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发现及时,黄娟送到医院洗胃后并无性命之碍。


    事后检测,她吃的打糖里裹了分量不轻的老鼠药,可老鼠药怎么来的,谁也说不清楚。


    她父母很快从外省赶回来,一开始以为是陆惠铃搞的鬼,天天找陆惠铃麻烦,但陆惠铃咬死不认,于是又把矛头对准卖打糖的大娘。


    可打糖是从同一块糖砖上敲下来的,别人吃了没事,偏偏黄娟吃了出事,这也说不清楚。


    事情闹来闹去,只好不了了之。


    黄家和陆惠铃彻底撕破脸,黄娟再没在院里出现过。


    暑假过去一半,八月开始天气闷热难耐,午后大雨将下不下之时最是难熬,连树上的知了都懒得骂人,趴在树荫里奄奄一息。


    商爻紧赶慢紧,结束了他的第一部短片。


    片名天马行空,叫《飞翔的少年》,但内容和“飞翔”扯不上关系。


    他们每个人都是故事的主角,零散的片段,摇晃的镜头,不到一小时的影片让人应接不瑕,喘不上气。


    对未来的迷茫、现状的不满,青春期的躁动,以及无处安放的年华构成了这部短片的主旋律。


    在商爻家的21寸彩色电视上,他们看见自己的模样,笑着的、生气的、大喊大叫的、调侃玩笑的……直到影片结束,画面变黑,大家久久失去了声音。


    最终卫小东粗声粗气地发表了自己的观后感:“我特么现在就是生气,想给自己一顿爆锤。”


    苏阙问他:“为什么?”


    他指着电视说:“你们瞅瞅我一天天地都在干啥,除了吃就满嘴跑火车,我要是我妈,也不想认我这个儿子!”


    苏阙:“……”


    因为条件不允许,这部短片没经过任何剪辑,但商爻手法独特,愣是把他终日无所事事的颓废感给描绘出来了。


    卫小东哀声叹气地做了总结:“我现在就是,很压抑,非常压抑。”


    商爻当场就抡起拳头捶了他肚子一顿,笑骂道:“想多了吧,我就是拍拍你两手不离零食的吃相。看看你这肚子!”


    卫小东嗷嗷叫,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小胖手一挥,把所有人都轰下地。


    原野迭在地上笑个不停,说:“这理解也没错,吃零食可不就是无所事事么。”


    “有你这么埋汰我的!”卫小东把他一块按在地上摩擦。


    大家闹了会,商爻抬起头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两个姑娘:“你们觉得呢?”


    “很温暖。”苏阙说,“我喜欢。”


    她轻轻一个微笑,不需要更多的话语,商爻很自然地感受到了她的真心。


    两人相视笑起来。


    卫小东酸溜溜地嘟囔:“爻爻根本就不需要我们的感想,反正只要小苏阙喜欢就行了。”


    “那是你跟我有代沟,懂吗,儿砸。”商爻拍拍他的头。


    卫小东嗷一声就跳起来。


    正闹腾得起劲,江雨凌突然“蹭”一声站起,两眼像失去焦距似地转了转,说:“你们玩吧,我回去了。”


    她径自从卫小东身上跨过去,开门走了。


    “她怎么了?”卫小东一脸茫然地看向苏阙。


    苏阙耸耸肩,从早上开始江雨凌就不太对劲,她还没逮着机会问,这姑娘自己倒走了。


    和江雨凌住得最近的原野清咳了一声说:“我听我妈说的,她第一志愿没考上。”


    “没考上就没考上呗,我也没考上,有什么大不了。”卫小东没心没肺地说。


    原野意味深长地睇他一眼:“所以你现在才压抑啊。雨凌能跟你一样吗,她心气儿高,本来就不想去师范,昨儿跟她妈吵了一宿。”


    卫小东不吭声了,气氛一时沉闷起来。


    苏阙问:“第一志愿是什么?”


    原野又给她解释了一遍中外考试制度的不同。


    苏阙原本以为工作二十五年才小有成就已经很难熬了,没想到在工作二十五年之前,还有这么一个大门槛。


    升学率如此之低,很多人只能像卫小东那样无所事事。好一点的家里介绍去厂里,干一份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磋砣岁月。


    时代在巨变,而十来岁的青年却陷入迷惘。


    老一辈认为理所应当的事,在他们看来却是压抑的,痛苦的。未来的漫漫人生,究竟该何去何从?


    苏阙生而富有,哪怕在那八千多个苦难的快穿世界也永远是胜利的极少数。她从没想过普通人该如何生存,因为在快穿世界里,爬不到最顶层只有死。


    但现实不会让人轻易死去,普普通通的江雨凌未来还有大把的时光,她的人生,又该怎么过呢?


    想到此,苏阙胸口忽然堵住了,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这下大家都没心情看短片了,商爻直接把摄影机往包装盒里一收,冲他们挥手说:“都回去吧。”


    -


    这天晚上,苏阙吃过晚饭,正陪着方大明和沈一曼看中央台重播的《末代皇帝》,江雨凌妈妈突然来敲门,问江雨凌有没有在她这。


    苏阙茫然地摇头。


    自打下午江雨凌一声不吭走了后,她就没找过江雨凌。她觉得这姑娘不主动说话就是想自己静静,谁知道江雨凌这一静不知静到哪个旮旯去了,到现在也没回家。


    江妈妈急得快哭了。


    方大明立刻去翻手电筒:“走,我跟你找找去!”


    苏阙赶忙跟上:“我也……”


    “你在家呆着!”她话还没说完,方大明抬手轰她,“外面黑灯瞎火的,你不许去!”


    方大明打开手电筒,和江妈妈下楼去了。


    两人许久不回,沈一曼放心不下,也挨家挨户去敲门问。


    苏阙坐立难安,最终还是和沈一曼说了声,打着手电筒出去找。


    她把她们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也没找见人,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拐过游泳池后的矮墙,她看见一道生锈的铁门。


    门外是两棵巨大的榕树,树的枝丫和藤蔓垂荡下来,将铁门遮挡了大半,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门没关严实,黑暗在那里张开爪牙,隐约有声音从深处传来。


    在这样幽暗的夜里,换成别人恐怕早就吓跑了,这也是为什么几乎全院的大人都出动了,却没人往这儿找的原因。


    苏阙用手电筒晃了晃里面,喊了声:“江雨凌!”


    里面传出深深的回音。


    她侧耳倾听了一会,不太确定那近似风声的呜咽是不是江雨凌的回答。


    她干脆推开门,弯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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