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起,在大雨中,声音有序不乱。
易丛洲已然知道来人是谁,但他没有在意,凝视着枕在他腿上的陌影。
睡得那样香甜,睫毛毫不颤动,嘴边有着安宁的笑意,叫人不忍心惊动。
无人添柴,火堆即将熄灭,忽然,亮光钻入洞穴中。
两个侍卫在前,惊喜地喊道:“在这!”
元皎炎跟在后头进入,看清洞穴里的一幕,眸色陡然变深,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出去守着。”
杂音弄醒了陌影,他揉了揉眼睛,按着枕头起床。触感不同寻常,他这才发觉,自家小魅魔给他做了垫子。
虽然病弱,却很可靠,也很体贴。
刚想说话,余光瞥见一个腾飞的黑影,他还以为撞鬼了,心差点跳出来。
等看清人脸,他呼出一口气,“皇、皇叔?”
一整个大无语,两步的距离,有必要飞过来吗?
吐槽归吐槽,陌影心里却很高兴,获救的他对元皎炎都不吝惜笑容。
落地的元皎炎定定地看着,忽而抬手,捞住陌影的腰。
“干、干什么!”
陌影被强势地搂入元皎炎怀中,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他搞不懂活阎王发什么疯,大叫道:“放、放开朕!”
在他的盲区,元皎炎左手直击易丛洲,一句话的功夫就过了好几招。
怀里抱人,他只有单手能活动,自然不敌。可易丛洲陡然面色发紫,突出一口血来。
他极快地抹去了。
角落的蔺如尘一看,嘴角微抬。
元皎炎停手,将陌影抱到一步开外。
一只男魔,被另一个男人公主抱着,像什么话?自家小魅魔还在后面看着,让他少主颜面何在!
陌影不停挣扎,发丝间清香萦绕,元皎炎低沉道:“小竹子,别乱动。”
陌影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想起对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不敢再动。
抬头一看,元皎炎布满胡茬的下巴上方,那双眼睛紧紧盯着易丛洲。
陌影心中警铃大作。
元皎炎对易丛洲的态度从开头就很微妙,处处为难,却又对他有额外的关注,妥妥的虐恋,相爱相杀。
他之所以抱着自己,一定是想用激将法,吸引小魅魔的注意,让他吃醋嫉妒。
陌影转头想看看易丛洲的反应,元皎炎却用衣袖将他眼睛盖着,阻挡了视线。
好可怕的占有欲,看都不给看。
不行,不能让他们这样对视下去,要出大事的。元皎炎除了性格变态,颜值实力都强,易丛洲虽是直男,但万一弯了呢?
眼看元皎炎的眸子里蹿起了小火苗,尤其吓人,仿佛要生吞活剥了易丛洲。
纵然害怕这活阎王,想起自己少主的责任,陌影还是大着胆子伸出手掌,按在了元皎炎的眼睛上。
元皎炎眨眼,睫毛便刷过他的掌心,带来的不是痒,而是怕。
“皇、皇叔看什么,救、救了朕,还、还不快回宫?”
声音哆哆嗦嗦的,连带着捂眼睛的手也细细颤抖。
这只手掌,又凉又软。
抱着的腰身,也软得不得了。
元皎炎抬手将陌影的手拉开,捏了捏他的手心,恢复了以往的笑面虎模样,“现在便回。”
陌影被他抱在胸前,看不到易丛洲的表情,心里有些不舒服。可转念一想,将元皎炎与易丛洲分开最重要,自己若想见小魅魔,以后有的是机会。
被这样抱着他觉得丢脸,将头深深埋在元皎炎怀里,一不小心呼吸进几根猫毛,打了几个喷嚏。
元皎炎把他抱得更紧。
……大可不必真的,我只是配合你演出的工具人罢辽,不用入戏太深。
然而,到了洞穴之外,易丛洲不在后头看着了,元皎炎还不松手。
“放、放开……”陌影想推拒,却被元皎炎按住了头。随行侍从递上披风,元皎炎将他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与他胸膛相连的一点点缝隙。
抱着一人在夜深的悬崖底下走绝非易事,哪怕有随从为元皎炎掌灯打伞。
陌影不敢挣扎得太过,怕两人在山路间摔倒,反而得不偿失。
耳边风声呼啸,陌影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数起了元皎炎的心跳,轻轻在对方胸前蹭了蹭。
心跳忽然加快。
“小竹子。”元皎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今夜怎么乖了?”
这么一打岔,数着的心跳也忘了。陌影白了他一眼,想到什么,问:“璇、璇妃怎么样了?”
他并不关心璇妃,而是关心要接他皇位的冤种子夕。
“小竹子不是喜欢男人吗?”
元皎炎看好戏的语气特欠揍,陌影气鼓鼓道:“那、那又怎样!朕、朕乐意!”
“乐意就好。”元皎炎笑得畅快而开怀,好心情地回答陌影的问题,“璇妃没事,她身边伺候的人死了几个。”
“什么!”
不会吧不会吧,子夕该不会现在就领盒饭吧,真龙天子不可能这么容易死的。
哪怕在心里安慰自己,陌影还是止不住地担忧。
要是子夕死了,任务怎么办,他上哪儿去找一个接班的皇帝去?
急切地想知道子夕的安危,却不能问元皎炎,让他察觉到蛛丝马迹就糟糕了。
“小竹子莫非看上了璇妃的宫女?还是跟在他身边的太监?”元皎炎忽然低头,手臂肌肉一用力,将陌影往上颠了颠,两人贴得极近。
完全超出了安全距离,社恐魔当场炸毛,一巴掌呼出去。
打在了元皎炎嘴唇上。
触碰到那柔软的触感,他才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吓得一抖。
啊啊啊,他做了什么,打了那个变态的活阎王!
陌影骤然紧张,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身体却突然往旁边倾斜。
完了完了,看他这乌鸦嘴,分心的元皎炎真要摔了!
陌影的重心掌握在别人手上,失控的感觉让他抓住一切救命稻草。
他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滑倒的元皎炎竟马上稳住了身形。
危机解除,陌影后怕地睁开眼,左右四顾,确认自己没事,重重呼出一口气。手里抓的东西有些湿滑,他眼珠子随意一转,一看便僵住了。
情急之下,他竟扯住了元皎炎的头发!
他赶忙松开,干巴巴道:“皇皇皇叔,我我我我不是……”
完了,完蛋了,他打了元皎炎的脸,又抓了人家的头发,焉能有命在?
今天恐怕就是他的死期。
最要命的是,他角没了,能量也没恢复,不是元皎炎的对手。
他紧绷得不行,因为太慌乱,死死地抓着元皎炎的衣襟,手背在火把的照耀下瓷白如玉。
这个胆小鬼。
元皎炎当然知道他在怕什么,不但恶劣地不提醒,还时不时故意踉跄,让陌影贴他贴得更紧。
心里乱糟糟的陌影没胆量抬头,若他稍微克制住社恐的胆怯往上一看,他就会发现,元皎炎的笑意直至眼底,比平时更加愉悦。
眼角都弯了,长出细细的纹路。
脑子里以加粗字体循环着“死定了”几个字,回到悬崖之上了陌影都没发觉,直到元皎炎将他放入马车之中。
一落地,陌影就缩到角落蹲着,浑身戒备。
头发披散,小脸绝艳,眼神像倔强的小兽。让元皎炎想起刚养小猫时,小猫总对他张牙舞爪,凶狠地龇牙咧嘴,不让他靠近。
可过几日,就在他的抚摸下舒服地打呼噜,眼睛也眯了起来。
“原来不是带刺的花,而是外强中干的小兽。”元皎炎自言自语。
陌影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将他欺负人的心思放得无限大。
他脸上由晴转阴,欺身靠近。
元皎炎严肃时比带笑时恐怖百倍,脸黑沉沉的,就像要来杀人灭口。
陌影汗毛倒竖,着急地解释,“刚、刚打你,我我不是故意的,头发、发我也不想抓抓的。”
元皎炎身上的杀气让他心里拔凉拔凉,忽然想,他这么凶恶的样子,难不成想吃人?
这变态折磨人的方法何其多,吃人也不是不可能。
脑海中浮现出被烹吃的景象,惊恐的陌影地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我、我不好吃,身、身上没二两肉,而而且,听说人肉很酸,不、不好吃。”
他睫毛颤动,前言不搭后语的模样实在太可爱,饶是元皎炎都装不下去,爆发出一阵大笑。他捏了捏陌影的脸,意味深长道:“别说,这么多年,是有些饿了。”
饿了就吃饭,他一个社恐魔不在食物链里的!
易丛洲身上带的干粮烧饼,分给蔺雪一半后,陌影想着明天未必能得救,得省着点吃,与易丛洲总共只吃了四分之一。
还有四分之一被油纸包着,塞在他怀里。
他飞快地将烧饼拿出来,打开纸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元皎炎嘴里。
“饿了就就吃,烧饼好、好吃,比人肉好!”
元皎炎笑意又起,一尝那块烧饼,笑意僵住了。
“不、不够的话,我叫人再拿、拿些给皇叔吃!”
那块饼,又老又柴又干又硬。
元皎炎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无法下咽。
可在陌影的注视下,舌头翻动,那块“石头”就这样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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