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
傅吟惜面色震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与毒相干。
云珠点点头,肯定道:“便是毒,但到底是什么毒, 何时中的毒,太医还未查出。”
“中毒无非就是两种,入口的与不入口的,若是不入口,那奚夫人身边应当还有人也有中毒症状, 若是没有这样的人, 那这毒不出意外只可能是入口服下的。”
傅吟惜不紧不慢地分析着,听得云珠却是惊出一身身冷汗, 她不安地看向床榻上的人, 道:“娘娘,今日白天奚夫人可是有来过凰仪宫的,那个时候她是在我们这儿吃过东西吧?”
傅吟惜闻言, 这才记起这事。
自她住进凰仪宫,谢奚鸢便时不时地过来同她说话, 而这期间自然是少不了吃些糕点, 品些茶水, 也正是因此她才一时将此事给忘了。
“不必杞人忧天,我们什么也没做,难道还能冤我们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在我们这儿吃过东西,夜里便腹痛了?”
傅吟惜笑云珠是话本看得太多, 可实际上连她自己也心存着不安, 可在她看来, 谢奚鸢骨子里是有些清高的,这种栽赃人的手段不太像是她的风格。
傅吟惜睡不着,也不敢深睡,她以为哪怕是调查一番,也须得将她叫去问个话,可左等右等,等了一夜,仍没有等到来通传的内侍。
第二日正巧是休沐,裴衍之从禧安宫回来便直奔凰仪宫,一进去却见傅吟惜靠在暖榻上,听见声音正朝他看来。
“时辰尚早,你怎么已经醒了?”
傅吟惜没说话,倒是一旁云珠小声说道:“娘娘不是已经醒了,是一夜未睡。”
裴衍之一怔,大步朝她走去,语气难掩心疼:“这么熬着作什么,禧安宫自有太医在,你先去床上歇息。”
傅吟惜睡不着,反而问道:“奚夫人情况如何,下毒之人可有找到?”
裴衍之顿了顿:“你知道她中毒的事了?”
“这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不打听,这个时候各种传闻也该到我耳朵里了。”
裴衍之沉默半晌,缓缓道:“太医的确说是中毒导致的腹痛,跌倒也只是疼得厉害,一时没站稳,好在毒性不大,跌倒的地方又有毯子垫着,除了受了惊,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她眼下还在昏迷,到底为什么中毒,还得等她醒来后再查问。”
傅吟惜点着头,忽然又想到什么,抬眼看着裴衍之问道:“你应该知道昨日奚夫人来过我这里,难道你不怀疑我?”
裴衍之沉默一瞬,忽而自嘲一般道:“你若是下毒害她,那便是你介意她的存在,容不下她,这起码意味着你在乎我,不想我身边有别的女子,可你如今并不介意她,任由她进出凰仪宫,不也是放任她想要见我的心思吗?”
傅吟惜被说中心事,有些意外:“你,你难道知道她对你有……”
“是,我已经知道她对我有了不一般的感情,超出姐弟之外的情谊。”
傅吟惜想到谢奚鸢曾说要去找裴衍之说清楚,看来是那时便已经知晓。她不由地有些尴尬,一来她明知谢奚鸢的心思,却从不曾拒绝什么,二来她也意外,裴衍之竟这般相信她。
就在两个人都有些沉默时,殿外又匆匆跑来一人,急道:“陛下,奚夫人忽然出血,太医,太医那边说,怕是孩子,孩子要生了!”
谢奚鸢怀胎并不足十月,这个时间显然是早产,傅吟惜也有些着急,同裴衍之一起赶到禧安宫。
吴景急匆匆上前,问道:“陛下,夫人情况特殊,眼下怕是只能留一个了,还请陛下尽快做决断。”
傅吟惜大惊:“怎会突然如此,夜里不是还好好的吗?”
“夫人的身子本就弱,一直以来养胎都比较艰难,昨夜里估计是还未表现出来……”
吴景的话还没说完,裴衍之便厉声打断道:“大小都要保住,吴景,你可听清楚了,不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得给朕保住。”
傅吟惜不可置信地摇头:“不,眼下这种情况能够保住奚夫人的命便已是好的,若强求孩子,怕是会出事。”
温容玉曾说,女子生孩子便是在渡劫难,没有什么是比保住母亲更重要的。
裴衍之脸色苍白,神色间似乎夹杂着很复杂的情绪:“不,两个都要保住,快去!”
吴景自然还是要先听裴衍之的,他得了吩咐回到殿中,而傅吟惜却万般不解。
这个孩子难道对裴衍之而言就这么重要,是因为这个孩子是谢奚鸢所出,爱屋及乌吗?
傅吟惜看着人来人往,匆匆忙忙的寝殿,终是受不住这种压抑的情绪,什么话也没说便回了凰仪宫。
可她也无法休息,每隔一段时间便让云珠过去打听情况。
终于,还差半个时辰便到午时的时候,一声孩子啼哭响彻整个禧安宫。
谢奚鸢终是将孩子生了下来,她几乎竟靠着口中一片千年人参片吊着气,九死一生地将孩子带到了世上。
傅吟惜听到这个消息,总算松了口气。
“听闻奚夫人身体虚弱得很,生产完后这么久,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傅吟惜并不意外:“她很厉害,如此都能咬牙忍下去。”
谢奚鸢将养半日,醒来后便要求见傅吟惜。傅吟惜也没有拒绝,带着云珠独自去了禧安宫。
正殿之中能闻见苦涩药味,她慢慢走进内殿,床榻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人。
“奚夫人。”她轻声开口。
床上的人缓缓动了眼睛,长而卷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睁开轻轻一颤:“你来了。”
傅吟惜看着她,蹙眉道:“你如今应当好好休息,为何找我过来?”
“我,我听见了当时陛下说的话。”谢奚鸢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道:“他说要留住孩子,这证明他还是在乎我们之间的情谊的。可他同时更在乎你,他不愿让你因为我的存在心生芥蒂,所以只要我生下孩子,他就会将我送出宫去。
“可我不能没有他,在这个世上,所有我在乎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爹娘,祖父祖母……无一例外。”
谢奚鸢说到这里,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眼中也沾染了水汽:“如今我只剩陛下一人,我不能离开,我什么也不奢求,只希望你能容我留在这宫里……”
这一次,傅吟惜没有像上次那般直接拒绝,她见谢奚鸢情绪不稳定,便让人上前安抚,自己则先一步离开了禧安宫。
然而就在回去凰仪宫的路上,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也突然有了答案。
她既口口声声说自己并不在乎裴衍之,那么这宫里多一个谢奚鸢又能如何,她不肯松口,倒像是她还在意一般。
“云珠,回禧安宫。”
傅吟惜匆匆转身,却不想裴衍之竟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还遣散了外头所有宫人,只有崇林守在殿外。
崇林自是不敢拦她,虽有些意外,但还是将她放了进去。
傅吟惜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往里走,可想着谢奚鸢所提的事也并非她一人能决定,倒不如借着裴衍之也在,将此事说定。
思及此,傅吟惜便加快脚步走进殿内,她原想直接出声让里头的人知道自己存在,可莫名的,当她听见裴衍之与谢奚鸢的说话声,不知不觉便放轻了脚步。
“这药是你自己服下的,对吗?”
问话的事裴衍之,与其说是在问,倒不如说更像是在确定一个事实。
傅吟惜听得一惊,只觉得荒唐,谢奚鸢曾经确实接受不了这个孩子,可过去这么久,她对这个孩子已然有了感情,怎会自己服毒药?然而很快,内殿又传来谢奚鸢的回答。
“是。”只一个字,解决了傅吟惜所有困惑。
“为什么?”裴衍之沉声问道。
谢奚鸢苦笑道:“我并不知道那是毒药,又或者说我不知它能伤我这般重,我只是不想生下孩子便被你送出宫去,听到坊间有这么一种能够使延缓孩子长大的药,就,就让人想办法买来了。”
“你让孩子迟些生下来又有什么区别,至多相差十天半个月,你这样拿自己做赌值得吗?!”
裴衍之的语气有心痛,亦有愤怒。
谢奚鸢似乎也被激的情绪激动起来,她明明没有多少气力,可还是喊道:“出血的时候,我已经快要放弃了,想着没了孩子,或许你还能可怜我将我留下,我说过,我可以不要名分,只要你能让我留下。可你却在外面对着太医吼,说不管孩子还是我都要保住,我以为你心中也是在乎我的,就因为这个,我坚持了下来。”
傅吟惜听得震撼,她知道谢奚鸢够狠,毕竟也算是斗倒了先帝,可没想看着如此娇弱的女子竟也是清醒着同死亡搏斗。
谢奚鸢能平安生下孩子,说是太医的功劳,倒不如说她意志太过顽强。
傅吟惜暗自喟叹时,殿内却又忽然响起一声轻笑,仿佛自嘲一般。
“你想留,可有人却想走。”裴衍之低低地说着,语气也渐渐平复,道:“我并非真的在意你腹中那个孩子,我只是……只是在一个人面前立过誓言一定会留住这个孩子,以……以我最爱之人的性命立誓。”
“什、什么,是谁?”谢奚鸢惊讶又难以接受地喊道。
傅吟惜虽不像她一般反应剧烈,可也是脑袋一懵,以最爱之人的性命立誓?
裴衍之大概也没有了再隐瞒的必要,他淡淡道:“自是我那个父皇,当初立下誓言,是因为我总觉得这世上不可能有我所爱之人,况且你是我的姐姐,保护你的孩子也该是我的责任,直到……直到我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傅吟惜。
“比起曾经,我变得愈发小心谨慎,那些在外对你腹中孩子虎视眈眈的人绝不是小数,他们想要拿你的孩子作为筹码,以此与我对立,为了防止这一切发生,我必须先暂时将你们保护起来,可这却也让吟惜生出误会。”
“裴衍之,你大可以一直伪装下去,又为何,为何在这个时候残忍地告诉我……”
傅吟惜听出谢奚鸢嗓音里的哽咽,这让她也忽然不知是何滋味。
裴衍之的话的确是解了她心中沉积许久的疑惑,她终于知道,他当初不愿直接将谢奚鸢送出宫,并非是因为心里有什么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情意。
傅吟惜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待回过神,殿中一时静了下去。
“姐姐!”
裴衍之忽然沉声喊道,紧接着脚步声起。“崇林,将吴景叫过来——”
“来”字还未完全落下,傅吟惜便正面迎上了裴衍之,两个人隔着几步之远,遥遥相望着。
作者有话说:
谢奚鸢性情冷清,但却不是无情,相反,她才是最“痴”的那个人,抓住最后一点温情,就不愿放手。
(正文完结应该就这一两章了,之后的番外还没想好写什么,如果有想看的可以说,到时候会在专栏单独的番外本免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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