皮笑肉不笑的:“知道了,多谢提醒。”
等周聪走了,吕国豪立马拎着吕冲去校场外问了问。
这一问,才知道邹宁最近确实跟华念君来往频繁。
吕国豪沉默了许久,临时改变了训练计划。
他把张临渊叫过来帮忙看着点他选来的人,随即领着吕冲回去了。
因为在这边大院吃了瘪,邹宁待不下去了,便带着华念君去了对门大院里聊天。
华念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嫂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姐连饭都吃不上?”
邹宁认真地点头:“她们是这么跟我说的,哎,要不你去求个情吧,你姐也是为了你好,总不能就这么把她饿死吧?”
“我找谁求情啊?”华念君像个没头苍蝇,除了在男人面前示弱,她似乎没了别的本事。
邹宁提醒道:“还能是谁啊,安六合呗,她本事那样大,居然治不好葛丽?明摆着就是要用葛丽的性命来拿捏你姐姐呢。你去求她,给她认个错道个歉,说不定她就消气了,到时候你姐就可以吃上一口热饭了。你也不用整天羞愧难安睡不着觉了。”
“那好吧,等晚上她回来了我去求她。”华念君很容易就被说服了,刚准备起身离开,就看到吕国豪的脸出现在了窗口。
她愣住了,心里咯噔一下,被吕国豪那吃人一样的目光吓得脚下生根了似的,动都不敢动了。
邹宁则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才去给吕国豪开了门。
门刚打开,她就挨了吕国豪一个大嘴巴子,整个人原地旋转了一圈半,才踉跄着扑倒在了后面的华念君身上。
华念君扶着她,很有些惶恐地看着吕国豪:“老吕,你干什么?”
“干什么?我家的事不用你管!”吕国豪已经出离了愤怒,回来的路上他还想着,要是周聪撒谎的话,他就找周中擎告状,钱能不能要回来他就不想了,但是他不能容忍周聪那么污蔑他的女人。
他们是夫妻,他女人撺掇人家做坏事就等于他撺掇的,没区别的。
所以他必须还自己一个清白。
他本以为是周聪故意气他的,没想到他女人居然真的是个不安分的蠢东西。
气得他打了一巴掌不够,还想再打。
吕冲赶紧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爸,爸你干嘛打我妈啊,是我闯的祸,你打我好了!”
吕国豪直接掰开吕冲的手,把这小子提溜到门外扔了出去,随即关上门,回到屋里,又想动手,不想邹宁直接嚎啕大哭起来,他烦的不行,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看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华念君,转身一把卡主了她的下巴:“我警告你,你要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别打着我女人的旗号,听到了没有!”
华念君吓得花容失色,眼中噙着泪花,不住地点头。
吕国豪这才把她也撵出去了。
再次关上门,吕国豪坐在床边点燃了香烟。
他愁闷,他苦闷。
当初安六合的质问,让他有过短暂的良心发现。
可那毕竟不是长久的,他很快还是被邹宁的无知和愚昧折磨得动了离婚的念头。
再后来,又对别的小媳妇动了邪念,虽然什么也没做,但到底是闹得风风雨雨的,他这才消停了一阵子。
可现在,他看着这个不安分的女人,再度动起了离婚的念头。
他受不了了。
强扭下去只会是一场灾难,她今天可以连累他被人索赔六十块,明天就能连累他被人索赔六百块,后天说不定就一起下地狱了。
他不忍了,他受够了。
他猛地站起来,徒手掐灭了最后一根烟。
他不烫吗?
烫的,十指连心,他烫得整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也正是这种切肤之痛,让他彻底的下定了决心。
他沉默地转身,去里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签字吧,申请我也写好了,现在就是孩子的问题,你想好,你要是不肯把孩子给我,那离婚之后每个月我就留三十块钱的津贴图个温饱,其他的都给你们母子。你要是把孩子给我,那我每个月津贴给你六十,剩下的我们父子四个开销。我们别再相互折磨了,离了,你好我也好。”
“你做梦!我不可能离的!绝对不可能!你要是敢把申请送上去,我就去找秦司令哭,找赵政委哭!不信走着瞧!”邹宁炸了。
面目狰狞,再也不复这几天的春风得意。
吕国豪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去吧,这婚我是离定了。对了,你弟弟在老家犯事了,我没告诉你是看在了孩子的份上。既?????然你油盐不进不肯离婚,那你弟弟的事我也不管了,你自己去摆平吧。”
“什么?”邹宁懵了,直到吕国豪甩出一封信在她面前。
她吃力地读了一遍,因为认的字有限,所以读得云里雾里。
吕国豪开门,把吕冲叫了进来:“给你妈念一下信。”
吕冲接过信,把他舅舅怎么欺男霸女的事情讲了讲,信中最后提到,对方愿意私了,但是要赔偿三百块钱,求姐姐姐夫救济一下。
邹宁踉跄着跌坐在凳子上,她捧着信,泣不成声:“吕国豪你个没良心的,我挑唆她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吗?只要她彻底把安六合得罪完了,安六合就会把她赶出来,等她被赶出来,咱们就可以搬回去了。等咱们搬回去了,我借着互助会的由头多多接近她,给你说好话,怎么着不能帮你拉拢拉拢一下周旅长的关系啊。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呢?”
“你的一片苦心?我要你谋划什么?啊?你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你能谋划什么?邹宁啊邹宁,要我怎么说你才肯听呢?这里是部队大院,不是你们村!不是你们那山沟沟里!勾心斗角到最后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没跟你说过吗?你不听啊!算我求你了,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说了,你要孩子我给你,我只留三十块钱,你不用担心我给孩子找后妈,谁跟我啊?一个月就三十块,能干什么?不过是让我饿不死罢了。你慢慢考虑吧,这日子我没法过了。”吕国豪说完就出去了。
这事闹的,他赔了钱不说,还得去找周中擎赔礼道歉。
为啥?因为全岛的人都知道周中擎把安六合当个宝贝,他儿子弄翻了周中擎宝贝媳妇的药,周中擎不得跟他算账?
吕国豪不想得罪周中擎,也没有心思跟周中擎一较高下,原因很简单,他这个人毛病虽然多,但他有自知之明,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他比不过周中擎,安静做绿叶当个陪衬挺好。
周中擎刚从岛西回来,就看到吕国豪哭丧着脸等在了大院门口。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好奇:“怎么了这是?谁欠你钱了?”
提到钱吕国豪就想哭。
他把前因后果说了说,把自己怎么处理的也说了。
周中擎听罢,沉默了许久,抬头的时候,一轮耀眼的骄阳从乌云下面挣脱出来,照在了吕国豪垂头丧气的脸上。
周中擎拍了拍他的肩膀:“钱的事我做不了主,毕竟那药都是我小舅子自己掏钱买的。至于你离婚的事……我会跟诸葛鸣说的,起码岛上不会卡你的,等申请送到南市那边,就看秦司令和赵政委怎么处理了。不过你可以去求张临渊帮个忙。”
吕国豪猛地抬头,他是个聪明人,瞬间领悟到了什么。
视线交汇,周中擎笑着点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晚上的家宴特别热闹。
安六合白天的时候去军工厂选址的地方拜见了李少将。
这位老阿姨精神特别好,干劲也很足,特地叫人把安四海叫了过去,在详细询问厂房盖成钢架结构行不行。
安六合一去便看到了自家四哥,还挺自豪的。
安四海给她们两个做了介绍,安六合伸出手跟李少将握了握,邀请她晚上来岛东吃一顿家宴,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
这会儿人快到齐了,就差李巾帼和安七星以及别轲三个人。
安六合好奇,去院门口看了看,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等一轮即将圆满的月亮爬上天空时,她才看到了姗姗来迟的七星。
在别轲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往这边走来。
跟他们同行的还有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李巾帼。
安六合面带微笑,等着自家妹妹的到来,张开双臂,准备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迎面走来的李巾帼会错了意,还以为这个中医骗子要抱自己呢,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不想就在这时,旁边的小媳妇热情地喊了声姐,像个花蝴蝶似的扑了上去。
叫李巾帼闹了个大红脸,只好装作没看见,盯着天上的月亮走路。
差点撞上门口的小树,还把树上的狸花猫吓得跳在了她头上。
狸花猫一甩尾巴,借力一蹬,踹着她的脑袋从她背上跳下来,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气得李巾帼捂着被猫爪蹬破皮的后脖颈,转身要追这罪魁祸首算账。
就在这时,别轲咳嗽了一声:“这位大嫂,你还进来吗?要是不进来的话,我关门了。”
李巾帼只得扭头瞪了别轲一眼:“催什么催,我不会关门吗?”
“那你关吧。”别轲冷着脸,转身进去了。
这么一来,李巾帼就成了最后一个到的,她在众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关上了院门。
还没坐下,就听李少将责备道:“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你忙什么去了?”
“我听说岛上有个旅长夫人吃不上饭,好奇去看了看。”李巾帼讪笑着坐下,不想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有点不那么高兴。
她一头雾水,正想问问怎么回事,就听旁边的葛强说道:“这位婶婶,那个坏女人把我妹妹打伤了,我爸送我妹妹去抢救到现在都没回来呢,你不会同情这种人吧?”
葛强说着,起身走到了安六合跟周中擎身后,一手搭着一边的肩膀,道:“我干爹是旅长,我干妈是旅长夫人,麻烦你下次说那个凶手的时候说名字,不要含糊其辞,坏了我干妈的名声。”
什么?
李巾帼震惊地看向安六合,这个中医骗子,居然就是周旅长的夫人?
第127章 有眼不识泰山(一更)
李巾帼落座后浑身不自在。
她的养母一向不苟言笑, 此时更是眉头紧锁,明显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这都是她没有仔细核实事情的起因经过,擅自被人怂恿的结果。
她知道自己理亏, 只得讪笑着看向安六合:“原来你就是周旅长的夫人, 幸会。”
安六合淡淡地笑笑:“幸会。”说着她转身看向身后的葛强,拍了拍他的手背, “小强, 不高兴的事先不说,吃饭。”
葛强听话地回到孩子那一桌,拿起小杰的饭碗, 主动帮忙盛了饭夹了菜,叫小杰过来吃饭。
可小杰正在追着三豹玩, 三豹比小杰大了两岁, 也是个玩性大发的年纪, 加上他妈妈怀孕了没空搭理他们兄弟三个, 便在院子里胡闹起来。
葛强还没起身, 就被三豹扑上来抱住了腰身, 哈哈笑着喊道:“小杰笨蛋,抓不到我, 略略略。”
说完便又撒手跑开了,导致葛强被狠狠一拽, 摔坐在了地上。
葛强哭笑不得,正想起来训一训三豹,就听他哥大龙喊道:“豹子,别闹了, 快去拿个盆接点水来, 咱妈又吐了。”
三豹哪里顾得上照顾妈妈, 正一门心思躲小杰呢。
无奈,葛强放下碗筷,主动过去帮刘冬妮收拾了一下。
李贞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对于华东筝与孩子们的是非她多少也听人议论了几声,这会儿她拿起公筷和一只空碗,夹了些荤菜放在了碗里,交给了一旁的李巾帼:“去给那个小强留着。”
免得其他孩子吃完了,到他就没了。
李巾帼接过一碗的荤菜,红着脸低着头,内心挣扎了片刻才起身,把碗里的菜摆在了葛强的位子上。
回到李贞身边的时候,虽然李贞还是什么都没说,却比说了什么都让她无地自容。
她也看出来了,葛强这孩子挺勤快懂事的,知道大人忙着应酬,会主动帮忙照顾干妈家的弟弟,隔壁的婶婶不舒服,也会主动过去帮忙。
这么一个孩子,他说出来的话能有多少虚假的成分呢?
可见华东筝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不然的话,这么好的孩子提到这个人会跟个刺猬一样想扎人?
不可能的。
那就只能是华东筝不做人,华念君不做人。
李巾帼自己也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了,就算一时受人蒙蔽,现在她母亲这么一点拨,她要是还不能醒悟,那就愧对她母亲收养她一场的辛苦了。
她低着头,看着碗里的饭菜,内心煎熬得很。
她母亲虽然不是一个严苛的人,但是对他们兄弟姐妹的教育还是抓得很严的,尤其是为人处世上面,更是有一套不能越界的标准。
比如做错了事,要主动承认错误。
比如偏听偏信,要及时纠正偏见,弥补对别人的伤害。
这些年她远嫁在外,其实早就把母亲的规训当做了耳边风。
可现在,她母亲就在她旁边坐着,她还是有些畏惧的。
思来想去,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夹了筷子菜给李贞:“妈,我等会去看看葛强要不要辅导功课。”
“嗯。”李贞给了她几分面子,没有强迫她必须现在就跟葛强道歉,但她拒绝了李巾帼夹过来的菜。
态度很明显,什么时候跟那孩子和解了,什么时候再跟她套近乎。
再者,?????难道你李巾帼犯的错只有这一个吗?
李贞略有失望地看了她一眼。
李巾帼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只得又把菜夹了回来。
细嚼慢咽地跟海肠较劲了半天,最终才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了安六合:“周夫人,之前说你是中医骗子,实在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你不要见怪。”
安六合笑笑,说了句不相干的:“吃菜,海鲜海鲜,吃的就是一个时鲜,放久了就不没那个滋味了。”
李巾帼嗯了一声,心道这个安六合什么意思,她都道歉了还不行?
正纳闷呢,便听见安六合冲院子那头喊道:“九州,别管小杰了,你让他野去吧,快过来吃饭。”
九州闻言放弃了追在小杰身后喂饭,走过来坐在了安六合身侧,拿起筷子,看着碗里满满的菜,笑着擦了把汗:“姐你真疼我,好的都给我留着了。”
“难为你每天过来给我熬药,我今天好多了。对了,那九套针研究明白了吗?”安六合不再理会李巾帼,只管跟九州聊天。
九州点点头,说待会找她试试。
李巾帼要是个聪明的,就该看出来安六合的态度了——你光跟我道歉就行了?你没骂我弟弟是中医骗子吗?什么,你说我弟弟不在桌上?那我给你把他叫回来。来吧,道歉吧。
可李巾帼并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这个女人因为公开跟安六合道歉而觉得脸上无光,正借机跟苏继善聊天,掩饰自己的尴尬呢。
可苏继善是谁?
苏继善是老狐狸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安六合的意思呢。
于是他没接李巾帼关于军工厂的话茬,话锋一转,问起了九州:“九医生,你之前跟我说要开个中药堂,顺带坐诊教学的,我想问问你具体的打算,比如这中药堂,大概出售那些品类的中药,坐诊涉及哪些科室,教学容纳多少学员?你得全部跟我说清楚了,我才好跟上头申报立项。”
“哦,这个啊,我姐提醒过我了,具体的计划书我写好了,你等着,我给你拿。”九州吃了一口安六合剥好的龙虾,放下筷子跑屋里去了。
一旁的周中擎看着自家媳妇,有些不满:“老婆,我的呢?”
安六合笑着把手里的塞给了他,他低头直接从她手上叼了过去,反手把自己剥好的也塞给了安六合。
安六合笑着拿起手帕擦了擦他唇边的油水,不满地嘀咕道:“哎呀,滴身上了。”
“没事,我洗。”周中擎笑着拿起手帕也给她擦了擦,擦完一脸的坦然,无视了李巾帼震惊的目光,继续剥虾去了。
李巾帼看得目瞪口呆,她真觉得这夫妻俩有伤风化,干嘛呢这是,这么多人看着呢。
可周中擎像是故意气她似的,剥好一个又往安六合嘴里塞。
李巾帼看不下去了,转身看向苏继善:“苏叔叔,你真信中医啊,有这个钱办个西医学校不好吗?”
“为什么不信?虽然我对中医一无所知,但我就一个想法,对未知的领域心怀敬畏,远比迫不及待地一棍子打死要好,你说呢?”苏继善都点拨到这个份上了,要是李巾帼还是执迷不悟,那真是没办法了。
李巾帼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她看出来了,苏继善在给安家姐弟站台,在给他们撑腰。
苏继善在提醒她给九州道歉。
可九州只是个平民老百姓,道歉不道歉又怎么样?
他又不是安六合,有个旅长丈夫,自己还是个岛西的二把手。
再说了,既然他们姐弟关系这么好,那她跟姐姐道歉了不就等于跟弟弟道歉了?
她还要脸,这么多人看着呢,没办法再张这个嘴了,所以等九州拿着计划书回来了,她只管低头吃菜。
即便苏继善在旁边大加赞赏,她还是充耳不闻。
最终苏继善直接无视了她,把九州的计划书拿走了,临走时邀请李贞同行。
安六合跟周中擎起身相送,结果他们刚把院门打开,就看到华念君从隔壁冲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要给安六合磕头。
她抱着安六合的腿,哭得那叫一个柔弱无助,口口声声求安六合饶了她姐姐吧。
安六合看着狗皮膏药一样的女人,只觉得恶心。
她很想一脚踹开华念君,可这个场合不适合。
她只能强忍着怒火,准备跟华念君好好讲一讲道理。
结果她还没开口,李少将便说了句话,叫华念君灰溜溜地爬起来,躲屋里去了。
她说:“老苏啊,看来这岛西的劳改所还是建得太慢了,要是有个劳改所,何至于让那个华东筝被人围观,闹出这么多的乱子来?”
劳改所?华念君不敢想,她虽然很不甘心,可也听出来这个李少将是站在安六合那边的。
只得老老实实滚回去了。
周中擎一路把他们送到招待所才回来,半路遇着独自离开的李巾帼,李巾帼喊了他一声,却被他无视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李巾帼嗤笑一声:“周旅长好大的官威,看不起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吗?居然爱答不理的,真是可笑。”
周中擎停下脚步,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你母亲,我媳妇,老苏,三个人都劝不动你,我何德何能敢跟你这尊大佛谈交情。好自为之吧。”
说完周中擎就走了,留下李巾帼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不甘地冷哼一声。
刚准备离开,就看到一个女人失魂落魄地往海边去了。
李巾帼本不想多事,可她今晚油盐不进,养母肯定不满,不然不会走的时候都没喊她。
思来想去,她决定救个人挽回一下出现危机的母女关系。
于是她追了上去,等到邹宁跳进海里,被海浪卷得快没影了,她才大声嚷嚷起来。
附近的巡逻艇听到了动静,她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
今晚运气不错,月色皎洁,海面风浪很小,加上水温很高,所以入水后视野居然还挺好。
李巾帼折腾一番,赶在巡逻艇的人下水之前把邹宁救了上来。
把人摆在岸边,摁压着她腹中呛进去的海水。
巡逻艇上走下来一队人马,领队的李兴邦看出来这是吕国豪的妻子,赶紧叫人去通知吕国豪。
随后又派了两个人去找医疗兵过来救人,安排好一切,他才加入了抢救的行列。
等医疗兵秦浩过来的时候,邹宁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秦浩是个成年男人,力气比李巾帼大,几下就把邹宁肚子里的水给摁了出来。
见邹宁还是没有睁眼的迹象,秦浩又做起了心肺复苏,配合人工呼吸,忙得焦头烂额。
不一会吕国豪带着三个孩子赶了过来,邹宁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了最后一口海水,睁开了浮肿的双眼。
吕国豪吓得瘫软在地上,还是吕冲强撑着把他扶起来,他才有力气过去看了眼。
他哭了,不像邹宁那样喜欢哭天抢地,只是安静地,任由泪水肆意汹涌。
这婚怕是离不成了,他为自己的下半生感到无尽的绝望,无尽的悲哀。
第128章 财迷兄弟(二更)
邹宁自杀的消息, 惊动了大院里的很多人。
不少人拿起了手电筒,走出家门,纷纷往海边赶去。
安六合还不知道这事, 此时的她正躺在东屋床上, 让九州试着给她针灸。
至于其他的兄弟姐妹,则都跟周中擎在院子里吃饭说话呢。
刚才李贞苏继善他们在, 一家子说起话来不太方便, 这会儿关上门,都是亲骨肉,有什么说什么。
周中擎便把准备好的两份礼物交给了安五湖和别轲。
安五湖拿到的是一只钢笔盒子, 盒身写着英雄两个字,周中擎笑着解释道:“六合跟我说五嫂怀孕了, 我也不知道送点什么好, 我就知道你们两口子都是文化人, 送支笔应该挺合适。”
“妹夫你破费了。其实我六妹妹送过东西了, 那两盆浓香牡丹安神静气, 你五嫂喜欢得很呢。”
“那不一样, 她送的是女人家的心思,我送的是咱们爷们儿的交情, 你回去让五嫂用用看,要是喜欢, 下次我再叫人带一支给你。”毕竟怀孕的不是安五湖,礼物当然不是给他的,周中擎找安五湖不过是更方便一点而已。
安五湖笑笑,拍了拍周中擎的肩膀:“你小子还挺心细, 行, 我替你五嫂谢谢你了。”
说着安五湖便搂着溪云准备回去了, 时候不早了,幸亏今晚月色不错。
安四海一家瞧着他们要走,便也招呼着离开了。
七星今晚留在别轲大院这边,不回去了,把四哥一家五哥一家送走,她掩上门,好奇地看了眼别轲:“姐夫送什么了?”
别轲也纳闷呢,他手里也是个盒子,但盒身没字。
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本书,书名用繁体字写着《工农读写教学的实际经验》,作者是著名的红色教育家,程今吾同志。
七星是师专毕业的,当然知道这位鼎鼎大名的教育工作者,?????他可是陶行知先生的学生!
七星看到这本书,直接原地一蹦三尺高,抱住了别轲的脖子:“哇,快,替我去谢谢姐夫,我太喜欢这本书了!”
别轲摸了摸脸上的口水:“那个,里面还有张纸条,姐夫说这本书是六姐挑的,要谢也是谢六姐。”
“哎呀,都谢,都谢!估计这书是邵政委送给姐夫的那批书里的,就算是六姐挑的,也得姐夫舍得割爱才行啊。走走走,等会再回去。”七星扯着别轲的手,准备往里走。
结果刚走几步,就听有人敲响了院子,喊道:“旅长,政委,吕副政委家出事了!”
别轲赶紧打开门问了问这么回事,随后一起去屋里叫周中擎和诸葛鸣。
诸葛鸣正在偷着乐呢,他媳妇怀孕了,终于不用天天折腾他了,他可以好好睡几个月的安稳觉了。
结果他刚躺下就被叫起来了,他真是烦得不行。
至于周中擎,则更是一脸的不耐烦,他还想陪着他媳妇呢,毕竟九州第一次针灸,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乱子,他根本不想去管吕国豪的事。
干脆把别轲打发去海边了解一下情况。
到了外头,诸葛鸣还嘀咕呢:“真是的,他倒是好偷懒,我却逃不过。”
别轲乐了,安慰道:“你就别牢骚了,这事本来就归你这个政委管,不找你找谁?”
“我管个屁,你又不是不知道吕国豪不肯听我的,只听咱旅长的。旅长答应了他离婚的申请,所以他才有恃无恐。要我说,这事还是得找旅长算账,谁叫他答应的,也不想想邹宁那个撒泼劲儿,能不闹吗?这下麻烦了,都跳海自杀了,真要是死了,上头肯定要怪罪下来。”诸葛鸣想到这事就后怕。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部队这边也是以稳定为第一要务,并不会管你是不是三心二意,四心五意。
可周中擎居然同意了吕国豪离婚的申请,这跟稳定的大方针是背道而驰的。
可他又没有办法,其实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媳妇跟邹宁一样闹腾,他也受不了。
可吕国豪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不过这么一来,这对怨偶也确实是该离了放各自一条生路才好。
可是谁想到邹宁会跳海啊。
哎呀,诸葛鸣气死了,火急火燎赶过去一看,邹宁已经醒过来了。
呼,他长出了一口气,好生劝慰了一番。
本以为邹宁还要闹死闹活地再折腾一下,没想到她居然神色平静地站了起来,推开了诸葛鸣。
她背对着大海,粼粼月色将她整个人衬托得仿佛一个梦幻一般的泡影。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是我糊涂了,请不要因为我跳海的事牵连其他任何人,我同意离婚,这就回去签字。”
她这反常的行为惹得很多人摸不着头脑,更无所适从的,是那个原本求着她离婚的吕国豪。
他看着这个女人,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她被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
等到邹宁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去了,他才打了个激灵,跟了上去。
半个小时后,他拿着离婚协议来找周中擎,周中擎开了门,冷着脸打量着他:“又怎么了?”
“她……她跳了个海就答应我离婚了,会不会……”吕国豪来找周中擎是有原因的,毕竟岛上的人都知道,安六合的八弟是个狂热的玄学分子。
虽然他白天也会下地干活攒工分,但一到晚上,就满岛晃悠,说这里风水不错,说那里风水差点,时不时还会传出一两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前几天打捞何贵阳的沉船时,就有人议论,说是水底下有个骷髅,被八荒要走了。
人们好奇得很,他要那玩意儿干嘛?
可八荒是个怪人,问他他也不说,后来还是从九医生口中得知,八荒说那骷髅是明朝郑和下西洋时船上的一个船夫。
众人都当做笑料一笑置之,可现在,吕国豪只能把这个神叨叨的安八荒当成了救星。
周中擎听明白了他的来意,转身叫了声正在院子里打盹儿的八荒:“八弟,你过来一下。”
八荒是在等九州一起回去,九州还在针灸,没出来呢。
听到动静,八荒打着哈欠走了过来,一言不发盯着吕国豪,吕国豪激动不已,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小同志,快,帮我看看我媳妇是不是见鬼了?”
八荒没说话,轻轻掰开了吕国豪的手,随即冲周中擎点了点头,跟着吕国豪出去了。
到了他家大院里面,八荒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邹宁,道:“没见鬼,见着自己上奈何桥后的事了。”
“什么?”吕国豪有点懵,没明白。
八荒换了个通俗的说法:“就是在濒死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身后事,觉得还是离了更好,所以不想跟你纠缠下去了。没事,没见鬼,她还是她,放心吧,你自由了。”
吕国豪不放心,看着调头就走的八荒,赶紧追了上去。
不想八荒直接回头,伸出手来:“对了,看一次十块钱,给我钱。”
……吕国豪很想骂娘。
可他还有事没问清楚,只好黑着脸去屋里,把自己藏的私房钱拿出来,掏出皱巴巴的一张大团结,摊平了,连边角都捋直了,才递给了八荒:“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人还能看到自己的身后事?”
“不然呢?你要是不信我,干嘛来找我。”八荒没跟他客气,直接把钱拿了过来,叠好收在了兜里。
吕国豪没想到这一家子都是财迷,真是操蛋的一天。
他琢磨了一会,又问:“你的意思是,她可能知道以后发生什么事?”
“不是可能,是一定知道了,不然她会这么痛快跟你离婚吗?你要是好奇可以去问她,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再说可要加钱了。”八荒一板一眼,明码标价。
一般人找他看相看日子,他都不会说出超过三句话,今天已经是看在姐姐姐夫的面上,给吕国豪很大的优惠了。
吕国豪没想到说话还要加钱,他不理解。
直到八荒走了,对面传来大门插上门栓的声音,他才猛不丁回过神来。
回到屋里,看着依旧忙忙碌碌的邹宁,好奇道:“安八荒说你看到以后的事了,你看到什么了?”
邹宁没搭理他,收拾完直接扛着包袱走了,连三个孩子的哭求都没有理会。
吕国豪追到哨卡那里,她才回头看了眼吕国豪:“八先生泄露的都是天机,所以他很少说话,按字收费,价格公道。你别再去烦人家了,人家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还有,请你善待三个孩子,这个月到头了,下个月开始,记得每个月津贴给我六十,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说完,邹宁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无以为家,便去妇女互助会借宿一晚上。
*
九州在给安六合拔针,安六合想起吕国豪赔钱的事,问了问九州,她这一罐子药真的值那么多钱吗?
毕竟她不知道外面的中药流通价。
九州点点头:“嗯,有的药便宜,比如陈皮泽兰这些,有的就很贵,比如藏红花之类的。”
安六合恍然:“那我回头把钱给你。”
“不用,大哥每年过年和生日都给我寄一百块呢,加上其他哥嫂给的压岁钱,我手头零零总总还是有点钱的。再说了,你不也给我压岁钱的嘛,我除了买书就没舍得用过。之前我把大头存爸妈那里了,这次给你调理身子才要过来的。爸妈知道后还多给我塞了三百块,总之,姐,我手里有钱的,你不用管这些。”九州说着,把针一一插回针囊里。
安六合挣扎着坐起来,还是打开了三门橱,开了存钱的盒子上的锁,拿了三百出来:“一码归一码,你要是不收,这药我就不喝了。咱爸妈的钱以后也别要了,哪有做儿女的成家了还要父母养老钱的道理。”
九州坚决不要,卷起针囊直接撒丫子就跑,跑到院子里扯着八荒的手,兄弟俩直接一溜烟跑没影了。
安六合哭笑不得,看着院子里的周中擎叹了口气:“怎么办,九州这家伙越来越皮了,难怪小杰也变得淘气了。”
“外甥照舅嘛,哈哈。”周中擎站在院门口,目送那兄弟俩跑远了,这才回头把门插上,“要我说,你要真想把这钱给回去,不如赶紧给他介绍个对象,到时候算在礼金里面,还好看。”
“嗯,是这个理,可他还小呢,等等再说吧。实在不行我把钱给爸妈,让他们替九州存着。”不然的话,这药她喝着不踏实。
周中擎一想也行,便走过来揽着她的肩膀:“听你的。对了,你答应了给李少将和苏继善球序香蒲,你这身体能行吗?”
毕竟这个季节不适合种植香蒲了,他媳妇要是想送人,只能是用灵力催熟的。
他心疼自己媳妇,不想让她过于劳累。
安六合也说不好,她试了试体内的灵力运转,果然比之前舒畅多了?????,便回道:“等会洗漱完了我试试吧。”
结果一试,还真行。
虽然经脉里多少还是有些阻塞,可比前两天好多了。
安六合不禁感叹:“九州在医学上的悟性是一流的,但可惜是的他只能算野路子出生,等以后医疗系统规范化起来,也不知道国家认不认可他的本事。”
“别急,等老苏那边看看能不能把中药堂申请下来吧,只要能批下来,慢慢再想办法就行。”周中擎去西屋看了看,八荒照顾孩子的本事也是一流的,三个小东西居然都被他哄睡着了。
至于周聪他们,也都回去了,临走时把没吃完的饭菜打包带走,说是冰到井里,留着明天吃。
反正周中擎不吃隔夜的饭菜,也不允许家里人吃,周聪要他也就同意了。
这会儿整个大院都安静下来了,周中擎终于有时间好好跟自己媳妇说说话谈谈心了。
他灌了一个热水袋过来,跟前两天一样,把安六合搂在怀里,给她捂肚子。
“这样好点吗?今天没顾上帮你洗月经带,明天早上起来我就都给洗了。”周中擎今天在外面忙,回来又要应酬,确实没顾上。
安六合自己也没顾上,在实验室折腾了一天,回来后把月经带都泡在了盆里,藏在了床后面放马桶的地方。
没想到又被周中擎看到了。
她也没跟他争,只想着明天自己早点起来洗了就是,便点点头:“嗯,好多了。”
两人又谈了谈对李少将的看法,这才睡去了。
两人的意见一致:李少将是个黑白分明的老前辈,以后跟她相处,顺心而为就好。
老人家不喜欢那些花花肠子,也不喜欢勾心斗角,她喜欢干实事的人,脚踏实地才是最好的。
第二天一早,安六合果然早早醒来,她刚把一盆月经带端出去,周中擎就下床了。
他见安六合要去打井水,赶紧把盆从她手里抢了回来:“九州反复叮嘱,这几天你不能碰凉水,怎么不听呢?你去做饭,这边我来。”
安六合拗不过他,最后只好做饭去了。
早饭煮了一锅玉米糊糊粥,又在粥里卧了四枚鸡蛋,至于她自己,没胃口,就想喝粥。
周中擎见她不肯吃鸡蛋,非要把自己的那一枚夹成两半,最后愣是当着三个孩子的面,强行喂给了她。
连蕾蕾都抗议了起来:“妈妈,蛋蛋,吃。”
安六合臊得无地自容,只得张嘴把蛋吃了。
刚吃完,九州就精神抖擞地过来了,一看就是遇到好事了。
安六合好奇问了问,九州给她比了个三根手指头。
安六合乐了:“赚钱了?赚的谁的啊。”
“张临渊呗,他那药一副也就十块钱的本钱,我问他要了三十,他居然很痛快地给我了。我问他,你不怕被我宰吗?嘿,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去医院还要收挂号费呢,加上我每次都亲自给他熬好了,收三十不亏啊。其实确实不亏,他那一副药能吃三天,算下来一天也就十块钱,相当于我给他做牛做马地熬药,一天也就赚个六块多,也不算很黑心吧。”九州说着,又开始生炉子给安六合熬药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你啊,对岛西的百姓可别这样。”
“放心吧姐,我给他们用的都是最便宜最实惠的药,每副药我就赚个辛苦钱。比如这治疗腹泻的,一副药两块钱,成本就一块八毛了。再比如那治疗咳嗽的,一副药三块钱,成本就两块七毛了。我也就是在岛东宰了个张临渊嘛,哈哈。”
“行,你有数就好。”安六合放心了,毕竟张临渊这属于全程包给九州来处理了,熬药煎药再亲自给他送过去,确实比一般的看诊周到和辛苦。
她也就没说什么。
今天九月一号了,学校那边都要开学了,所以她叮嘱了九州一下,她把小杰带大院办的托儿班去了,蕾蕾也准备送去育儿班。
不过没等她把蕾蕾带走,刘冬妮就强忍着孕吐过来把蕾蕾抢到了身边,还理直气壮:“不行,育儿班孩子多多啊,要是育儿班的老师忙不过来怎么办?你把蕾蕾送过去我坚决不答应,这可是我儿媳妇,我自己带,不用你管。”
安六合无奈,想到刘冬妮家三个小子都去上学了,也就没跟她争,最后只留下了英招在家里陪着九州。
九州一看,都走了?干脆也不留下来了,趁着药材还没上炉子开熬,收拾收拾,带着英招去了岛西。
他这几天不在,看病的都要排成长龙了。
他便找了个背篓把英招背在肩上,悠哉悠哉,循脉问诊去了。
路峰过来一看,这个九州真是的,不来还好,一来就占了大半个院子,卫生站里十个有九个都是来找他看病的。
倒显得路峰这个正经医科大毕业的成了个半吊子了。
路峰无奈,一边指挥学徒的临时护工给腹泻的人补充生理盐水,一边挤兑九州:“我说,你连行医的资质都没有,你能不能别在这里烦人了?”
九州也挤兑他:“那你更得反省一下你自己了,我连资质都没有,别人却愿意找我看病而不是找你,说明你这西医不行啊。”
“你!”路峰气了个半死,两人很快为了中医好还是西医好吵了起来。
叫路过的沈芒种听了,特地进来看了眼,听完这表兄弟俩互相拆台的是非,沈芒种乐得不行,一蹦一跳去找安六合。
安六合刚好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看到沈芒种过来很是高兴。
她招了招手:“芒种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沈芒种走近一看,确实糊涂了:“姐,这是芦荟吗?”
“不算哦。”安六合像是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满是欣喜地看着盆中的植株。
沈芒种俯身,伸手摸了摸:“肉乎乎的,看这叶子确实像是芦荟,可它怎么长在了莲叶上面啊?”
“我瞎捣鼓的,你看看,这是它开的花,这是它在水下结的果。”安六合扒开莲叶,露出水面下的果实。
她大方地摘了一颗,剥了皮给沈芒种尝尝。
沈芒种本来还有点忐忑,等她一口咬下去,瞬间就被那饱满多汁的果肉和香甜脆爽的口感所俘虏了。
她震惊地看着安六合:“姐,这到底是啥啊?”
第129章 浑身是宝仙女莲(一更)
安六合看着面前的植物, 说不上到底是个什么。
她这几天修为减弱,要是还按着以前直接给花草注入灵力的方式进行培育,效率很低。
所以她不得已, 拿出九叶菩提里的五行灵石进行了辅助。
因为她的目标是耐寒喜水的植物, 所以便将目光瞄准了金灵石。
五行木生火,火生土, 土生金, 金生水,水生木,这是一个闭合的循环体系, 而目前实验室里有木,有土, 有水, 差的只有金和火, 火从木来, 很是简单, 可金从土来的这一环节却出了问题。
原因在于变异盐角草吸附走了大量的盐分, 所以土壤中属于“金”的成分大大降低,这么一来, 金灵石的辅助就显得尤为重要。
她在水盆里注了刚打上来的井水,水中撒了一层土, 土中埋入金灵石,再催生出寻常的莲花,随后每半个小时换一次冰冷彻骨的井水,由着这花自由发挥。
结果, 这莲花长着长着, 趴在水面的叶子倒是没有什么改变, 而挺出水面的叶子却从大开大合的圆形,逐渐变得细长起来,最后成了较为窄瘦的条状披针形,安六合当时还挺高兴的,这叶子是向着耐寒在进化,好事啊。
结果又过了一会,叶子停止了纵向形状的改变,逐渐开始横向发展起来,最终成了这个肥肥胖胖的样子,乍一看确实像芦荟的叶子。
表面排布着密密麻麻的刺状物,其实摸上去一点也不扎人,反倒是水水嫩嫩的,很有种凝胶的感觉。
紧接着条状叶片中抽出一杆挺拔的花茎,花苞跟寻常的莲花形状类似,但却是鹅黄色的,等到绽放的时候,更是叫她目瞪口呆。
好像一个娇羞可爱的仙女,穿着那粉色镶边的嫩黄色霓裳羽衣,在风中翩翩起舞。
花谢时,花瓣并不会脱落,而是在顶部重新合拢,聚合,最终凝聚成了一个硕大的灯笼一样的果子,安六合剥开看过了,里面除了种子什么也没有,算是莲子的变异版本。
等这株莲花彻底成熟了,那刺状物便会逐渐凝聚成一粒粒黑色的小颗粒,从叶子上脱落下来。
安六合还不知道具体成分是什么,不过摸在手心感知了一下,应该是吸附了一些金属颗粒,她准备找杜肯拿走化验看看。
而她再看叶子下面,更是有了惊人发现。
不同于传统的莲花,这株变异的莲花将果实藏在了水下,果实外表包裹着一层绿色的果皮,果皮撕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浓郁的奶香味扑面而来。
咬一口,唔,像是麦乳精冲泡之后又加入了浓香的牛?????奶,那味道,又甜又奶又香,果肉更是脆爽清冽,像是荸荠的口感,但比那个更多了回味无穷的脆爽和香甜。
安六合看着沈芒种那惊喜的样子,笑着问道:“好吃吧?再来一个?”
“好吃,到底叫啥啊,想好了吗?”沈芒种不客气了,这么好吃的水果,她可以吃一大盆不带停下的。
安六合摘下一个果子给她,拿起纸笔写写画画,视线停留在当时花开时的速写,琢磨了好一会才敲定了名字:“就叫仙女莲吧。”
“唔,这个名字好听。这就是你培育的耐寒植物吗?能在水里过冬吗?”沈芒种经常过来帮忙,所以她知道安六合的培育计划。
安六合点点头:“是啊,杜肯给我改造了一个温度计,最低可以测到零下十度,我试过了,这株仙女莲结果的温度在三点八度左右,而微山湖附近初冬的水温差不多就是这个温度。至于到了寒冬腊月的零下,那我也说不准。但至少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这株仙女莲挺出水面的叶子已经完成了耐寒的进化,只有飘在水上的这几片还是老样子。我估计,等到了越冬的时候,水面的叶子会枯萎脱落,条状的叶子可以熬到霜降下雪之后。”
“那这个是几年生的啊姐。”沈芒种很快吃完了第二颗,本来还想再来一颗,不想居然打起了饱嗝。
安六合还没试验完,摇摇头:“不知道,我再催发看看。对了,你找我什么事来着?”
“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的路上听到九州跟路峰在吵中医好还是西医好,我瞧着路峰好像吃瘪了,挺好玩的,过来说给你高兴高兴。”沈芒种馋啊,她拨开水面的叶子,再次看向了那茎秆上的果子。
安六合劝道:“别一次吃太多,等杜肯化验一下再说吧。”
“行,那我去忙了。”沈芒种走后,安六合在本子上记录下一行话:食用两颗果实后有饱腹感。
记录完,她继续换水催发。
半个小时后杜肯过来拿走了那些黑色的颗粒状小果子,连同绿色的可食用的果子,以及仙女莲各个部位的茎,叶,根系,盆中的水体也采集了样本,连同下面的土壤。
至于金灵石,他没敢要,也没敢问,这玩意看着像个夜明珠似的,在土中熠熠生辉,让他好奇得心痒痒。
安六合不怕他知道,反正签了保密协议的,干脆告诉他:“这是金灵石,你要刮一点测成分吗?没用的其实,它可以不断吸附周围环境里的金属,连空气里的都可以吸走,所以成分一直是变化的,而且刮了会有破损,我还得修复它,算了吧。”
“嗯,那我测测水体和土壤应该就知道了。”杜肯拿走了所有需要的样本,出去的时候,看了眼低头忙忙碌碌的女人,很是感慨,安副这么拼,连身体不舒服都要来,简直是我辈楷模啊。
出去后他便回到自己摆满了器具的实验室里,加班加点地忙碌起来。
因为化学反应需要时间,所以虽然他很想今天就全部搞出结果,但显然有些力所不逮。
安六合也不急,只等他弄清楚了再说。
傍晚时分,他把最先出来的几个报告拿了过来。
“安副,那个果子里面含有大量的钙,铁,锌和多钟维生素,都是人体必须的成分,其中钙是以液体状态存在的碳酸钙,我正在做小白鼠对液体钙的吸收实验,等我出结果了再告诉你。”杜肯把几分报告交给了安六合,因为实验室用的是小型发电机,所以电量有限,能省则省,这些报告都是他手写的。
安六合接过来看了看,好奇地盯着最后一份报告:“那些黑色的颗粒里面,都是对人体有害的重金属?”
“是啊安副,这仙女莲好像可以净化水质,我对比了你打水的那口井里的成分和水盆里水的成分,明显不见了很多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土壤里也是的,你采土的那边试验田,重金属含量比盆里的多了五倍不止。”杜肯说到这里格外的兴奋。
安副就是安副,搞出来的成品一个比一个惊人。
要是这仙女莲可以推广开来,哎呀,经济价值不敢想象。
安六合笑笑:“好事,你再去把后续的一些检测做完,顺便帮我把九州叫过来,我要让他试试果实和根茎的药性。”
毕竟中医的很多理论用西医的那套标准是没法检验的,只能用中医的法子来。
杜肯应声出去了,不一会九州跑了过来,刚尝了一个绿色的果子,便神采奕奕地看着安六合:“姐,这东西大补啊!”
“嗯,我也觉得,还能强身健体,我估摸着,生长期的小孩吃了最好。”毕竟人体生长最需要的金属就是钙啊。
九州认真地点头,补充道:“不止,这果子虽然是从寒冷的水温里长出来,但是性状温和,吃了肚子里还暖暖的,我感觉心包经好像有股暖流在流动,你多给我几个,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安六合没意见,顺手割了一块下面的块茎给他:“尝尝这个。”
九州咬了一口,一股清凉甘冽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
他更是惊喜不已:“吃着居然像是冰过的薄荷,姐,我怀疑这个可以治疗咳嗽,还能起到镇痛的作用。唔,你多给我点,我回去研究研究。”
安六合便又多给他准备了些,临走时问了问他跟路峰吵架的事。
九州乐了:“放心吧姐,我不跟他动手,他比我高,我打不过他,我肯定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唔,说起来,我还长身体呢,你回头多给我弄点啊,等我长得比他高了,我在他面前就可以横着走了。”
安六合哈哈大笑,把最后几个果实都给了他:“一次少吃点,沈芒种说吃两个就撑了,你悠着点。”
“好嘞,我去了。”九州乐不可支地出去了,直到这时,安六合才发现他背上的背篓里背着英招呢。
安六合把他叫住,摘下背篓,把英招接了过来。
这傻小子这么沉睡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把仙女莲又催熟了三茬,发现这莲花还能继续长下一茬,便耐着性子又等了等。
一直长到第十茬,才出现了性状减弱的迹象。
安六合及时停止,在工作簿上记录道——
品名:仙女莲,十年生,草本,挺水
繁殖方式:块茎繁殖,种子繁殖
果实特征:顶部红色灯笼果为纯粹的种果;水下的绿色球状果为可使用的肉果,果肉汁水饱满,香脆爽口,富含大量人体必须的矿物质以及维生素;叶片上黑色小果吸附大量重金属,有毒,禁食
品种特性:耐寒,喜水,可净化水质
中药价值:待确定
重点推广地区:微山湖
待推广地区:华北平原黄河流域地带,北大荒农场近水地带(松花江流域,嫩江流域,三江平原),淮河流域,长江流域(备注:未测试耐热性,珠江流域暂时不做考虑)
忙完这些,安六合松了口气,准备带英招去温泉池下面做个疗浴。
就在她推门而出的时候,邮递局的小刘来了,一下带了好几封挂号信:“安副,给,罗布泊和新疆建设兵团的信。”
第130章 那是我爸爸(二更)
一共好几封信, 日期都不一样。
安六合不解:“怎么七月的信现在才送?”
“安副,当时发大水,县里支局被淹了, 这回重建才收拾出来的, 不然还不知道压了两封您的信没送出来呢。好在这信放得高没被淹了,您看, 就这一封湿了一个角。”小刘跟小冯都是从县城邮局调过来的。
起初来的时候还挺不情愿的, 现在就一个念头,岛上真好,安副真好。
他是个一颗红心向着党的年轻人, 虽然之前在县城上班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了,可安副这样的好人他是真没见过。
这些天他每天都能看到安副起早贪黑来研究植物, 心里是很佩服的。
所以一拿到县城清理出来的信就给送过来了。
安六合不想为难他一个小小的邮递员, 摆摆手算了:“行, 下次仔细点。”
小刘笑了笑, 顺带嘴的提了个事儿:“对了安副, 我瞧着信上的名字跟老家那边收到稻种时的名字不太一样呢, 您到底是哪个he啊?”
“就信上这个,合作的合, 六合是指代整个天地宇宙的意思,不是六条大河。”安六合已经习惯自己被人写错名字了, 无所谓地拆开了信封。
小刘恍然:“这样啊,那下次送种子过去,记得把名字写对啊,我听说明年要人口普查呢, 到时候要是再写错了, 户籍档案那边都要跟着出错的。”
“原来还有这事, 行,谢了小刘,下次我叮嘱他们仔细点。”安六合还真没想到这事,虽然她也很无奈,可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国家刚刚建立十来年,很多制度都没有完善,但日子一天天往前过,早晚?????都会走上正轨的,户籍制度就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她也该重视一下这个问题了。
于是等小刘走后,她绕道去找了苏继善。
苏继善听说她要求开荒办修正名字,还挺意外的:“这点小事就没必要麻烦同志们跑一趟了吧?”
“不行,明年第二次人口普查,我可不想户籍档案上全是错的。老苏啊,你自己的名字有人写错吗?”安六合知道苏继善喜欢节约,不想特地安排一个人开船去县城办这个事,毕竟柴油挺贵的。
可小刘的提醒让她决定不再忽视这个问题。
苏继善被问住了,是的,他原来也不叫苏继善,他叫苏积善,他老爹信佛,老娘更是虔诚的信徒,对他唯一的期望就是行善积德,所以给他取名叫苏积善,可他入党的时候,材料几经辗转,就成了苏继善。
这些年他也习惯了,倒是被安六合这么一问,他才想起自己原本是不叫这个名字的。
他沉默了片刻,道:“这样吧,两天后柳蕙兰要去连城沟通一下后勤物资的事情,到时候我让她顺道给你办了吧。”
“行,你别忘了啊,上次有个奖状名字都是错的。”那是县开荒办看到上头对安六合大肆表彰,所以也给她评了个什么劳动模范的奖状,送过来的时候,名字写的是安六河。
苏继善怕她不放心,还特地打开工作簿把这条写在了待办的事情后面,安六合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本打算边走边把信拆开看看,可今天风大,回头要是给她吹跑了就糟了,便干脆留到大院那边再说。
经过妇女互助会的时候,看到邹宁蹲在门口,一手抓着大葱,一手往嘴里塞饼。
安六合本不想再多她的事,可她主动招呼了安六合一声:“安副,你过来一下。”
安六合把信揣好,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邹宁抬起头来,夕阳将万丈霞光化作绸缎挥舞在天边,橘色的光晕中,安六合的身影也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
邹宁笑了:“你要去新疆了吧,我给你提个醒,路上不安全,你得带个身手好的陪你。周旅长是走不开了,要是葛长征回来了,你就既往不咎,把他给带上吧。至于张临渊,也可以考虑,他还为你守身如玉呢,你要是出了危险,他肯定第一个冲上去。不过我估计你不想瓜田李下,让周旅长担心。总之,你最起码要带葛长征这样的,老吕都不好使,他身手比不过周旅长和葛长征。哦对了,过阵子华长征也来,你要是实在不想带葛长征,那你稍微晚几天再走,华长征也不错的。”
安六合一头雾水地看着邹宁,她不理解。
这个老嫂子,怎么跳了个海之后变得神叨叨的。
她正想问问她怎么知道自己要去新疆,就看到邹宁指了指自己存放信件的衣兜:“你回去就知道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拜八先生为师了,学费先欠着,等我可以开张看相了,赚了钱再还他,所以你别担心,我不会害你的。”
安六合消化了一下这句话里的信息量,随即一言不发,狐疑地转身离开了。
路过卫生站的时候,特地进去找了下九州:“你八哥呢?”
九州忙得跟个陀螺一样,闻言头也不抬:“去给那个曹豹看结婚的日子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怎么了姐,你要是有事找他,我叫他晚上过去岛东见你。”
“嗯,你叫他来一趟吧,我有事问他。”安六合本打算走了,可她想起曹豹跟张银凤的那些桃色新闻,好奇问了一声,“曹豹跟谁啊?”
“还能是谁,刘嫂子呗,不知道这两人怎么看对眼了,张银凤又坚持说自己跟曹豹是清白的,刘嫂子也就没说什么。再说了,她自己不也有过婚史嘛,就没挑那些。对了,刘嫂子还说了,要请你去喝喜酒呢,回头你问问八荒具体是哪天吧,我就不管这事了。”九州忙着抓药呢,直到安六合走了,他都没有停下来。
院子里还有十来个等他看病的,他估计得到晚上十点才能休息。
安六合看到这么多患者信任他,自然是高兴的,骑车往岛东去的时候,勉强帮他算了笔账。
他今天一天这么不停不歇地起码看了上百号病人了,就算一个病人抓一副药,一副药赚两毛,那也是二十块钱了。
小伙子,可以啊。
所以知识就是力量嘛,要建设新中国,就少不了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而这群新生代,必定要用知识把自己武装起来。
她现在二十来岁,勉强也可以算是新生代吧?那她可得加把劲了,不然怎么给下一代做榜样呢?
哈哈,这么想着,她加快了速度,过了哨卡,往大院去了。
到了院门口一看,小杰正站在院子里哭呢。
大院幼儿园的老师是个随军的军嫂,也是师专毕业的,被小杰折腾了一下午,这会儿见着安六合,可算是看到了救星,赶紧跑过来问道:“您就是安副吧?您可能不认识我,我叫孙倩,是托儿班的老师,小杰哭了一下午了,说要找爸爸,可我男人跟我说,周旅长今天很忙,连中午饭都没吃,我就没敢去打扰他,一直到放学,小杰都不肯停下来。您看,要不,您亲自带他过去找一下旅长?”
安六合没想到小杰第一天上学就让老师这么头疼,还怪不好意思的,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停了车,走到小杰面前,好奇问道:“怎么了这是?想爸爸了?”
“妈妈,小朋友说爸爸不是我亲爸爸,还说爸爸以后会有小弟弟小妹妹,慢慢地就不要我跟蕾蕾了,是这样吗?”小杰越哭越伤心。
在他年幼的心里,那一坛骨灰已经渐渐模糊了,他现在就知道爸爸是周中擎,是这个每天跟妈妈睡在一起的男人。
可今天,小朋友说他爸爸不是亲的,以后还会抛弃他,他受不了这个委屈,所以从中午饭时就开始哭了,一直哭到了现在。
这话给安六合听懵了,刚走出院子的孙倩也很震惊,她猛地回头,来到小杰身边:“好孩子,你告诉老师,这话是谁说的?”
不是她故意瞒着安副,是小杰不肯说,她问了一下午他为什么哭,可这孩子就只说要找爸爸,半句不提小朋友碎嘴的事。
安六合也纳闷呢,哪家的孩子这么喜欢挑拨是非啊,肯定是做家长的平时没少诋毁他们。
小杰哭着搂住安六合的脖子,说不清楚那孩子叫什么,只知道他嘘嘘的时候,大腿那里有一颗大黑痣,有个小女生管他叫夯怂。
安六合无奈,只好问了问孙倩:“夯怂是哪里的方言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词儿?”
孙倩倒是听过,应道:“好像是兰州那边的,就是傻瓜的意思。这样吧安副,小杰说得模糊不清的,我也不好判断到底是哪个孩子,不如我明天早上带他指认一下?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安六合不想为难孙倩,人家也是第一天带这些孩子,未必都认全乎了。
便点点头:“行,明天问清楚了再说吧。”
孙倩走后,安六合神色凝重地牵着小杰的手,带他到屋里去说话。
安六合思来想去,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小杰还记得坐火车的事吗?”
小杰摇了摇头:“妈妈,我是不是犯错了?”
安六合叹了口气,小孩子果然忘性大,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既然不记得了,那就不提了。
她把背篓放下,让英招平躺在床上继续睡觉,随即出来,蹲在小杰面前,手搭在他肩上,直视他的双眼:“小杰喜欢爸爸吗?”
“喜欢。”小杰哭了一下午了,眼睛都肿了。
他不知道妈妈问这个干什么,他要是不喜欢爸爸,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呢?
他歪着脑袋,一脸的迷惑。
安六合笑了笑,手背贴在他脸上,帮他把泪水擦汗:“既然喜欢爸爸,那你记住了,他永远都是你的爸爸,别人那样说,是因为他自己的爸爸是个废物,他羡慕小杰,想抢小杰的爸爸。小杰要是哭了,那就是上当了。”
“啊……”小杰恍然大悟,婴儿肥的脸上,露出罕见的愤怒和不满,“不行,那是我爸爸,我不给他!”
“嗯,不给他,那是小杰的爸爸,谁也抢不走。”安六合没办法跟孩子解释太复杂的事情,只能先这么哄着。
结果小杰又问:“那他们说你跟爸爸要生小弟弟小妹妹,是真的吗?有了小弟弟小妹妹,还会要我吗?”
“嗯,妈妈想试试能不能生一个。不管有没有小弟弟小妹妹,都会要小杰的啊,你不要听他们胡说,你想想,妈妈有了蕾蕾之后有没有不管小杰啊?”安六合耐心地解释着,也不知道孩子能明白多少。
小杰沉思了好一会才抬头看着她:“那好吧,以后他们再说,我?????不哭了。”
“傻瓜,爸爸妈妈,英招蕾蕾,永远都是你最亲的亲人,谁也不会不要你的,以后可不能再上当了,知道吗?”安六合反省了一下,确实是自己太高估了那些人的品德,没有给小杰做好防范工作。
才让他们有了可趁之际。
既然这样,那就让今天的事情成为契机,让她好好警惕周围人羡慕嫉妒的目光吧。
她抱了抱小杰,把他搂在怀里安抚了好一会,直到周中擎回来,她才把小杰直接塞到了他怀里:“你们爷俩谈谈,我去做饭。”
“谈什么?”周中擎一头雾水。
安六合叮嘱小杰,一句都不要瞒着,便转身去了厨房。
今天刘冬妮帮忙买的是茄子,豇豆,还有一条大白鲢,一小块肥肉。
安六合准备把肥肉熬油,肉渣炒茄子,缸豆单独清炒,再做一道红烧白鲢。
正忙着,便听堂屋那边传来了小杰咯咯笑的声音,她就知道周中擎哄孩子有一套的。
她露出会心的笑,坐在灶膛前添柴,终于有功夫打开信件看一看了。
这一看,安六合傻了。
三姐那边出现了大旱,紧接着便是蝗灾。
幸亏她让邵政委带了些种子过去,尤其是那些小青菜,菜叶上的绿色小果子,简直就是及时雨,解决了他们的粮食危机,成功熬到了周边地区支援的救助粮送达。
同时,三姐还问她,有没有好的治虫的办法,传统的办法都试过了,收效甚微,再这么下去的话,兵团怕是要糟了。
安六合叹了口气,还真被邹宁说中了。
难怪三姐这阵子都很少跟她联系,没顾上。
被压着的那两封信,一封是给她寄了结婚的礼金过来,一封是问她大哥好吗?
他们兄妹俩一个在祖国的大西北,一个在大东北,相隔万里,好些年没见着了。
还问大哥是不是带了嫂子回来,要是没带,让她劝劝大哥,马上四十的人了,还矫情啥呢?有合适的就结了吧,别让爸妈整天惦记着。
每封信的最后,三姐都提醒她,珍惜眼前人,早点跟过去的人和事彻底斩断联系,尤其是雷家那边,能不来往就不来往了。
男人到底是男人,就算妹夫开明不计较,她这个做媳妇的也不能恃宠而骄,不顾他的心情总跟前头婆家来往密切。
都是好意的提醒,安六合笑笑,把信合上。
添了把柴,继续炒菜去了。
装盘的时候,刘冬妮抱着蕾蕾过来:“妹子,葛强让我跟你说一声,今晚别带他的饭了,他放学回来就去码头等着了,说是他夜里做梦梦到爸爸带着妹妹回来了,他要去接他们。哎,没妈的孩子可怜啊,他跟我说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哭了,也不知道葛长征回来了没有。”
“那我给他留点冰在井里吧。”安六合这些天跟两个孩子还处出感情来了。
虽然她只是个干妈,但她看到两个孩子在夹缝里艰难求生,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现在知道葛强连做梦都想着爸爸和妹妹,更是无比的唏嘘。
是啊,没妈的孩子像根草,那没爸的孩子呢?
要是她坚持拒绝周中擎,要是她没有重新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那么今天小杰同学的嘲笑,是不是就要变成“你没有爸爸,你没有人撑腰”了?
想到这里,安六合心中说不出的感慨。
她把饭菜端到堂屋那边,招呼周中擎吃饭,又去刘冬妮那边把蕾蕾抱了回来,顺便把英招叫醒。
一家五口,坐在煤油灯下,吃顿热乎的饭菜。
小杰可能多少还是受了影响,虽然被周中擎哄好了,却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了,还闹着要他喂。
至于蕾蕾,看到哥哥成了赖皮,也不干了,站在站桶里,双手拍打着站桶的边缘,奶声奶气地抗议:“爸爸,饭饭,爸爸,饭饭!”
周中擎只好顺便喂了蕾蕾几口,安六合看不下去,拿起勺子来喂蕾蕾,嘿,小妮子居然矫情得不行,扭过头去,不给她面子。
安六合无奈,只好把勺子还给了周中擎:“行啊,我就当我闺女体谅我做饭不容易,让我先吃呢。”
周中擎笑着挖了一勺肉渣炒茄子里的汤汁,让米饭沾沾味儿,再吹吹,挖了喂给蕾蕾。
蕾蕾把小嘴张开,一口咬住勺子,看着安六合咯咯咯地笑,那表情好像在说:妈妈你失宠啦,我喜欢爸爸,嘻嘻嘻。
安六合嗔怒地瞪了这小丫头一眼,干脆吃自己的去了。
英招打着哈欠,自己倒是吃得挺认真的,也不闹着要爸爸妈妈喂,吃完抹了嘴,还嘀咕了一句:“小杰羞羞,这么大人了,还要爸爸喂。”
小杰被英招说得面红耳赤,可不管他怎么害臊,就是紧紧搂着周中擎的脖子不肯撒手。
周中擎无奈,只好让安六合辛苦一下,把碗筷收了:“你放井台那里就行,等会小杰睡了我来洗。”
“好。”安六合例假快走了,但还没彻底干净,所以依旧遵循九州的医嘱,不碰冷水。
就连今天培育仙女莲的时候,都没敢把手直接伸到水里,而是用温度计试的温度。
等她去厨房烧了热水,回来时一看,小杰已经挂在周中擎脖子上睡着了,两只小手死死地握着,不肯撒开。
安六合还想让他把孩子弄醒洗个澡,周中擎摇了摇头,动作轻缓地把小杰放到床上:“不洗了,小孩子邋遢一晚上没事的。”
也是,好不容易睡了,就不吵醒孩子了。
英招见小杰睡了,也不洗澡了,爬上床陪着。
到最后,就剩蕾蕾精神奕奕地站在站桶里,盯着院子里忙碌的爸爸妈妈,眼珠子咕噜噜地转。
不一会安六合调好了澡盆的水温,抱着蕾蕾去洗澡,小妮子直接拍了安六合一身的水,边拍边笑,奶声奶气的,逗得安六合心情大好。
还是闺女贴心,知道妈妈心里有事,所以卖力地刨动她肥肥胖胖的小手臂,逗妈妈开心呢。
安六合亲了小妮子一口:“乖宝,妈妈过几天可能要出去一趟,你是跟着妈妈呢,还是跟着爸爸呢?”
“爸爸。”蕾蕾伸出手,抹了安六合一脸的水,母女俩欢声笑语,又闹了一会,安六合才给蕾蕾擦了擦,把她抱去了西屋婴儿床,哄她睡觉。
这孩子真省心,可能知道爸爸妈妈有事,刚到床上就闭上了眼睛,乖乖的,不吵不闹,简直让安六合的心都要化了。
等她估摸着蕾蕾睡着了,才起身去了院子外头。
周中擎已经把碗筷洗好了,厨房的锅也给刷了,正在收白天晾晒的衣服。
安六合打了洗澡水去澡房,随后过来扯着他的胳膊,沉默地往澡房去了。
“老婆,你有心事?”周中擎心思敏锐着呢,早就看出来安六合在强颜欢笑。
到了澡房关上门,安六合一言不发,搂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先放肆地哭了一场。
周中擎没劝她,等她哭够了,才安慰道:“小杰那事你别放心上,明天我会处理好的,我保证,以后岛东没有任何人敢乱嚼舌头根子。”
“我是想到要去新疆了,舍不得你。”安六合确实因为小杰的事有些委屈,但也实在舍不得周中擎,两股复杂的情绪拉扯之下,她没忍住,哭了。
她不怕周中擎笑话她,自己男人,矫情什么。
周中擎也很动容,两人从确定心意到现在,基本没有分开过。
这一走,山长水远,不知道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但他不知道好端端的去新疆做什么,直到安六合拿出信件,他脸上的笑才逐渐淡退下去。
他看完信,把安六合摁在怀里,紧紧地,不肯撒手:“我不能去?”
听说光是坐火车过去都要半个月,更不用提她可能还要押运救济粮过去,到了那里还要留下来帮忙治虫。
可能没有两三个月都回不来。
安六合也很无奈:“你怎么去?孩子怎么办?”
她顶多把英招带走,小杰跟蕾蕾都太小了,不适合长途跋涉。
更何况,他现在是岛上的最高戍守长官,升了大校,下个月要正经把部队扩编到一个旅的规模,这个月还要帮着张罗军工厂的事,岛上离不开他啊。
周中擎也考虑到了这些,所以他很难过。
他狠狠地亲吻安六合,亲到天旋地转,几近窒息,要不是想到她例假还没走,估计要就地撒个野。
不过没办法,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要学会面对离别和感伤的。
不过只要这离别是暂时的,那就可以勉强忍受一下。
于是他做了个决定:“邹宁说得没错,岛上身手能跟我相提并论的也就一个葛长征了,看看他今晚回不回来吧,实在不行,我去找秦瀚给你要个更厉害的,护送你和物资队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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