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认出德西与那批在“机器人毁灭潮”里几乎斩尽杀绝的战斗型号格外相似后,她便突然意识到,或许那场在历史里被刻意模糊掉的那段时期,那段人们对科技空前抵制,呼吁回到无电力时代的历史或许令有隐情。
认出德西并不是很费事,“机器人毁灭潮”最出名的一张焚毁机器人的配图中,那个伤痕累累的机器人的外表,与德西几乎完全一样,它们都有一双悲伤又黯淡的翠绿色眼睛。
这也是楚纤夜开口向它询问eta的原因之一,避难所中所遭遇的那段历史的时间太敏感了,按照推测,德西极有可能是eta偷偷潜入工厂、有了自主意识私自暗改的那批机器人生产线所生产出的产品。
它或许与eta会有更加特殊的关系,会知道eta在最开始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无论如何,终究让她没有想到的是,eta会是一个应用在教育系统的机器人……
这与它一贯表达出来的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形象差别太大了,甚至让她内心中多年用认知搭建的某处信念堡垒崩塌了。
楚纤夜走在这座荒废的城市中,努力张望,寻找着eta存在过的痕迹,周围的高楼多已经倒塌,亦或是苟延残喘着摇摇欲坠,若是风再大一点,怕是会整个捣塌下来,碎成一地碎石乱瓦。墙面斑驳的像烧伤病人的疮口,露出里面褐红的肌底。
这座城市内部的规划地图早已遗失,在一次又一次的数据浪潮中被洗涤殆尽,不知被滔天巨浪冲向何方,在如今的地理资料库内,竟是除了一个简单的国家名字,寻找不到半分痕迹。
这种古怪的痕迹更让楚纤夜觉得,这个国家与eta息息相关。
那个疯狂的时代,人命如草芥,这片土地上没有耕地、更没有珍贵的矿藏、石油,气候恶劣经年严寒干燥少雨,在被周围虎视眈眈的豺狼猛虎吸干骨髓,榨干了一切可利用价值后,自然没有人会再踏足这个地理偏僻的地方,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也渐渐经受不了严寒,逃往了别处。
如今她只能用双腿一步步丈量着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不知这片土地的命运算不算得上是幸运,在战争前期便被侵占,这片土地虽然苦寒,但也正因如此,没有经过核武器和毒气的毒害。
突然,她在对面的高楼上看到了一个已经严重变形失真的广告牌,上面是残破的人像,广告牌破损严重,大半都被磨损开线,只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是一个高地人种的皮肤苍白的模特的五官,高鼻梁薄嘴唇,眼睛是浅淡的金色。
或许她原来的肤色并不是苍白,眼睛也并非浅淡的金色,但是经岁月磨损风霜摧折过后,只剩下了这点微末的不甚重要的颜色。
但是吸引楚纤夜的,却并菲是她褪色仍不失美丽的容颜,而是广告牌边角上写的一行小字,“详情可咨询星莱公司,恒语·穆根。”
久违的噩梦般的记忆再一次造访了她,只是此时此刻她已经能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副远在天边的广告,牙根发痒,她已经不再恐惧,只想将那些人的筋骨挑出、胸膛剖开,为那日仓库里枉死的少年少女报仇雪恨。
她仔细观察,终究没能从那破损的不成样子的广告牌上分析出什么,只能遗憾离开,进入下一个空空荡荡的楼中搜查。
大部分建筑中都被清空,似乎很大一部分居民都是有所准备的离开,只余下破旧不堪的大型家具和一些无用的、干掉了的垃圾。
以及无处不在的,凝固发黑的血迹和破碎干枯的尸骨。
祁无绝似乎是觉得这里并没有什么风险,在落地时捏诀超度了这里残余的怨气后,便与她分道而行
终于,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暗,高纬度地区的月色格外清晰,像一只公正无私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俯瞰着大地上的蝇营狗苟。
楚纤夜终于找到了一所学校,不愧是极度重视教育的西里特国,在几十年风吹雨打、毫无修补的情况下,大部分建筑结构居然都毫无损坏,只有墙皮掉落了些许,室内大部分楼梯、窗门居然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状态。
她走进了似乎依旧稳固的教学楼,课桌摆放的依旧整齐,似乎与现在基地内的学院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让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她静静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周围安静的可怕,只偶尔有几声鸟鸣声略过,似乎有飞鸟迁徙的路径刚好从这里路过。
她努力回忆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学习时光,记忆中有老师严谨负责的教导,与面前这栋说不出怪异的教学楼做对比——
这里所有的布置类似于教室的房间,都没有讲堂。甚至她走了这么久,没有看到一间类似于老师办公室的房间。
而监控摄像头、扩声器、指示灯却随处可见,与外城的布置无比相似,她甚至能从摄像头的无死角设计上看出来明显的属于eta的影子。
那是她的童年时期无比恐惧的“眼睛”。
楚纤夜悚然一惊,赶忙开始寻找这里有没有平面地形图,终于,她在大门的附近看到了一张灰扑扑的地形图,掸开了上面的灰,上面的字还能够勉强辨认,不用借助翻译软件,西里特国的地图上标注了如今的通用语。
她发现这个学校里果然没有一间教师办公室,甚至也没有校长办公室、图书馆、常见的教务处等等正常学校该有的配置。
若说是这座学校粗制滥造,那么更不可能了,西里特国因其高新产业的发达格外富庶,所有的学校都是公办的,也没有升学压力,不可能在这方面偷工减料。
她仔细看去,只看到了顶楼有一个后勤处或许和管理人员有那么一点关系,她只好辛辛苦苦爬上来了顶楼。
这里与别的楼层不同,楼梯口处便有一扇看上去很厚的密码门,她用力推了推,大门纹丝不动,只落下了几层薄灰,不过这倒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问题。
她找出了祁无绝留给她的传讯符,输入灵气将其激活,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说罢,随即停止灵气输入,一张传讯符便用完了。
不得不说,这个使用方式有点像几百年前人们发明的对讲机,现在已经说得上是老古董了。
不过楚纤夜之所以能知道这个,是因为这种本来已经扫进历史垃圾堆的东西,在前基地时代,也就是“机器人毁灭潮”之后不久,那个人们极度恐惧高科技的时候又被翻出来,重新正式投入使用了几年,以至于现在基地内的公益博物馆内还有对讲机的展品,她去参观过。
她召唤祁无绝的目的也不为别的,只因为那天在避难所,她亲眼所见祁无绝只用单手轻轻一推,便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那据说防爆防核、足有几吨重的、困住了无数人的一生的大门。
那一天她对祁无绝的力量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客观的数据使她私下惊骇了许久。而她现在刚刚练气,也并没有学过什么增加力气的功法,这扇密码门也没通电,不存在破解的可能性,废弃许久,只能考虑用蛮力打开。
大概过了半分钟,祁无绝从窗户跳了进来,月蚀自动地飞回了他的剑匣内,高速飞行的风吹动了他高高扎起的马尾,马尾漆黑发质柔顺,扬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雀跃着在肩头跳动。
他看上去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应召而来只是再寻常不过、他做惯了的事,语气寻常而温柔地问道:“遇到什么麻烦了?”
楚纤夜测过了身,指了指那扇沉重非常的密码门,说道:“线索指向了这里,我怀疑这后面是eta的主机。”
她怀疑eta并不是德西所说的应用在教育系统那么简单,而是……更过分一点的,他是所有西里特国在校生的老师。
这门后,八成是eta的机房之一,不然为何一个学校用得上这种规格的密码门?
祁无绝挑了挑眉,他宗门内的师弟师妹每次传讯唤他来帮忙,多是救命或者惹了什么担不起的麻烦,这种简简单单便能处理的事倒是不多见。
他看了看少女明明已经练气中期,但依旧瘦弱的手腕和小臂,暗暗摇了摇头,倒也怪不了阿夜。
身着一身秀气朴素的白衬衫的剑修,随意的伸出了一只手,那扇门旋即轰然倒地,发出了剧烈的声响,似乎连整座楼都要被震塌了。被震动的灰尘刚要扬起,便被少女赶忙捏的清尘术汇聚到了一起,扔向了墙角。
少女旋即又捏了一个聚光术,照向了室内,这种机房理应避光、干燥,这间屋子也是整栋建筑内保护的最完好的一间屋子,屋内大型的机器似乎与几十年前一般无二,只有一些脱落的墙皮洒落在了上面。
一切似乎都在正常不过,也印证了楚纤夜的想法,这里果然是曾经eta的机房,这间学校也在eta的控制之下。
只除了墙角的那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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