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卸任小魅魔


    不久后, 黑夜中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来到暗处的元镇北震怒道,“其他人呢?死了吗?快上去看看皇帝还活着没!”


    一个侍卫上前探了探「陌影」的鼻息与脉搏,“王爷, 他已经死了。”


    几个侍卫合力将他翻过身, 火把凑近他的脸,潜伏在皇帝身边的宫女上前, 确认道:“是皇上没错。”


    元镇北看到满地的血及插在属下脖子上的匕首,猜到是怎么回事。应该是元尔竹半路醒来,见自己被人挟持, 拿起匕首就刺。属下受击的生死关头, 条件反射地拔剑往后一刺,元尔竹被他失手所杀。


    二人同归于尽。


    这完全打乱了元镇北的计划, 头疼不已时, 有人匆匆来报:“王爷,摄政王率领兵马往宫里赶来了!  “什么?他不是醉酒了吗?毒酒呢,没有给他喝吗?”


    他邀元皎炎喝酒,把他灌得大醉, 这才过来找皇帝,另外留了心腹陪酒。


    鞭子一扬, 狠狠抽打在通传的侍卫身上, “一群废物, 一个醉鬼都看不住!醉成那样, 哪怕硬灌,毒酒也早就灌下去了!”


    事情开始那么顺利, 到了最后这一步, 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王爷, 那该怎么办?”


    元镇北望了眼身后的大火, 用力咬牙到腮帮凸起,问:“元皎炎带了多少兵?”


    “少说两三千。”


    他的眼神极为阴鸷,不甘地捏住装玉玺的布袋,缓缓道:“撤。”


    元皎炎与皇帝不一样,那人是喜怒无常的疯子,真的惹怒了对方,他不会念什么兄弟情分,定会痛下杀手。这么多年,他在西南暗自谋划没有动皇帝,就是让小娃娃坐在皇位上,牵制各方力量。


    皇帝是兔子,元皎炎是狼,荥州又离京城如此近,若真撕破了脸皮打起来,对方调兵远快于他。


    来日方长,此计不通便用第二招,保全自己才最重要。


    “快,撤回滇城,直接宣战!”注视着地上皇帝的尸体,他心烦道:“将他放入勤政殿,让一把大火烧干净了。元尔竹,有人让我保你,是你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我。”


    亲兵护送着元镇北出了宫,往另一条路扬长而去。


    他们前脚离开,伪装成陌影尸体的人极为灵活地从勤政殿的窗户翻出,揭开脸上的面具,变成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


    他在路边找了一具元镇北护卫的尸体,看着与自己身量差不多,将尸体放入殿中。


    火光将天空染上一层红色,不少百姓惊惧地来到街上,遥望宫廷方向。


    元皎炎到达时,火海中的勤政殿已烧得不成样子。


    “拿水灭火!”元皎炎语气极沉,平日的笑容荡然无存,“找!把皇上找出来!”


    匆忙而来没带猫,他尤为狂躁,“元镇北呢?”


    “往西边逃去了。”


    “追!若他伤害了皇上,我便收尽他全家性命,让他们全部陪葬。”


    士兵又是调水车,又是排队拿水桶接水,不计其数的人一同上阵,都花了许久才扑灭。


    几具焦黑的尸体从殿里被抬出来,面皮都给烧没了,全然看不出外貌。


    元皎炎一言不发,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便不再看。


    “禀王爷,属下找到了断后的叛变宫女,正要从宫中逃走,被我们抓个正着。”


    给陌影倒茶的眼生宫女,敢拿匕首威胁他,在元皎炎面前,却战战兢兢地抖个不停。


    元皎炎斜眼一瞟,杀意浮现,“皇上呢?”


    “皇上他、他已经死了。”


    “啪——”元皎炎手上的剑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突兀的声响。


    一阵风吹过,他瞬间来到宫女面前,掐住她的脖子,“你再说一遍。”


    宫女知道对上元皎炎的自己必死无疑,恐惧难当。她心里一狠,用力咬合,想要咬破牙齿里的毒药,元皎炎却掐住了她的下巴。


    卸了下巴,元皎炎叫侍卫把她的牙齿拔了,不顾她脸上的血污,凑近问:“再问一遍,皇上呢?”


    宫女吓得魂飞魄散,什么都不敢隐瞒,强压下疼痛,道:“肃王想把他带走,可在路上他清醒过来,杀了扛他的侍卫,也被侍卫反杀。肃王便下令把他的尸首扔入勤政殿,已被烧干了。”


    元皎炎盯着她,如一匹饿狼,眸色浓得看不到一点光。


    人在要死时,是不会说谎的。


    元皎炎手指一掐,捏断了宫女的脖子,把她扔到一边。


    他气压极低,环伺一圈,问贴身侍卫,“宫里的人清点了吗?”


    “回摄政王,清点了,人不多不少。”


    若宫里的人少了,那尸体很可能不是皇帝的,而是他用了金蝉脱壳之计。


    可宫里的人一个不少。


    外头频频传来走动的声音,寝殿里却一片安静。


    “不可能,他不可能死。”沉默许久,元皎炎走到窗边,拿起陌影最常戴的冕旒,食指指腹摩挲着上头的金纹。


    陌影能用眼睛控制人,还能不留任何破绽取代皇帝的身份,绝不是一般人。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这样就死了?


    禁军由蔺如尘暗中把控,玄衣卫则在子夕手上,今夜的事,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易丛洲虽在西北,可势力深入朝堂与各大世家,这事说不定也有他的份。


    他去平定荥州之乱,不过这么短的功夫,就失了对朝堂的把控。出了事,竟不知谁才是幕后黑手。


    元皎炎让暗卫分别去子夕、蔺如尘那边探,又道:“把消息传到西北,让皇后也知道这件事。看他这两天的反应,马上来报给本王!”


    “是。”属下小心翼翼道:“那宫里呢?”


    “压住皇上的消息,就说他重病卧床,不能见百官,也不能上朝。从荥州马上调兵过来,给本王找!哪怕把天翻过来,也必须将人找到!”


    以元皎炎的城府与性格,勃然大怒的时候极少。


    他盛怒的模样让跟着他的手下大气都不敢出,领着旨意,一刻都不敢逗留。


    人都散尽,元皎炎负手而立,望着深紫的天边。


    冕旒被他死死地捏在手里。


    陌影给易丛洲送了药,却不能在营帐中逗留。


    易丛洲喉咙伤了不能说话,万一底下的将领冲进来发现他就麻烦了。


    想找蔺追云的麻烦,可夜晚狗官身边都有人,在条件艰苦的西北,从都不缺女人。


    他不独处,陌影便没有下手的机会。


    怕自己真的中毒,他连夜找到京城名医,把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给与重金要对方诊脉。


    “确认没中毒吗?”


    名医打着哈欠道:“公子脉搏有力,经络畅达,没有一点虚弱脉象,怎会中毒?”


    陌影不放心,如法炮制地找了几个大夫,诊断的结果全都一样。


    没事?


    陌影不禁狐疑,那元镇北怎么回事,弄得跟真的似的,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他全然没想到,也猜不到,魅魔与人不同,是有百毒不侵的本事的。


    夜深人静,他躺在床上,想到今夜发生的动乱,久久无法平静。


    索性爬起来,叫魅影去查,很快得到消息。


    元皎炎已连夜通知百官,皇上重病的日子不再上朝,一切政事由他代办。


    局势如浑浊的河水,见不到底,看不透彻。


    就像易丛洲所说的一般,静观其变吧。三大股票,总有一个率先打破沉静,最终夺位的那天不会远了。


    同一片大地上,玄衣卫跪在子夕跟前。


    他打开一个匣子正在嗅闻,闻言不敢置信地将匣子合上,“失手了?不是让你们守在必经之路上吗?”


    元镇北的阴谋子夕知道,他之所以没阻拦,就是想将计就计,来个黄雀在后。


    等元镇北拿了人,他叫玄衣卫埋伏在暗处,等人一过,便将人劫走。


    只要陌影在他手里,再推一个替身处理政事,其他人不敢妄动。


    “他死了?”子夕额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叫你们好好把人看住,他怎么会死!”


    “肃王的人还没到我们埋伏的地方,就与皇上起了争执,两人都丧命了。”


    “谁放出的消息?”


    “已经和安插在肃王那边的眼线确认过,他们亲眼看到了皇上的尸身,千真万确。”


    “眼见不一定为实。”子夕一字一顿地说着,与其是说给玄衣卫听的,不如说是给自己说的。


    房里没有灯,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借着院外灯笼的亮光,才能看清子夕严肃的脸。


    断眉之下,眼中藏着让人骇然的狂浪。


    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


    “将替身拉过来。”


    脚步声起,不一会儿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子夕大人。”


    声音与陌影完全相同,连转音与语调,都没有一点差别。


    子夕听到声音,眼眸涣散了一瞬,马上变得比先前更加冷肃。


    “将他送到元皎炎那里去,做得干净一点,不要让他知道这是我们的人。”


    “是。”


    替身跟着玄衣卫走,走到半路,回头看子夕。


    以往对他友善亲切的大人,此刻却让他吓了一跳,差点跌倒在地。


    那眼里嗜血的欲望太恐怖了。


    子夕收回视线。


    替身就是替身,替身不是他。


    除了声音,哪里都比不上他,更别说他最在意的气味。


    他找了那么多调香师,却独独调不出皇帝身上的体香,那让人蚀骨上瘾的味道。


    皇帝绝不能死。


    与此同时,下人给蔺如尘带去了陌影身亡的消息。


    他在帘后对着铜镜画眉,手忽然一抖,黑色线条画到了太阳穴处。


    “皇上死了?”


    蔺如尘无意识地用力,画眉笔被他从中捏断。


    “是、是。”下人不停擦汗。


    “元镇北呢?”


    “连夜逃回了滇城,说回去之后便把这些年藏的兵推出来,要正面开战。”


    “废物。”


    蔺如尘忽然觉得嘴唇有些湿,一舔,满嘴的血腥味。


    原来他不留意间用力,将嘴唇咬破了。


    他不甚在意,擦也不擦,声音冰冷寒凉更甚以往,“此事绝不简单,元皎炎既然那么意外,人不会在他手里。派人盯着子夕与西北,有风吹草动马上来报。”


    桌上摆着陌影送的胭脂,眉笔已被他弄断了。


    皇上曾亲口答应给他画眉,笔断了,人也不见了。


    西北大营,一卷绣着龙纹、黄布裹着的卷轴被八百里加急送到易丛洲手上。


    旨意送到时正是夜晚,易丛洲与诸位将领正在商讨接下来打胡月国的方法。


    “长平将军与其他诸将听旨。”


    众将跪倒一片,旨意一宣,一片寂然。


    玄衣卫将卷轴交给易丛洲,消失在夜色中。


    大伙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皇上重病,太医正在会诊,由摄政王代政?”


    “怎会突然如此,真叫人意想不到。”


    岳黎是个直肠子,不解道:“重病?怎会突然重病?咱们离京时皇上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会突然得病?”


    他担忧不止,坐都坐不住,在原地无头苍蝇似的打转。


    对他来说这是坏消息,落到蔺追云耳中,便成了天大的好消息。


    能在官场上混的都是人精,皇上「重病」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宫中恐怕有动静了,风云变幻,朝堂的颠覆就在这一两年。


    小皇帝本就是傀儡一个,前不久严查池厚德父子,还亲自到中原赈灾,这些绝不是他那愚蠢的脑袋瓜能想出来的,背后定然有高人。


    不过再怎么高,也斗不过摄政王,斗不过肃王。


    而朝堂再如何变动,他蔺家绝不可能倒。


    他出生时便顺风顺水,在哪里都是横着走。蔺如尘当家主前,他及时站队跟着蔺如尘,未被洗牌,官越做越高。


    他自认朝堂尽在掌控,从不知什么叫韬光养晦,阴阳怪气道:“皇上病了,皇后也伤了喉咙,要不皇楠`枫后回京与皇上一同养病?西北边疆便交给本将军,不出半年,本将军便能拿下胡月国。”


    旁边的将领附和道:“皇上病了,咱们只有尽快将西北打下,得以宽慰皇上,让他的病情好转。”


    蔺追云笑道:“哼,还有康复的那天吗?”


    易丛洲的目光陡然落在他身上。


    嚣张的话卡在嘴里,蔺追云后脑勺紧得出奇,一摸额头,出了一头的汗。


    如此大不敬的话,其他将领全部低头,恨不得自己没听过。


    易丛洲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警告地给了岳黎一个眼神。


    说了这样的话,易丛洲却不敢发作,还管教起了自己的下属。


    这说明什么?说明易丛洲也知道,自己势不久矣,没几天好活。傀儡皇帝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他一个被所有人耻笑的男后,又算什么?


    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


    蔺追云只有这样想,才能洗刷掉被易丛洲一个眼神吓住的屈辱。越是给他面子,他越是肆无忌惮,“长平将军,就按本将军刚才说的,明日立刻进攻。”


    他还不是主帅,已经拿出了主帅的架势,丝毫不把易丛洲放在眼里。


    先前易丛洲否了蔺追云的提议,他故意再一次提起,摆明了在挑衅权威。


    其他人低头作鸵鸟,岳黎看了易丛洲一次又一次,敢怒不敢言。


    易丛洲脖子上缠的一圈纱布已经去了,粉色的新鲜伤疤鲜鲜明明。


    表情和之前一样平静,可他放在角落的手拿开,桌角已被掰开了一块。


    代表进攻的红色小旗被他捏在手里,他将它插在沙盘的敌营中。


    这便是全力进攻的意思。


    蔺追云露出得逞的笑。


    岳黎急道:“将军,万万不可!我军近来发动几次进攻,要么被敌人察觉,要么被反打,他们像是未卜先知,决不能草率行事!”


    蔺追云一拍桌子,“岳黎,你一个副将,不知天高地厚敢质疑主帅,来人,拖下去仗二十!”


    他旁边的将领赶紧来劝,易丛洲沉着脸一挥手,示意他已决定,其他人不必再议。


    这场面落入不同人的双眼,被先后传到三大股票与陌影之处。


    元皎炎眼里都是血丝,眼下一片乌青。他将那封信捏成一团,判断道:“如果是易丛洲从中作梗,皇上在他手上,对他而言最好的去处便是西北,他不会急着打仗,反而会用拖字诀。他行事冷静,一旦出手定直奔要害,这样失了分寸想要进攻,说明他急着打完仗回京。”


    几位谋士赞同地点头。


    “他的嫌疑小了,子夕和蔺如尘那边给本王盯紧点。”


    这段时间元皎炎不光要四处找人,还顶着朝堂的压力,薛忠国、伊芷松、闵亦玉等人轮番上阵,逼问皇帝下落,让他疲于应对。


    他却没有撂挑子,更没有用手段让官员们互相猜忌,把一切都顶了下来。


    一位谋士不忍道:“王爷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另一位谋士则道:“王爷,臣前日在市井街头,听见一道声音,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请王爷定夺。”


    元皎炎揉了揉眉心,手指一抬,谋士下令将那人带上来。


    “草民参见王爷。”


    声音一出,元皎炎猛地抬头。


    他手上用了些力,被他弄痛的绿丝叫唤一声,从他腿上跳了下去,没了踪迹。


    若是小竹子在,此刻小猫定已亲昵地过去蹭他的腿。


    元皎炎眼皮垂落,情绪全部敛在其中,抬脚来到那人面前。


    “是谁训练你成为他的替身?”他盯着面前还算秀丽的面孔,面无表情地问。


    “草民惶恐,草民从不知什么替身……”


    不,不对,小竹子不会这么对他说话。


    那小家伙胆子说大也大,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服过他,总用明亮的眼睛瞪着他。说胆子小也小,哪怕对他不服气,也不敢做什么,最多报复在小猫身上,加倍揉它摸它。


    元皎炎心中一阵厌恶,“闭嘴。”


    在场几个谋士都是元皎炎的心腹,试探道:“王爷,此人可为我们所用,朝中那几个大臣听了这把声音,想来不会逼得那么紧。”


    元皎炎闻言一笑,忽而从侍卫腰侧拔剑,直指那人的咽喉。


    血顺着咽喉流下,那人惊惧得瑟瑟发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滚吧。”元皎炎道:“赔点钱,打发走。”


    近卫架着那瘫软的替身,将人弄出了府,叹道:“你不该打这个主意的,那人的存在,怎是别人可以模仿?算你走运,主子只毁了你嗓子没有杀你,该怎么做我想你心里有数。”


    近卫说的全是实情,连他自己都诧异。


    敢染指王爷心里最重要的存在,若放在以前,几条命都不够这人死。


    王爷变了。


    子夕与蔺如尘听到易丛洲急于进攻的消息,反应与元皎炎大同小异。


    唯独陌影,险些跳脚。


    “蔺追云太过分了,不干人事!”他一刻也不想在京城待,只想立刻回到西北收拾蔺追云。


    敢爬到易丛洲头上欺负,谁给的胆?


    既然夜晚蔺追云的营帐有人,他就想办法白天行动。


    卸任后,陌影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这才知先前多么傻,早该过这样的神仙日子。


    不用被太监大清早叫起来上朝,不用应付大臣们,不用夹在子夕和元皎炎之间,不用面对他们的纠缠。


    大把时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叫一个自由。


    富余的精力更多,他不但可以更好地监控三大股票,也从元镇北宫变的事情中吸取了教训,让魅影盯着几个主要官员和世家。


    打定主意,第二天,陌影来到西北军营。


    他瞒着易丛洲弄来一套军装,乔装打扮一番,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摸到蔺追云营帐之后。


    将领们在前方议事,营帐里没几个人。一个近身伺候的士兵出来晒被子,陌影趁机用魅瞳控制了他,让他暂时支开守门的士兵,躲进了营帐。


    等蔺追云过来午睡,他便出来收了对方的灵魂,看蔺追云还怎么为非作歹。


    被控制的士兵完全把他当自己人,一边铺床,一边低声对陌影说:“将军今日弄了好几个女人过去,一会可有好戏看喽。”


    “女人?什么女人?”


    “这你都不知道呀,蔺将军平日总带着几个军妓,轮换着让她们伺候。昨天出去巡逻,说抓到了几个胡月国女人。将军让军妓带着这几个女人到长平将军那,当众献给他。”


    “什么?”


    陌影当下便坐不住了,“他们在哪?”


    “在营地中间的擂台那。”


    陌影化作魅影,躲在营帐的阴影中,来到擂台最后方。


    除了最常议事的将领,还来了不少百夫长、千夫长,分列在擂台两侧。


    他到得有些晚,几个女子已跪在了擂台中间。


    蔺追云颇玩味地一笑,“长平将军,这都是本将军剿来的胡月国女人,请长平将军挑选。”


    军中严令禁止军妓的存在,任何女人都要押送到军妓营中为奴,不得私下处理。


    蔺追云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易丛洲选女人,知法犯法,胆大妄为到了极点!


    第52章 亲吻小魅魔


    陌影这个局外人都看得火冒三丈, 他不敢想象,易丛洲会是什么心情。


    不怪蔺追云这样猖狂,实在因为天高皇帝远, 没人能管他。


    他叫几个女人过来, 若易丛洲收了,那便是对皇上不忠, 可直接押送回京。


    若易丛洲不收,其他官员收了,便多了同盟, 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就算没有人收, 他敢断定皇上重病的情况下,易丛洲不敢处理他。


    犯军规却不能处罚, 这就是明晃晃驳易丛洲面子, 立了自己的威。


    百利而无一害。


    几个女人,一群玩物,能起到这样作用,也算她们的福气。


    其他将士面面相觑, 却并未见惊异之情,显然已习惯蔺追云的作风。


    他们明里暗里朝易丛洲投去目光, 想看主帅怎么处理。


    是雷霆大发, 还是熟视无睹?


    处理的结果, 决定了边防大军的未来。


    陌影料想易丛洲会勃然大怒, 当场处理蔺追云,在属下面前正一正军风。


    他在角落偷偷等了许久, 却没等来易丛洲任何回应。


    易丛洲坐在高台中央, 不瞧蔺追云, 反而朝最前方穿得十分清凉的军妓看了一眼。


    那军妓何等眼色, 立刻花枝招展地扭着腰往前,朝易丛洲连连抛去数十个媚眼。


    她停在高台前,柔弱无骨地转了一圈,露出一截白净的腰肢,我见犹怜道:“若能有幸伺候将军一夜,奴婢定让将军终身难忘。”


    陌影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魔都呆了,抓紧了衣摆。


    那女子长相美丽,身材窈窕,好几个将士看得眼睛都直了。易丛洲是直男,常年在边防打仗,压抑着那方面需求,不会真对她动心思吧?


    军妓扭动腰肢,极尽魅惑之能事,一颦一笑,能将男人的魂儿勾走。


    易丛洲不似其他将士面露垂涎,表情一如往常地镇定,可他连续朝那女子看了三眼。


    陌影心凉了半截,心急如焚,只想冲上前把她弄下来。


    不就是魅惑人吗,他堂堂魅魔少主都还没出马,其他人凑什么热闹!


    放开易丛洲让我来!


    陌影这边着急上火,那边岳黎纳闷得不得了。


    将军这是怎么了,以前不管什么国色天香的女子,他看也不看一眼。


    军妓这种姿色,连中乘都谈不上,将军怎么看得上?


    难道说,因为皇上不在将军身边,京中又传消息来说皇上重病,将军对皇上思念成疾,把感情转移到别的女人身上了?


    绝对不可以,皇上与将军的爱情由他守护!


    岳黎不顾可能被蔺追云毒打的惩罚,毅然上前,“蔺将军,军中不容许军妓存在,将军不该将军妓带来此处,而应该直接送入边境兰城的军妓营。”


    他的出马让陌影眼前一亮,在心底为岳黎喝彩,好样的!


    蔺追云五次三番被岳黎冒犯,忍无可忍,“大胆,此处如何轮得到你一个小小副将开口,把他给本将军押下去,谁都不许求情!”


    “住手。”易丛洲不再看军妓,清了清嘶哑的嗓子,“岳黎所言甚是,军中重地不比别处,蔺将军还是守规矩的好。”


    蔺追云挑起战火,为的就是正面与易丛洲对峙,讥讽道:“装给谁看呢,刚刚眼珠子黏在军妓身上不愿下来,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岳黎咆哮道:“蔺将军,请放尊重点,不要胡言乱语!”


    蔺追云气得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打,给我打!易丛洲,你以为你的主帅还能当多久?若你阻拦,本将军连你一起收拾!”


    军妓被这阵势吓住,带着几个女人就逃。


    其他将士也不敢出声,不敢做出头鸟。


    易丛洲缓缓转头:“是吗?蔺将军想要如何收拾本帅?”


    他闲适地往后一靠,慵懒得如同晒了太阳打哈欠的雄狮,“蔺将军莫忘了,今日下午我军要发动袭击。若蔺将军觉得收拾本帅的事要紧,那下午的攻击取消,我们细细商讨收拾本帅一事。”


    “你!”


    蔺追云想快攻,拿战绩到朝廷邀功。


    易丛洲没几天日子可蹦跶了,他不屑道:“那下午长平将军可要好好表现,本将军拭目以待。来人,回营!”


    一场闹剧,匆匆结束。


    等人散尽,岳黎急忙冲到易丛洲身边,“将军,皇上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将军莫要……”


    易丛洲斜眼往角落扫了一眼,熟悉的人影已不再。


    “不必再说,下午整队集合。”


    岳黎满嘴的话被堵了回去,眼见易丛洲走了好远,还跟在后头小声道:“将军,你莫不是忘了当年偷的被子吗?”


    一颗石头从前方飞来,砸在岳黎头上。


    易丛洲想,陌影对岳黎的描述太准确了,这就是个铁憨憨。


    回到营帐中,他拒绝了所有将领的求见,下令让士兵守好帐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不多时,屏风后黑影一闪,陌影来了。


    背对他的易丛洲嘴角微微一抬。


    蔺追云还没对付,陌影本不该暴露自己的存在。


    可出了军妓的事,他如何能忍住。


    想他一个魅魔少主,要是让一个女人用魅惑的手段抢走了男人,传出去他要被底下的族人笑掉大牙。


    面子过不去不过是借口,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不想让易丛洲看别的女人,也不想易丛洲被别人看到。


    不就是勾引吗,谁不会咋的?


    扭腰他虽然不会,可他有比扭腰更厉害的杀手锏,他的翅膀。


    上次他亮出翅膀,易丛洲反应比平时大很多,看得出是喜欢的。


    没有魅魔能拒绝一对漂亮的翅膀,这才是王牌存在,秒杀那些扭腰啊跳舞之类的小伎俩。


    “丛洲。”心里想得可美,见面之后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伺机把衣服一脱,全方位展示他的翅膀,让易丛洲近距离看清每一个细节。


    可真正到了实操这一步,陌影心头狂跳,有了做坏事前特有的紧张。


    “阿影,你怎么白天来了?”易丛洲略略惊讶地回头,“是不是出了紧急之事?”


    他这样一说,陌影顿时有些羞愧,没有紧急的事,只是他这只孔雀不满别人觊觎他的心上人,特意过来开屏了。


    别犹豫,别踯躅,想好了就去做!


    陌影脸上还有先前乔装抹上的脏污,易丛洲洗了布巾给他擦,正方便陌影低着头说话。


    “是有一点点小事,丛洲,我肩胛骨那块有、有点痒,也、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想请、请你给我看看。”


    社恐逐渐被陌影克服了,一句话说得这么结巴,就是心里有鬼。


    易丛洲何许人也,一听他这么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一时哑然,既觉得陌影怎么能想出这样的招,也觉得这直率的模样着实可爱到人心坎。


    可翅膀,万万是不能让他露出来的。


    先不说这在军营重地,若出了什么意外收翅膀都来不及,实在不是好场合。


    再者,若非到了最后一步,他也没办法看陌影的翅膀。


    上次看到他的翅膀,闻到比平常浓烈数倍的体香,他全身没有一处不灼烧,激越到用尽所有意志力才能稍稍压下。


    从那之后一连数天,光回想那副画面,身体都疯狂叫嚣不能平复。


    此等折磨他愿意受,可不是现在。


    大敌当前,他可能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了。


    易丛洲舔了舔嘴唇,继续给他擦脸,问:“可有请大夫看过?此事拖不得,我这就叫军医过来,就说你是我的近卫,让他过来查看。”


    陌影睁着无辜的桃花眼,脸上有种带着娇憨的愣,显然没想到易丛洲会这样说,没想到还有看大夫这种选项。


    他眼皮微耷,眼睛不敢看人,往旁边转了转,红晕已悄然爬上脸颊。被咬的嘴唇一松,既饱满又有光泽。


    做了坏事当众被人发现不对,急于找借口遮掩的模样,太生动了。


    “不、不用了,我,我一会儿回去找大夫。”


    坏事还没做成被堵了回来,陌影不死心,可又羞赧得紧,一句「我想让你先给我看」藏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小心思,全然写在脸上。


    易丛洲将他乱了的头发梳理好,对方不停偷瞄的模样让他心里酥麻。


    还未到彻底掌控局势的时刻,他却有些忍不住了。


    “那便好,阿影记得一定要去看看。”易丛洲道,“今日蔺追云带来一个军妓,我看她腰身上挂的配饰结绳很眼熟,似乎在哪见过。此军妓没那么简单,需要仔细查查。”


    一句话让飘在陌影头上的乌云散去,“啊,所以你看她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陌影赶紧改口,“你是说她有可能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嗯。”


    “那是要好好查。”陌影拍拍胸膛,“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看她是因为……”


    易丛洲稍微靠近他一点儿,问:“看她什么?阿影也看到她了吗?”


    “哪有!”陌影眼睛圆睁,“我哪里能看到她,听你说起才知道的。”


    他不停摸耳朵,暗想,盯梢的事儿可不能让易丛洲知道,说出去丢死人了。


    易丛洲也没再逗他,“下午我们要发动袭击,可能未来数天都不会回营帐,你不要过来。就算要打探消息,也让魅影去做。”


    “好,丛洲,你可千万要小心,不管蔺追云怎么浪,你不许再受伤了。”


    “我答应你。”


    “脖子的伤口好了吗?你说话还这么哑,疼不疼?”


    易丛洲眼睛一弯,“有阿影每天为我传输能量,好得很快,不用担心。”他说完,又有些失落,“只是身体还没有恢复,不知何时才能……”


    “别担心,先前你能量恢复,能释放出魅影,这次受伤之后能量有损,魅影暂时放不出来也没什么。我相信只要多给点时间,一定能恢复的!”


    易丛洲掩去眼底的光芒,“嗯。”


    易丛洲奔赴战场时,子夕正在院中的凉亭与自己对弈。


    他手执黑白两子,注视着棋盘。


    棋盘之上并非任何棋局,只中间一颗白子,四角各一枚黑子。


    白子被黑子环绕,不论往四面八方哪去,都没有逃脱的可能。


    听完玄衣卫的禀报,他缓缓将自己面前的黑子往前挪了一格,离白子更近一步。


    接着不辨喜怒道:“元皎炎想逼我和蔺如尘出手,又这样大张旗鼓地查,那是下策。请君入瓮,让他自愿回来,这才是上上之策。”


    他一伸手,便将那颗白子捏在手中。


    陌影虽答应了易丛洲要回京城,脚尖一转,再次来到蔺追云营帐之外。


    太狂了,太不把易丛洲放在眼里了,若平时就算了,可军情急如火,不能让这样的害群之马连累无辜将士。


    蔺追云嗓门大,轻而易举能听到他的话。


    “易丛洲那个愣头青就是拿来卖命的,等他打得差不多,本将军再过去,坐收渔翁之利即可。他若是遣人来问,就说本将军早已离营了,随后就到。”


    蔺追云自己主张主动攻击,易丛洲都已整队出发,他却还在营帐中悠然地喝着茶,这让陌影心中的火烧得更旺。


    行军之际,将士大部分都已离开,留守的士兵不多。


    确定蔺追云营帐中没有别人,陌影如法炮制,用魅瞳控制了他的近卫,由他带领着入了蔺追云营帐。


    蔺追云仰躺在椅子上,手里转着两个文玩核桃,身边摆着炭火,整个营帐暖烘烘的。


    他斜眼一瞧,怒道:“怎么回事?怎么带一个外人进营帐?是易丛洲派来的走狗吗?”


    近卫未答话,陌影独自上前。


    “你是何人?大胆,见到本将军还不跪下!”


    陌影置若罔闻,微微抬头,将头盔取下。


    发丝顺着头盔之下的头绳滑落,青丝如瀑,飞流而下。


    蔺追云失态地从椅子上站起,一眨不眨地望着陌影,竟是呆了。


    陌影直视他双眼,眸中红光一闪,用魅瞳控制了他。


    尽管先前做过一次,他还是有些紧张。蔺追云是武将,不是池霖那样的绣花枕头,若灵魂强悍,可能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彻底成功。


    他一步步逼近,对上蔺追云空洞的双眼,问:“魅魔陌影在此,你可愿意向我献上你的灵魂?”


    蔺追云在外不可一世,嚣张跋扈,此刻却乖顺如婴儿,“我愿意。”


    没想到这么容易,不但不难,甚至比控制池霖还简单。


    陌影喜从心来,命令道:“以后不许与易丛洲对着干,不仅如此,任何与他对着干的人,你都要阻止。凡易丛洲说的话便是圣旨,他说往东你不许往西,明白了吗!”


    “是。”


    大功告成,陌影不敢逗留,回到京城的小院之中。


    收魂有后遗症,坐下之后他一阵头晕目眩,恶心心悸。但这与第一次元气大伤相比,好了太多太多。


    或许因为能量完全恢复了,收魂才会这样简单。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陌影开始查阅蔺追云的记忆,看翻找起来是不是更快。


    他并不觉得蔺追云的记忆有价值,根本没想看。可翻了翻,他看到了一段被蔺追云高光标记的记忆。


    一看,便让陌影如坠冰窟。


    这段记忆发生在四年前,易丛洲刚被抄家,男丁全部处死,女眷充作军妓。


    易丛洲本人已在边疆打出名声,恰逢胡军在边境闹事,不得不用他,原主皇帝便让易丛洲戴罪立功。


    只等他彻底打了胜仗,便兔死狗烹,将易丛洲解决。


    蔺追云知道原主的心思,处处为难。


    易丛洲并不与他正面对抗,蔺追云每次出击都打在棉花上,让他越来越不爽。皇上都没杀易丛洲,他自然也不能怎样。


    此时有人献计。


    不能动易丛洲,从他在乎的人开刀不就好?


    献计的谋士是一瘦高男子,脸上一块圆形烫伤分外醒目。


    谋士道:“易家充作军妓的女眷,听说好些已经被玩死,也有的悬梁自尽。属下花了好大功夫,找到一个,正是与易丛洲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姐。”


    蔺追云双目放光,猴急道:“快,快带上来!”


    谋士摸了摸胡子,“不急,将军不如听了属下第二个计谋。”


    “先生快说!”


    “易丛洲手下大名鼎鼎的戍边三卫中,最有名的、最有血性的便是泰宁卫。”


    一说这个蔺追云变了脸色,戍边三卫是一块他踢不动的铁板,只听易丛洲一人号令。他几次想让戍边三卫打头阵,当着无数士兵之面号令,戍边三卫动也不动。


    这口恶气,如何能不出!


    “属下这里有一包好东西,就算是再猛的汉子,也会被管得服服帖帖。”谋士拿出一个纸包。


    “何物?”


    “一用便知。将军只需与易丛洲说,自己作为主帅,需要分出戍边三卫中的泰宁卫来保护将军安全。易丛洲罪名在身,料想他也不敢反抗。等泰宁卫一来,便把这些东西加在他们饮食之中,不出半月,便能让他们变成听话的狗。”


    陌影看到这,心沉到海底,已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脸上有烫伤疤痕的谋士十分眼熟,在脑海里拼命搜寻,忽而一拍脑袋。


    有了!那天元镇北叫他去思过居碰面,他被元皎炎灌醉,又为蔺如尘所救。后来离开时,他与一人擦肩而过,他无意中看了一眼,见到的就是此人。


    他记得清楚,这人分明听从元镇北的指挥,跟在元镇北护卫后头。


    难道蔺追云与元镇北有往来?


    此刻顾不上那些,陌影强压下不忍,继续看。


    四年前的易丛洲面相比现在青涩许多,同样不苟言笑。


    蔺追云将要泰宁卫的事一说,他一言不发,久不表态。


    “戍边三卫,难道少了这一卫易副将便打不了战?况且,本将军只是暂借泰宁卫一年,等期限一过,本将军带的兵熟悉了西北,便将泰宁卫完整归还。”


    蔺追云唱红脸,他旁边的副将唱白脸,“易丛洲,服从是军人的天职,你若不服从,便是抗命不尊,我们现在便可以将你拉出军营,砍头示众!”


    泰宁卫之首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将军,不过一年,不会出事的。他们不敢动我们,还要靠我们打战,也不可能动我们。”


    易丛洲点点头,准允了。


    蔺追云大笑道:“近来易副将击退敌人,将敌人的阵线逼后三里,实为大捷。军中规定,但凡大捷,便能叫军妓庆贺,来呀,让她们上来。”


    易丛洲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正要走,余光忽然瞥见了站在最前方的人。


    他的眸光陡然变沉。


    为首的正是易丛洲堂姐。


    她憔悴而麻木的目光不期然与易丛洲对上,眸中波涛忽起,两行泪从眼中流下。


    屈辱与不堪定格在她脸上。


    “在座的都是将领,见者有份。军妓人数不够,若大家有兴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话音一落,他旁边的将领便来到堂姐身边,强硬地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到一边。


    “住手!”易丛洲喝道。


    那将领一边剥堂姐的衣服,一边下流笑道:“怎么,易副将也看上这美人吗?那便站到我身后来,等我享用完,便轮到你。”


    离他不远处另一个将领嗤笑道:“你懂什么,这可是易副将的堂姐,满身罪孽才被充做军妓。易副将罪恶再重,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堂姐下手吧?”


    将堂姐外衣撕扯开的将领耸肩道:“那谁知道呢?易家的事关上门,谁知道呢?”


    众人哈哈大笑,跟在堂姐身后的其他军妓也跟着耻笑。


    易丛洲容貌极盛,堂姐自然不差。她本不该挣扎,可当着弟弟的面被别的男人糟蹋,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她刚烈一瞪,张嘴重重咬下,想要咬舌自尽!


    控住她的人早有准备,卸了她的下巴,反手就是两个耳光,将她眼睛鼻子都打出了血。


    “不要,不要!”她话都说不全,拼命后缩,可军妓生活凄苦,如何是男人的对手。


    “撕拉——”衣服被完全扯开,裸露在外的胳膊与后背都是青痕。


    只剩一件肚兜,此模样激起了其他人的□□。


    几个人围了过去,分别抓住堂姐的四肢不让她乱动,手摸上了她的身体。


    陌影心如刀割,不忍再看,连连锤了好几下桌,愤怒依然无法平息。


    他都如此,何况与堂姐从小一起长大的易丛洲。


    血珠顺着他紧握的手滑下,他的眼眶湿润了。


    一旦示弱,便会被敌人拔刀相向。蔺追云将他隐忍的模样收入眼底,得意洋洋道:“易副将,若是哪里不舒服,回营便是了。”


    身后的狗腿也道:“军妓此生都只能死在军营中,若谁敢出手相救,便是抗旨的大罪。将军犯法,带的士兵同罪,一个个都要杀绝。”


    眼看堂姐的肚兜就要被扯下来。


    易丛洲忽然拔空而起,飞剑出鞘,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入堂姐胸膛。


    血溅在一旁忙于脱盔甲的人身上。


    凑得近的将领都吓了一跳,恣意耻笑的蔺追云愣在原地。


    易丛洲直视前方,看着地上奄奄一息即将断气的人。


    堂姐伸手朝他的方向,忽而对他浅浅笑了一下,继而如断线风筝般落了下去。


    脸上都是血污与眼泪,狼狈肮脏,可笑容却那么纯澈。


    仿佛在说,丛洲,你做的是对的,还好你让我解脱了。


    这一抹笑容把陌影看得心都要碎了,也跟着流下眼泪。


    易丛洲一步步来到尸体前。


    年轻的将领,虽脊背还笔直地挺立着,可步伐沉重至极,宛如在沼泽地中行走。


    他身上杀气太重,其他将领不敢触其锋芒,讪讪地退到一边。


    “易丛洲,你想干什么!”蔺追云在上头气急败坏地喊,又是摔杯又是摔桌。


    易丛洲将外衣脱下,盖在尸体身上,将人抱了起来。


    他往高台下走去,将士将他团团围住。


    “人是我杀的,军法中可有任何一条说不许杀军妓?若蔺将军要处罚,便拿出凭据。是否要迁怒我的士兵,请蔺将军三思而后行。胡月大军压阵,若少了戍边三卫,就请其他将领多多迎战杀敌。”


    他声音尤其低哑,像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


    以易丛洲的性格,绝不会说出这样意气用事的话。


    他说出威胁之语,将戍边三卫摆上了台面,可想而知被逼到了什么地步。


    心中的愤懑、仇恨、不甘、屈辱该累积到什么程度?


    易丛洲说的是实情,蔺追云不能没有戍边三卫。但他向来□□,最听不得这样的话。


    刚要发作,脸上有烫伤的谋士凑近道:“狗逼急了也会跳墙,若将他逼上绝路,对战事没有好处。将军,此时不如放他一马,反正泰宁卫已到手,还怕没有整他的机会吗?”


    蔺追云脸色稍霁,这才挥手将易丛洲放了。


    行在军营之中,独抱一具尸体。


    易丛洲走到半路,脚步忽然踉跄,单膝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丛洲!”


    陌影看到这一幕,眼泪决堤。


    他人在桌边,手无意识一动,将茶壶扫落在地,摔成满地的瓷片。


    “公子?”救陌影出宫的暗卫以为他出了意外,推门而入。


    却见陌影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暗卫一怔,确认他没事后,将碎片扫干净,毕恭毕敬地出去,将门关好。


    陌影对外界的事没有任何感知,人进来、人出去,他全然察觉不到。


    他满心都是易丛洲。


    易丛洲亲手杀了受辱的堂姐,不可遏制地吐血。


    可他浑然不知,更大的阴谋等着他。瞄准的不是他,而是他最看重,也最引以为傲的泰宁卫。


    易丛洲说话的神情,走路的姿势与现在没有分别,也就是说,这时的小魅魔已经穿来了。


    之前他问起,易丛洲含糊地说,自己穿过来并没有多久,他信了。


    事实却是,他至少穿过来四年有余,后面的苦,都是他在受着。


    这样伤身伤心,难怪他会如此虚弱,难怪能量迟迟不能恢复。


    他的小魅魔,太苦了。这样苦,却还轻描淡写,只字不提过去的苦痛。


    陌影想飞奔去易丛洲身边,想紧紧地抱住他。


    可对方现在正在行军,与胡军开上火了也说不定。


    不是见面的时候,纵有满腔心疼,也只能暂且放着。


    既然如此,那便把这段记忆全部看完。


    陌影的眼泪擦了又掉,他洗了把冷水脸,勉强冷静下来,又潜入蔺追云的记忆。


    易丛洲吐血后站起,蔺追云带头大笑,其他人也跟着嗤笑。


    笑声似刀,恶意似海。


    陌影跳过这让他肝肠寸断的一段,跟着蔺追云的视角,停在分发粮食的军官面前。


    那人谄媚道:“将军,按您的吩咐,泰宁卫的食物里全放了药物,给您看看成果。”


    他刻意扣着馒头与菜品不发,等饭的泰宁卫士兵尤为焦躁,坐立不安。因为排队顺序的事,两个士兵甚至大打出手,不停叫道:“时间到了,快开饭!我要吃饭!”


    陌影心里一咯噔,这一刻也不能等的反应,看着像是上瘾。


    那包药,竟是能让人上瘾的慢性毒药。


    泰宁卫本是一把最利的剑,可再有血性的人,一旦成瘾之后便难以戒断。甚至前几个月,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已经上瘾,只觉得蔺将军的火头军做的饭菜极为好吃。


    几月后,蔺追云再号令他们出战,头领如先前一样拒绝。


    蔺追云微微一笑,“此事已容不得你们选择,不打,便没有饭吃。”


    “不吃便不吃!”


    重度成瘾的他们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吃药。几个百夫长因为没有饭吃,在地上嚎叫打滚,手指颤抖得连兵器都拿不稳,哆哆嗦嗦,冷汗直流。


    他们知晓是头领不愿出战才没有东西吃,找上门来,众人一哄而上,将头领打成重伤。


    易丛洲此时还不知道,无坚不摧的泰宁卫已从内部被瓦解侵蚀,成了一把再也没用的生锈的剑。


    将领用逼迫吃毒的方式控制军队,简直丧尽天良。


    陌影借蔺追云的视角,清楚地看到了士兵一路的变化。


    开始意志力还很坚定,慢慢的,意志与身体一同被摧毁,唯蔺追云是从。


    头领知道中了蔺追云的计,可他无计可施,既不能寻找解药,也愧疚难当,不敢告诉易丛洲分毫。


    血性被消磨干净,泰宁卫成了一支沉默的,死气沉沉的,只有争抢吃饭时才能露出一点点残留勇气的腐朽之兵。


    一年之期已近,蔺追云在让泰宁卫出征前,特意把消息告诉易丛洲,易丛洲听闻后不敢相信。


    暗中找人问泰宁卫士兵,没人说一句话,三缄其口。


    蔺追云大为满意,重赏谋士。


    一时得势,必有另一时失势。


    骁勇善战的泰宁卫派出去没多久,探子便传来消息,泰宁卫损失惨重,只存活下一千多人,被敌军三千人围困。


    易丛洲二话不说,率领剩下二卫前去支援。


    暗探将他的行踪尽数报回给蔺追云。


    谋士道:“太晚了,泰宁卫这一次,怕是要全部葬身呼栏台。”


    “不会吧?”蔺追云先是不相信,之后无所谓地将身边的美人搂入怀里,“死便死了,泰宁卫名声在外,实际上不过如此,自己没有本事死了,也怪不得别人。”


    “本将军要参易丛洲一本,什么戍边三卫,不过是他吹出来的名声,如此不堪一击,他有欺君之罪!”


    黑白颠倒,视人命如草芥。


    原来阴谋的最终目的在这,就是要给易丛洲泼脏水,让他背上一生的污点。


    他亲自练出来的士兵,他的兄弟,成了别人伤他的一把刀。


    该死,该死的是狗官蔺追云,而不是泰宁卫深受荼毒的士兵!


    易丛洲全速赶路,对身边的岳黎道:“一千人受三千人围堵,以他们的实力,不但能冲出重围,还能反杀。”


    岳黎摇摇头,“泰宁卫怎会听从蔺追云命令,还不回复我们的询问,难道他们被蔺追云收买,已全部背叛了吗?”


    种种猜测都做不得数,到了呼栏台,他们只见到一地死尸。


    陌影不用听暗探的禀报,都能想象那副画面。


    身体被腐蚀了一年,曾经的骁勇已在一顿顿毒药中消耗殆尽。精气神没了,拧成一股绳的热血也没有了,拖着残躯,如何能打胜仗?


    暗探一句“易丛洲亲眼见证泰宁卫全军覆没,只救下唯一头领,头领却在他面前自绝而亡”,让陌影心在流血,不敢设想见到满地尸体的易丛洲该会是怎样的绝望。


    背负了这么多弟兄的血海深仇,他还要和蔺追云虚与委蛇,处处被仇敌掣肘。


    有仇不能报,有奸不能治,才养成了易丛洲不爱笑的性格吗?


    太沉重了,泰宁卫士兵那一双双眼睛,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陌影一刻也等不了,夜幕一降临,收到易丛洲停下扎营的消息后,尾随着来到营地之后。


    让魅影给易丛洲传去纸条,约他在土坡后见面。


    易丛洲来得很快。


    塞外夜晚的寒风冰冷入骨,陌影却浑然不觉,脸庞与手都被冻僵了,却一动不动。


    “阿影?”私下见面,易丛洲没穿铠甲。


    一见到他,便将狐皮大氅披在他肩膀,“这么冷,此处又危险,你快回去。”


    陌影转过头来,见到易丛洲的第一眼,眼泪滂沱。


    “阿影?”


    易丛洲吓了一跳,任由陌影扑进他怀里,一手拍着他的背,一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脑,“怎么了?”


    陌影这一天眼泪不停,情绪累积到顶点之后爆发,心疼绵绵不绝,只顾得上哭。


    他知道这是在战场,因此尤为克制,拼命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可他眼泪汹涌,不一会儿便将易丛洲胸前的衣服弄湿了。


    易丛洲抱着他,身体拔高,几个起跃间,已离营地很远。


    “阿影,若想哭就痛快哭,这里没人会听见。”


    他这样说,陌影更是止不住,明明不是他遭受的,他却觉得委屈至极,愤怒全化成了泪水。


    “丛洲……”他勉强叫出一声,可哭了一天的嗓子早就哑了,根本不是平常清脆的声音。


    易丛洲抬起他的下巴,借着月色一看,他的眼睛果然红肿着,眼睛成了一条缝。


    陌影自己也觉得这样不行,手背用力擦着自己的眼泪,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易丛洲盯着他,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脸。


    嘴唇印在陌影脸上,轻柔地亲去了他的泪珠。


    陌影眼睛陡然睁大。


    发、发生了什么?


    易丛洲刚刚亲他了?怎么可能,是今天他情绪起伏太大,出现幻觉了吗?


    他还未从伤感中抽身而出,桃花眼费力地睁大,泪珠子还是往下掉。


    易丛洲环住他的腰,又亲去了新落下的两滴眼泪,从左边到右边。


    不是幻觉,是真的。


    惊愕混杂着巨大的惊喜砸到陌影头上,呼吸忘了,眨眼也忘了,更别说哭泣。


    风声弱了,寒冷淡了,只剩下面前眼神柔似丝绸的易丛洲。


    这个动作背后是什么意思,答案呼之欲出。


    “丛、丛洲……”陌影结巴得更厉害,这样紧要的时刻,偏偏社恐发作得极凶。


    不想错过对方任何一个表情,眼睛却胆怯得不敢见人。


    陌影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甚至想,他双眼睁着都费力,可能肿得比鱼泡还夸张。


    啊啊啊,他这样子怎么见人,为什么他要哭,为什么偏偏在今天!


    “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易丛洲不仅脸上,声音中也罕见地带着笑意。


    两人离得近,他身上传来的气息让陌影心中又暖又甜。


    易丛洲用手托住陌影后脑,指腹在他眼皮上按了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一提到这个,陌影酸涩的情绪又上来了。


    被蜜罐子泡着,哭是哭不出来,可心疼的心情一点儿都不少。


    “我收了蔺追云魂魄,看到了他的记忆。知道他给泰宁卫的兄弟们下了成瘾的毒,让他们死于敌军包围,甚至头领,都自刎于你面前。丛洲,你还说你没有经历这些,这些苦痛,明明都是你在承受。你当时年纪那么轻,怎么过来的啊,我怎么来得这样晚。”


    哽咽不成声。


    第53章 表白小魅魔


    易丛洲有些意外, 陌影破碎的语调让他重新回到那一天。


    那日漫天黄沙,包围圈里死的全是曾经的属下——他亲自带出来,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的人。


    岳黎拨开了盔甲去看, 不过一年, 泰宁卫的弟兄们已变得瘦骨嶙峋,肋骨都清晰可见, 不成样子。


    这样的病驱,连自保都不能,如何能上场杀敌, 如何能打头阵?


    他把人交出去时, 一个个生龙活虎,肌肉扎实。弟兄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作为将军全然不知。


    是他太天真了, 以为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戍边三卫。谁曾想,人性之恶,能黑到这种地步。


    他太碍眼,成了别人的靶子, 这些枉死之人,全因他而死。


    他的脊背上, 何止趴着千万孤魂, 更压着一个个破碎的家。


    那一刻, 他的天变成彻底的黑色。一眼望不到头的浓黑, 透不出一丝亮光。


    这段黑暗的回忆,成了易丛洲黑色灵魂的一部分, 他从不翻出来看。


    今日陌影说出, 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刻骨的哀伤。


    “丛洲, 蔺追云太可恶了, 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还有给他献计的脸上有烫伤的谋士,很可能是肃王的人,我也会去查,以告慰泰宁卫在天之灵。”


    “好。”易丛洲闭了闭眼,将伤痛悉数驱赶,凝视着陌影,问:“你就是因为这个,将眼睛哭成这样了?”


    陌影猛地转头,用手遮住眼睛,“别、别看,没法见人了。”


    易丛洲笑着将他转过来,“不见别人,就见我。就算眼睛肿了,阿影依旧好看。”


    这是自家那个沉默寡言的小魅魔吗,突然开窍了?


    他一句话把陌影说得傻笑。


    甜言蜜语动人,可不及一颗真心。他真正想笑的,是他发现了易丛洲的心意。


    双箭头的感情太妙了,原来他不是一厢情愿,原来易丛洲也偷偷弯成了蚊香。


    陌影想到先前的试探,想到易丛洲无比直男的反应,忍俊不禁。


    “你这家伙,每次都那么正经,我还以为你对我没有那个意思。”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重重咳嗽两声,将大氅理了理,深吸一口气。


    既然小魅魔表明了心迹,他这个做少主的自然要给力点,赶紧告白。


    他抬头望着易丛洲的眼睛,漂亮极了,人比月色更迷人。


    忍不住摸了摸易丛洲的眼角,对方也没有躲。


    陌影压住狂跳的心,喉结紧张地滚了滚,“丛洲,我想告诉我,我……”


    “砰!”


    伴随着一阵强烈的摇晃,巨大的声响盖过了陌影的声音。


    西面火光冲天,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股刺鼻的硝烟味。


    易丛洲抓紧陌影的衣袖,当机立断道:“敌军发现了我们的位置,要马上转移。阿影,你的意思我明白,有什么话等这一仗打完再说。此处危险,你赶快回京。”


    军情紧急,陌影知道不能婆婆妈妈,也不想拖后腿让易丛洲分心,化作魅影回到小院。


    他离开前,不远处又炸响一声。


    炸药比先前在中原他遇到伏击那一次更猛,威力也大十倍不止。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很难体验炸药随时会落在身边的恐惧。


    陌影身临其境,才知道敌军无情,才知道敌人的实力强悍得可怕。


    他们这边并没有大规模推广火药,易丛洲带领着血肉之躯,以肉身堵炮弹,这该是多难打的一场战。


    陌影不敢放松,让魅影赶快探听消息。


    情报接连不断地送到他手中。


    还好,虽然胡军有火药,可火药并不多,炮火也没有那么准。戍边三卫训练有素,极为灵活,可根据地形变换成不同队形,即可快攻也可快退,我军伤亡不大。


    与这条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子夕那边蹲守的魅影发来的情报。


    “子夕查获了胡月国的细作,通过审讯得到了□□,还缴获了制作火药的原材料?”


    太好了,要是知道火药怎么做,就能用胡月国擅长的技术反打他们。


    对刚刚近距离感受过火药的陌影来说,这完全是及时雨。


    他不再是皇帝,彻底失踪的他不可能再以皇帝的身份让子夕交出配方。为今之计,只有将配方与原材料偷出来。


    魅影传递情报一级棒,偷东西还是有点难,毕竟原材料有重量,不像纸张轻飘飘的。


    陌影当下打定主意,让魅影将藏配方之处的地形探来,他拿着地图当一回江洋大盗。


    子夕在京城私下买了一处宅院,地方并不大,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小径,地图画起来格外简单。


    等到深夜,陌影换上夜行衣,来到宅院之中。


    天公作美,厚厚的云层挡住了月亮,没有灯火照明时光线很暗。


    影子在宅院的树荫下穿行,眨眼间便抵达藏配方的书房。


    陌影为了隐藏踪迹,找东西时都是魅影状态,看上去就像有一条影子在书架之中穿梭翻动。


    没有烛火,他却看得清楚。径直找到书架后的开关,稍稍一旋,便出现了一个密室。


    配方及原料就在密室最深处。


    陌影贴着墙根走,既没有声音,也没有脚印。顺利找到藏配方的盒子,他小心地抱在怀里。


    撤退时,眼睛陡然被强烈的光刺了一下。


    一瞬间,密室四周的火把齐齐燃烧,灯火通明!


    子夕从入口边的木椅上起身,悠然朝陌影走来,“派你来的人在哪?老实交代,我可以饶你一命。”


    陌影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也许他进来前子夕就在这里坐着,只是他没有发觉。


    糟糕,他中计了。


    子夕就是想用配方及原料之事引他出来,将他活捉。


    想清楚前因后果,陌影飞快思考着脱身之计。


    用魅瞳控制?子夕是三大股票之一,灵魂定然强悍,恐怕不行。


    召集魅影让此处变成黑夜?不,子夕功夫高,哪怕蒙着眼睛也能发现他的存在,行不通。


    在绝对的强者面前,他那些花招排不上用场。


    子夕穿过密室中央的门,与陌影共处一室。


    密室门未关,微弱的空气流动送来了浅淡的香气。


    子夕眼眸微沉,纵深一跃,来到陌影身边,抓住他的手臂。


    陌影被迫抬眸。


    桃花眼太有辨识度,就算全脸都蒙着,子夕也一眼认出了他。


    他粲然一笑,按住陌影后脑,将蒙面与发带一齐解开。


    淡香变浓。


    子夕挑起陌影一缕发丝,放在鼻尖细细闻着,发自内心地愉悦一笑,“皇上,是你呀。”


    他略带亲昵的语气让陌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子夕感觉到了陌影的僵硬,将他的头发放下,靠在他耳边闻了闻,“皇上这段时间去了哪儿?我找得好辛苦。不过,以前在哪里不重要,以后在我这便可以了。”


    落入他手,陌影自认倒霉,大约是经历的大场面多了,他并不怎么紧张,而是问:“子夕,配方和原料是真的吗?”


    “你猜呢?”


    子夕抓住陌影的手腕,“等了你一夜,我都还没吃饭。皇上陪我吃一顿饭,我便告诉你真假,如何?”


    都是后半夜了,怎么吃得下东西。但他魔不由己,被子夕逮到了,哪有拒绝的权利。


    朝厨房招呼一声,几道精美小菜被送了上来。


    子夕相当闲适惬意,坐在陌影身边,既不锁他也不捆绑,若不知情的看到这副景象,说不定以为他们是好友。


    “皇上为我夹菜如何?”


    “你想吃什么?”


    子夕态度越好,越是和气,陌影越觉得心里没底。


    “只要是皇上夹的,不管什么,我都爱吃。”


    这话听着肉麻又瘆人,陌影直觉再谈下去会触及危险的话题,随手给他夹了一块猪肝。


    子夕夹起那块猪肝,又笑了,“皇上平日总为皇后夹菜,可知皇后最讨厌的便是猪肝这道?但是,只要是皇上夹的,皇后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吃掉。”


    什么,易丛洲不爱吃猪肝?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


    子夕斜他一眼,欣赏了一会儿陌影惊讶的表情,继续道:“不过皇上知道皇后最喜欢吃豆腐,总叫御膳房做。”


    陌影的思绪不自觉被他带偏了,想到易丛洲,又担忧起西北的战事。


    子夕给陌影夹了一块他爱吃的糖醋鱼,问:“皇上可知,我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


    已经入冬,外头蛙声没了,知了的叫声也没了,没有刮风,四周沉静。


    陌影感觉到这是一道送命题,为难地挠头,不知如何回答。


    从未与子夕吃过饭,自然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可是,一个优质皇位候选人,有必要关心这些吗?


    “子夕,我不知你爱吃什么,但我知你想要皇位。我之前就写过让位诏书给你,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基。若有阻力,我可以协助你解决,助你一臂之力。”


    人家元镇北都二话不说发动宫变了,候选人还这样优哉游哉,真真是太监不急皇帝急。


    子夕温柔一笑,“皇上安心待在我这边,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至于其他的,皇上不必挂心。”


    他态度这样放松,不经意间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杀意。


    就像藏在一团迷雾之中,真真假假,猜不出他真实的意图。


    这与其他二位股票男一点都不一样。


    蔺如尘冰冷,却不屑说谎话。元皎炎喜怒无常,也难以捉摸,但只要让他开心,他就能大发慈悲高抬贵手。


    子夕呢?什么才能让他开心?


    人在室内,他脱去了先前穿的那红狐大氅,棉服外,穿着一身绣满暗纹的深红绸衣,华贵异常。


    原来私下里不穿太监服、不穿官服的他,是这样的。


    吃饭慢条斯理,斟酒时动作优雅,转头时眼睛嘴唇都在笑。贵气逼人,也神秘万分。


    陌影忽然发现,三大股票男中,子夕一直被他低估了。


    因为子夕日夜在他身边伺候,总是笑脸迎人,哪怕知道他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陌影还是对他提不起防备之心。


    能收敛锋芒,让别人低估的人,绝不是一般人。


    他一直想让子夕登上皇位,想帮他,可从来没问过,他真的需要吗?


    能用配方诱他出来的人,真需要那些官员的拥戴吗?


    陌影打了个寒颤,这才真实地感受到,他麻烦大了。


    入了子夕之手,恐怕很难逃脱。


    “皇上可知,我的断眉怎么来的?”子夕放下了酒杯,转头轻笑着问。


    “不知。”


    “被捉去净身房,老太监给我净身时弄的。我夺了老太监的刀,在混乱挣扎中,被刀刃伤了眉眼。”


    子夕说着,摊开右手,手心中有一条贯穿掌心的,已经变成白色的疤痕。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陌影能想象,一个几岁的孩子想在几个太监手下挣扎逃脱,是多么惊险的一件事。


    “被脱光衣服,屈辱地按在台上时我就在想,我不能被人踩在脚底下这么死去。我要权利,我要夺回皇位,而等登上宝座那一天,我将杀尽所有太监。”


    陌影欣赏他的野心,最后这一句话却让他不寒而栗。


    子夕说得太轻巧了,杀遍成千上万的太监,对他来说,仿佛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自然。


    “吓到你了是不是?”子夕没有隐藏的意思,“我并非好人,也非需要皇上襄助的弱者,我是什么样的人,还请皇上早日认清,早日习惯。”


    他露齿一笑,话还是和气的,可言语间已有睥睨天下的意味。


    陌影深感棘手,琢磨道:“习惯?”


    “对,习惯。习惯我的心狠手辣,习惯与我的真面目共存,习惯没有易丛洲的生活,将他彻底逐出脑海。”


    陌影衣袖下的手握成拳头,恨不得一拳砸在子夕脸上。


    但他没有这样做,技不如人还要激怒对方,只会换来更残酷的对待,不要干那种蠢事。


    子夕满意他的识时务,更满意他的配合。


    随便吃了两口饭,他站起来,拉着陌影的手,将他带到自己的卧房。


    陌影忍住将他手甩开的冲动,望着他的侧脸,问:“这下你可以告诉我配方的真假了吧?”


    “皇上这么聪明,怎么还猜不到。”子夕将他拉到床边,不知按了什么机关,打开一个暗格,从中拉出一根细细的锁链,“当然是假的,是我骗你的。”


    果然如此,一切都是他的圈套。


    陌影盯着那条金色锁链,躲闪了一下。


    子夕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怕,戴上去不痛的。只要不乱跑,锁环的开关不会启动,里头的暗刺也不会出来。”


    他说着,将锁环套在陌影手腕上。


    戴好后,他托着陌影的手左看右看,赞许地点头:“大小正合适,不枉费我深夜给皇上量了尺寸。”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陌影震骇不已。


    子夕把他束缚住,又抓起他的头发闻,用手指梳理陌影披散的长发。


    “好闻,真好闻。”他好声好气地商量,“我也想与皇上同床共枕,皇上答应吗?”


    陌影猛地瞪向他,想起那夜装睡被子夕闻,忽而生出跗骨的恐惧。


    子夕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不知他什么时候盯上了自己,隐忍不发,就为了等抓住他这一刻。


    但是,唯独这一点,他忍不了。


    可以被他抓,可以被他囚禁,但决不能忍受他的侮辱。


    “子夕,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们之间绝无可能。真要撕破脸皮到这一步吗?我不相信你没有困难的时候,有我的帮助你会轻松很多。”


    子夕笑意一敛。


    陌影紧张不已,生怕对方发难,紧紧捏住了被子。


    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子夕莞尔,灿烂笑容重新回归,“你不知元皎炎多喜欢你瞪他的眼神,刚好,这样的眼神我也喜欢。多么倔强又漂亮的小兽,谁能不痴迷?”


    子夕从头到尾把玩着陌影的头发,时不时放在鼻尖,偶尔还用陌影的发丝挠过自己手心。


    “皇后还活着,皇上又对他那么喜欢,现在与我同床确实不太合适。”他相当好说话的样子,站起身道:“先让你的气味充满我的卧房,我便心满意足了。”


    他的弦外之音很清楚,在易丛洲没死之前,他会忍着。可易丛洲,就是他下一个要对付的目标。


    子夕给陌影脱了外衣,将他放在床上,温柔地给他盖上被子,伺候他的模样与先前别无二致。


    他起身离开,到了半路,忽然转头,“皇上说得对,有你的帮助,我确实更轻松。”他站姿挺拔,露在烛光中的半边脸颊看不出一点情绪,“皇上可知,你从救我那一刻,便彻底帮了我。从此,除了皇位之外,我有了第二个目标。容易得来的东西没意思,要费尽心思追到,才更让人珍惜,对不对?”


    陌影毛骨悚然,这才知道自己掉入了怎样的深渊。


    外头传来成列的士兵巡逻走动的声音,不难想象,这处卧房已被牢牢地监视了。


    有锁环的存在,他无法瞬移,根本逃不出。


    若是一般人,此刻便走投无路,求救无门。


    好在他不是人而是魔,平时行事小心,子夕并不知道他是魅魔,更不知他可以操纵魅影。


    房里只在角落留了两盏小灯,陌影将小半张被子踢到床沿边,便形成了一块黑暗区域。


    无法写字,他只能在脑海里说话,让魅影传话给易丛洲。还特意嘱咐,易丛洲在打战时不许传,等他到了安全之处,才能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他。


    大敌当前,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让易丛洲分心。


    易丛洲连夜带戍边三卫撤离,找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天然树林屏障,扎营休息。


    帐篷相当简陋,只能容许几人躺下。


    他身心俱疲,闭上眼睛,又想起陌影为他哭肿的眼睛,既觉得心疼,也感觉到了笨拙的暖意。


    帐篷上黑影一闪。


    易丛洲熟练地灭了灯,黑影窜入他的帐篷之中。


    “丛洲,子夕以火药配方诱我去偷,我被他抓了。现在被囚禁在他买的庭院之中,身上绑着锁链,外头也有人镇守,逃不出去。”


    魅影掉落一张地图,正是陌影先前画的宅院地图。


    易丛洲猛地坐起来。


    子夕,竟然是他。


    趁他疏忽,将陌影骗去,还敢将他幽禁!


    强烈情绪上涌,许久没造访的戾气与疯狂一齐涌动。


    想到陌影焦急的脸,他极快地压下了种种冲动。


    西北战事吃紧,到处是别人的眼线,若他离开,局势可能瞬间改变。


    陌影第一时间找他求救,他却无法立刻营救。


    陌影查看蔺追云记忆时,暗探提到目睹泰宁卫将士尸体的易丛洲,说他表情「恐怖如修罗阎王」。


    若让暗探现在来看,易丛洲的神情比当时可怕数倍不止。


    易丛洲起身,摸出纸笔,简短写了几个字,让魅影带回。


    又以口哨叫来死士,吩咐道:“让替身快马赶来,不要走漏任何风声。”


    他暂时无法脱身,陌影的安危又不能不顾。哪怕心中的抗拒与仇恨比当年埋葬泰宁卫时更甚,他也只能让陌影求助他人。


    此时,蔺如尘是最好的选择。


    陌影按照易丛洲的计谋,将易丛洲写的那张关于他线索的纸条,让魅影送到蔺如尘的住处。


    他虽被囚于宅院,但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掌握着三大股票的最新动态。


    饶是如此,被困于方寸之间,吃喝拉撒都不能离开卧房,陌影也日渐烦躁。


    子夕把他关起来,他与坐牢没什么分别。若不是掌握着各种消息,知道自己有被救出去的希望,陌影真的会被关出毛病。


    而子夕此人,也愈发捉摸不定。


    他每日清早都会过来,给陌影梳头。数十个精美小盒被他放在梳妆台上,玉簪、发带,冕旒,每个盒子里都有许多不同款式的头饰。


    他每次梳头,动作不疾不徐,每一根辫子,每一个簪子,都要极尽完美。


    陌影没想到伺候人还能上瘾,一个好好的股票男,没其他事做吗,每天给他打扮算怎么回事?


    觉得子夕脑子有猫饼,又不能表现出来,陌影只好忍了。


    早上梳了头,晚上睡前自然要拆掉。子夕从不假手他人,只要回到宅院,立刻来给他拆发髻。


    魅影监控着,陌影知道他被蔺如尘牵制对付,心情不佳。但纵使他回家越来越晚,他进房门时也都是笑着的。


    此人城府深不见底。


    早晚梳头不过一两个小时的事,陌影虽极不舒服,倒也不至于爆发。


    正好空出许多时间,他仔细翻找蔺追云的记忆,果然发现他与肃王元镇北有往来。


    蔺如尘是蔺家家主,他知道这事吗?


    无法求证,陌影也分不出那么多精力去求证。


    只要一闲下来,他无法自控地想到那一夜,易丛洲吻去他眼泪的那一夜。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易丛洲对他也是有想法的吧?陌影确定了九成,却总觉得不安稳,想问对方到底怎么想的,又觉得这样的事得当面说才好。


    见易丛洲,把事情问清楚,成了他最大的期盼。


    想象天马行空,他甚至想好了以后离开小世界,和易丛洲结婚时要布置什么样的场地。


    要不是两个男的无法生娃,他可能连孩子的名字也想好了。


    被囚禁后的第七夜,陌影收到了魅影的情报,蔺如尘行动了。


    数十个黑影飞跃过一条条街道,径直停在小院之外。玄衣卫各个都是高手,列阵迎敌。


    两方人马不约而同地把战场选在外院,内院空无一人。


    蔺如尘依旧穿着一身白衣,站在院中枯树枝头,头上是皎皎明月,脚下是烈烈大风。


    子夕从屋后飞过来,挡在他面前。


    “祭师大人,此处是本官的住处,祭师大人夜闯我宅,可是有什么误会?”


    蔺如尘不屑废话,手一抬,院里陡然出现无数条毒蛇,一些围住子夕,一些通过微微敞开的窗户往房中钻。


    子夕手中的剑一抬,近圈的蛇头被他悉数斩下,他转身来到窗边,阻截了蛇群的进入。


    这个空档,正方便蔺如尘行事。


    他朝房门劈出一掌,不光门,连里边的屏风也被劈成两半。


    看不到人,他转变方向,对着窗户一拍。


    两扇裂开的窗飞入房内,房中烛光一闪,照出了陌影的脸。


    夜晚的天气已十分寒冷,房内摆着许多炭盆,冷风一贯入,带出团团热气。


    陌影仅着一件红色单衣跪坐在床上,一手垂落,一手被金色细链拴住。


    他头上戴着红色镂空环纹头饰,贴合得很紧,烛光照耀在上头,便点上了夺目的金色。烛光同样印在陌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他的脸颊、脖子、手腕,都染上深深的欲色。


    美人在骨,美人在形,他静坐着,就能将所有人的魂魄捕获于无形。


    惊鸿一瞥,蔺如尘心头已一片滚烫。


    窗户破裂的碎片朝陌影的方向飞去,感知到危险的陌影猝然抬头。


    如墨的发丝从肩头滑落,他红唇一咬,往旁边一躲。清脆的金属相撞声响起,金链显得分外刺眼。


    看到外头的蔺如尘,他眼睛倏地一亮。


    便如忘川水中生的唯一一朵红莲,正肆意绽放,惹人遐想。


    蔺如尘手又是一挥,已到床沿边的蛇群如潮水般退却。


    他没有进房,身体往旁边一斜,剑堪堪贴着脸颊而过。


    子夕朝他攻来,动作极为犀利,只往要害刺。蔺如尘手中捏着一把针,一遇机会便如天女散花般射出,子夕不得不躲避,无法近身。


    他们俩打得眼花缭乱,不一会儿便双双受伤。血迹在白衣上尤为显眼,陌影不忍地偏头。


    到底直面过几次高手对决,他能分辨出蔺如尘占据上风。


    只要不是在火药那种碾压式的武器面前,他的功夫不比其他两个股票男差。


    蔺如尘带来的人实力强劲,在玄衣卫面前不落下风,能与之打成平手。没有后顾之忧,蔺如尘打得更为主动,手中不仅拿着针,还间或飞出蛊虫。


    一旦被蛊虫咬上,后果不堪设想,子夕不得已退到战圈之外。


    蔺如尘毫不恋战,接住院外属下飞来的剑,飞身进入房内,对着陌影手上的金链一砍。


    细链断裂,他将陌影扛在肩上,用蛊虫再度逼退子夕,眨眼间融入黑暗中。


    “如尘,你的血流得越来越多了。”


    “不要紧。”


    出了宅院,在窄小的巷里穿行,经过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转角时,右边突然传来破风声。


    陡然间感觉到极为浓烈的杀意,不光陌影害怕得一缩,蔺如尘都有些骇然。


    此人不知埋伏在这多久,他一路过来,没有任何察觉。不,此人甚至有可能在他抵达子夕宅院时就已在,亲眼目睹他与子夕相争,让他们二人受伤,再最后出手。


    对方显然算准了他的路线,故意在这里等他。能把自己的气息收敛到这种地步的人,恐怕实力在他之上。


    蔺如尘瞬间判断出劣势,可他不想放手。


    他躲开了那人的攻击,甩出一条条蛊虫。


    对方却没退,反而迎着他的攻击往前。


    蔺如尘在与他对招时脚下一刻也不停,经过转角,周边稍微明亮一些,余光瞥见一条黑鞭迎面朝他抽来。


    攻势如电似雷,再扛一个人愈发吃力。


    此时将陌影往远处一扔,趁对方追陌影而去,他用蛊虫封住对方后路才是最好的办法。但此计风险太大,若这人接不住陌影呢?


    没有功夫的皇帝,落地必然重伤。


    蔺如尘没有犹豫,将陌影放在地上。长鞭又至,蔺如尘下腰躲避,这么一点点空档,那人已背上陌影,扬长而去。


    蔺如尘想追,可子夕之前刺出来的伤口极深,一打斗,血有止不住的趋势。


    自己身体状况不佳,没有一争之力。况且,子夕马上会跟来,劫走陌影的人定然想让他阻拦,他才能越逃越远。


    他已失了先机,便让后方的子夕与那人缠斗。


    蔺如尘极快地从小路中撤走,脑中不停思索。天太黑了身形看不见,可那人的招式相当陌生。


    子夕手下没有这种人,他也不可能弄出这种让人被劫走,又反向劫人的事。


    那人背后的人,是元皎炎还是易丛洲?


    元皎炎已对元镇北宣战,率领的大军都已到西南,应该无暇顾及京城。


    易丛洲,是你吗?


    陌影被背着往前,心紧张地狂跳。


    “你、你是谁!”对方摆明冲自己而来,让他放人绝对不可能,陌影只好退而求其次,“你是元皎炎的人吗?”


    那人似乎觉得好笑,发出很轻很短促的笑声。


    刻在骨子里的声音,在梦里听到过无数次的声音。


    “丛、丛洲?”陌影觉得不可思议,在对方肩膀上捏了捏,又凑近闻了闻气味,“怎么身形和味道都不对……”


    “总要作一番乔装。”


    整句话一说,陌影彻底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刚才还担惊受怕的心被狂喜笼罩,“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在京城,不是在西北军营吗?你走了,其他将士怎么办,胡月国的敌军怎么办?”


    既高兴又激动,若不是被他背着,陌影说不定已手舞足蹈起来。


    连珠炮弹的问题让易丛洲勾了勾唇角,低声道:“阿影有事,我怎能不来。”


    他把消息透露给蔺如尘,就是为了掣肘子夕,让子夕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


    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去营救,怎么可能让陌影从狼嘴落入虎口?


    简单几个字,让陌影心中暖呼呼的,他忍不住贴着易丛洲的背,轻轻蹭了蹭。


    天啊,这是什么绝绝子的小魅魔,少主有难,立刻就抛下军务过来救。


    “西北那边会不会出事?”


    “在阿影心中,我是行事这样草率的人吗?”


    “你不是。”戍边三卫是易丛洲的心血,每一个兄弟的命他都看重,不可能置他们于不顾。大约用了什么金蝉脱壳之计,这才千里迢迢赶回来。


    “丛洲,你好厉害。”没确认心思时,陌影可以随随便便夸人,此时此刻在对方背上,感受着对方温暖的体温,却说不出什么情话。


    他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一张嘴,冷风灌入,立马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易丛洲要救人,自然不能带太多东西,听到声音后立刻提速,“忍一忍。”


    “不急。”


    见易丛洲没有放松,反而紧绷着脊背,他问:“怎么了,怎么不回小院?”


    “子夕在后面追。”


    陌影吓了一跳,放出魅影一打探,果然如易丛洲所说,子夕离他们的距离并不远。


    而且,不论他们往什么方向,走多么偏僻的小路,子夕总能迅速调整位置。


    陌影心提了起来,悄声道:“他怎么知道我们会往哪走?”


    “他在你身上下了追踪香,须入水才能洗掉。”


    “什么?那我们赶紧到郊外,找一条河洗一下。”


    “太冷了,你受不住的。”易丛洲比陌影还了解他的身体,魅魔对温度变化太敏感了。


    在西北时,他故意用薄被子,第二天醒来,每次陌影都在他怀里,这就是最好的铁证。


    陌影也知道自己不抗冻,提议道:“要不去皇宫?皇宫中的御池常年是热的,宫女每天都会换水。反其道而行之,子夕应该猜不到。”


    “不,子夕在宫里的眼线太多,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抓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很快就到。”


    易丛洲故意多绕了两圈,最终拐入一处高门大院的府邸。


    躲开家丁巡逻,他径直来到后院,里头有一处天然泉眼,上头氤氲着白色雾气。


    他将陌影小心地放下水,自己也进入水中。


    水激起的涟漪被常年守护温泉的家丁注意到,他从后方岔路一转,来到前院禀报给总管。


    “有人入温泉?”总管并未惊慌,反而摆手让家丁下去,“老爷说了,最近正值多事之秋,咱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专门给老爷泡药浴的温泉也是吗?”


    “温泉又算得了什么,有些人可不是赔上温泉惹得起的。去,不要声张,你到别处巡逻,就当没有看见。”


    舒适的水温让陌影惬意地舒了口气,脱了那极薄的如同摆设的外衣。


    最有可能被下追踪香的地方便是头发,他没擦身体,先洗头。


    子夕今天给他弄了镂空环纹头饰,戴的时候好像不费力,弄下来却很麻烦。


    陌影扯了扯头发,被头饰弄得极痛,冲前方小声道:“丛洲,来帮我一下,这头饰拆不下来。”


    他并不清楚易丛洲的方位,还以为人在前面。水波一动,易丛洲的头却从斜后方冒了出来。


    “无需这么小声,此处没人。”此时晨光熹微,正是一天中极冷的时候,一说话嘴边就有一团白气。


    “陶景中大人府邸竟有天然温泉,真是想不到。”


    易丛洲回答:“他需要泡温泉药浴,因这里有天然泉眼,才买下这块地的。”


    他一边给陌影解疑,一边认真研究发饰,用手指梳理陌影的头发。


    手指触到头皮,陌影的身体不受控地颤抖一下。


    他在心中土拨鼠尖叫,不停告诫自己:忍住!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会儿还要和易丛洲表白,现在不能慌!


    子夕梳头时也用手指按过他的头皮,他心中只有恐惧,怎么到了易丛洲这,就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子夕每日都给你梳头?”易丛洲小心地取下发饰,垂眸将它放在手心把玩。


    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小魅魔产生什么不该有的误会。


    “你、你听我说,他除了给我梳头,再没做过其他的事。不用管他,我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怎么还有人喜欢伺候人的。”


    他慌张地抢过发饰放在一边,想沉下去洗头,可锁环还在手上,一动就响。


    “我来。”易丛洲托着他的头,从发根到发尾,一路摩挲下去,洗得格外认真。


    陌影小心脏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亲昵,心跳声大得连自己都能听见,「喜欢」两个字在嘴边呼之欲出。


    “我……”


    “怎么了?”


    简单的几个字已含在了口里,拖后腿的牙齿却紧绷着,轻易不肯将它放出。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易丛洲早已看到他红透的耳根,循循善诱道。


    “有、是有。”陌影一闭眼睛,豁出去了,“你、你你……”


    要了命了,不管他怎么下定决心,就是说不出。


    易丛洲没有再催,“此处不方便,回小院再说。”他促狭地笑了笑,“阿影是否要我给你擦身?”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陌影转过头,以单身魔手速擦澡。


    澡是洗完了,不争气的心依旧高位运行,心跳完全没有回到正常速度的趋势。


    他握了握拳,鼓足勇气转过身,“丛洲,我们走吧。”


    后方的水面全无动静。


    在陌生的地方,陌影的紧张也来得分外快,“丛洲?”


    一条条水纹从远到近蔓延,忽然,易丛洲钻出水面。


    日光已至,他身后的天际,一轮红日正悄然冒头。


    陌影顾不上赏月,愣愣地望着易丛洲,三魂七魄已丢了一半。


    易丛洲发髻已散,他将头发完全往后梳,完完整整露出脸颊。


    刀刻般立体的容颜,深邃至极的目光,肩膀的线条极为漂亮。


    上次在屠冬住处后方的泉眼看过易丛洲的上半身,过去这么点时间,他的肌肉瞧着更为饱满,陌影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他的模样让易丛洲眼睛里带了点笑意,靠近他耳边问:“少主又想摸吗?”


    啊啊啊停下,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以前那是他年幼无知,还以为自己是直男,摸一下胸肌很正常。现在不同,关系都没确定他就想摸人家,与老色批有何分别?


    “不、不用……”可是,拒绝的话也烫嘴,也说不出。


    易丛洲眼角弯弯,忍俊不禁地抬起嘴角,主动拉起陌影的手,按在胸膛之上。


    在水流中,胸肌更软更丝滑,陌影只觉手心要起火,羞涩难当地低头。


    清晨红色的太阳极美,却远不及陌影。


    易丛洲忽然往下沉了点儿。


    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陌影的心,他不解地抬头,嘴唇忽而一软。


    易丛洲轻触一下便退开,面带笑意地凝视着他。


    当机的陌影嘴唇微张,脑子又烫又甜。


    一滴水从他的头发掉落,正好落在他嘴唇上。


    易丛洲又靠近,将水珠吮去了。


    陌影的眼睛羞怯而明亮,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露出一点点赤色舌尖。


    这模样要是给别人看了去,不知有多少男人要为他疯狂。


    易丛洲眸子沉了沉,将他抱离水面,穿上早就准备好的衣裳,极快将人带回了小院。


    将他手上的锁环取下,脸颊红彤彤的陌影才回过神来。


    “丛洲,你……”


    易丛洲这五年来所有的笑都给了陌影,他眸子极为认真:“阿影,我喜欢你。”


    猜到是一回事,真正经历是另一回事。


    陌影眼前仿佛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美不胜收。他的心也被巨大的惊喜与感动盈满,终于鼓起勇气,抓住易丛洲的手,“丛洲,我也喜欢……”


    易丛洲抬起手掌,挡住了他的嘴唇,“别急。”


    陌影不解,见易丛洲有些纠结,胆大包天地凑过去,亲了亲易丛洲的手心。


    易丛洲眸色暗了暗。


    陌影不知从哪儿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到对方两次主动让他摸胸,自己这个少主也不能落后。


    亲了不够,还变本加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易丛洲手掌微颤,表情深沉无比,深深凝视着陌影,“阿影,若我不是你认为的好人呢?我手上沾了很多人的血。”


    “那也不能怪你,这样的世道,不杀人就要被人杀。”


    “若我骗了你呢?”


    陌影正色起来,凑近易丛洲,捏了捏他的耳垂,“骗了我什么?快从实招来,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他可爱而灵动的样子让易丛洲心里的重担卸下去不少,“怎么严?把我吊起来毒打吗?”


    “那可不,狠狠地打,打你的……”陌影在他的胸膛拍了拍,“打这,谁让你总是用胸肌勾引我。你老实说,先前在屠大哥那就对我有想法了吧,那样诱惑我,对我用这些计谋,你说该不该打?”


    拍了几次,陌影笑道:“好啦,打完啦,不计较你色诱本少主的行为了。”


    易丛洲笑得格外温柔:“好。”


    陌影看出他不想说骗了什么的问题,不急着追问,反正来日方长。


    “要是小小骗一下就打胸,要是大大地骗我,哼,你就献上屁股墩子,等着挨我的揍吧。”


    那神气又带着撒娇的语气让易丛洲克制不住,将他搂在怀里。


    深嗅了一口他身上的清新暗香,正想说话,忽然感觉陌影身体一抖。


    两只黑色小角在他头上长了出来。


    陌影退开,很没面子地揉了揉,凶巴巴道:“不许看,谁让你呼吸洒在我耳朵后面,这谁顶得住,只出来小角没长出尾巴已经很给力了。”


    语调脆生生软乎乎的。


    易丛洲拉住他要逃离的手,将他带到自己怀里,极为珍视地在他的小角上印上一吻。


    陌影抖得更密。


    第54章 心痒小魅魔


    放开陌影时, 他完全成了一只煮熟的虾,裸露在外的皮肤无一处不红。


    他想收回小角,可情绪激荡, 能量也跟着不受控, 怎么也无法成功。


    若放在平时,他肯定会用手按着小角, 争取把它用暴力按回,可这一次,他连触碰都不敢。


    感觉到易丛洲的亲吻, 他的小角变得异常敏感, 又热又麻又酥。


    他要是再触碰,很可能出洋相。


    才刚奠定男友身份, 可不能在自家小魅魔面前闹出什么尴尬的事, 要不然怎么见人?


    “丛洲,你也累了吧,现在天还早,要、要不咱们先补个觉?”


    夜晚看得没那么真切, 天一亮就清清楚楚。


    易丛洲眼下都是乌青,胡茬也冒出一截, 只是他用神采奕奕掩盖住了憔悴, 不容易让人发觉。


    “也好。”易丛洲将他拉到里侧, 取下屏风上的布巾, “先给你擦擦头发,还没干, 冷不冷?”


    “不冷, 你的预判真的好强, 猜到子夕可能下追踪香, 还在陶大人的温泉那里藏了衣服。”


    易丛洲轻轻笑了。


    笑明明如此寻常,落在陌影耳里,却让他内心狂叫,灵魂都麻了。


    这是什么宝藏笑声,也太苏了吧!


    易丛洲擦得极细,动作毫不急躁。


    他擦肩,陌影才掀起害羞的眼皮,“我也给你擦。”


    “好。”


    此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忘记了,易丛洲的内力分分钟就能烘干头发的事。


    关系定下来了,陌影心中还是乱,夹杂着坠落满地的甜,如同洒在面包上的一层糖霜。


    心静不了,手上便没有章法,等他擦完一看,易丛洲的头已被他搞成鸡窝。


    “怎么这样,啊丛洲,别动,我给你拿梳子梳一下,等我!”


    铜镜就摆在易丛洲斜前方,他对着镜子一照,看向陌影的目光里盈满了笑意。


    “我、我第一次给别人擦头发,没有经验才会弄成这样的,下次肯定不会再这样了。”陌影只想找个洞钻进去,瞅瞅他干的这是什么事。


    易丛洲怎会因这点小事怪罪,见他手忙脚乱,反而觉得他可爱极了。


    心里这么想,他却故意板着脸,点了点陌影的鼻尖,“若下次还弄不好,我可要惩罚的。”


    “好,任你惩罚!”陌影豪气地说完,很没胆地问,“什么惩罚,能先稍微透露一丢丢吗?”


    “罚你……”易丛洲将尾音拉长,起身将陌影拉到床上,替他脱了鞋。


    他自己也上床,二人并排躺着。


    “睡觉。”


    陌影心差点沸腾,什么?


    罚他睡觉?怎、怎么睡?是他想象的那个意思吗?


    别啊,那多不好意思,如果是罚睡觉这样的惩罚,搞不好他会故意将易丛洲头发搞乱的。


    啊,不行,不能做这样的奸诈之徒!


    陌影一边偷着乐,一边义正严词地批评自己,脸上的傻笑一直没停过。


    要是他这模样给手底下的魔看到,长老们准会痛心疾首少主被人拐走了,然后组队来把易丛洲头打掉。


    易丛洲给他盖好被子,陌影乖巧地道了一声晚安,偷瞄对方的侧脸,心中邪念又起。


    怎么办,好想和在军营中那样,与易丛洲抱着睡。


    小魅魔看起来是特别正经的那种魔,这样的要求会不会太唐突了?


    偏偏小院里的被子很厚,他想用被子太薄睡觉会冷这样的理由都不行。


    “睡不着吗?”


    陌影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没、没有,就是……”


    易丛洲低笑一声,忽然转到陌影面前,长臂一捞,将他搂在怀里。


    惊喜来得太快,陌影都是懵的,骤然触碰到温暖的身躯才反应过来。


    “怎、怎么……”陌影松松地抓着他的衣襟。


    “想抱我的阿影,不行吗?”


    陌影只想给易丛洲点一百二十个赞,有什么不行的,你简直太行了!


    “没有。”陌影声音低低的,也绵绵的,“我也想抱你。”


    好一会儿,易丛洲没给任何反应。


    陌影正想抬头看,对方软软的嘴唇压了下来。


    从他的耳根开始,一路亲吻到嘴角,最后停留在嘴唇上。


    陌影手猛地用力,将易丛洲中衣的衣襟捏成一团。


    他的长发铺在枕头上,易丛洲顺着丝滑的头发往上,捧住了他的后脑。


    感觉到陌影小小的僵硬,他微微退开了些,问:“怕吗?”


    怎么可能,区区一个亲吻,他怎么会害怕!


    尽管脊背一直细密地发颤,全身的皮肤也敏感到泛起一层痒意,陌影也绝不承认他在慌。


    他可是少主,关键时刻,必须拿出少主魄力。


    小魅魔这样主动,他可不能输。


    不仅要反亲回去,还要比易丛洲亲的更多,更深!


    他眼含春水,放出一句霸道总裁常说的狠话,“丛洲,你、你这是在玩火,小心一会儿我把你弄哭!”


    这样的话让他羞耻得要命,生怕易丛洲笑他,眼睛一闭,将易丛洲灭口。


    嘴唇印在易丛洲唇上,强烈的感觉直充大脑,陌影甚至觉得肩胛骨发烫,翅膀有长出来的架势。


    他口干舌燥,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


    易丛洲按在他后脑的手收紧。


    自控力在崩溃的边缘横跳,他的气息陡然变得十分危险。


    陌影自然也感觉到了,赶忙退开,一看易丛洲,对方的眼眸沉得看不到底。


    “睡、睡了。”陌影对自己做的惹火事没有自觉,手往下游走,找到易丛洲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我的丛洲宝贝,睡了。”


    一声宝贝让易丛洲把他的手捏得死紧。


    本就知道陌影惑人,到了床上,更发现了他的磨人。


    磨得人心痒难耐,自制力崩塌。


    阿影还没准备好,不能把他吓到。


    那就暂且把今天的份忍下,等到真正拆吃入腹那一天,他连本带利地讨回。


    如此想,易丛洲才能将内心狂烈的□□压下。


    他将胳膊放在陌影脖子与枕头的缝隙中,与对方胸膛相贴,抱得极紧。


    “睡吧,我的阿影宝贝。”


    陌影心底又开始土拨鼠尖叫。


    干什么学得这样快,那他贫瘠的知识储备怎么跟得上?


    但是耳朵将他出卖,只想听更多爱语。


    但易丛洲那样辛苦,他不好意思再打扰。


    这一趟小世界真没白来,不仅解救了小魅魔,还顺便解决了个人大事。


    对了,等回西北还要感谢下岳黎。就是在共浴时丛洲才给他表白的,他出的这一招真好使。


    陌影胡思乱想着,精神处在不自然的亢奋状态中。本以为会失眠睡不着,可听着易丛洲的心跳声,呼吸着对方让人心安的气息,他渐渐涌上了睡意。


    这几天被子夕所困,心中的弦一直绷着,也难怪到了放松的港湾,他会觉得疲惫。


    等他睡着,易丛洲睁开眼睛,在他耳朵又吻了吻,悄声道:“这辈子,你逃不掉了。”


    一觉睡到下午才醒,阿婆煮了好菜,他们热乎乎地吃了顿饭。


    有陌影在,回西北很快。


    到了主帅帐篷,陌影抬头便看见一个与易丛洲一模一样的人,这才知道他用了替身。


    “难怪可以回京城,军中还没出事。”陌影啧啧称奇,“脸好像,不仅面貌像,神态举止也一模一样。”


    替身将□□一撕,底下是截然不同的一张路人脸。


    “阿影想要玩玩吗?”


    “可以吗?”陌影眼睛一亮,“如果我外貌改了,便可以待在你身边,不怕被发现破绽了!”


    那替身是将身家性命托付给易丛洲的心腹,闻言笑道:“请到这边来。”


    他手指特别灵活,面具贴得又快又好。


    贴完陌影一照,平凡无奇,扔人群里水花都不会冒一个。


    不光脸型,连眼睛都变成了三角眼,与真实相貌全然不同。


    “太神奇了叭!”打听了卸面皮的方法,发现特别简单之后,陌影当下拍板,“就用这个了,丛洲,就让我当你的亲兵,贴身伺候你的那种,好不好?”


    “好。”


    虽有魅影的情报,可这么多天不在,会总要开一开的。


    易丛洲召集众将领议事,人来齐后,他没说正事,先介绍陌影。


    “他是我帐下的亲卫兵,负责本将日常起居一切事宜,你们不可怠慢。”


    跟着易丛洲出生入死的几个属下差点没惊掉下巴,一个个盯着陌影猛看,就像在看稀世国宝。


    不是吧?从军这么多年,将军从来讨厌别人近身,大事自己做,小事岳黎做。更别说让人贴身伺候,简直不可能!


    这其貌不扬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入将军法眼?


    岳黎,你的饭碗被别人抢了,不得表示一下?


    其他兄弟纷纷给岳黎递眼色,他却云淡风轻地一笑。


    他从陌影的身形和对方身上披着的将军斗篷判断出,这就是皇上派到将军身边的眼线。


    哎,成了婚的男人没自由,将军自愿吃这种苦头,同为男人,只能送去美好的祝福了。


    “开始议事,对最新的情报,各位有什么想法,一一说出,随后讨论。”


    西北军分为两个派系,一个以易丛洲为首,一个以蔺追云为首。


    易丛洲当上主帅之后,但凡议事,蔺追云没有一次不闹,易丛洲提的策略,定然要被他贬得一文不值。


    蔺追云手下的将领悠悠换了个坐姿,就等蔺追云对易丛洲开火,谁知等半天,什么都没等来。


    他们不解地望向蔺追云,却见他一反常态,坐姿异常端正,热烈而崇拜看着易丛洲。那神情,就像饱读论语的学子,忽然见到了孔子本人,又敬重又激动。??蔺将军这是怎么了?


    一个将领百思不得其解,可这么久的习惯告诉他,反驳易丛洲总是对的。


    他翘起二郎腿,抬起下巴高傲道:“易将军这说的什么话,您是主帅,咱们不得听你的?我们说了没用,最后还得看您的意思。”


    另一人和他唱双簧,“可不是吗,我们这几天主张进攻,多少次了,主帅您每次都压下,还谈什么谈?要我看,以后议事也可以省了。”


    几个小将领,敢对主帅这样放肆,岳黎深深觉得屈辱,手掌紧紧捏成拳。


    他知道自家将军忍而不发,平时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就会要人命,剥人皮。


    可这种气,将军受得了,他受不了。


    他想拍桌子发作,又怕影响易丛洲计谋。若蔺追云下令,让他的士兵抵抗作战,极可能左右战局的成败。


    一口气咽不下,他却不能不忍!


    “嘭!”侧面响起重重拍桌子的闷声。


    岳黎愣了一下,暗自纳闷谁比他还勇,竟敢当面发飙。转眼一看拍桌的是蔺追云,当下傻眼。


    “你们怎么和易将军说话的?”蔺追云气势汹汹,“他是主帅,谁给你们的胆儿?来人,把这两个出言不逊的给我拉下去,每个打四十杖,各自降一级!”


    “啊,将军,您怎么……”


    主动发难的将领是蔺追云手下最狗腿的,平日为虎作伥做过最多腌臜事,全然没想到,蔺将军竟有当众下他们面子的这一天。


    不止驳面子,更要惩罚他们。


    为什么?易丛洲不是他们的死敌吗?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尊重易丛洲,就蔺将军不可能!


    突然转性,是性情大变还是麻痹易丛洲的计谋?


    两个将领惊疑不定,蔺追云更怒,“本将军的话你们当耳旁风?再不下去领罚,给你们再加二十杖!”


    他们这才知道蔺追云来真的,诚惶诚恐地跪倒,连滚带爬地出了营帐。


    蔺追云手下其他将领宛如被当头棒喝,一个个眼冒金星,完全反应不过来。


    被这样敲打,他们以往的嚣张气焰全无,松散的坐姿顷刻改变。


    岳黎看到他们不停擦冷汗的样子,心里大为爽快。


    虽然看不懂蔺追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管他呢,爽就完了!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总算被人勒了脖子,还是被他们的顶头老大。


    哈哈,大快人心!


    蔺追云训斥完手下,主动站起身,从桌边拿起茶壶给易丛洲倒茶,“易将军,别理那两个狗东西,以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说不打就不打,我全听您的。”


    茶被放在易丛洲面前,他连看都不看,“他们是狗东西,那你呢?”


    蔺追云恍然大悟,“我是最大的狗东西,我也是狗东西!易将军,想要狗东西为你做些什么?”


    跟随蔺追云的将领们犹如遭受晴天霹雳,有一个差点摔下椅子。


    岳黎及他身边的弟兄爆发出一阵笑,岳黎嗤道:“既然知道是狗东西,还敢在将军面前晃?”


    蔺追云手下对他怒目而视。


    “岳副将说的是,我这就坐好,有什么吩咐?”


    蔺追云手下垂头丧气,有如丧家之犬。


    岳黎通体舒畅,这口恶气终于出了!


    平时没少被针对奚落,这次看他们敢怒不敢言的寡妇脸,别提多解气了。


    议事十分顺利,凡易丛洲说的,蔺追云第一个支持,说要突袭,便让自己手下的兵打头阵。


    不光是他手下,连岳黎他们都猜,莫不是被下了降头?


    这样的降头可真好,再来十个八个的,让蔺追云永远保持下去。


    议事完毕,蔺追云一干人等灰溜溜地逃走,岳黎终于放声大笑。


    “兄弟们,终于遭报应了,苍天饶过谁!”


    “哈哈哈,蔺追云这龟孙,让他冲在最前面才好。害死原泰宁卫那么多弟兄,就让他这孙子亲眼体会战场的残酷。”


    “这样的议事好,将军,明日再议一次可行?最好当着百夫长他们的面,让所有人都看看蔺追云现在这副德行。”


    “将军是怎么制伏那孙子的,他也太听话了,笑死。”


    大伙儿兴高采烈,易丛洲却没太多反应,淡淡道:“蔺追云旗下的兵会逐渐并入你们旗下,你们不如回去想想,怎么练好更多兵。”


    “真的吗?真的有兵吗?”岳黎激动道:“将军威武!”


    “一人再给一万都不嫌多,将军想给多少给多少!”


    他们从笑蔺追云变成争兵,一心想多带点儿。


    一群活宝,把陌影看得忍俊不禁。


    “还不走?”易丛洲眼皮微掀,下了逐客令。


    “得嘞,我们这就走。”岳黎对陌影道:“那个谁,好好伺候将军!”


    易丛洲斜眼看向岳黎。


    岳黎打了个寒颤,一溜烟跑了。


    陌影笑着上前收拾茶杯,易丛洲抓住他的手,“我来。”


    他将茶杯洗了,又给陌影擦了手,将人推到椅子上坐好,“这便是收魂?”


    “是呀,少主厉害吧。我让蔺追云听你的,不许忤逆你。”


    易丛洲在下属面前不苟言笑,就算众人都被蔺追云逗笑,他也不曾抬起嘴角。


    此时却毫不吝啬笑容,眼角眉梢都是愉悦,双手按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凑近了,问:“阿影这样厉害,需要什么奖励?”


    这样有侵略性的易丛洲简直性感得要命,陌影血条猛掉。


    想要什么那还用说?想要亲吻,不能是浅浅的一下两下的亲吻,是咳咳,有点技巧性的那种吻。


    这让他怎么说得出来?


    在别人面前已然不社恐,在易丛洲面前,社恐却卷土重来。


    陌影的血直冲大脑,望着易丛洲深邃的眼眸,眼睛一闭,飞快靠近他,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我要的奖励,你、你自己想!”


    他结巴着说完,从易丛洲手下的缝隙逃走,“我、我去找岳黎有点事!”


    易丛洲转身望着他的背影,许久,缓缓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还没到岳黎营帐,大老远便听到他激动的声音。


    “你们不知道,蔺追云那瘪三骂他们的时候,那两个人都傻了!过年都没这么开心,今天真的值了!”


    他憨憨的语气特别能感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娶了媳妇。


    陌影不想打扰他,在账外等候,不一会儿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了,逼问他是谁。


    听到动静的岳黎出来查看,赶紧叫人把他放了,让其他八卦的兄弟先回去,把陌影迎了进去。


    “兄弟,我还以为你在后方没跟过来呢,原来你一直在呀。都不知你藏在什么地方,躲得可真好,一点蛛丝马迹都发现不了。”岳黎由衷称赞。


    那当然,他人在不在西北,怎么留下痕迹。


    “岳副将,这次我是来感谢你的。”一想到自己这个万年单身狗终于脱单,一想到易丛洲温柔的眼神,陌影就止不住笑意。


    “谢我什么?”


    “我之前不是问过你,喜欢一个人怎么试探对方心意吗?”


    “哦哦想起来了,共浴是不是?”一提这个岳黎来劲了,“试了共浴了?到手了?”他自言自语道,“书局老板推荐的书真有用啊……”


    “嗯,他答应我了。”


    “太好了,恭喜你呀,兄弟!”岳黎想了想书里面提到的内容,憨厚地抓了抓脖子,“那、那你们有下一步吗?”


    “下一步?”作为从现代世界穿来的魔,陌影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他不好意思道,“会不会太快了,也许他还没做好准备。”


    “不快,一点都不快。”书上都是这么说的,共浴之后,浓情蜜意,羞羞的事便水到渠成。


    岳黎没想到这样好的机会陌影都没把握住,为他感到捉急。


    见陌影羞得眼睛都不知看哪儿,他灵光一现,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你、你该不是不会吧?”


    完全有可能,肯定是对着美食却不知怎么吃!


    陌影脸红心热,“也、也不是……”岳黎怎么回事,一个古代人想法都这么前卫,是他太保守了吗?


    “什么不是,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我都看出来了。没事,不知道也没什么,我都是看了书局老板介绍的书,才被领进门的。”岳黎走到帐边放衣服的箱子前,抽出两本画册,“给,这个你拿着,特别管用,不用谢我。”


    说来也巧,龙阳图册他都送给了将军,今天早上将军忽然还了两本回来。


    这不,马上就用上了。


    “什么?”封面太隐晦,陌影随手翻了翻,立刻被其中的画面弄得头晕目眩,「啪」地把画册合上。


    “拿去看,只要储备了这方面的知识,这次是共浴,下次便是同床。”岳黎教陌影谈恋爱,比对易丛洲还上心,“两个男人嘛,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喜欢就上,兄弟,加把劲,把人彻底拿下!”


    他的豪情让陌影精神一震,倍感振奋,重重点头:“好。”


    岳黎说得没错,不用顾虑那么多,双方那么喜欢,更进一步又有什么?自己这进度说给其他魅魔听,估计都会被嫌太慢。


    就让他这个少主出马,分分钟把易丛洲变成他的魔!


    第55章 心痒小魅魔


    胡军擅长在雪地中行军, 速度极快。


    易丛洲也加紧了动作,将俘虏都赶在一个大圈中,让泰宁卫在右侧掠阵。


    又命士兵把权默推到最前方, 将他的铠甲脱了, 上衣撕开,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


    权兴并非有勇无谋之人, 在原地修整,分出小队过来谈判。


    易丛洲当着谈判官之面,一下下打在权默身上, 他劈开肉绽, 眼睛鼻子嘴角全是血迹,出气多进气少。


    谈判官一回, 权兴雷霆大怒, 当即号令全线进攻。


    军马狂奔,士兵们的呼喊穿透千里。还好地势不够高,要不然这么大的声势,极有可能引起雪崩。


    军鼓起, 鼓点豪放狂乱,陌影几乎按捺不住冲动, 想冲下去与易丛洲并肩作战。


    可他很快发现, 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易丛洲打开了一个口子, 让胡军进来, 等权兴的兵马进入包围圈,泰宁卫在侧翼游走, 就要形成包夹之势。


    战前叫阵, 权兴哈哈大笑, “就这些兵马, 也敢围我胡国大军!易丛洲,你后方大营已被我军炮兵摧毁,前后无路,只有地狱收你!现在放了权默,本帅留你全尸,若负隅顽抗,我便挖坑将你所有士兵活埋!”


    “这时候了,还看不懂吗?”易丛洲轻飘飘地回道,身旁的岳黎会意地拿出口哨,一连吹了三声。


    岳黎在军前从不露怯,大笑道:“既然嫌我们包围不够,那便多送你一些,让你死个明白!”


    权兴与后方的东鹤脸色齐齐一变。


    战士们的号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这次不只是左右两边,而是各个方向!


    戍边三卫中擅长弓箭的刺山卫、擅长长矛的塔安卫也在其中。弓箭手开路,剑雨将敌人封锁在包围圈内,骑兵缩小包围圈,手持长矛与盾牌的士兵最后进攻,敌人无还手之力。


    陌影不懂战术,但易丛洲行云流水的操作把他看得叹为观止。


    为什么以易丛洲的警觉与意识,会连输几战?他知道答案了。


    若不输,怎能麻痹敌人,怎能让敌军在后方布防分散兵力?若不输,怎能让权兴权默两兄弟大意。


    攻心为上,骄兵必败。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


    兵败如山倒,除了最后攻下权兴花了点儿时间,这一战既漂亮,也前所未有的痛快。


    全歼敌人主力,俘获敌人几千,权兴顽抗被杀,生擒副帅权默。就连赫赫有名的军师东鹤,也被流矢击中腹部,虽被一队人马拼死救回,就算能活下来,也定然元气大伤。


    戍边三卫大捷,承国大捷!


    大捷的消息插上翅膀,在极短的时间内飞入各家。


    子夕坐在梳妆桌边,面前依旧摆着那只木匣子,问身后的玄衣卫统领:“此战一打,胡军短时间内成不了气候,边境暂时得以安宁。易丛洲真以为皇上死了吗?竟一点退路都不留。”


    他半边脸藏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统领道:“属下不敢妄加揣测,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可以放着权兴不杀,以此为借口一直留在西北。边患一日不除,承国一日不可无易丛洲。”


    子夕抚着木匣子的边缘,思忖道:“蔺如尘那边呢?”


    “祭师府发动各方面在寻找,玄衣卫打探到的消息,似乎在找什么很重要的人。”


    子夕冷嗤,“人都在他手上了,还找什么?他一向藏得深,也一贯会伪装。”


    “主人既已将人在祭师府的消息透露给摄政王,让他们相斗即可。”


    子夕沉默不语,挥手让人退下。


    人一走,他探出一缕风,灭了蜡烛。


    而后,打开木匣子,从中拿出一根青色发带,深深地闻了闻。


    另一边,北苍国皇宫内,听到胡军大败消息的华服男子勃然大怒。


    “若非我北苍国丞相被袭,生命垂危,我怎会离开战场!胡军那群饭桶,偏偏不听好人言,一群蠢货,难怪败得这样难看!”


    他声音略大,吵醒了病床上面色苍白的人。


    那人苏醒后喝了药,缓了缓,道:“五年了,蛰伏了这么久的易丛洲,早已成为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他说着开始咳嗽,华服男子拍了拍他的背,摇头道:“他早就可以杀权兴,不光权兴,蔺追云那些欺凌他的,他也早就有实力杀掉,且不会背上任何麻烦。可以杀而不杀,此等坚韧,此等心性,远非其他人可以相比。”


    生病的男人道:“五年时间,他早已羽翼丰满。承国上下定会以为易丛洲是急于回宫而速战速决,可事情绝不是这样简单。”


    华服男子叹了口气,皱眉道:“他彻底解决西北后,便会将矛头指向承国内部。大后方一定,前方便要遭殃,元皎炎他们的好日子恐怕到头了。”


    他们在揣测易丛洲的动机与目的时,西北承国大营却在欢庆。


    那日大捷后,他们花几天时间解决了散落的胡军残部,后方围堵的炮兵也尽数被俘,还缴获了炮车与火药。


    这样的大捷,在过去十年中都极为罕见,怎能不好好庆祝一番?


    营中升起了篝火,士兵们围坐在火堆边,火上烤着滋滋作响、冒着油光的牛羊。


    空气中散发着酒香与烤肉的香气,将士们碰杯、交谈、大笑,有好些舞动着胳膊,跳起舞来。


    行军的困难,可能被敌军所杀的危险,满身的疲惫,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要胜利,只要能保一方百姓安宁,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易丛洲与主要将领坐在最中间的火堆旁,陌影坐在他的身边。


    将士们纷纷来敬易丛洲,他很少拒绝,基本都喝了。


    听将士吹嘘时,他便偏头朝陌影笑笑。


    他难得这样放松,陌影看得一阵心痒。


    看他作战才知他的厉害,陌影甚至敢说,易丛洲极有可能是这个朝代最杰出的军事天才。


    心中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陌影用手掌挡住口鼻,凑近他,小声说:“丛洲,你真的超超超厉害,骑马拖着权默的时候,你不知道模样有多帅。”


    易丛洲并未回答,只转头专注地凝视着他。


    跳动的篝火同时落入两人眼睛里,易丛洲眼角弯得更厉害,欺身过来。


    陌影无法动作,呆呆地不敢动,心跳得格外欢快。


    易丛洲停在陌影耳边,轻声道:“那阿影给我什么奖励?”


    这样一说,陌影双颊立刻烫起来,羞涩道:“你、你想要什么?”


    “你说呢?”


    陌影想到那两本他几乎倒背如流的龙阳图,吞了口口水。


    他们窃窃私语的模样被坐在火堆对面的岳黎看个正着。


    将军总把陌影小兄弟带在身边,这怎么得了?陌影小兄弟的心上人就在军中,让他心上人误会就糟了,要知道,龙阳图上的内容他都还没实操呢!


    岳黎拿着酒杯,绕了半圈,硬是将陌影身边的将领挤开,坐到了陌影旁边。


    “来,陌影小兄弟,我敬你一杯。”岳黎想把陌影往旁边带点儿,拉开他与易丛洲的距离,手抬起来刚打算放陌影背上,易丛洲忽而看了他一眼。


    岳黎拿酒杯的手一抖,另一只手放了下去。


    “我、我不能喝酒。”陌影心思都在易丛洲所说的「惩罚」上,不假思索地回绝。


    “哪有男人不能喝酒的?再说了,这段时间,陌兄弟忙前忙后地伺候将军,那么辛劳,这杯酒就当兄弟们感谢你的。”


    陌影的脸虽然平凡,可每次见人脸上总是带着笑,亲和力极强,与他打过交道的将领都对他很有好感,纷纷起哄让他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还怎么拒绝?


    陌影拿起酒杯,望向易丛洲,无声地请求他的同意。


    易丛洲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岳黎,手臂一伸,酒杯便到了他的手心。


    他仰头,一杯酒下肚。


    “阿影酒量浅,喝酒身体不适,我替他喝。”


    岳黎看得无语,将军这是怎么回事,管得也忒严。自己喝得起劲,却不让陌兄弟喝,还找那么蹩脚的理由,太双标了。


    既然将军想喝,做下属的哪有不陪的道理。


    军国大事定了,要解决的便是人生大事,岳黎打定主意,先吆喝弟兄们把易丛洲喝倒,再劝陌影喝几杯,让他趁着喝醉胆大,找到心上人,把该煮的饭给他煮熟了。


    岳黎一连敬两杯,易丛洲喝得面不改色。


    陌影却着急了。


    丛洲喝了不少,再喝下去恐怕要醉,身体也会很不舒服。


    他是少主,还让病弱的小魅魔给自己挡酒,实在说不过去,应该是他替易丛洲喝才对。


    眼见着易丛洲一杯酒又到了嘴边,陌影抬手抢过酒杯,豪情道:“我替将军喝!”


    易丛洲斜了一眼,嘴唇微勾,并未阻止。


    亲兵抢了将军的酒杯,这一幕让一圈人全部震惊。


    什么情况,陌影小兄弟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就算将军对他再特殊,那也是将军啊。往轻了说是不敬,往重了说是以下犯上。


    最了解易丛洲的岳黎手心已全部是汗。


    他煎熬地等待着,却迟迟没看见易丛洲变脸。


    相反,易丛洲还极快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陌影的头。


    岳黎:?


    是他喝酒太多醉酒了,出现不该有的幻觉了吗?将军怎么会笑着摸别人的头?


    他敏锐地嗅到一股危险。


    远在京城的皇上病还没好,痴痴地等着将军凯旋,将军怎么把人家的头摸上了?而且他摸的陌影小兄弟,在军中有心上人的,这让心上人看见了岂不是当场感情破裂。


    不行,皇上和陌影小兄弟的爱情由他岳黎守护。


    “将军,陌兄弟既然酒量不好,就让末将带他回营休息吧,今晚还不知要弄到多晚。”


    第一步就该把这二人分开,特别是笑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将军。


    易丛洲眼珠转动,斜睨着岳黎,“让你打的雪狐呢?”


    岳黎摸着后脑,支支吾吾道:“天太冷,雪狐都不出来。将军,明天我就去打,三天之内一定打到交给你!”


    “是吗?”易丛洲说话慢条斯理,却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岳黎冷汗直流,不管行军多忙,将军的指令就是命令,必须服从。易丛洲极少给下属单独指派任务,一旦分配了,必须完成,否则定受惩罚。


    其他将领推杯换盏的节奏慢了,看似漠不关心,实际上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将、将军。”这次庆功喝的酒是边关酒馆中老板自酿的烈酒,上头很快,陌影有点晕乎乎的,“打雪狐是做什么?岳将军事情好多哦,别让他去做啦。要是你想要的话,我给你打。”


    酒浸过的嗓子软软糯糯,还带着拖长的撒娇似的尾音。


    易丛洲又摸了摸他的头:“那便不让他打了。”


    其他将领的心情只能用惊异来形容。


    一个小小的亲兵,将军听他的话听到这种地步吗?


    岳黎则心情复杂,将军怕是要变心了。不行,皇上那么好,将军绝对不能出墙。


    正欲再说,一道拔高的男音打断了他。


    “我军大捷,将军功不可没,英明神武,所向披靡!”


    坐在旁边火堆的蔺追云一手抓酒壶,一手拿酒杯,略微踉跄地来到易丛洲身后,“将军,属下敬你一杯。依属下看,就该让祭师府的人把您的事迹昭告全天下,让所有百姓都知道将军的雄才大略,睿智英勇!”


    先前在他手下担当要职,现在被易丛洲调到边缘岗位的人垂头丧气,蔺将军简直没救了。


    “你有何面目来庆功?”岳黎对他假惺惺的做派很看不惯,“之前你对泰宁卫做的那些阴毒之事,你以为可以随随便便遮掩过去吗?”


    其他将领的表情也肃穆起来。


    大家都穿着常服,陌影还披着宽大遮风的斗篷,衣袖宽大。


    易丛洲在衣袖下准确地找到了陌影的手,捏了捏,悄悄道:“先暂时收了对他的控制。”


    陌影反应比平日迟钝一些,将易丛洲的手整个握住,消除了加在蔺追云精神上的影响。


    蔺追云捧着头,痛苦地后退,酒杯摔在地上。


    过了几分钟,他清醒过来,听到岳黎还在数落他,当即变脸。


    “岳副将,你只是一个副将,谁教唆你在本将军面前放肆?来人,岳黎目无军法,将他拉下去砍了!”


    易丛洲眼睛一眯。


    蔺追云咆哮的嗓门比谁都大,却没有任何一个士兵听他的命令。


    “都反了天了!”他怒不可遏,将酒壶摔在雪地上,“易丛洲,此次大捷,要不是本将的人打头阵,在战场上伤亡了那么多,大军怎么可能取胜?而且,你之前一直采取保守策略,是本将坚持要攻击,你偷了本将的计谋,还敢加功?”


    颠倒是非的话让一圈将士的拳头全部硬了,有几个当即站起来,“狗嘴吐不出象牙,胡说八道什么?”


    蔺追云表情狠毒,咬牙切齿道:“本将回去便给皇上上疏,让他治你偷窃战术,革了你的职,请皇上封本将为主帅!”


    陌影正喝易丛洲倒过来的茶,闻言噗一声全喷了出来,呛到了自己,咳嗽不止。


    皇上本尊就在这,给你下旨?怕不是痴人说梦。


    易丛洲见他咳嗽时还忍不住笑,顺了顺他的背,低声道:“先喘匀了,一会再笑。”


    动作如此亲昵,蔺追云顿时抓住这个把柄,“一个亲兵,有何资格坐在主帅旁边?不懂军法,不懂规矩,来人,把这亲兵拉下去打四十大板!”


    陌影简直叹为观止,上一个在他面前这样嚣张的,是被凌迟的池霖。


    蔺追云作恶多端,其恶甚至超过了池霖,还不懂夹着尾巴做人,实在是无可救药。


    易丛洲给身侧两个士兵使了个眼色。


    “你们这些蠢货,快点!若不将这亲兵铐起来,本将军便治你们的罪,让你们也挨板子!”蔺追云唾沫横飞,指着士兵的鼻子,盛气凌人地说道。


    士兵沉默地走到他面前,忽然伸出腿,踢在他的膝盖处,蔺追云腿一弯,跪了下来。


    “你们这些刁兵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放开本将军!”


    士兵压着蔺追云的肩膀,他动弹不得,敌视地盯着易丛洲,“易丛洲,本将什么身份你清楚,你自己什么斤两,也最好掂量掂量。”


    岳黎破口大骂,“什么身份?在军营中,你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主帅的属下!什么人啊,也敢在这吆三喝四的,触犯了那么多军纪,还好意思咬别人?将军,今日所有将士都在这里,不如就将这老贼的罪定了,看他怎么张狂!”


    蔺追云气得脸上青筋暴起,不停扭着,发出困兽般的叫声。


    易丛洲看也不看他,用丝巾擦干陌影嘴角呛水的水渍,又拿起烤肉,小心地切下一片,送到陌影手里。


    等蔺追云挣扎够了,他才慢悠悠扫了一眼,道:“将人带上来。”


    叮叮当当的清脆铃铛声响起,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长发女人被拉了上来。


    陌影好奇地一看,竟是之前蔺追云当众让易丛洲挑选的军妓。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易丛洲之前盯着这人看,他误会之后差点闹出笑话。


    “可认得此人?”


    “她?一个不知被本将军玩了多少次的军妓而已。”蔺追云嘲讽道:“易丛洲,你身为男人屈居人下,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成了可笑的男后。现在又见异思迁,想玩别的女人。想玩就直说,不管是军妓还是良家女子,只要本将一声令下,源源不断的女人给你送去,你随便玩,何必在一个军妓身上做文章?”


    易丛洲沉静如深潭之水,蔺追云三两句话不足以搅动水面。


    “此人已招供,军妓不过一个幌子,实际上她是胡军派来的细作。蔺将军,军法明令禁止不许带军妓在身边,你带她几个月,不知泄露了多少机密。”


    蔺追云完全没料到,呆愣了几秒,冲地上的军妓吠道:“狗娘养的□□,本将军让你吃香喝辣,你竟敢吃里扒外?”


    军妓抬起脸,脸上几道鞭痕,恨恨地啐了一口:“肥头大耳猪狗不如的东西,每次跟你,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蔺追云抓起一把雪,往军妓的方向扔,嘴里脏话连篇。


    军妓傲然道:“我胡军败在你易丛洲手上,我无话可说。可一次败又如何?总有一天,此处会被纳入我胡月国领土,有蔺追云这种败类,承国亡国之日不远!”


    她说话冷静,眼神坚定,与先前妖娆的模样截然不同。


    陌影对她肃然起敬。


    不过是时代造就的可怜人,若放在现代,这样英姿飒爽的小姐姐,不但能自己开创一番事业,也能得到许多人的尊敬和喜欢。


    看着看着,一块烤肉送到他眼前。


    “觉得不好吃吗?”易丛洲低声问他。


    陌影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他身上,“好吃。”


    “阿影这样关注细作,可是对她动了恻隐之心?若你不喜打杀,我便放她一马。”


    “不要。”陌影抓住易丛洲手臂,“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觉得恻隐,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军情大事,他不能随便左右易丛洲的决定。


    若放了这个女人,她回到胡月国未必能活命。就算可以活命,胡军也会把她派来这边再次卧底。战场瞬息万变,一个小小的因素可能会让上千士兵丧命。


    陌影没想到易丛洲对他的情绪这样敏感,不敢再看那女子,免得对方再说要放人这样的话。


    易丛洲见他的目光终于不再放在那女子身上,眼里的阴霾消散。


    他朗声道:“违规带军妓初入军营者,仗六十。先前那么多年,你往营中带了一茬又一茬军妓,看在蔺将军含辛茹苦为战事操心的份上,不追究了。这次出了细作,若还不惩处,那便是寒了所有将士的心。”


    岳黎这种时候特别麻利,迅速招呼士兵把板子拿上来,摁着蔺追云就开始打。


    “易丛洲,放肆!你哪有资格对我用刑,警告你,打我一下,我便让你痛苦一分!”


    一板子下去,他的嚎叫立刻变了声。


    他的下属戚戚然,易丛洲麾下的士兵则看得拍手称快。


    蔺追云穿着黑色外袍,衣服与皮肉被血黏在一起,血滴落在雪地上,分外显眼。


    越往后打,他声音越小,说出的话却越毒。


    “易丛洲,你们全家充作军妓的姐妹姨婆,一家子的烂货全被我下面的人玩了个遍,玩死的都不知有多少。易家只剩你一人,西北大患一除,你回京之日便是死期。你打了我,便是打了整个蔺家,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手下所有的士兵替你偿还,让他们如同先前的泰宁卫……”


    一个酒杯重重砸在他头上,他额头一下红肿起来。


    陌影忽然出手,不但惊了岳黎等人,连易丛洲都为之侧目。


    第56章 心痒小魅魔


    “闭嘴!”


    陌影脑中回放出易丛洲抱着死去的堂姐, 走到半路吐血那一幕。


    亲眼看着至亲被侮辱,不惜亲自杀人。易丛洲性格刚强,该有多痛, 才会让他气血上涌, 吐血不止?


    他胸膛起伏,手攥成了拳头, “狠狠打!这种人渣,打死都不为过!”


    纵然忍到全身发抖,吼叫声还是带上了哽咽。


    他这模样极其感染人心, 几个相熟的将领全部冲上前, 抢过士兵的板子亲自打。


    “留一口气。”易丛洲嘱咐一句,见陌影眼中含泪, 心软得不成样子。


    “晕吗?我让岳黎送你回去。”


    “是有点晕。”情绪激动时酒精上头更快, 陌影捧着晕乎乎的头,手不愿从易丛洲胳膊上放下。


    “你和我一起回去,你也不许再喝了。”他摇了摇易丛洲手臂,“不许喝酒, 也不许伤心。为蔺追云这种人伤心没有必要,将他罚了, 以前的伤痛就让他慢慢结疤, 好不好?”


    怕被人听见, 陌影说话特别轻, 落在易丛洲心间,却沉甸甸的有了分量。


    “好, 我答应阿影。”


    陌影高兴了, 捏捏易丛洲的手, “丛洲好乖, 那我也听你的,回去营帐啦。弄完蔺追云的事就回来,不许耽搁。”


    “好,不会让你久等。”陌影娇憨地蹭他胳膊,易丛洲嘴唇抿了抿,又问:“给我的奖励,少主想好了吗?”


    陌影倏地一下跳起,“你、你回来就知道了!”


    易丛洲失笑。


    他俩靠在一起说悄悄话,距离那样近,把岳黎看得心急如焚。


    “岳黎,你送他回营帐。”


    忽然被点名的岳黎腾得站起,正欲表表决心,脖颈处忽然刺痛。


    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世道险恶,堂堂将军竟用点哑穴这种损招,让他劝都不能劝!


    “还不快去?”


    岳黎怨妇般拖着步子,朝前指。


    “麻烦你啦,岳副将。”陌影压根没发现岳黎的异常。


    岳黎费力地用手给他比划。


    陌影头晕眼花,自然看不懂岳黎的手语,“岳副将,你往后指是什么意思?”他恍然大悟,“你让我照顾好将军是不是?”


    他笑得格外乖,“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的。”


    岳黎:鸡同鸭讲。


    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陌影这单纯的家伙懂什么,小白兔要被头狼看上了,还能跑吗?


    自家将军也是,要么就二十几年不动心,清心寡欲像个和尚。


    要不就跟情根忽然回归似的,先是爱上哪哪都好的皇上,让自己去给他偷被子。又是喜欢面貌平凡但性格可爱的陌影小兄弟,放在身边宠着,酒也不让喝,女人也不让看。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将军让他去打雪狐,就是为了给陌兄弟做斗篷。


    咋回事,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了吗?


    那皇上呢,皇上咋办?皇上为了自家将军,女色也不近了,娶了男后不说,还要遣散六宫,这样的好男人上哪儿找。


    哎,真的愁人,花心的将军真的愁死个人。


    送了陌影,他回到篝火旁,易丛洲扫他一眼,解了他的哑穴,瞥了瞥打板子的将领。


    他们这才真正用上力气,将蔺追云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六十下打完,蔺追云哪还有说话的力气,喉咙里含的全是痛苦低吟。


    “还敢提泰宁卫。”陌影不在,易丛洲的神态气势完全变了,面色沉沉,“带人上来。”


    带镣铐的几个士兵被押了上来。


    “怎么是他们?莫非他们是细作不成?”不知情的人纷纷猜测。


    易丛洲言简意赅道:“说。”


    最右侧的士兵摸了摸头上的血痂,颤颤巍巍地将额头抵在地面上,“启禀将军,小的原是蔺将军麾下的火头军。几年前泰宁卫被暂时划到蔺将军旗下,上头吩咐说每次做饭必须往他们的锅里加药材。”


    “只给泰宁卫吃加药的饭,其他人呢?”


    “其他士兵照旧,吃不加药的。”士兵在西北服役多年,见识过易丛洲治兵的手段,害怕得几乎跪不住。不等易丛洲发问,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所有情况都说了。


    “虽然上头管那东西叫药,但肯定不是好东西,泰宁卫吃了不久就性情大变,吃饭时多等一下都会引起争斗。”


    “药呢?”


    “小的最开始以为是好药,留了一些打算拿出去卖两个钱,后来看泰宁卫那样,吓得要命,就把药藏了起来。泰宁卫全部阵亡之后,上头要小的们把剩下的药交上去,小的怕受罚,没有交,药现在就在小的的营帐里。”


    旁边一个士兵出列,托着一个棕色布袋药包,“你看看,可是这个?”


    跪地的士兵抬起头闻了闻,“是这个。”


    易丛洲眉目格外冷肃,“传军医。”


    资格老、医术好的四位军医尽数到场,他们拿着药包一闻,脸色大变。


    士兵拿着火把给他们照明,他们仔细查看,用食指取了药粉搓了搓,舔了舔,讨论一番。


    “这是何物?”


    “回将军,若没有猜错,此物是极厉害的一种毒。老夫曾在古医术中看过这方子,混杂了好几种慢性毒,若长期服用,会产生成瘾性。”


    另一位军医道:“不但如此,成瘾后食不下咽,若一天不吃该毒,便会痛苦地发作,影响神志,狂性大发。”


    将士们听到这里,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刚开始是一两个,后来几乎所有人都站起。


    篝火被他们包围着,夜色很黑,却遮掩不住迟来的真相。


    先前的老军医又道:“成瘾性只是一方面,吃药后,人也会被掏空。但凡服用者,短则两三年,长则四五年一定会身亡,中毒者死时,无一不是骨瘦如柴,干枯如藤。”


    之前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今成长为泰宁卫新任头领的迟余愤而上前,一脚踩在蔺追云腰股的伤口之上,“说,是不是你下的毒!”


    前任头领从胡军手上救下他,带他入兵营,让他报效朝廷,手刃仇敌。


    那么威武的泰宁卫,竟毁在这样一个小人手里,为何世道如此不公!


    岳黎也喃喃道:“难怪当时我们到呼栏台,他们盔甲之下的尸体都瘦骨嶙峋。张头领那样刚直的铁汉,因无法面对兄弟们,才会自刎于我们面前吧。”


    死寂的沉默压在众人肩头,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与凛冽的风声中,他们仿佛听到了兄弟们无望的啼哭。


    为国捐躯者,却死在自己人刀下。背了几年的骂名,一度让易丛洲的戍边三卫跌入尘埃,濒临解散。


    他们的家人甚至得不到抚恤,那样热血为国家拼搏之人,宛如一块难看的疮,被屈辱地抠去了。


    “报仇!”迟余道:“如此伤天害理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我们要为泰宁卫的兄弟们报仇,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报仇!报仇!”


    当年追随蔺追云的将领全被推了上来,你一鞭我一剑,被愤怒的人们活活打死。


    肮脏的血迹蔓延在雪地上,正如熟透的果实摔在地面后,红色果肉砸了一地,果汁缓缓流出。


    许多士兵想到死去的泰宁卫,一边哭喊一边抽打死尸,表情痛苦得丝毫不像施暴者。


    易丛洲不发一语地看着,扫过地上害怕得涕泪横流,挣扎着往前爬的蔺追云。


    酒精催化着血腥,现场已在失控的边缘,军医被双眼通红如兽的士兵们吓得躲在一旁。


    能剿灭胡军主力的戍边三卫,是一支利刃。而利刃本身,本身就是危险的象征。


    “退下。”


    易丛洲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从头到尾异常冷静,未沾染上一丝一毫的狂热。


    可两个字丢入人群中,濒临疯狂的士兵们顿时安静下来。一锅滚烫的沸水,顷刻之间降温。


    这一刻,老军医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样的利刃若对着别国的敌人,自然是无往不胜,但利刃若对着国内呢?


    他是战功赫赫的长平将军,也是承国的皇后。阴阳调和,若皇后更强,那最高王座上的人,会是谁?


    老军医被自己的猜想弄得打了几个寒噤。


    士兵重新坐下,易丛洲没管地上如同烂泥的死尸,道:“本将今日便上奏为泰宁卫平反,泰宁卫的家属,按最高规格抚恤。蔺追云,至于你。”


    生生被打死的属下把蔺追云吓得魂飞魄散,下半身毫无知觉,瘫痪的可能性不停恐吓着他,让他不顾尊严,向易丛洲求饶,“长、长平将军,看在蔺家的份上,放过我吧,我知错了。若你放我一马,你要做任何事,蔺家都会帮你。”


    易丛洲没有反应,他又道:“若长平将军执意要动我,也该先想想,我背后是偌大的蔺家,蔺家的家主,是祭师大人蔺如尘。”


    易丛洲一哂。


    “将蔺追云的手腿去了,舌头拔了。”


    士兵提着大刀上前,在蔺追云惊恐的眼神中砍断了他的四肢,又用刀割了他的舌头。


    “军医,给他止血,务必保住他的命。”易丛洲语气毫无波澜,如同没有感情的刽子手,“用锁链锁住他脖子。”


    四位军医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每动一下,蔺追云就刺痛得颤抖一下。


    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掉入下方冰冷的雪中。


    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彘,活着比死了更煎熬。


    众将士看到他的惨状,怒火才稍微消散一些。


    军医不敢用麻沸散,中途蔺追云痛晕过去几次,很快又被痛醒。好久,才终于将血止了。


    易丛洲从火堆边站起,缓缓朝蔺追云的方向走。


    蔺追云眼睛浑浊又无神,脸上带着神经质的惧怕,易丛洲在他眼里,宛如地府走出的催命恶鬼。


    一步一步,停在蔺追云面前。


    易丛洲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蹲下,衣袖一拂,两只蛊虫掉在蔺追云头发上。


    蛊虫嗜血,很快便从天灵盖钻入头皮,蔺追云顿时抽搐不止。


    “蔺家的家主蔺如尘?”易丛洲轻笑一声,“你以为,他还能活多久?”


    他站起身,如同一座不倒的雕像。这时细细去分辨,才能稍微在他眼中看到极致的厌恶。


    “把现场收干净,你们接着喝。”易丛洲接过身边士兵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手,“本将酒量不济,便先回营了。”


    他要走,无一人敢劝敢拦。


    易丛洲并未急着进营帐,而是极快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确认身上没有一丝血腥味,这才来到床边。


    烛光下,陌影的脸红若晚霞,那是醉人的酡红。


    “丛洲,你回来了呀。”他揉揉眼睛,睫毛上挂着几颗极小的水珠,“外面刚刚怎么了,好吵。”


    “没什么,不过弟兄们在喝酒,喝得高兴罢了。”易丛洲抱着他的上半身,扶他起来,“先喝点解酒茶。”


    陌影顺从地喝了,觉得嘴角湿润,微微舔了舔。


    易丛洲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双唇,喉结微微滚动。


    “丛洲,怎么不上来呀。”陌影睁开迷蒙的眼睛,水润的眸子好一会儿才对准焦距。


    没有外人在,他轻快的语气中带着黏人的糯,“快来,我都给你暖了好久的被子了,你这家伙,让少主等了这么久,着实该罚。”


    在这样可心的陌影面前,易丛洲的戾气消散无踪。


    “少主想怎么罚。”


    陌影嘴唇微嘟,“你管我怎么罚呢,不听话的家伙,快上来再说。”


    易丛洲上了床,将陌影搂在怀里。


    “怎么这么凉?衣服凉,身体也凉。”陌影被他冰得一哆嗦。


    “有酒味,去洗了洗。”


    “这么冰冰凉,还想上少主的床。”陌影故意往旁边挪,“丛洲听好了,现在剥夺你与本少主同床的资格,我……”


    易丛洲眼睛里都是笑意,跟到床的那头,环住他的腰,问:“少主真要这样惩罚我吗?”


    “那当然。”陌影得意地说,“你要是不想被罚,就赶紧把身上搞得暖暖的,否则我……”


    狡黠的小表情让易丛洲完全克制不住,以吻封缄。


    他喝得比陌影多,酒气自然比对方更大。陌影舔着他的嘴唇,含糊笑道:“好酒,让我好好尝尝。”


    易丛洲被他的调皮弄得全身发烫,吻得更深。


    “唔……”微醺的陌影没有平日那样羞,心随意动,极为配合。


    不但任由易丛洲亲吻,还会勾着他的唇舌共舞。等易丛洲受不住跟过去时,他又退开一些,亲吻易丛洲的嘴角,炽热的气息与亲吻一同落在易丛洲耳廓。


    易丛洲将他抱得更紧,手臂相拥,双腿相缠。


    温度上升,烛光微动。


    陌影感觉到中衣被撩起,易丛洲的手伸了进去,抚着他的腰身。


    “好痒。”陌影一下破功,往里头缩,“丛洲,真的好痒,不惩罚了,不惩罚了好不,好痒……”


    易丛洲的鼻尖凑到陌影耳后,细细地闻着,“少主不惩罚我了,那给我的奖励呢?”


    “奖励当然大大的有。”陌影等腰侧的皮肤没那么敏感,不太想打颤之后,转过身来,霸气外露地伸展手臂,“等一下给奖励,我先把你的身体暖一暖。”


    他笑得纯真无邪,“丛洲,到我怀里来,一会儿就热起来啦。这么冷的天,以后要洗热水澡。”


    急着见人,哪管得上水是冷的还是热的。


    易丛洲笑着将他的手臂收好,整个将他抱住,“已经热了,要奖励。”


    陌影与他面对面,易丛洲的下巴与嘴唇近在咫尺,他有些无法思考,仅凭本能凑过去亲了又亲。


    “丛洲,你的嘴唇怎么这么甜,上瘾了。”陌影含笑凑近,“想吃。”


    易丛洲身体热得更厉害。


    这便是魅魔吗?一颦一笑的自然反应,娇憨的可爱语言,都能把人的理智焚烧得干干净净。


    正要抱着陌影再亲,陌影抬手挡住他的嘴,“停停停,你这个亲吻狂魔,本少主要奖励了。”


    他慢吞吞地支起身体,跨坐在易丛洲身上。


    滚瓜烂熟的龙阳图,今夜他就要实操!


    “丛洲,我、我要、要你了,你做好准备。”


    易丛洲听着他的颤音,瞧着他抖如蝶翼的纤长睫毛,被这打肿脸充胖子的小家伙弄得想笑。


    “少主想对我做什么?”


    “吃你。”陌影的表情堪称凶狠,低头亲了亲,却在半路卡壳,碎碎念着什么。


    以易丛洲的功夫,根本不需要凑近,都能听清他的话。


    “龙阳图上说的下一步是什么来着,先脱衣服还是先爱抚,啊,完犊子了,忘了。”


    易丛洲唇角上扬。


    陌影不愿把生涩模样让易丛洲看了去,索性趴在他胸口,用易丛洲的中衣将自己埋起来,“那、那个,丛洲,我打个欠条赊着账行不?奖励什么的,下次一定。”


    “奖励还要赊账?”易丛洲点了点他的额头,“不给赊。”


    陌影没有回答。


    垂眸一看,那双桃花眼已然闭上,浓密的睫毛也不再动,呼吸均匀。


    陌影睡着了。


    易丛洲哑然失笑,“你呀。”


    他运行心法,将冲动压回,这才抱着陌影,将他放在自己身边。


    睡梦中的陌影感知到易丛洲不在身边,自然地贴了过来,紧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


    易丛洲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让人稀罕的小家伙,今天便放过你,下次可没这么容易了,知道吗?”


    陌影醒来时,额头抵着什么东西,蹭了蹭,软软热热的。


    一道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问,“准备起了吗?”


    “等一下让我再摸一下,好弹哦……”


    下意识回答了一句,他猛地惊醒,抬眸一看,易丛洲正冲他笑。


    “丛洲?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陌影早上起不来,易丛洲要去晨练,通常情况下他醒来时被窝里已经没人了。


    “战争告一段落,又临近过年,这段时间常规训练即可,不用早训了。”


    清晨刚开嗓,易丛洲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带感,二人又离得近,气息交融。


    陌影不但闹了个大红脸,某处更有苏醒的趋势。


    抱得那样紧,他的一切反应都逃不过易丛洲的眼睛。


    “我、我要起床了。”陌影也知道易丛洲察觉了,更无地自容,手按在对方胸膛上推拒着,“放我起来。”


    “外面很冷,不多睡会儿吗?将士们昨日宿醉,今早不会有人来打扰。”


    赖床自然好,抱在一起更好,问题是,他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了。


    陌影起床的决心一点儿也不坚决,被窝暖暖的,他完全不想下去。


    可反应不能被易丛洲瞧去,他寻思片刻,决定支使易丛洲下床。


    “丛洲,我口渴。”


    易丛洲不像往常立刻给他倒茶,看了他一会儿,莞尔一笑,在他耳边道:“又不是第一次了,阿影不用害羞。”


    “什么!不、不是第一次?”陌影魔都要裂开。


    易丛洲特别喜欢亲吻,确定关系后,只要两人有独处的时间,一见面他就要凑过来亲。


    陌影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魔,这怎么顶得住,经常一亲就受不了。可他顾及着少主颜面,一旦发现苗头不对,立马分心控制,自认从来没在易丛洲面前暴露过什么。


    对方这样一说,他的震惊可想而知。


    “当然,这几日夜晚,阿影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


    陌影耳尖登时红了。


    最近总想着龙阳图,夜晚做不了什么正经梦,每次都梦到龙阳图的内容,主角当然是他与易丛洲。


    他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毁尸灭迹,自认隐藏得很好,谁料易丛洲早就知道了。


    社死,真的社死。


    他又羞又窘,结结巴巴道:“我、我……”


    “梦到我了吗?”易丛洲手臂一弯,让他靠着自己胸膛,右手则抚摸着陌影的后脑,缓解他的紧张。


    被熟悉的气息笼罩,陌影的尴尬消散,虽然难为情,却还是点点头,“嗯。”


    易丛洲亲了亲他头顶的发,“阿影也日日入我梦中。”


    一句话让陌影喜不自胜。


    丛洲也梦到他了?是什么梦,像他做的那种有颜色的梦吗?


    陌影想问,易丛洲却翻身下床给他倒水去了。


    早知道就不用口渴这个理由把他支开,气氛一断,想问的话也问不出了。


    茶水递到嘴边,陌影喝完一杯,后知后觉口渴,还觉得没喝够。


    “喝醉之后是容易感到口干。”易丛洲又给他倒了第二杯。


    醉,喝醉?


    电光火石间,陌影想起了昨夜的一切。


    只是微醺,记忆一清二楚。他记得易丛洲的吻,记得自己坐在易丛洲身上,记得……自己在他身上睡着。


    啊啊啊要了老命,他对易丛洲做了什么!


    第57章 心痒小魅魔


    前一段时间易丛洲操心与胡军对战之事, 压力很大,陌影不好提儿女情长。


    他下定决心,等战事落下帷幕, 便要与易丛洲好好探讨龙阳图上的内容, 不能辜负岳黎的一番心意。


    想着找个气氛好的时候与易丛洲说,看看对方的反应, 再决定要不要更进一步,免得对方觉得唐突。


    邪恶的想法酝酿了那么久,昨日那一杯酒, 直接将他打回原形。


    全说出去了, 完球了,易丛洲知道自己对他有不轨想法了。


    陌影知道易丛洲酒量好, 根本不敢问昨夜的事他记不记得, 鸵鸟一般喝完水,在内心祈祷,希望对方千万别提奖励的事。


    可怕什么来什么。


    “少主,昨日的奖励才开了个头。”


    达咩, 别说!


    陌影抓住易丛洲的衣襟,头躲在他的衣服里, 很没种地说:“别说了, 我真没想……都怪我酒量不好。”


    “那阿影准备什么时候继续?”


    “你别放在心上, 就当我没说……”陌影与易丛洲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反应了一会儿,猛地将头□□, “你的意思是……”


    丛洲的意思是, 他愿意吗?


    陌影一下激动了, “择日不如撞日, 今晚如何!”他垂下薄薄的眼皮,睫毛在眼下洒下阴影,“我会温柔待你的,技术我都掌握了,不会弄疼你的。”


    易丛洲挑眉,忍住心中的乐不可支,勾了勾唇道:“一切便看阿影了。”


    陌影双手成拳,“放、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吧,少主不会让你失望的!”


    冲就完事,今夜就是他与易丛洲的洞房花烛夜!


    他斗志昂扬的模样太招人喜欢,易丛洲倾身亲他脸颊,羞涩的陌影躲开了。


    易丛洲便抓住他的手背吻了吻,给他穿好衣服,打水给他洗脸。


    “阿影想去附近玩玩吗?”


    “想去!听说离驻地最近的普乐城每年春节前后便有梅花开放,我们去那好不好?”


    “好。”


    “骑马去如何?今日天气看着不错,我们俩骑一匹,距离不远,下午应该就能到。”


    “都听你的。”


    几句话被前来找陌影的岳黎听得清楚。


    什么?将军要带陌兄弟去普乐城?


    将军这是放下了皇上,还开始带着新欢游山玩水了吗?


    今天他们能在一起玩乐,明天孩子都有了!


    不行,他一定要让将军悬崖勒马。


    岳黎回到帐中,将呼呼大睡的迟余拉醒,“老迟,快收拾收拾,一会儿和我走!”


    “去何处?”


    “你甭管,跟着我就是,这可关系到咱们将军的终身幸福!要是咱不把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一定会出大事的!”危机感极强的岳黎对着迟余又拖又拽,终于把人从被窝里拉了起来。


    随便吃了点东西一打听,将军和陌影已经准备出门了。


    “走,咱们跟上,想尽办法搞破坏,不能让他们待在一起。”


    “哪儿跟哪儿?”迟余一头雾水。


    “别墨迹,先走。”


    陌影对这一切不知情,可军中大小一切逃不过易丛洲的眼睛。他琢磨了一下,并未阻止。


    他拿出一件崭新的头蓬,陌影摸了摸里头的软毛,惊讶道:“雪狐皮毛?岳黎不是还没打到雪狐吗,这哪里来的?”


    一问出口他就顿悟了,岳黎打不到,这是易丛洲打的。


    这段时间要么在行军作战,要么就与自己在一起,真不知他哪来的时间。


    “试一下。”


    易丛洲把雪白的斗篷给陌影披上,系上带子。


    斗篷与陌影身高差不多,正好将他完全遮住。白绒绒的帽檐被风吹得柔顺,一抬头,便露出一张灵动的笑脸。


    黑发白帽,回眸一笑,绝世无双。


    “大小正合适。”


    易丛洲听到他说话,回过神来挪开视线,拉住他的手,抚着他上马。


    随后踩着马鞍一跃而上,坐在陌影后方,环住他的腰。


    缰绳一甩,马消失在冰雪中。


    三个多时辰,他们抵达了普乐城。


    已过了腊月十五,离过年不到半月,街上人来人往,各色杂耍小吃让人应接不暇,很是热闹。


    陌影和易丛洲都戴了□□,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听说过年前宵禁取消,晚上的冰灯很漂亮。”如织的行人将陌影往易丛洲那边挤。


    “若你喜欢,我们便在这里多待几天再走。”有衣袖与斗篷遮挡,易丛洲拉住了他的手。


    陌影用力地回握住,开怀一笑,“太好了。”


    他们找酒楼吃了顿饭,前后左右的食客不断提起咏梅宴。陌影仔细听了听,才知普乐城虽地处西北,但地势特殊,气候较暖。此处有一种名叫美人笑的梅花,每到开花季节,十里飘香,引无数文人墨客前来赋诗游玩。


    陌影眼睛亮晶晶,易丛洲知道他想去,拉着他往人最多的地方走。


    两个尾巴跟在后方,他浑不在意。


    今日正是咏梅宴开始之日,梅林外的回廊人山人海。陌影与易丛洲在其中一处凉亭歇脚,亭中摆了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可即兴赋诗。


    微风送来一阵温暖清甜的香味,陌影循着味道一看,原来是别人提的糕点。


    他刚想提议晚些去买糕点,易丛洲已提前开口,“这是普乐城新鲜出炉的梅花糕,我去买,你在这等我。”


    陌影走这一路也累了,正好回廊边缘有空位,他端坐道:“好,我等你。”


    易丛洲摸了摸他的头,转身融入人海中。


    白茫茫的雪地中种着望不到边际的梅林,诗人画师穿梭其中。


    呼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其中带着暗香,叫人心旷神怡。


    今年过年的月份较晚,梅林中已有不少梅花即将开放。


    在荒凉的西北待了那么久,乍然看到这样的景色,陌影放松又开心。


    他索性从亭中走出,也来到梅林中,找到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凑过去闻。


    雪白的斗篷,亭立的身姿,他在看风景,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这位公子,在下是否有幸与你一同游林?”


    陌影闻声回头。


    卓绝无二的背影,顶着一张平凡无奇的脸。


    来人顿时失去兴趣,“算了算了,我还以为是什么美人呢,长这样一张脸也出来见人。”


    变脸这么快倒让陌影觉得舒服,不用费心与陌生人交谈。


    这场景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显得很刺眼。


    躲在亭柱后方的岳黎气不过道:“什么美人不美人的,陌影小兄弟那么可爱,军中不知多少人喜欢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轮得到你在这说三道四吗?”


    迟余:“我怎么感觉将军发现我俩的存在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不行,来都来了,咱们把陌影小兄弟带走,让他与将军分开。”


    迟余:“谁给你的胆子和将军抢男人,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给我老实呆着!”


    岳黎跟易丛洲多年,和易丛洲一样护短,听不得别人说陌影不好。


    他正想过去教训教训那个嘴不干净的,没走两步,被人抢先了。


    一位青衣公子站到陌影身后,对先前搭讪的人道:“咏梅宴的参与者与长相无关,若有关,这位公子你也进不来。”


    岳黎简直想为青衣公子竖大拇指,有文化的怼人就是不一样!


    陌影也听得有趣,待搭讪男讪讪离开后,对青衣公子微笑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


    青衣公子原本已经转身,听到他的声音,猝然回头。


    “公子可是戏班的?”


    陌影摇头:“我若能有那能力便好啦。”


    “那为何公子声音如此轻灵悦耳……”意识到失言,青衣公子作揖道歉道:“是我唐突了,在下赵遥,可否有荣幸与公子一同赏梅?”


    自己还在等易丛洲,当然不能与别人组队。


    陌影见赵遥举止得体,磊落大方,正想把真实原因与他解释一二,忽然被人打断了。


    “不行,他是我们的人,没有时间与别人游览。”岳黎生怕陌影被陌生人拐跑。


    不怪岳黎这么操心,实在是陌兄弟单纯无邪,让人觉得很好骗的样子。


    岳黎与迟余到了面前,其他人纷纷绕道走。


    没办法,他俩肌肉虬扎,块头也大,看起来五大三粗,实在不像什么好人。


    “休得胡言。”赵遥正义凛然,抢在陌影之前开口道:“我看你们有不轨之心,怕不是想强迫这位公子。”


    赵遥靠近陌影小声问:“公子,他们可是强盗或绑匪?我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是他们把你掳来的吗?”


    陌影快要笑岔气,什么鬼,岳黎与迟余都是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出来被当做大坏蛋,有这么夸张吗?


    不过他们胡子拉碴,也不好好拾掇一下,身上又有种行军多年的肃杀凶狠,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赵公子,不是的,他们是我……我邻居大哥。”陌影给赵遥比了个手势,快步到岳黎面前,“你和……迟大哥怎么来了?”


    “没什么,就是出来玩玩。”岳黎抓耳挠腮,很明显的说谎没打草稿,心慌呢。


    迟余则望天望地,当自己不存在。


    二人身高相仿,一眼望去,还真有点登对的意思。


    陌影灵光一闪,莫非他们是一对?所以一有时间就相约出来玩,像自己和易丛洲一样。


    自古军营出CP,懂了。


    他们估计以为自己碰到了危险,才不顾暴露的风险出现的。


    “我没事,赵公子也很和气,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岳黎斩钉截铁,“我们和你一块。”


    “丛……哥哥去买糕点了,一会儿便回来,你们这样翘班,也不希望被他发现吧?”陌影冲岳黎眨眨眼,暗示道:“这里梅花糕出名,你也赶紧去买了给迟余吃。”??不是,迟余有手有脚,想吃自己可以买,为什么他要去?


    岳黎心中不解,暂时将梅花糕抛到脑后。他拆散将军与陌影的决心不会改,见陌影说不通,手按在他肩膀上,打算把人带走。


    “放下!”赵遥在后头叫道:“他不愿意,你们休得强迫!”


    过大的动静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赵遥公子是知府家的公子吧?”


    “对,他与那穿白色头蓬的公子一看就出自书香世家,那边两个大块头不知要把人带走干什么。真是,肚子里没有墨水就算了,还不让人家赏玩,真是的。”


    岳黎当场不服,“谁说我们没有墨水的!”


    赵遥趁机把陌影拉到一边,“那公子便吟诗一首,让我们听听。”


    岳黎绞尽脑汁想不出半首诗,转而给迟余递眼色求助,迟余权当没看见,转头看风景。


    陌影笑得肚子疼,他冲岳黎眨眨眼,“你们先走吧,好好约会。”


    军中好男儿,戍边三卫的人,怎能被别人看扁。


    他望了一眼梅林,鼻尖拂过那抹暗香,自然而然脱口而出:“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赵遥眼睛一亮。


    其他文人一品,也激动了,“好诗!”


    更有人猜测:“遥知不是雪的遥可有双关之意?一来是表明遥远的意思;二来,指赵遥赵公子?”


    这样一提,赵遥肉眼可见地欣喜起来。


    见大伙面露折服,岳黎与有荣焉,只觉身心畅快,一雪前耻。


    虽然诗并不是他作的。


    “看,还说我们哥几个没墨水,告诉你们,大隐隐于市,只是不爱表现知道不。”感觉迟余在抓他的手臂,他一抬眸,便看到了往这边走来的易丛洲。


    糟了,暴露了!


    “陌兄弟,那啥,我们先撤一步,千万不要和将……说我们来过!”


    得到了陌影的保证,岳黎溜得比兔子还快。


    陌影也看到了易丛洲,笑容满面地过去迎接。


    赵遥跟在他身旁,“公子便如同你题的诗一样,才华横溢,品格高贵。在下想邀请公子去我揽州游览,待此地花期一过,我亲自带人来接公子。”


    “阿影。”赵遥话说完的同时,易丛洲站到了身前。


    “丛……”易丛洲的名号太过响亮,陌影挠了挠头,羞怯改口,“哥哥,你回来了。”


    赵遥一心想在陌影面前表现,热情道:“这位可是令兄?若令兄无事,春节之后也可与陌公子一同来揽州游玩。”


    易丛洲看着赵遥,并不说话。


    “今夜陌公子与令兄可有空?在下在春江楼包了房间,在下可再与……”


    赵遥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一个字都说不出。


    易丛洲平静地问:“与什么?”


    赵遥想说「与陌公子讨论诗词」,可不知怎的,面对着易丛洲,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尖叫,都在提醒他,快逃。


    让人窒息的气场笼罩着他,他眼神闪躲,不敢再说,“没什么,若陌公子没有时间,在下便、便不打扰了。”


    正不知如何拒绝的陌影看他主动要走,心头一松,“赵公子慢走。”


    生怕再有别的公子过来,陌影拉着易丛洲便溜。


    离开了回廊,他一边拆梅花糕包装,一边费解道:“面具还不够平凡吗?下次要换个更难看的。”


    易丛洲冷冷地望着赵遥离开的方向,暗想,此等长相都能惹人竞相围拢,若真面目暴露呢?


    他心头一沉,情绪上涌。


    忽而,嘴唇一热。


    一块香气扑鼻的糕点被陌影递到他嘴边,对方含笑望着他,“丛洲,快尝尝。”


    易丛洲望入他的双眼,唇一张,将糕点吞入。


    陌影喂完,往自己嘴里丢了一块,点点头,“好吃,好软,糯糯的。对了丛洲,卖梅花糕的铺子不远,怎么去了那么久?要排队吗?”


    并非因为排队,而是易丛洲发现了祭师府的人。


    普乐城这样的边境小县,祭师府的人无论如何不会来这里,除非是为了打探陌影的消息。


    易丛洲跟了他们一段,摸清他们的落脚处,让暗卫继续探查,这才回来。


    谁知,一回来就被别的男人邀去揽州做客。


    “人多,所以等得比较久。”易丛洲若无其事地说。


    夜幕渐渐降临,看了看花灯,猜了几个谜,陌影累了。


    “咱们找地方住吧。”他心里惦记着早上说好的「奖励」,想保留体力,早点回去做准备。


    “抱紧我。”易丛洲拉着他走入暗巷,抱着他极快穿行,不一会儿,将他带到一处宅院。


    月光洒在宅院中,平添了两分静谧。


    “这是哪?”


    “我之前找好的房子,这些日子,我们便住在这里。”


    院中的下人给他们掌灯,引着他们进入卧房。


    “丛洲,你提前准备的吗?想得太周到了吧!”房间十分宽敞,陈设也是他喜欢的布局,陌影顿感惊喜。


    他以为他俩肯定找客栈落脚,没想到易丛洲早就搞定了住处。


    这宅院并不在城中心,较远处才有别的院子,私密性和保密性都很好。


    虽然院子不大,卧房却温暖舒服。


    陌影高兴得扑到易丛洲身上,旋即被紧紧搂住。


    “要沐浴吗?”易丛洲低头问。


    “好、好。”陌影想到今夜要发生的事,偷偷红了耳朵。


    浴桶与一桶桶热水被小厮送来,二人互相为对方揭开面具,陌影先洗。


    他泡在桶中,透过屏风,模糊地看到易丛洲收拾床铺的身影。


    也不知是水太热还是他太羞,脸上热得不得了,他不得不拿水一遍遍拍着脸颊。


    与此同时,他回忆着龙阳图中的内容,结合最近做的那些梦,在脑中一遍遍演习着。


    “要注重细节,给他最好的感受。先亲吻,再脱衣服,然后爱抚,没错,按照这个顺序来,时刻观察丛洲的反应,要是发现不对就停手。没问题的,知识不要太熟练了,怎么说也是混过花市的魔……”


    社恐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旦高度紧绷,心中所想便会被他念出来。


    “嘀咕什么呢?”以易丛洲的耳力,再轻的碎碎念也会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他想逗陌影,明知故问。


    “啊,没、没什么!”


    “洗澡水该凉了,要不要再加点热水?”


    不行,要是易丛洲进来加热水,自己这副怂样不就被他看去了吗?


    陌影给自己打气,没什么的,花市的小说看了那么多,不就是睡个把魔,不是信手拈来?


    没问题的,冲就完事!


    “不,不用了,我洗好了。”陌影起身,擦干身体,穿好中衣,低头走出屏风之外。


    “冷不冷?”易丛洲从屋中央走过来。


    不管在脑中想了多少遍,真正到了这一刻,难言的紧张依旧将陌影裹得死死的。


    “不冷,不用,你去洗吧。”他拒绝三连,一溜烟走到床边。


    易丛洲没有跟过来,开门叫小厮换热水去了。


    陌影松了口气,抬眸一看,愣住了。


    床上的被子竟是大红色的,上头绣着喜庆的牡丹花,床单、床脚的蜡烛也是红色,这种配色与布置,很有洞房花烛夜的气氛。


    他深吸一口气,跳上床,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听见小厮换水后关门的声音,也听见了易丛洲的入水声。声音很小,却勾着陌影的魂儿,让他浮想联翩。


    他下意识往枕头边一摸,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失策了,早知道该把龙阳图带来的,还能温习一下。


    他就像即将面临大考的学生,明明知识点已经烂熟于心,上考场前还是想拿出书看看知识点,求个心安。


    没了龙阳图,只能求锦鲤保佑了,还有那么懂的岳黎,给他好运吧。


    不远处,被陌影想起的岳黎与迟余迷失在深巷中。


    “跟丢了。”岳黎懊恼,“将军怎么那么快。”


    “所以我说,将军早就发现咱们了。”既然将军没阻止,便是不在意的意思,迟余也不急着回去了,“干脆我们去玩玩,明日回吧。”


    看岳黎不甘心,他悠悠道:“岳黎,将军决定的事,外人能更改吗?”


    同理,将军看上的人,绝不可能拱手让给别人。


    “那陌兄弟的心上人呢,那皇上呢?”


    “皇上重病这么久未痊愈,谁知道情况如何?至于陌影的心上人,你怎么知道那人不是将军?”


    一语惊醒梦中人。


    岳黎耷拉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好好的小白兔,怎么非就想不开,要往狼身边蹦?


    祭师府深处的竹林之后,一张纸条摆在蔺如尘面前。


    “易丛洲有一个贴身亲兵?”蔺如尘道,“以他的脾气,若不是重要的人,怎会忍受别人在他身边。”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暗影处,脸上有圆形烫伤的男人问:“那蔺追云呢?”


    蔺如尘冷着脸将纸条烧掉,不在意道:“无用之人,死了便死了。”


    作者有话说: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王安石《梅花》


    第58章 得手小魅魔


    易丛洲洗得很快, 指挥小厮将桶搬走后,脚步声从门边往床而来。


    陌影的心跳快得不行,这样冷的天气, 他却觉得手心快要冒汗。


    “怎么脸这样红?”易丛洲将他的被子拉开点儿, 手背在他额头上探了探,“热吗?”


    “一、一点点。”


    “那还捂得这么紧。”易丛洲薄薄的眼皮微抬, 神情格外温柔,“要喝茶吗?”


    陌影正觉得口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要喝。”


    喝了茶, 易丛洲确认门已关好,又将屏风上的衣服收了收, 这才钻入被窝。


    他的气息与温度一同过来, 陌影头皮都紧了,身上的酥麻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强烈。


    好,现在该是他出手的时候了!稳住别慌,作为少主, 一定可以的!


    暖烘烘的被窝里,陌影伸出手, 到了中间的楚河汉界, 就在快要触碰到对方时, 胆小地收回。


    如此数次, 他不但没与易丛洲肌肤相触,还往床的里侧挪了点儿, 二人距离更远了。


    易丛洲虽目视上方, 可身边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的掌控, 星星点点的笑意落入他眸中。


    陌影几次尝试都没成功, 国家退堂鼓鼓手上线。


    他忽而想起,易丛洲知道他的反应,无论是早上还是他做梦时。可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察觉到易丛洲有反应。


    对方虽然热衷亲吻,但没反应也不正常,该不会是性冷淡吧?


    陌影心凉了半截,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一个大男人,大早上都不血气方刚,可能吗?


    心如乱麻地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一声呼唤,“阿影。”


    陌影的世界陡然一静,呆呆地转头。


    易丛洲靠着枕头的另一半,十分纯良地冲他笑。他仿佛洞悉一切,看破不说破,透露着狡猾的味道。


    陌影苦苦拉扯的弦断了。


    管他是不是冷淡,就算是冷淡,他也要把易丛洲变成正常。


    陌影恶向胆边生,伸手抓住易丛洲,手肘用力,压在了易丛洲身上。


    他低头以唇舌描绘易丛洲唇形,可平日那么喜欢亲吻的家伙,竟一动不动。


    不管亲得深还是浅,不管舔过的是唇角还是舌尖。甚至易丛洲最敏感的上颚,每次他舔一下易丛洲就会按住他狂亲的地方,舔了又舔,无事发生。


    怎么回事?


    陌影不习惯这样的单向亲热,错开了些,拍拍易丛洲的胸膛,无声地询问。


    “不是阿影给我的奖励吗?我应当享受就好。”


    陌影一想,好像还真这么回事。


    哼,能忍住反应了不起?一会儿就让你忍不了,让你知道少主的厉害!


    陌影再接再厉,全然没注意到,易丛洲的手早就用力抓住了床单。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捕捉到了易丛洲的回应。


    心头一喜,陌影抱住易丛洲的腰。


    然而,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


    除了亲吻,其他事陌影不知如何做。


    易丛洲还是眼带笑意望着他,既不催促,也不帮忙。


    该不会让他看出自己是新手了吧?那怎么行,少主颜面决不能失,不能让他看出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挪了挪手,没看到易丛洲陡然变沉的眼眸。


    他再也无法克制,下巴一抬,吻住了陌影紧咬的唇。


    原来不是冷淡。


    这个认知冲刷着陌影,心乱糟糟的他血气上涌,能量控制不住,瞬间长出了耳朵和尾巴。


    陌影尾巴的本事比他大多了。


    浑身又热又麻,尾巴无师自通地搅乱了易丛洲的衣服。


    更加炙热,更加滚烫。


    周身的香气越来越浓,不再是清新的暗香,更有一种醇甜藏在其中,撩拨着神经。


    陌影一抬眸,撞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天旋地转,他与易丛洲的位置改变。


    对方力气之大甚至让陌影感到腰疼,可马上,除了刺激之外,他再没有别的感觉。


    易丛洲左手托着他的头,细细地亲吻他的小角。等陌影战栗不止了,抓住了那条为非作歹的尾巴。


    陌影身体没有一刻不抖,强烈感觉让他双眼迷离,眼中红光闪过。


    眼角微红,嘴唇嫣红。


    易丛洲只扫了一眼便心绪难平,按住陌影,亲得极为动情。


    极致的战栗让陌影变成了一片雪花,飘飘然落不了地,被易丛洲捧在手心,慢慢化了。


    温度节节攀升,失控的感觉格外强烈,陌影脊背一颤,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害怕。


    像是被雄狮盯上的猎物,哪怕已身在罗网中,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想逃。


    一条胳膊伸出赤色帐幔之外,还没用力,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手指从上臂经过手肘,穿过小臂,与陌影十指相扣。


    强硬地攫住他,将想逃跑的家伙抓回。


    天亮时分,帐中伸出一只手,掌风将蜡烛吹灭。


    易丛洲把陌影搂在怀中,仍不满足。


    陌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推拒易丛洲的力气都没有。


    易丛洲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将他汗湿的头发整理好,这才将身边的魅魔搂紧了,闭上了亢奋的眼睛。


    窗外下起了鹅毛大雪,行人上街,吆喝四起。


    声音却传不到累极的陌影耳中,直到黄昏降临,雪都停了,他才睁开干涩的眼。


    喉咙渴得厉害,他想起身喝口水,一动,骨头快要散架。


    浑身上下都酸痛,被折得太狠太久的腰更是酸得碰不了。


    “醒了?”易丛洲扫过他干干的唇角,起身倒水给他喝。


    陌影手拿东西都费劲,就着易丛洲的手将水喝了。


    理智渐渐回笼,眼睛一瞥,便看到易丛洲胸膛上的点点红痕。


    陌影老脸一红,不合时宜的,他想起那个伪装成军妓的胡月国细作。


    那女子之前勾引易丛洲时,说若能有幸伺候易丛洲一夜,定让他终身难忘。


    原来是真的,昨天那一夜,他大概真的终身难忘。


    “你怎么……”


    陌影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出奇,要是现在去唱烟嗓名曲,肯定信手拈来。


    易丛洲笑着靠近,“嗯,我怎么了?”


    自己是少主,不该自己在上面吗?这小魅魔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怎么昨夜那么勇猛?


    “我文弱吗?”


    不小心又说出了心里话,陌影没脸见人地将头藏在易丛洲怀里,用衣襟包住自己耳朵,“不弱。”他声音听起来瓮瓮的,“第一次见你时你咳嗽得那么厉害,知道你身陷险境,靠自己的力量完不成任务,才觉得你弱。刻板印象要不得,要不得。”


    昨夜易丛洲上下都给他看遍了,他才发现,对方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已变得结实有力,每一块肌肉都堪称完美。


    “阿影舒服吗?”易丛洲环住他的肩膀,与他面对面。


    陌影羞窘地锤了易丛洲胸口一下,“这、这还要问吗?”


    弄到快天亮的很大一个原因是他也享受极了,根本不想放易丛洲走。


    算了,下就下吧,要是他在上,不一定能达到易丛洲这种水平。


    真的会食髓知味,花市小说诚不欺我。


    他乐在其中的小表情特别招人疼,易丛洲一手轻摸着他的尾巴,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凑过去便亲。


    深深的吻,陌影挣扎逃离不得,只要往后躲,易丛洲就追过来吻得更凶。


    “别……”嘴唇分开时陌影的嗓子更沙哑了,“别来了。”


    虽然滋味很好,但真的要节制。


    能量稳定,他收了尾巴和耳朵。


    吻够了的易丛洲亲了亲他的耳朵,“今日便放过你。”


    “什么放过。”上下位置确定了,陌影嘴上还维持着少主面子,“你要好好养精蓄锐才是,别到时候满足不了我。”


    啊啊啊,瞅瞅他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陌影羞得没脸见人,着急地下床,牵动到痛处,直直往下跌。


    易丛洲手臂一捞,将他抱在怀里,带着笑音的话从后响起,“现在已经养精蓄锐完了,少主要检验一下吗?”


    “不验不验,下次,下次!”


    见陌影像个急于找洞穴钻的受惊小兔子,易丛洲不逗他了,扶着他起来。


    陌影低头一瞧,好嘛,他身上比易丛洲的还精彩,连腿上都是红印。


    还好在古代,又是冬天,斗篷一遮啥都看不见,要不然怎么出门见人。


    易丛洲拿衣服给陌影穿,一件一件,极为耐心。


    不经意间,陌影看到他嘴角的笑,也跟着笑起来。


    水乳交融,感情也变得更加亲密,真好。


    厨娘做了一桌子清淡食物,光面条就有三种,碳水满满,很有西北特色。


    本想与易丛洲去外面转转,看看夜景,可行动不便,只好另找日子。


    院子虽小,五脏俱全,东南面有一凉亭,回廊上挂着一排灯笼。


    易丛洲将陌影带到亭内,让小厮升起炉子拿来热水,又拿厚厚的皮毛垫子垫在躺椅上,招呼陌影躺上去。


    西北没有一日无雪,此时的雪下得比早上更大。


    陌影懒洋洋地躺着,易丛洲则坐着,给他倒茶递点心。


    春节临近加上胡军大败,敌军进攻的可能性很低。军营离此处不远,若有急事可随时赶回,他们并不担心。


    “丛洲,你把茶放着,我先不喝了,你躺我身边来。”躺椅做得很大,两个人虽然有点儿挤,但冬天正好暖和。


    易丛洲躺到右侧,用斗篷盖好二人的腿脚,在灯笼下看陌影。


    “看我干什么,雪这么大,雪景这么美,看雪。”


    “我的阿影好看。”


    陌影心中甜得找不到北,实在顶不住易丛洲深邃的目光,转移话题道:“元皎炎暂时回宫,他发信过来,说让你元宵之后立刻回京述职,信大概这两天就会到。”


    在西北几个月,虽然条件艰苦,陌影却觉得快乐而自在。


    一想到要回到京城,还有点儿舍不得。


    “意料之中。”易丛洲给他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魅影打探到庞理已从山里出来,被元镇北请走了。等回到京城,我要想办法把他请来给你看病,蛊毒解开,能量就可以回来啦。”


    易丛洲指尖微顿,眸子沉沉如夜,俯身过来亲他。


    交换了一个吻,陌影嘀咕道:“怎么又亲呀。”


    语气带着一丝丝娇嗔,嘴角的笑迟迟下不去。


    “对了丛洲,你觉得三个股票男谁最适合当皇帝?”平复了会儿,陌影问出了这个老早就想问的问题。


    易丛洲穿来的时间比他早,局势应该看得更全面。


    “谁都不合适。”易丛洲看过来,幽黯的眼神中尽是认真,“阿影最好。”


    “说什么呢,我怎么当,咱俩是一定要回去的呀。”陌影捏了捏易丛洲的脸,“我留在这当皇帝,我们家丛洲怎么办?回去打光棍吗?你都是我的魔了,我可不能把你撇下。”


    心中害羞,他说完便转头假装看风景,只给易丛洲留下一个漂亮的侧脸。


    易丛洲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些。


    “快说啦,我是说真的,你觉得谁更合适?”


    “硬是要挑的话,蔺如尘吧。”


    陌影没想到他的答案是这个,“为什么?”


    “当皇帝不是那么简单,说起帝王心术,心思深沉又冷静的蔺如尘是最拔尖的。”


    “可是他不姓元。”没有皇室血统的世家子弟想谋权篡位,想想就知道会有多难。


    “这个朝代大伙都太愚忠了,闵亦玉明明是子夕的人,之前在中原赈灾,都要在百姓面前维护皇帝声誉。一心维护皇家血脉的官员不知凡几,哎,封建思想害人。”陌影觉得可惜,又问:“那元皎炎和子夕这两人呢?”


    “元皎炎。”


    “为什么?”自己看重的候选人在易丛洲这里竟然排最后一名,陌影不解道,“子夕差哪儿了?他当时去北方调粮,任务完成得不错,况且,他也是有手段有城府的人。”


    易丛洲将他拢在怀里,任由他的发丝铺在自己胸膛,“他心中仇恨太多,这样的人到了最高的位子上,没有人约束,权力不受控时,可能会大开杀戒。我敢保证,他要是登基,首先会把宫中太监全部处死,不管是不是他的仇人。”


    易丛洲这么一说,陌影忆起,子夕囚禁他时,是说过要杀死所有太监这样的话。


    他想得太简单了,把人性想得太好。


    “可元皎炎不愿意当皇帝。”


    “他现在做的事,带兵出征,镇住百官,哪一件不是皇帝分内之事?”


    “情况紧急,他才没做出格之事。若他真成了皇帝,他还会这么操心吗?”陌影对元皎炎看得透彻,“没有好处,他不会愿意当皇帝的。”


    而对方想要的好处,是自己。


    陌影越想越头疼,又开始打呵欠。易丛洲起身把他抱到房间之内,上一刻陌影还在说不困,下一刻眼睛都睁不开。


    相拥睡去。


    这一夜睡得香甜,第二日起来陌影神清气爽,酸痛基本消失了。


    他与易丛洲戴上面具,打算去外头觅食,一出门,一眼便看见家家户户悬挂的红灯笼。


    年味已经越来越浓了。


    现代过年年味很淡,很难体会到淳朴的欢度节日的浓厚氛围。


    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陌影发自内心地一笑。


    这模样被不远处几个一起玩闹的小童看见了。


    一个小男孩甩下玩伴,踩着积雪,跑到陌影面前。


    陌影没看见他,差点把他绊倒,还是易丛洲拉了一把,男孩才及时刹车。


    “小朋友,有事吗?”


    胖乎乎的小男孩过来拉陌影的手,被易丛洲阻挡开来。


    一次不行,小胖墩便试第二次。他无论如何都近不了陌影的身,不满地大叫:“你让开,我要把他带回家!”


    “带我回家?”陌影不明所以,“带我回去干什么?”


    “你笑得好好看,我要把你娶回家,你做我的娘子,我做你夫君。”


    陌影:??小朋友,你这么早熟家里人知道吗?


    他与易丛洲对视一眼,哭笑不得,“我也是男人,当不了你的娘子,你去找别的小姑娘玩过家家吧。”


    “我才不是过家家,我不要别人,就要你!”小胖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就要你,你跟我回家,当我娘子……”


    哭声引来了其他小伙伴,他们叫来了他的母亲。


    远远的听到,妇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来便道歉:“公子,真对不住,我家小胖还不懂得什么叫夫君娘子,让你见笑了,请不要放在心上。”


    “我懂!我怎么不懂,我就要他当我娘子!娘亲,他笑得比你都好看,爹说了,要找就要找笑得最好看的那个!”


    妇人:……


    陌影忍笑得肚子疼,这熊孩子也太没有求生欲,竟敢说亲妈不好看,回去免不了要挨亲爹一顿揍。


    “我笑得不是最好看的。”陌影按了按脸上的面具,“等你长大就会发现,还有许多笑得好看的人。”


    “我不信,你是为了骗我才这样说的,你不愿做我的娘子。”


    “是不愿意呀,我已经有心上人了。”陌影见旁边有卖糖葫芦的,买了一串送给小胖墩,“快点长大,就能取媳妇啦。”


    小胖墩拿着糖葫芦,眼睛亮得惊人。


    “你别要你的心上人了,等我长大,我去找你。”


    陌影已被易丛洲拉着往前了,闻言回头道:“等你。”


    走出好远,他还是觉得好笑。


    易丛洲道:“小胖子眼神倒是不错,阿影的笑,有谁比得上?”经过一条无人的小巷,他把陌影拉进去,手一伸,将人禁锢在怀里,“你刚才说什么?要等他?”


    “哈哈,那样一个小朋友的话你也信。”陌影乐不可支,“小孩子说说而已啦,过几天,他自己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话。”


    他解释完,易丛洲并没有放开他。


    陌影笑意更深,“怎么了呀,咱家丛洲是不是吃醋了呀。”


    模样太狡黠,生动的笑意更让人无端心痒。


    易丛洲低头,用嘴唇捉住了陌影的嘴唇,亲吻时抱着他一转,避开了往里看的路人。


    陌影的手勾着他的脖子,任由他亲吻,积极地回应。


    “不去逛了吧,回家,好不好?”易丛洲在他耳边诱哄着。


    回家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陌影虽然也心痒,可不想浪费这大好的白天,捧着易丛洲的脸,亲了亲他的脸颊,“好,回家,晚上回家。”


    说完便从他的手臂之下溜走,回眸一笑。


    那笑容灿烂极了。


    易丛洲没让陌影走远,很快从后面追上来,环住他的腰身。


    在深巷中几个起跃,离开了主城。


    陌影本以为易丛洲要带他回宅院,睁开被强风吹拂的双眼,才发现他们到了山林之中。


    “放我下来啦。”


    易丛洲依言将将他放下,拉着他的手,沿着一条脏污的雪中小路往前。


    陌影没问去哪儿,只用心感受着易丛洲手心的温度,时不时看看易丛洲的侧脸,分外满足。


    不多时,冷风吹来了梅花的香气。


    绕过凸出的一块山石,一片野生梅林映入眼帘。


    此处与山脚下的梅花不同,好些已经盛开了,香味更加浓郁。


    陌影惊喜地跑过去,在梅林中穿梭,“丛洲,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看你喜欢梅花,昨日白天转了转发现的。”


    说得轻描淡写,陌影心里却暖得不得了。


    不知什么时候给他打了雪狐,做成暖和的斗篷,不知什么时候找到的梅林,带他过来探访。


    雪下在易丛洲头发上,他缓步步入林中,微微抬头赏梅。


    挺拔如松竹,俊朗如美玉。


    外在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他给的爱,总是润物细无声。默默地付出,从不说一句话。


    陌影忽然加速,经过两颗梅树,扑在易丛洲怀里。


    易丛洲稳稳将他接住。


    “丛洲,你太好啦。”陌影蹭了蹭他放低的脸,“今晚奖励你。”


    易丛洲的手瞬间搂紧,脸靠得更近。


    陌影知道亲吻狂魔又要来亲他,怕在郊外擦枪走火,相当敏捷地从他怀里躲开。


    手摘下一朵盛放的梅花,别在易丛洲耳朵上。


    略深的肤色与梅花不搭,加上易丛洲表情有些严肃,看起来很好笑。


    陌影咯咯直笑,见易丛洲要来抓他,索性往后一倒。


    陷入松软的雪中,斗篷雪白的帽子里头都是碎雪。


    易丛洲压过来,将梅花插在陌影头发中,把住了陌影的腰身,“还跑吗?”


    “不跑啦。”陌影亲亲易丛洲的下巴,“要听少主的话,只需我亲你,不许你亲我。”


    易丛洲捏住他调皮捣蛋的嘴唇,不由分说,低头便吻。


    将陌影亲得呼吸与头发都乱了,唇齿间甚至开始低吟,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他。


    “其他事情听你的。”易丛洲炽热的眼神中藏着浅浅的笑意,“床上的事,听我的。”


    陌影火热的身体因他这句话更热,怕控制不住自己,也怕深山老林忽然有人来,赶忙转过头,露出红通通的耳朵。


    易丛洲来者不拒,低头来吻他的耳尖。


    陌影眼疾手快地捂住,轻轻瞪了他一眼,“不正经的家伙,不许偷袭了,好好赏花。”


    易丛洲轻笑一声,来亲他的眼睛。


    “你这亲吻狂魔走开啦,再不听话,本少主可要家法伺候了!”


    易丛洲也躺倒在雪地里,低低地笑出声。


    陌影耳朵一片酥麻,在心中狂背核心价值观,才能把狂潮稍稍压下。


    他羞怯却坚定地望着易丛洲的眼,易丛洲也笑着看他。


    说是赏梅,却没有一个人看梅花。


    心跳慢慢平复,陌影坐起来,透过梅林望着山脚下的繁荣城镇。


    易丛洲给他清理帽兜中的雪,忽听他说:“其实这里很不错,人间仙境不过如此。”


    澎湃的希望自易丛洲心底升起,他紧捏着帽沿,面上不显露一星半点。


    “怎么说?”


    “魔界也就那么回事吧,魔和人没什么分别,也同样内卷得很,生存压力很大。我也有几个玩得来的伙伴,大家都为了生活奔忙,见面很少。”陌影转过头来,纯澈的眼睛弯起,“丛洲,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这半年这么开心。”


    易丛洲深深望着他,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这辈子,遇到你之前,也从未想过能有如此安乐幸福之时。”


    陌影朝他伸出手。


    易丛洲抱住他,抚摸他的头发。


    “丛洲,你是最好的,我好幸运呀。”


    易丛洲没有回应,心里想得却是,不对。


    陌影才是这个世界最独一无二的,他能抓住陌影,才是人生大幸。


    大约前半生太过坎坷,否极泰来,才能让他用光运气,遇见了此生唯一的挚爱。


    第59章 掳走小魅魔


    陌影毕竟有社恐的老毛病在, 一煽情就让他觉得迷之尴尬,不能再说了。


    有些事,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心中知道就可以。


    赏了梅, 在酒楼吃了午饭,下午接着逛。


    昨日赏梅的地方不能去了, 他可不想碰到岳黎和赵遥。


    选了截然相反的反向,与易丛洲边吃边逛,途中看到好些人往普乐城的西面走, 他们跟了上去。


    到了目的地, 看到一片天然冰场。


    没有积雪,大概有专人清理。不少人在冰上滑行, 男子占多数, 也有女子和儿童。


    “这时就有滑冰了吗?”陌影有些惊讶,“滑冰在古代叫什么来着,对了冰嬉!”


    作为一个摔了好几次屁股墩子才学会滑冰的魔,他兴致勃勃地拉着易丛洲过去, “走,咱们也去试试。”


    冰场边有人卖鞋, 易丛洲买了两双, 给陌影一双。


    “丛洲, 你会吗?”


    “不会。”


    “那太好……”陌影说漏了嘴, 赶快改口,“不, 我是说不会没关系, 我教你。”


    非常好, 是时候在易丛洲面前开屏, 不对,展示真正的技术了,让易丛洲爱上他滑冰的英姿不是梦!


    陌影心情迫切,鞋的材料和构造只瞥了一眼,没花时间研究。掂了掂重量,有些沉,但总体来说不影响大局。


    冰场边插了许多竹竿,给初学者适应场地用的。等易丛洲换了鞋,陌影拉着他,让他抓着一根竹竿。


    “我先熟悉一下鞋,一会儿我过来带你,别乱动,摔了屁股很疼的。”


    “等你。”


    陌影试着滑了滑,才两步就往旁边倾斜,还好平衡的本能在,稳住了。


    非专业的鞋果然笨拙,力气用了,却只能滑一点点距离,完全不丝滑。


    这么想着,一个男人极迅速地从陌影身前经过。


    陌影:……


    他也可以,等他稍微练习一下,也能像其他人一样!


    “陌公子?”先前经过他的男人倒退着滑到他身前,“真的是你?”


    陌影抬头,赵遥欣喜万分地站在他面前。


    “好巧,你也过来冰嬉。是第一次玩吧?没关系的,头一回能滑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陌影:谢谢我是老手,不是什么第一次。


    难道他看起来那么菜?


    他不服气地往前,动作过大,鞋在半途卡了一下,直直往前扑。


    赵遥抓住他的胳膊,“小心点,第一次不要这么激进,慢慢滑。”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丝巾,“我带你好吗?你抓着丝巾的一头,跟着我,很快就上手了。”


    不远处的易丛洲看到这一幕,眼睛一眯。


    陌影可耻地心动了。


    滑冰就是要别人带,把握住那种感觉就能学会。


    豪言都放出去了,他要快点熟练才能教易丛洲。


    和赵遥滑一圈没什么,反正也没有肢体接触,问题不大。


    “那便麻烦你……”陌影朝那块绣着竹叶的丝巾伸手。


    赵遥高兴极了,笑容满面。


    陌影的手就要和丝巾相触时,侧面冲过来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瞬间将他带出去好远。


    什么情况?


    陌影转头看到了发丝飞扬的易丛洲,下巴都快惊掉。


    “丛洲,你不是说不会吗?”


    “随便练练,不难,你在这等我。”


    易丛洲将他放在离赵遥最远的边缘处,动作稍微有些阻滞,可他丝毫不减速,把陌影看得心惊胆战。


    渐渐的,担心变成惊叹。


    不单单是流畅、速度快,拐弯也漂亮极了。好几次鞋被碎冰拌住,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可他不知哪块肌肉用力,每次都能险之又险地回到正轨。


    连赵遥的视线都被牢牢吸引住,朝陌影行进的步伐止住了。


    陌影赞叹的同时也有些郁闷。


    好家伙,原本想在自家小魅魔面前露一手,开个屏什么的,没想到,反而被对方秀一脸。


    丛洲,你就说说你合适吗?排兵打仗厉害,功夫也强,没有基础的滑冰也能无师自通地学会。


    嘴唇微撅的模样给易丛洲瞧见,他在半路加速,往陌影而来。


    到了他面前,拉着他转了半个圈,看准了前方没人,用力把陌影往后一推。


    “啊,丛洲!”措手不及的陌影吓得不行,完全不敢乱动,只让惯性带着他后退,希望能慢慢停住。


    倒退状态让他失去了视角,完全不知后面有什么,心提到嗓子眼。


    忽然,他的鞋顿了一下,身体顿时往旁边倒。


    一只有力的胳膊从后面伸过来,托住他的腰,用巧劲把他往旁边一带,绕过了障碍。


    陌影惊魂未定,望着身边的易丛洲,“你要吓死我……”


    话音刚落,他又从斜方被推了出去。


    这次他不像刚刚那么慌,见前行方向空空如也,他稍微转头。


    易丛洲双手背在身后,上半身弓着,重心极稳。他神情专注,速度也快,头发四处飞舞,却无法将他的注意力剥离哪怕一秒。


    陌影看得心头一热,一种强烈的冲动忽而将他支配。


    近了,易丛洲近了。


    在斜线方向与陌影会合后,他拉着陌影转了两个圈,带着陌影一齐往前。


    在中途将陌影推出,可不论陌影在半路遇到什么危险,他都能抢先稳住局面,没让陌影受伤一次。


    新奇又刺激的感觉逐渐让陌影享受其中,其他人没见过这种玩法,纷纷驻足,赞叹不已。


    “好厉害的技术。”


    “功夫一定很不错,每次只要白衣公子要摔,那位个高的公子便会飞过去救人。”


    “为什么这么玩?”


    “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就是想让白衣公子开心呀。”


    赵遥听到别人的议论,眼神一暗,悄悄离开了冰场。


    易丛洲的余光在他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秒,很快又放在了陌影身上。


    没想到,只是简单的滑冰,用的还是如此差的装备,都能让易丛洲玩出极限运动的感觉。


    陌影畅快极了,心情越嗨,冲动便越强烈。


    不行,等不了了。


    穿着合身的黑色外衣,腰带细细一扎,格外精神的易丛洲,背手弯腰向他滑来的模样,让他心潮澎湃,完全受不了。


    更别说,只要他稍微给一点回应,在冰面上转个一圈半圈,或是反客为主地推着易丛洲滑,那张专心致志的俊脸上便会浮现出笑意,纯粹,直抵人心。


    陌影猛地拉住易丛洲,“走,不玩了。”


    “累了吗?”


    不是累了,是荡漾了,想把你就地正法了。


    陌影心里满是邪念,换了鞋之后,连走路的时间都不想等,抓住易丛洲的胳膊,“快,天色快黑了,用轻功带我回去。”


    他的要求,易丛洲当然照做。


    本来不太懂陌影急着回来干什么,看到陌影进入院子后拉着他直奔卧房,易丛洲低头笑了。


    回到房间,陌影关上门,将易丛洲抵在门上,凑过去便亲。


    这样主动,易丛洲如何能忍。


    二人如同磁铁两极,被对方的磁场牢牢吸引,吻得深,动作也稍显狂放。


    从门口到床,散落的衣服掉落了一地。


    陌影比第一夜更加动情,格外大胆主动,把易丛洲弄得极快地失控了。


    他将陌影翻过身,亲吻着他的肩胛骨,“不是说要等到晚上吗?”


    “欠揍。”陌影的低吟被打断,“谁让你那么好看,太勾引我了,这谁顶得住。丛、丛洲,你干什么!”


    “阿影,让我看看你的翅膀。”易丛洲的手在他肩膀处游走。


    陌影哪受得了这种绝顶刺激,将人往身边一拉。随着浓烈的暗香,那双诱惑人心的翅膀再一次出现在易丛洲面前。


    他的眼神不仅带着欲,也有了克制不住的狠。


    这一晚的「终身难忘」,比之前更深刻。


    第一夜陌影不懂满足,拉着易丛洲不愿放手。这一夜,他小角、尾巴、翅膀,每一处都得到了款待,灭顶的、持续的舒爽让他承受不住,不仅眼泪直流,倔强的嘴也开始求饶。


    “丛洲,够了……”


    “叫我一声我就放过你。”


    “叫什么?”被刺激过头的陌影带上了哭腔,“哥哥?”


    “再叫一声。”


    “夫君。”


    易丛洲赞许地亲他,“对了,我的阿影。”


    醉了,没想到那个小胖墩的事,易丛洲根本没过去。


    那一声夫君,现在都还记得,气量敢不敢再大点?


    陌影只走神了一秒,又陷入欲望的沼泽。


    春节前的十几天,在小小的宅院中,两个刚破戒的都不知疲惫,几乎试遍了龙阳图的所有招式。


    直到除夕前,易丛洲将陌影从床上拉起来,抱着他上了马车。


    作为主帅,当然要和将士们一起过年。


    陌影与战士们接触不少,特意拿了一笔钱出来,交给负责采买的士兵,让他多买些年货。


    也重金叫了戏班过来唱戏,舞娘跳舞,奏乐助兴。


    除夕宴前夕,易丛洲去外头练兵,岳黎偷偷摸到营帐之内。


    “陌影小兄弟!”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憋了十几天了,不问不快,“你告诉我,你心上人是不是将军?”


    “是呀。”陌影想到对方,忍不住露出微笑。


    “天啊是真的!陌兄弟,你可知除了长平将军的名号之外,将军也是皇后。你是给皇上打探消息的,却偷偷挖了……这让皇上怎么想?若他知道了,肯定会处死你!”


    岳黎回忆起皇上的音容笑貌,“皇上那么好的一个人,要是知道将军脚踏两条船,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这误会大了,陌影哭笑不得。


    没想到岳黎只在中原跟了他一小段时间,对他就这么死心塌地,生怕易丛洲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陌影不能透露太多,含糊道:“你放心,丛洲没有脚踏两条船,内情有些复杂,你也别问啦,你只要知道丛洲不会错就好。”


    岳黎抓着头发,怎么也想不明白,陌影从兜里掏出红包递过去,“岳副将,过去一年你在丛洲身边保护他,替他分忧,辛苦啦。红包你拿着,明年也要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岳黎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真的吗,我也有红包拿?陌兄弟你也太客气了!既然陌兄弟说要相信将军,我一定站在将军那边!”


    不光岳黎,相熟的将领陌影都准备了红包。


    岳黎回到营帐中,打开红包一看,竟然是一张银票。迟余也拿着红包进来,两个人一对金额,都傻眼了。


    “怎么这么多?一个人就给这么多,我们这么多将领,光红包就得花费……”岳黎算了算,震惊不已,“陌兄弟是什么来头,出手这么大方?”


    迟余也高兴极了,“早知道早点抱大腿,有钱人就在身边,我却没有好好珍惜。”


    宴会开始前,他们好不容易看到陌影落单,凑过去问。


    “没事啦,红包而已,图个开心。”陌影不好意思地说,“家里有点家产,这点红包发不穷我。”皇帝的小金库,想拿多少拿多少,名正言顺。


    “陌兄弟,你太好了!过年太好了,下次陌财神……阿不,陌兄弟还要和我们一起过年!”岳黎又想攀陌影肩膀,斜前方忽而传来一声咳嗽。


    他溜得比谁都快,“将军,陌兄弟,你们吃好喝好,我去那边招呼兄弟们!”


    迟余也当机立断地开溜,把陌影看得莞尔。


    “聊什么呢?”


    “说红包的事呢。”陌影神秘兮兮地给易丛洲也塞了个红包,“不许说不要,这是给你的,新年图个好彩头。”


    在篝火边,在星空下,他凑近易丛洲耳边,轻轻道:“宝贝儿,过年好。”


    易丛洲收了红包,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阿影,过年好。”


    “这是什么?”陌影将暖玉捏在手心,“不会是你的传家宝什么的吧?”


    “早就想给你了,收着便是。”


    “好。”将士太多不便细看,陌影将玉佩挂在脖子上,塞入衣服中,“以后去哪儿我都带着!”


    欢喜的神情把易丛洲看得一阵心热,想做什么,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方便,只得暂时忍耐。


    易丛洲与战士们在一起过过好几个年,今年这一次,最热闹、最开心。


    吃食多,牛羊肉供应不断,酒水畅饮。节目丰富,爆竹声此起彼伏。


    不仅如此,还给每个士兵都准备了过年红包。


    行军的苦,对家乡亲人的思念,或许能在欢声笑语中,稍微稀释一点。


    陌影本就受将领欢迎,大红包一发,更是招人喜欢,以岳黎为代表,敬了易丛洲后就开始敬他。


    “我酒量差,喝醉了要发酒疯的,特别丢人。不如我敬大家一杯,祝大家平安幸福。”陌影话说得诚恳,大家也知道他一杯倒,很给面子地拿起酒杯。


    一杯酒没什么,陌影按照以往经验,觉得问题不大。


    可酒杯送到面前,他胃里忽然涌上一阵反胃感。


    他强压住不适抿了一口,异样感越来越强,胃难受极了,恶心想吐。


    易丛洲的关注点时刻都在他身上,见他脸色苍白,抢过酒杯喝了。


    大伙一愣,却没有不依不饶,找其他的兄弟喝去了。


    等场面重新热络,易丛洲低头问:“何处不舒服?我叫军医来。”


    “没、没什么。”陌影顺了顺胸膛,“不知怎么,觉得这些肉好腻,不太舒服。”


    易丛洲果断起身,带他回营帐。


    “没事的,大概在普乐城吃得清淡,刚回来军营不习惯。大过年的没你不行,你快去陪将士们。”


    易丛洲摇头,“他们不需要我陪。”


    陌影有些走不动路,到了无人处,易丛洲索性将他背起。


    到了营帐中,将他安置在床上,给他盖上厚被子,又喂他喝了茶水。


    “好些了吗?”


    作为魅魔,陌影这辈子几乎没感冒过,从未有过这种症状。说不上哪里不舒服,就是没力气,手脚软绵绵的。


    易丛洲摩擦双掌,伸入被窝给他揉着胃,“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说来神奇,这样一弄确实好很多。


    “这边太冷了,普乐城暖和一些,等过了这几天,我们便过去。”


    “好,正月时城里应该也很热闹吧。”陌影没有由来的困,抓着易丛洲一只手,依恋地蹭了蹭,“丛洲,我睡一会儿,你过去那边吧。”


    总是生龙活虎的陌影忽然变得这样病恹恹的,易丛洲怎么放心得下。


    他脱了外衣上床,给陌影暖被窝。


    望着怀中人没有血色的嘴唇,既感到担忧,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陌影口渴而醒,稍微一动,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感觉如何?”


    “丛洲?”外头漆黑一片,将士们欢聚喝酒的嘈杂也消失了,看来已到深夜。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听出他声音的干涩,易丛洲下床给他倒茶。


    陌影润了润嗓子,在昏暗的烛光下打量易丛洲,见他眼底下有青黑阴影,应当是一直熬到了现在。


    自己身体不适睡下后,他肯定没去和将士喝酒,而是陪在左右。


    “我没事的,别担心。”他摸摸易丛洲的脸。


    易丛洲抓住他的手,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哪怕在一起之后易丛洲更爱笑了,话也变多了,本质上还是个寡言内敛的人。


    忽然出问题,应该让他担心坏了。


    陌影朝他伸出手臂,易丛洲低头抱住他。


    “真的没事,我向来精力充沛的,丛洲你知道。”


    “明日我们便去先前的小院住。”


    “好,听我们家小魅魔的。不早啦,你也快点睡,快上来。”


    易丛洲上了床,把陌影抱在怀里,握着他的手,轻抚他的头发。


    陌影用力抱着他,“我可是少主,不会那么容易病倒。你这两天事那么多还不睡觉,该换我担心你啦。”


    易丛洲这才在他脸颊上亲了亲,闭眼睡去。


    以为犯恶心的情况是暂时的,然而回到普乐城之后,情况并没有好转。


    倒也不碍事,只在早上刚醒时情况严重一些。陌影不想让易丛洲担心,很少表现出来,可易丛洲心细如发,纵使一点点的不舒服都看在眼里。


    不但食物更清淡,穿得也更厚,几乎天天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元宵节一过,宫中又来书信催易丛洲入京,是时候动身了。


    行军辛苦,易丛洲不愿让陌影跟着,让他留在普乐城,或者先返京,到时候再会合。


    临别前一夜,折腾了一番陌影的尾巴和翅膀后,易丛洲将他抱在怀里,小心地给他擦汗,道:“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只要与元皎炎、子夕、蔺如尘三人有关的一切事,都要与我商量,好不好?”


    “这个呀,有什么不可以的。”


    往常亲密之后陌影总是很精神,会拉着易丛洲的手让他抚摸自己的背,也要和他说些悄悄话。近来格外容易倦怠,躺在易丛洲怀里呵欠连天,“明天你要动身,快点休息啦。和你说,京城那个小宅子的被褥特别软,很舒服,到时你去试一试……”


    话还没说完,眼睛已阖上,睡了过去。


    易丛洲盯着他的睡颜,眉头微蹙。


    陌影当然不会等易丛洲到了才去京城,在他离开的第二天,化作魅影来到京城住处。


    这里一直有人打扫,房里很干净,陌影打着哈欠直奔卧房,累得全身都没力气。


    本想叫魅影军团汇报情况,可一趟瞬移下来,身体仿佛被掏空,根本提不起精神。犯懒得不得了,只想睡觉,醒着的时候也提不起劲做事。


    不过一小段日子不见易丛洲,他就思念成疾。不知什么原因,化成魅影让他觉得身体负担极大,可调用的能量骤降,他不敢冒险去找易丛洲。


    只能叫魅影探听情况再报回来。


    几个月时间,西北定了,京中的局势却没发生大的变化。


    元皎炎把持朝政,没出什么乱子。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竟压下了百官的质疑,皇帝这么久没出现,也没让朝廷乱套。


    不兴土木,帮助灾民重建家园,有那么点休养生息的味道。


    在期盼中,十几日过去,易丛洲终于进京。


    陌影可算体验到了什么叫「小别胜新婚」,一连两天都不愿放走易丛洲,无时无刻不想抱着他。


    易丛洲也纵容他,时刻陪着。


    “好啦,元皎炎催你进宫了,你去吧。”陌影依依不舍地说。


    才走了两步,他就从后方扑在易丛洲身上,“不给去。”


    易丛洲忍不住笑起来,转过身抱了他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二人作别,到了门边,陌影又小跑过来抓他的手。


    “不走,别去了,元皎炎干什么啊,凭什么他叫你就一定要去。”


    家里有这样黏人的家伙,易丛洲坚硬的内心化成了泉水。


    “一会儿就回来。”


    陌影嘟着嘴说:“那你去吧。”


    “真给去?”


    被看穿的陌影哼了一声,“都送到门口了还不让去,要是让别人看见,成何体统。本少主说让去就让去……”


    话没说话,喋喋不休的嘴给易丛洲吻上了。


    就出个门,差点磨叽了半个时辰。


    理论上来说,此时西南不平,元镇北蠢蠢欲动,这种紧要时刻元皎炎不会动易丛洲。


    陌影知道这一点,还是不放心,让魅影前去打探。


    魅影很快报信回来,原来元皎炎想让易丛洲带领戍边三卫前去西南,剿灭元镇北的军队。


    正思忖着此举背后的深意,魅影给他传来一个天大的消息。


    元皎炎表面上接待易丛洲,实际手下主力都往祭师府而去。子夕那边也是一样,仅剩的玄衣卫倾巢而出,将蔺如尘的房间团团围住。


    陌影顿时心急,躺都躺不安稳,从床上下来在房中踱步。


    他早就知道,子夕与元皎炎都在找自己,也都以为他在蔺如尘手上,这几个月针对祭师府的动作特别多。


    但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


    风云变幻,结局可能就在这一年见分晓,放眼望去,竟没有一个合适的皇位候选人。他们几人不专心搞事业,反而为他一个无关紧要的魔浪费时间,真叫魔捉急。


    胡思乱想间,又收到新的消息。


    魅影传来祭师府的画面,陌影的心沉到谷底。


    祭师府高手如云,但不可能同时抵挡易丛洲与子夕两拨人马。蔺如尘被保护着撤退,护卫接二连三倒下,他双拳难敌四手,深受重伤。


    此时天已暗,玄衣卫统领举着照明的火把,站在他身前的子夕看着地上的蔺如尘,眼中没有一丝怜悯,“人呢?”


    蔺如尘一言不发。


    统领甩出一片薄刃,在蔺如尘伤痕累累的身上又划了几刀。


    重重的镣铐戴在蔺如尘手腕上,他身下血流成河。


    不论是子夕还是元皎炎,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落在他们手上,蔺如尘凶多吉少。


    陌影急得团团转,想让魅影叫易丛洲回来商讨对策,可他偏偏在宫里,在元皎炎眼皮子底下,不方便动作。


    之前问丛洲,他说三人中,蔺如尘才是将帝王心术那一套玩到极致的人,能力手段野心都有,比其他两个人合适。


    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真心把蔺如尘当朋友。


    对方伪装成蔺雪时,曾与他在庆州的寺庙塔顶赏月,当时说自己的身世时,模样太寂寥了。


    偌大一个蔺家,恐怕没人能救得了他。就算能救,也不会有人救他,蔺如尘死了对蔺家其他人来说反而是好事。


    不行,不能等了。


    夜晚是魅魔的主场,他过去看看情况,能救就救。救了人之后,借着夜色的掩护,很容易就能全身而退。


    易丛洲说过三大股票的事都要与他商量,陌影出了门又折返,在桌面上留了一张纸条。


    “蔺如尘被元夕二人围攻,我去看看,很快回来。”


    化作魅影抵达祭师府,藏在阴影中。


    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让陌影气喘吁吁,深感力不从心。


    这是怎么了,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紧急时刻,没时间想这种小事。在暗处偷窥到奄奄一息的蔺如尘,身上伤口多得数不清,陌影心急如焚。


    他忍着身体不适,在反方向的角落召集魅影。


    风吹枯树,哀嚎阵阵,那一处乌云密集,伸手不见五指。


    子夕凝眸看了看,下令道:“把蔺如尘带走,别让他死了。”


    四个玄衣卫押着蔺如尘往走廊走,子夕带着其他人到黑黢黢的影子下查看情况。


    陌影手心全是冷汗,不单单是紧张,也是身体在抗议。


    都到了这一步了,坚持一下,将蔺如尘解救出来就行了。


    等拖着蔺如尘的四人行至阴暗处,他出手如电,极快地在四人身上洒下毒粉。


    他们发出惨叫倒地的同时,陌影已将蔺如尘背着,带着他往前疾行。


    在西北这么久,他担心易丛洲的病情,经常找军医商讨对策,顺便要了些防身的东西。


    这次用的毒粉一旦被沾上,皮肤会奇痒无比、疼痛溃烂,但不会带来生命危险。


    “祭师大人,没事吧?”陌影生怕人死在自己背上,小声问。


    蔺如尘眼中精光闪过,但陌影没有发现。


    打探过那么多次,陌影知道祭师府的构造,带他往深处跑。


    后方传来破风声。


    那四个玄衣卫脸上、手上都起了燎泡,竟还不放弃,忍痛抓着剑往陌影刺来!


    陌影震惊之余只能被动躲避。


    其他四人是高手,岂是他这个没有功夫的能躲得了的。


    攻势如雷似火,很快到了陌影面前,封住他的死穴与退路。


    不能退,更不能进,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生死关头,陌影急到后脑勺疼,千钧一发之际,背上的蔺如尘动了。


    他左手往四个方向甩出蛊虫,右手在旁边的石柱上一按,随着轰隆一声,地上出现一个地道。


    “下去。”


    四人暴毙的惨状让陌影一阵恍惚恶心,可这种时候保命为上,没时间想这些。


    更没时间想为什么只剩一口气的蔺如尘还能用蛊虫,为什么他早不用蛊虫,反而现在才用。


    一进地道,上方的墙壁迅速合拢,陌影只好借着墙壁上的夜明珠发出的光芒辨认方向。


    “祭师大人?蔺大人?”陌影知道他失血过多不宜继续往前,找到一处平坦的地方将人放下,“你总是随身带着纱布,放在哪?我先给你处理一下。”


    蔺如尘用眼神示意衣袖,陌影赶紧将药粉拿出来,指尖黏腻异常,都是血。


    “有点疼,稍微忍着点。”他腰侧有一处很深的剑伤,陌影将衣服扯开些,撒上药粉包好。


    这种地方不好固定,他俯身半抱蔺如尘,将纱布从他背后穿过,在前方打结。


    “有没有人接应你?太危险了,玄衣卫他们很快会追来。”陌影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问。


    “不用担心。”蔺如尘声音虽轻,但咬字清晰。


    他刚刚还用蛊虫杀了四个人,肯定有别的保命手段,陌影稍微放了点心。


    “京城局势诡谲,安全后你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不要随便出来,他们都以为我在你……”


    陌影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一簇火光。


    脸上有圆形烫伤的男人提着灯笼,缓步来到陌影面前。


    陌影的血液凝固了,寒气顺着脚底一路往上,直窜心窝。


    这个人,就是给蔺追云献计,让他用毒物控制泰宁卫,将易丛洲的心血全部毁掉之人。


    这人竟在蔺如尘身边,也就是说,蔺如尘知道这一切,甚至有可能是蔺如尘造成了这一切。


    祭师府虽在京城,却通过烫伤男搅动着西北局势,不费吹灰之力让易丛洲元气大伤。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蔺如尘,身体因情绪起伏太剧烈而微微发抖。


    蔺如尘平静地与他对视,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在旁边的墙壁一按,一道石门打开,一个密室在侧面出现。


    密室的夜明珠更亮,最里头放着一张桌子,里头摆着无数伤药。蔺如尘坐在凳子上,将外衣脱了,慢条斯理地处理伤口。


    药粉洒在伤上那么疼,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陌影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极快地闪到暗处,想化作魅影逃走,腹部忽然一疼。


    浑身上下的力气被抽干,他陡然脱力,跌在地上。


    烫伤男拿着绳索上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走吧。”


    “退下。”


    密室来传来蔺如尘的声音。


    烫伤男只得收了绳子,用目光催促陌影进去。


    陌影的眼前都是大片大片的白光,身体失控的感觉让他没有一处不难受,根本动不了。


    想再试一次瞬移,想再变一次魅影,眼前开始发黑,怎么都实现不了。


    刚才情况危急他没有注意到,此时才发现,身体的能量正急速流失。


    情况甚至比刚穿来时更糟糕,他连使用魅瞳的能量都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蔺如尘给他用了蛊虫吗?对,一定是这样,否则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前方脚步声起,蔺如尘停在他面前。对方一弯腰,把陌影抱起。


    一点看不出受了伤,可他身上散发的血腥味极重,伤是实实在在的。


    将陌影放在与他相对的凳子上坐着,蔺如尘再度有条不紊地处理伤口。


    不管他,也不绑他,一点不担心他会跑。


    “你对我用了什么?”陌影低声问。


    蔺如尘打量着他苍白的脸,摇摇头,“并未。”


    “要不然我怎会……”


    陌影已然意识到蔺如尘的危险,不愿说太多。他冒着暴露的风险,一次次尝试化作魅影,非但不行,每次都让他更加虚弱。


    他退而求其次想召唤魅影给易丛洲传递消息,这样简单的事,竟也做不到。


    陌影冷汗直冒,意识模糊前,他看到了蔺如尘朝他伸出的手。


    擦得干干净净,一点血迹也无。


    晕厥前的最后一刻,陌影想到了易丛洲。


    要是他发现自己失踪,该有多么担心?除夕那夜,只不过身体不适,易丛洲便在他床边守了半夜,他不敢想自己落入敌手,易丛洲会怎么样。


    意识苏醒时,身体有些摇晃,并不安稳。


    陌影判断自己在马车上,已离开了祭师府。


    鼻尖嗅到蔺如尘身上特有的熏香味,他知道,人就在自己身边,他还在蔺如尘手上。


    他没急着睁眼,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前因后果。


    蔺如尘被他救的时候,太冷静了,轻易解决了四个敌人,将他带入密道。


    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故意在等他。


    所谓蔺如尘被子夕和元皎炎围攻,不过一个圈套。蔺如尘知道元皎炎在宫中会见易丛洲,便设局等他过来,用苦肉计将他抓个正着。


    草率了。


    “起来吃点东西。”


    对方都这样说了,再装睡说不过去。


    陌影睁开眼,脸上传来些许异样感觉,用手一摸,紧实的皮肤触感。


    □□不知何时被取下了。


    观察四周,他身在一辆豪华马车之中,底下铺着厚厚的毛毯,自己身上也盖着貂绒大氅。


    “你要带我去哪里?”


    蔺如尘丝毫没把他的敌视放在眼里,动作优雅地给他倒了一杯水,“去西南。”


    “你果然和元镇北有关系。”


    蔺如尘默认,又问:“想去外头散散心吗?”


    陌影感知了下,察觉不到一丝能量,心凉了半截。


    “你给我用了什么蛊虫?”


    “没有。”蔺如尘先下了马车,朝他伸手,“过来。”


    见陌影不动,他解释道:“很久之前便对你下过蛊,但你百毒不侵,蛊虫先死了。”


    他态度太坦荡,神色没一点慌张,看起来不像说谎。


    可若他说的是真的,自己怎会变成这幅样子?


    “先前你身子可有不适?”


    蔺如尘一提醒,陌影想起,这些天身体确实不太爽快,特别嗜睡,也没精力做别的事。


    真正算起来,从除夕那一夜就开始了。


    蔺如尘的手还伸着没有收回,陌影将杂念甩到脑后,扶着马车壁,下了马车。


    景色陌生极了,到处都是山林。同行的人不多,马车的外观看起来平凡无奇,后头还拖着货物,俨然一支平常的商队。


    这种伪装,就算有追兵,也很难看出来。


    陌影心又沉了些,匆匆一瞥,扫见前方有一个人非常眼熟。


    蔺如尘顺着他的目光寻到那人,命令道:“过来。”


    那人点头哈腰跪在面前,“大人有何吩咐?”


    “去拿汤过来。”


    “是,大人。”


    他出了声,陌影灵光一闪,认出了人。


    这人他在池霖的记忆中见过好多次,给池霖献计无数,不仅让池霖对付易丛洲,后来让池霖当众在朝堂上发难的计策,也是他提的。


    池霖的心腹,他的智囊,竟然是蔺如尘的人。


    陌影心底震撼到麻木,他全身都是凉的,只觉蔺如尘陌生极了。


    虽不在朝堂,却搅动着朝堂的水。


    蔺如尘说易丛洲身上的蛊毒不是他下的,这句话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蔺如尘做的种种,都是在针对易丛洲,将把他往绝路逼。


    不是从小认识的竹马吗?怎会到这种地步?


    陌影心乱如麻,明白蔺如尘不可能对易丛洲有什么想法。


    从他的表现来看,恐怕是对自己有想法。


    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被池霖心腹端了过来,高举着送到陌影面前。


    “大人,请用汤。”


    再怎么毕恭毕敬也消解不了陌影对他的厌恶,他转过头,拒绝的意味明显极了。


    那人慌乱起来,跪着挪动到陌影面前,诚惶诚恐地又说了一次。


    “不喝。”


    池霖的心腹愣在原地,惊恐地看向蔺如尘。


    “既然不想吃,还不拿下去?”


    那人惊喜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转身刚走出一步,一根针从蔺如尘手里飞出,穿透了他的胸膛。


    此等狠毒手腕,让陌影不寒而栗。


    “人都伺候不好,留着何用。”


    其他人屏息上前,飞快将尸体处理了,连同地上变红的雪地一起铲除。


    “若不想喝鸡汤,有什么想吃的吗?”才杀了一个人,蔺如尘却神色如常,仿佛只是抬脚踩死了一只蚂蚁,“不吃东西,你身体受不住。”


    陌影与他冷淡的眼眸对上。


    这一刻,想问的问题糊在了嗓子眼,陌影再也问不出口。


    也没有问的必要了。


    这样残酷的一个人,哪还有必要问他对易丛洲做的事?易丛洲身上的蛊虫是不是他下的,根本不重要了。


    深夜回到房间,没等来惯常的陌影的拥抱,只看到了一张纸条。


    易丛洲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杀气迸发,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当场碎裂。


    房间空无一人,床边,屋角,屏风之后,空荡荡的。


    负责陌影安全的死士闻声落地,人还没跪下,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一鞭接一鞭地抽打在他身上。


    他不敢吭声,更不敢询问。


    连打了五鞭,易丛洲收了鞭子,眼眸黑得看不到底。


    夜晚阴沉,乌云连片。


    岳黎及几个核心人物被叫来时,他们原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京城的姑娘,看到易丛洲的一刻,全部噤声。


    “发动所有力量,翻遍京城也要把陌影找回来,盯着祭师府,不能让一只鸟飞出。”


    易丛洲的语气太沉,脸色比泰宁卫全军覆没那一次更差。


    岳黎跟他的时间最长,与他最亲近,胆子也最大,战战兢兢地说:“祭师府把陌兄弟掳走了吗?可他只不过一个小小的亲兵,祭师府想干什么?”


    “不该问的不需问,若看到蔺如尘,直接杀。”


    岳黎打了个寒噤。


    当了皇后之后回到军营这大半年,将军身上那种渗人的气场减弱了许多,人也轻松不少,好似回到五年前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而现在,将军比之前更恐怖,有种濒临崩溃的失控感,更有种随时能杀遍所有人的黑暗。


    等等,之前陌兄弟说过将军从未变心,结合将军现在的反应,难道……


    陌影就是皇上?


    岳黎的心陡然沉了下来。


    若是如此,一旦他出事,将军会变成什么样他不敢想。


    这辈子只对他一个人动过心,唯一能把将军拉出泥潭的救赎,若有个三长两短,将军定会彻底沉入深渊。


    毁掉这世间一切。


    第60章 掳走小魅魔


    陌影醒来时, 第一时间看身上的衣服。


    昨日的红衣不在,今日又换了件新的,花纹与样式有微弱差别。


    自从被带走, 蔺如尘每日都给他换外衣, 清一色都是红衣。


    鼻尖闻到特殊的熏香气味,但比平时弱。


    扫了一眼, 蔺如尘竟不在,车也是停的,看来队伍正在修整。


    陌影心中一喜, 正欲下马车, 一双拖着茶水的手伸了进来。


    “我不想吃喝,心情闷, 想下去看看。”


    陌影不知出了什么毛病, 嗜睡得厉害,昼夜都已颠倒。刚开始还能记得日子,时间一长,过了多少天都无法精准确定。


    蔺如尘不在, 正是他的机会。哪怕看到一点标志性地貌,确定自己在哪里也是好的。


    蔺如尘叫来伺候他的是一位哑女, 做事沉稳, 从不出错。陌影观察过她走路的姿势, 断定她有功夫在身, 不敢轻举妄动。


    哑女搀扶他下了马车,陌影环顾四周, 丛林青绿, 没有积雪。


    呼吸间还是有白气, 气温较低, 但已不是先前那种冻入骨髓的冷。


    地貌与气候差别太大,陌影判断,他们已到了南方。


    蔺如尘暗地里支持元镇北,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很可能是西南。


    “我想走走,活动一下。”


    哑女从不忤逆陌影,递了个手炉过来,安静地跟在后面。


    他极少下马车,蔺如尘偶尔陪他下来,怕他受冷,总给他戴着大大的帽子,很少露脸。


    许多侍从不知他的相貌,好奇地往这边打量,看清陌影的脸后,全部呆愣在原地。


    随后受惊地低头,不敢再看。


    有几个傻傻不愿收回目光的,立刻被同伴低声提醒,“大胆!公子是什么人,你也敢看?忘了王喜吗,你想和他有同样结局吗?”


    陌影一怔。


    听他们的说法,王喜跟他们是一伙的。


    但是,王喜不是子夕的人吗?


    稍微思索,陌影恍然大悟。


    王喜大概同时被蔺如尘与子夕收买,拿着两边的钱。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刚开始时,王喜要给原主献计毒杀元皎炎。


    若王喜只是子夕的人,根本说不通。子夕并不希望与元皎炎撕破脸,在羽翼未丰之前让他这个傀儡坐在皇位上吸引火力才是最好选择,没必要让他去杀元皎炎。


    若是蔺如尘在背后推动,一切便合理起来。


    王喜表面是子夕的人,王喜让皇帝毒杀元皎炎,元皎炎一定会把帐算在子夕头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两虎相争。


    王喜、池霖的心腹、掌控西北局势的烫伤男,这些人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陌影终于明白了易丛洲说那句话的深意。


    祭师府表面上没有实权,可蔺如尘掌控第一世家,有这么多深入各地的人脉,说他是朝堂的幕后推手一点都不为过。


    他的心思与城府,更甚元皎炎与子夕。


    落在他手上,还有逃脱的可能吗?特别是现在身体掉链子,又不知得了什么病,任人宰割。


    陌影深深觉得前途灰暗,凝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再一次想起易丛洲。


    他在干什么?一定在找自己吧。


    丛洲的蛊毒没完全解,要是再为了他的事情奔走,恐怕伤身伤心。


    “在想什么?”冷淡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陌影抬眸一瞥,一身白衣的蔺如尘牵着马从后方走出,胡子比之前长了些,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没有与他说话的兴趣,陌影就当没看见。


    蔺如尘的视线落在哑女身上。


    陌影的余光清晰地看到哑女一抖,他心头一跳,瞧见蔺如尘五指成爪,完全是发动攻击的前兆。


    人已到了哑女面前,陌影生怕再有无辜者丧命,轻唤道:“如尘!”


    蔺如尘倏地转头。


    偏头看地的陌影将目光转向他,“是我要出来的,与她无关。”


    蔺如尘不发一语,只是看他。


    先前没感觉,知道他的真面目后,每次被他这样看,陌影都紧张得快要痉挛。


    太冷了,仿佛连吹来的冷风都藏着冰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收割性命。


    蔺如尘垂眸扫过他抖动的衣袖,嘴唇抿了抿,“冷不冷?”


    陌影松了口气,这就是放过哑女的意思了。


    “不冷。”怕他再度发难,陌影不得不多说几句,“一直睡着,人该傻了。”


    “再忍一下,地方就快到了,到时我找庞理给你看病。”


    果然。


    魅影查到庞理在元镇北手里,蔺如尘这样说,等于间接承认了与西南的关系。


    “还想去哪里吗?我同你一起去。”


    这样的陪伴陌影消受不起,当下摇头,“差不多了,旅行奔波劳累,还是赶路吧。”


    蔺如尘没有勉强,弯腰朝马车的方向示意。


    陌影上了马车,坐在他身边,假装闭目养神,心中忐忑不安。


    蔺如尘从头到尾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如果非要说一件的话,就是给他换外衣。


    平时彬彬有礼,从不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说话做事如同以前一样,高冷少话。


    不像子夕那样,喜欢嗅他的味道,早上夜晚都要给他梳头。


    也不像元皎炎,总爱靠近他说话。


    太正常,也最让他害怕。


    蔺如尘能不声不响地将他掳走,也能悄无声息地在朝中安插眼线。


    他与子夕一样,瞄准的一定是皇位。


    这种人,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击必中。


    现在规规矩矩,不代表一直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手,而他动手,一定是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


    不可能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知道炸药在哪儿,却不知什么时候会炸开,这感觉才最可怕。


    庆幸的是,在马车上蔺如尘并未表现其它的意思。


    两日之后,地方终于到了。


    迎面一座极大的府邸,门口摆着两座石狮,两侧的楹联龙飞凤舞。


    进入之后更能感受到大气与豪华,花树、亭湖、假山的排布相得益彰,府中还有瀑布与精巧的竹筒引泉。


    面积不比比池厚德的宅院小,但品味超过池家数倍。


    陌影虽然没有发出赞叹,可欣赏的表情藏不住。


    惊讶又赞赏的脸被蔺如尘捕捉到,他的唇极快上翘,又很快恢复如常。


    将陌影带入府邸深处的小院,陈设与布置更具巧思,叫人一眼就喜欢上。


    蔺如尘的眼光太好了,审美超出一般人许多。


    “可以吗?如不行,再换一个小院。”


    “不用了,已经很好了,很漂亮。”陌影由衷地感叹,“舟车劳顿,祭师大人也去休息吧。”


    蔺如尘忽然看向他。


    陌影后脑勺一凉,改口道:“如尘,去歇息一下吧。”


    “好。”


    蔺如尘一走,陌影心中的石头稍微落地。


    西南没有下雪,一天到晚下着雨,刺骨的湿冷。


    雨天水汽重,不宜待在室外,陌影偏偏喜爱坐在凉亭中,不愿进入房间。


    哪怕房里的摆设华美精贵,但牢笼就是牢笼,就算是金子做的,也改不了它囚禁人的本质。


    不可避免的,他想起普乐城的小院。


    院子不大但干净,床铺极舒服,松松软软的,陷在其中便不想出来。


    更别说易丛洲躺在他身边,除了与他厮混什么都想不起来做。


    房间再好,少了最重要的人,便只是留宿的住所。


    四下无人,陌影尝试着调动能量,还是没有。


    没有功夫,也不能用魅瞳,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没办法传出消息,也收不到外界的讯息。原来没有魅影的身份,在古代世界寸步难行,完全抓瞎。


    易丛洲知道他来西南了吗?会不会还在京城苦苦搜寻?


    思念让人心焦,陌影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关注当下。


    哑女不能说话,守卫也不和陌影交谈,他只能找蔺如尘。


    直觉告诉他来到西南大本营后,蔺如尘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但连续几日,对方没有任何表示。


    只与他坐在亭中看雨,或是打着伞带他在院中散步,与他一起吃饭。


    日子一天天过,陌影越来越按捺不住,想逃走的心情空前强烈。


    趁蔺如尘不在,他来到前院。不说别的,至少先把这里的地形记下来再说。


    可身体不中用,活动了没一会儿他就觉得疲累,坐在假山之后的亭子里休息。


    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与交谈声。


    “蔺如尘花重金造了这座府邸,就为了金屋藏娇,没想到防卫如此松散,浪费本王带高手来。”


    这么久第一次听到外人的声音,陌影欣喜的同时,心中也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本王?这样自称,声音又如此年轻,大概率是元镇北的小儿子。


    元镇北妻妾成群,却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聪慧却体弱多病,他偏宠小儿子,在原主面前求了好几次,早早给小儿子元尔朝求了个郡王的封号。


    元尔朝的名声差,标准的纨绔子弟,这次找来,恐怕不是好事。


    陌影给哑女递了个眼色,起身藏在假山之中。


    护卫道:“听闻蔺大人藏的可是绝世美人。”


    “什么蔺大人,不过父王养的一条狗,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要不是西南人视蛊虫为圣物,蔺如尘能帮我们笼络民心,过去又帮我们在朝堂中铲除异己、安插势力,父王怎会对他客客气气,将他奉为座上宾。”元尔朝啐了一口,“本王还当蔺如尘不食人间烟火,还不是为美人折腰,不过如此。”


    护卫道:“这座府邸紧赶慢赶修了好几个月,每一根木头都是取自深山的上好木材,不知花了多少银子。”


    元尔朝嘲讽道:“都靠我们,要不然他祭师府坑蒙拐骗,能有这么多钱吗?别废话,快给本王找人,蔺如尘那边被拖住了,短时间回不来。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绝色,才能让蔺如尘那个冰块丢了魂。”


    陌影心中一凛,将身形藏得更里。


    元尔朝带的人不少,众人分头往内院而去。


    很快,他的护卫将府邸的守卫绑了出来。


    “人呢?”元尔朝踩住其中一个守卫的手掌,使劲碾了碾,“美人呢?说!”


    守卫闭口不答,元尔朝阴狠一笑,“给本王搜!”


    陌影以假山为遮挡往外看了一眼,门口守着两个彪形大汉,他与哑女战斗力都不行,很难突围。


    怪只怪府中守卫太少,大概蔺如尘以为西南是自己的地盘,没有人敢乱来,才疏于防备。


    谁知元尔朝窝里反,给他们来了个措手不及。


    “王爷,看到假山之后有衣角。”


    正思考对策,之前说话的护卫发声。


    陌影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元尔朝有功夫在身,纵身飞来,落在陌影身前。


    “哪里来的美人儿,本王……”


    陌影抬头的一刻,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眼前人一袭红衣,衬得面色白皙无暇。双唇饱满欲滴,桃花眼勾人心魂。


    是妖精降世,还是仙子坠入凡尘?


    仅一个照面,一个动作,就美得让人无法呼吸,心尖传来酥麻与极致的心痒。


    元尔朝面露傻笑,眸中岂止是惊艳。


    好一会儿,被凉风一吹,细细的雨丝落地头上,他如梦初醒地擦了擦嘴角,“美人儿,别怕,本王知道一处特别漂亮的地方,带你去看。”


    他说着上前一步,想来拉陌影的手。


    陌影灵巧地避过,以袖遮面,轻咳一声,“在下身体不适,多谢王爷好意。”


    原主之前一直戴面具,元镇北见过他的样貌,极少进京的元尔朝却不认得。


    “有什么不适的,庞理就在父王那,本王请他过来给你看。”元尔朝笑得十分邪气,手臂伸长,挡住了他的去路。


    陌影敲打道:“祭师大人让我在此处等他,若不告而别,我怕祭师大人生气。”


    谁知元尔朝不把蔺如尘放在眼里,“他不过世家子弟,本王是王族,他不敢和本王叫板。”


    元尔朝说了几句不耐烦了,猛冲上前,想抱陌影。


    哑女挡在他面前,一把袖中剑滚出,直刺元尔朝。


    元尔朝吓得脸色大变,他身后的侍卫迅速上前,出手毫不含糊。哑女寡不敌众,腹部和手臂都被刺伤,短剑握不住,叮咚一声掉在地上。


    无人碍事,元尔朝下流一笑,“将美人扛走!”


    块头极大的侍卫扛陌影轻松得如同扛一袋米,任凭陌影挣扎,岿然不动。


    “本王喜欢识时务的美人,带刺的……”元尔朝瞥了瞥在反抗中仍不失美貌,更让人挪不开目光的陌影,改口道:“带刺的也很好。”


    他的手朝陌影的脸伸来。


    陌影一阵恶心,胃中翻滚,难受到了极点。


    脸颊即将被触碰时,眼前亮光一闪,元尔朝尖叫一声,手猛地缩回。


    一根针擦着他的手掌而过。


    紧绷的心突然一松,他知道,蔺如尘回来了。


    “王爷。”蔺如尘从回廊尽头的拱门走近。


    扛陌影的汉子不等他走到跟前,便急急地将人放下,哆嗦着退到一边。


    蔺如尘扫了眼他的手臂,冷冽的双眸转到元尔朝身上,“王爷趁我不在动我的人,是何缘故?”


    背着人说话时有多么硬气,见到真人就多么怂。


    元尔朝点头哈腰地赔笑,“祭师大人,都是误会,我来找祭师大人,见这位公子脸色苍白,便想带他去找庞理。”


    “扛着去?”


    元尔朝手捏了捏,似有不甘。


    蔺如尘来到陌影身边,见他咳嗽不停,顺了顺他的背,眼中冰霜更厚。


    “都是一场误会,既然祭师大人回来,那本王告辞了。”


    元尔朝想溜,蔺如尘往旁边一步,站在了他面前。


    忽然,他捏着针的左手冲元尔朝眼前一挥。


    “啊!”


    鲜血自元尔朝眼中流出,他惨叫不断,大吼道:“本王的眼睛!蔺如尘,你别欺人太甚!来人,快叫庞理,本王什么都看不到了!”


    陌影没看到蔺如尘动手的模样,但触及地上一串血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胆寒。


    “将他们处理了。”蔺如尘吩咐身后的黑衣人,扶着陌影往里走。


    “蔺如尘,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敢动本王,本王回去就和父王说,让他收了你的命,为本王报仇!”


    “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还敢大放厥词。”蔺如尘冷如冰山,“收了他的命,做干净点。”


    元尔朝被拖行的哭喊叫声戛然而止。


    陌影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


    蔺如尘胆子太大了,心中毫无道德观念,想杀人就杀人。


    他敢杀元镇北的命根子,说明根本没把元镇北放在眼里。


    如此狠毒之人,丛洲斗得过吗?丛洲看起来实力强,可人太老实,不会耍心眼,哪是蔺如尘的对手。


    “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没、没事。”


    “见你喜欢在外散步,又喜欢看景,想在院中做一张玉床,看材料耽搁了点时间,来晚了。”


    陌影摇摇头。


    他不相信蔺如尘这套说辞。


    蔺如尘心思缜密,做事极为小心,囚他这么久都未被其他势力发现就是最好的证据。


    为了抓自己,他不惜自己受重伤,花了这么大力气,防守怎会如此差,最看重的大后方不可能如此空虚。


    蔺如尘是故意的。


    想除了元尔朝,更想在他面前挽回形象,让自己逐渐依赖,一石二鸟。


    陌影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气都喘不过来。


    太被动了,他在囚笼之中,所看的全是蔺如尘想给他看到的。


    真真假假,无从分辨。


    “皇上。”


    久违的称呼让陌影愣了几秒,提心吊胆地抬头。


    “你曾说过,要为我画眉。”


    陌影心里不是滋味。


    他一直把蔺如尘当朋友,答应给他画眉后,还特意找宫女学过。


    事实上,对方根本不是他认为的小可怜。


    “现在可以为我画吗?”


    蔺如尘这样要求,又是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陌影没法拒绝。


    到了蔺如尘的住处,出乎意料,此处并没有太多装饰,称得上简朴。


    蔺如尘洗了脸坐在梳妆台边,陌影深吸一口气,拿上工具。


    对方的眉毛有些淡,陌影先描出眉形,再慢慢填充。


    画眉时,不可避免地凑近。


    仔细看,陌影才发现蔺如尘的眸色是浅棕,眼睛很漂亮。


    蔺如尘也看着他,视线在他的额头、眉毛、鼻梁上逡巡而过。


    无形中,气氛有些暧昧。


    陌影率先挪开眼睛,蹭了蹭发烫的耳朵。


    蔺如尘扫过他的耳尖,缓缓闭上了眼睛。


    压力骤减,陌影继续动作。


    实在别扭,他不免胡思乱想。


    他有画眉这手艺,可不能浪费,应该给易丛洲也画画。可对方眉毛好浓,似乎不用画。不管,到时候与他相聚,将他眉毛刮掉一些,再给他画,这样就有用武之地了。


    想着那画面,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笑意。


    蔺如尘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望着他的笑颜,也露出了几不可查的浅笑。


    他们之间凝结的那一层无形的墙消融了。


    陌影想到与他初见时,想到对方在塔顶与他敞开心扉时,心无端软了。


    “如尘,你说幼时被家人下过蛊虫,现在好了吗?”


    蔺如尘眼眶微微睁大了些,像是有些意外,他没回答问题,反问道:“为何不关心自己的病?”


    陌影被噎了一下,“我身体素质很强,没什么精神,也没有别的症状,可能一时的吧。”想起易丛洲夸赞蔺如尘帝王心术修到家的话,他犹豫了会儿,道:“你想夺得王位吗?我可以帮你,只要……”


    只要你不为难我和易丛洲。


    剩下的半句话陌影没说出口,他察觉到,这是一个悖论。


    先不说蔺如尘根本不会答应他,就算答应他了,到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反悔想追杀他们都是一念之间的事。


    不如劝他改变心意。


    “如尘,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蔺如尘淡淡道:“那不重要。”他抬头,寒凉的眸子看不到一丝玩味,全是认真,“我眼中你是什么样子,你就是什么样子。”


    见陌影失语,他补充道:“哪怕不是人。”


    陌影惊异地望着他,画眉的手忘了动作。


    蔺如尘又问:“你想知道易丛洲的情况吗?”


    陌影眼皮猛跳,到底忍不住,问:“他怎么样了?”


    “子夕命人围剿他,易丛洲以一敌多,身受重伤。”


    陌影手下一抖,一条黑线从易丛洲的眉峰延伸出去。


    蔺如尘转身对着铜镜,擦去了那一条痕迹,左右看了看,“画得很好。”


    陌影想追问,但蔺如尘明显不想再开口。


    蔺如尘没有必要在他面前撒谎。


    丛洲伤了吗?重伤是指伤到什么程度?有生命危险吗?


    子夕为何突然对易丛洲动手,是因为西北大捷,他觉得留着易丛洲无用了吗?


    蔺如尘任由陌影呆立原地,在屏风之后换了一身女装,以纱蒙面,款款走出。


    “还有些事,我去处理一下。”


    多半是去处理元尔朝的尸体,好歹元镇北肃王的名号在身,惹急了没有好处。


    陌影目送他走到门边,在他抬脚出门槛的一刻,低声道:“咱俩当朋友不好吗?你知我无意,为什么非要弄到这一步?”


    蔺如尘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声音冷极,“也许在你说的自由时代,可以做朋友。在这里,不争便死,不管是想要的权利,抑或是人。”


    人走了,陌影坐在凳子上,久久回不过神。


    思念如同风暴,在他这座孤岛上肆虐,他毫无还手之力。


    想易丛洲,想知道他的动向,想确认他的安全。


    哑女受了伤,惨白着脸过来提醒他用膳。


    理智告诉陌影该多吃点,这样才能早日恢复。况且,易丛洲定然也挂念着他,自己更该好好保重。


    可他实在没有胃口,食不知味。


    院外响起开凿石头的声音,大概是在装蔺如尘所说的玉床。


    陌影脑袋昏沉,只好躺上床,这才稍微缓解头昏脑胀。


    同在西南滇城,另一头的肃王府内,噼噼啪啪的碎裂声响了足足一盏茶时间。


    元尔朝的尸体被蔺如尘送到肃王府时,已不成样子。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元镇北却因少不了蔺如尘的支持,还要听他那一套打发人的说辞,更要感谢他出手相助。


    等人走了,元镇北走到肃王府深处的暗室,这才放开胆子大砸特砸。


    “蔺如尘做得太过火,说我儿被仇家所伤,没错,尔朝性格张扬,是有不少仇家,可谁敢在滇城对他动手?就算不是蔺如尘亲自所为,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心腹道:“今日少爷提过要去蔺如尘新建的府邸看那美人。”


    元镇北弥勒佛般的脸上闪过杀意,“不管如何,蔺如尘留不得。平日高高在上本王忍了,可他把毒手伸到我家来,岂能容他。他毁我儿,本王也要毁去他最心爱的东西。”


    心腹献计道:“花了那么大功夫金屋藏娇,想来是绝世美人。古来就有为博美人一笑引发朝堂动荡之先例,中原有那么多啃不下的硬骨头,若将美人送给他们,岂不是一箭双雕。”


    “好主意。你暗中找人散布消息,就说蔺如尘手上有一倾城美人,此时就在西南滇城。务必将美人之姿夸大数倍,引人垂涎。”


    “王爷英明,西南局势已稳,借他人之手除去蔺如尘,将蔺家收入囊中,实乃上策。”


    蔺如尘藏了绝色美人之事插上翅膀飞入高官与强大世家的家里。


    哪怕是在高级的小圈子中流通的消息,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消息网捕捉到。


    还在京城中的三人前后脚知道了这条线索。


    “绝色美人?”子夕抚摸着断眉,“蔺如尘身边的绝色美人,定是皇上无疑。”


    玄衣卫统领道:“主人可要出手?”


    “要出手,但要在最后出手。易丛洲虽受了伤,却还没死,让他与元皎炎两个人斗去。把皇上的去向告诉他们二人,快!”


    元皎炎在宫中静坐吹风,闻言腾地站起,用力抚摸着怀中的白猫。


    “蔺如尘,敢关小竹子这么久,这次便让你死个痛快。”他遥望着西面,露出招牌笑容,“小竹子,这一次,我不会让你轻易逃走了。”


    易丛洲听到消息时,正是深夜。


    暗影跪在他面前,劝道:“祭师府机关重重,易守难攻,蔺如尘在滇城的住处恐怕都是陷阱。”


    易丛洲的声音很轻,“无需多嘴,我亲自去。”


    他们知道蔺如尘的动向,京城中的变动,蔺如尘同样知道。


    他陪陌影在院中散步,看到陌影发丝上沾了一滴水珠,他抬手抹去。


    “元镇北透露了消息,他们三人知道我们在滇城了。”蔺如尘说话的口吻与神态没有一点改变,比机器人的声音还冷。


    陌影回头,一时摸不准他这话的意思,想了想,他说:“你伤还没好。”


    在祭师府被子夕打伤那一夜,蔺如尘受的伤是真伤。就算有传说中能保命的蛊虫在,也绝对不可能这么快痊愈。


    “迟早有这一天,晚来不如早来。”蔺如尘的冰霜退却了一点,“全部来了正好。”


    陌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全部到齐,他便可以一网打尽。


    蔺如尘毫无畏惧,肯定有后手。要么这庭院有古怪,要么他能以蛊虫制敌,不论是哪种,他都有对付三人的本钱。


    丛洲会来吗?


    陌影希望他来营救,可自己如今一点儿能量都没有,纯纯是个拖后腿的,要救走不是容易的事。


    而且易丛洲受了伤,更不好行动。


    希望他来,更希望他别来。至少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来,等其他几人斗得差不多,再用最省力的办法出场。


    可这只是他的奢望。


    无法传递消息,他想什么易丛洲不可能知道。


    易丛洲也断然想不到,自己的身体会差到这一步。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只要错算一点点,局势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愿易丛洲不要鲁莽,不要草率,不要来滇城。


    蔺如尘走后,陌影脱了鞋坐在玉床之上。


    一整块玉石打磨,不知造价有多昂贵。不仅如此,不知蔺如尘在下头弄了什么,或许打通了地底一直在下头烧火,不论什么时候坐上去,玉床都是暖的。


    倒春寒时,这里暖和,还能随时看天地看草木,成了陌影最爱的去处。


    蔺如尘在府邸中的时间变多,除了在书房或是药房,其他的时间都陪着陌影。


    他从不上圆形玉床,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偶尔透过床上的青纱打量陌影,大多数时候相安无事。


    平心而论,只要蔺如尘不随便杀人,不将他禁锢在此处,陌影喜欢这样安静的朋友。


    但事已至此,哪有什么如果。


    “你叫什么名字?”蔺如尘抬眸问他。


    与陌影在一起的日子多,他穿女装的次数倒是减少了。


    “陌影。”


    “好名字。”蔺如尘似在心底默念,看了眼天色,道:“若此战我赢,今夜,我会叫你的名字。”


    这句话透露着一股不详的感觉,陌影正思忖「今夜」这两个字背后的深意,蔺如尘手腕一翻,剑被他握在掌心。


    “来了。”


    话音刚落,无数个黑影从院外飞上天空,以包围之势将他们围拢。


    院中的侍卫与死士比先前多了数倍,上前迎战。


    惊慌的陌影忽然感觉到一束视线,他转头一看,一眼发现了穿紫色华服的元皎炎。


    好久不见到真人,元皎炎瘦了太多。


    与陌影四目相对的一刻,元皎炎眼睛一下亮了。


    没有任何夸张比喻的成分,好像有一盏灯打在他脸上,他整个人容光焕发。


    “小竹子,你找得我好苦。”元皎炎一声叹息被吹散在风中,他抽出长剑,将剑鞘一扔。


    “蔺如尘,你重伤未愈,不是本王的对手。立刻交人,让你死个痛快。”


    蔺如尘压根不看他,伸出手,将陌影肩头滑落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这一举动把元皎炎看得怒发冲冠,剑往前一指,“务必攻下他!”


    藏在暗处的弓箭手露出头,围墙上一排排脑袋。


    蔺如尘却一动不动,听着两方交手的刀剑相撞声,无畏地看着元皎炎:“你不上吗?”


    元皎炎置若罔闻。


    哪怕是陌影,都知道蔺如尘不可能没有防备,不会贸然出手,更何况在先帝刀下存活下来的摄政王。


    气氛紧绷凝滞到了极点,陌影的心又乱又急,一个劲抬眸望围墙之外。


    丛洲,千万不要来。


    二人隔空对峙,余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陌影身上。


    “小竹子,最近可好?”


    陌影没想到元皎炎忽然问候,不知如何作答,沉默以对。


    谁料元皎炎勃然大怒,“蔺如尘,谁给你的胆,让你把小竹子变成这样的?”


    他的手往上一举,弓箭手就位。


    “弄死蔺如尘,不许伤皇上一根汗毛!”


    只等一声令下,就会箭雨纷飞。


    蔺如尘还是没动。


    连陌影都为他着急起来,虽然知道自己的着急毫无必要。


    “既然来了,何必藏着掖着?一起吧。”


    蔺如尘对着虚空喊道,声冷如冰,“你们以为,为何他坐在这里不敢妄动?皇上的身体里已被我下了蛊虫,若不想他受折磨,现在就出来。”


    陌影的心高高悬起。


    蔺如尘果然给他下了蛊,之前是骗他的。


    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他关注的是蔺如尘说的未露面的人。


    难道是易丛洲?


    肯定是易丛洲,他还是来了,一头钻入了蔺如尘的圈套!


    从他的位置曝光到元皎炎找上门,中间隔得时间太短,没时间调兵遣将,他们就算带兵,带的也不多。


    蔺如尘不同,西南是他的地盘,这处府邸极有可能被士兵包围了。


    到时候,哪怕一只鸟,也插翅难飞。


    蔺如尘见还是没有动静,长剑对准了陌影的脖子,极迅速地划了一道,鲜血顺着脖子流下。


    陌影吃惊得顾不上伤口,元皎炎更是暴喝一句,“你敢伤他!”


    蔺如尘脸上看不到一点犹豫与迟疑,冷漠无边,“还不出来?”


    与元皎炎对应的西面,亦有无数黑影上飞,最前方的人一身黑衣,眉头紧蹙,赫然是子夕。


    陌影重重呼出一口气,还好,不是丛洲。


    “你们俩若想保全他的性命,现在便决一死战。”蔺如尘的剑又架在陌影脖子上。


    兵不厌诈,现场无人开口。


    子夕抬手抚了抚断眉,“要杀他,杀便是。”


    “既然如此,何必从京城跑来?”蔺如尘拿捏住把柄,“若他死了,再好闻的气味都没有了。”


    蔺如尘的剑刺得更深了些,陌影锐痛难当,面上浮现痛苦之色,难以遏制地低吟一声。


    子夕当即变色,与元皎炎不约而同飞至上空,极快地交手!


    陌影大吃一惊,他没想到两大股票会因他自相残杀。


    若是如此,旁人哪有胜算?蔺如尘只需拿捏了他,其他人便不敢乱来。


    正这么想着,过了几招的元皎炎子夕齐齐转下,一同往蔺如尘的方向刺来。


    蔺如尘极为沉着,手掌一伸,无数细针飞出,封住二人前进之路。


    针的攻势极猛,若用剑阻挡极有可能将针挡回,陌影就在蔺如尘的方向,若他中了针,必死无疑。


    束手束脚,元皎炎与子夕只能小心闪避,双双往下落。


    几乎在他们触地的同时,石板路轰隆一声打开,从下飞出两条铁索,瞬间缠住了他们的脚。


    这装置陌影熟悉极了,此前胡月国刺客与子夕抓他的时候都用过,锁环里有铁齿,一旦乱动铁齿就会刺入皮肉,越刺越深。


    不同的是,蔺如尘设置的铁索极粗,难以轻易扯断。


    陌影甚至猜测,想置人于死地的锁环极有可能是死扣,无法从外面打开。


    哪怕二人反应极快地掷下剑踩在上头,没掉入一排排剑刃往上的剑坑,想挣脱锁环也晚了。


    蔺如尘不疾不徐地收了剑,从衣袖里拿出纱布与药粉,给陌影包扎。


    “值得吗?”他偏头问被机关擒住的二人,“一个狸猫换太子之人,值得吗?”


    陌影惊讶抬眸。


    狸猫换太子,也就是说,原主皇帝根本不是皇室血脉,鸠占鹊巢了这么多年。


    难怪元皎炎与子夕二人从没怀疑过他的身份,他对元皎炎使用过魅瞳,元皎炎也看出端倪,可从未质疑他。


    原来根本无所谓,本来就是一个假货,再怎么换都是假的。


    也没有所谓的骨科,原主与元皎炎与子夕,没有血缘关系。


    脖子刺痛难安,蔺如尘扫过陌影轻咬在一起的嘴唇,“忍着点。”


    元皎炎与子夕带来的人马仍在与蔺如尘的人交战,不分上下,都有死伤。


    药很快上完,陌影脖子上馋了一圈纱布,极为醒目。


    “过几日便好了。”


    蔺如尘说完,坐在玉床边,抓住陌影的发尾。


    元皎炎眼里迸发出仇恨的光芒,子夕的脸色也阴沉到极点。


    他们所处的剑坑中,忽而传来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无数颜色鲜艳的毒蛇从坑中爬出。


    元皎炎二人没有武器,这么多蛇一拥而上,难以阻挡。


    许多蛇挤在一起时,场面特别瘆人,蔺如尘挪了挪身体,挡住陌影的视线。


    元皎炎与子夕的手下见主人有难,都想飞过来救人,可三方混战,谁都脱不开身。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井然有序的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陌影在蔺如尘背后,清晰地看到他肩膀一僵。


    元皎炎和子夕二人也是一愣。


    陌影的心再度提起,如同站在悬崖边缘,狂风呼啸,一不小心就会坠落。


    元皎炎的弓箭手全部遭到攻击,有的死在围墙上,更多的掉落下去,血斜着往天上溅,围墙上全是红色,梯子倒地的闷声此起彼伏。


    而后被更密的声音盖过,架梯子,上梯子的脚步,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


    更多的人头冒出墙面,全部戴着头盔,尖端的红穗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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