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吟惜静静听着, 直到对面的人安静下来,她才缓缓开口:“夫人同我说这些,是觉得此事因我而起,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谢奚鸢摇摇头:“我并非此意,只是他改变决定只可能是因为你,我找不了其他人,唯独你或许还有能力让他重新决定。”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傅吟惜多少是有些意外的,不管她如今地态度如何, 她这个位置也都是与谢奚鸢对立着的, 让她去求裴衍之改变主意,谢奚鸢是多么信任她?
“只是很抱歉, 我或许帮不了夫人。”她淡淡开口, 语气不急不躁:“夫人也该猜到我为何失踪又出现,我同陛下之间的问题尚且未能解决,又如何能帮你?”
谢奚鸢一怔, 嘴角的笑一时间有些维持不下去:“哪怕我不愿承认,陛下如今心中也只有你占据了大部分位置, 你若是想帮, 未必不能开口。傅姑娘, 我可以发誓,不管日后发生什么,我绝不会与你争任何东西。”
发誓,又是发誓。
傅吟惜垂眸失笑, 道:“抱歉,我还是那句话, 我帮不了你。”她并非是容不下谁, 而是她绝不会去向裴衍之开这个口, 不管他是否册封谢奚鸢,这一切她都不愿插手。
插手意味着在乎,帮与不帮也都带着各自立场。
傅吟惜只想平静度过此生,那么这些事她绝不会干预。
“时辰也不早了,夫人如今的身子还是回去好好歇着为好。”她对外招了招手,道:“你们几个,一同送奚夫人离开吧。”
傅吟惜说完,起身对着对面的人虚虚施了个礼,而后转头离开。
那日之后,谢奚鸢便没再来宁寿宫找她,大抵也是重了,来一趟不易,而之后她是否又去见了裴衍之,傅吟惜也并无再去打听,
回宫几日,前朝风云变换着,行宫遇刺一案与广城外被追杀一案的杀手意外寻到相似点,两案并一案处置,证据在前,不过三日,大理寺便拿到了供词。
这天,温珍儿做局在花园设宴,朝中有名望的女眷也受邀进宫,期间温容玉与沈清清借口更衣来到揽翠阁。
傅吟惜一早便备好了茶水果子等着,听见温容玉喊她的声音,抬头的瞬间,双眼便落下了泪。
“惜儿——”
“娘亲!”
母女二人从未分开这么久,傅吟惜也再无遮掩,靠在温容玉肩膀无声地哭着。
温容玉扫了眼一旁红着眼偷笑的沈清清,对着怀里撒娇的女儿打趣道:“清清可是看着呢,你这样子倒像是安安的年纪。”
傅吟惜哼了一声:“清清是自己人,便是瞧见我这模样也无妨。”
一句话,惹得众人欢喜地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坐下让娘亲好好看看,是不是瘦了。”
“没瘦,胖了呢。”傅吟惜回宫几日,温珍儿各种美味珍肴地准备着,她虽吃得不多,可也算是“见”得胖了。
温容玉握了握她的手腕,只是一估量,便道:“哪里胖了,又瘦了。”
傅吟惜也不好再争辩,只得拉着人到桌边,转移话题道:“先不说那些了,看看姨母给您准备了什么,都是你爱吃的。”她说着,又转头对沈清清招手,眨眨眼道:“快来,也有你爱吃的,可都是我托姨母准备的。”
温容玉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追究追问,虽心下疼惜,却也只能暂时忍下。
三个人说着话,自是免不了说及这段时日在外遇见了什么,傅吟惜挑着有趣儿的事说着,一屋子倒是极为欢乐。而后来被裴衍之找到,又如何被带回,她却刻意地避开。
“对了,听你二哥说,你们回京途中又遇到了刺客?”
温容玉到现在还是心惊肉跳的,虽说假死离宫是计划,可行宫遇刺一事也叫他们忐忑不安许久,若非顾卿允传来她安然无恙的消息,他们也无法肯定自己的女儿是否还活着。
傅吟惜点点头,说话时颇有些刻意的轻描淡写:“这都在陛下的计算当中,所以并无大碍。”
裴衍之的伤并没有公之于众,她自然也得瞒着。
温容玉和沈清清听到这句才稍稍松口气。
“也对,今早听我父亲说朝中已经确定了杀手的身份,也找到了其与萧氏暗中联系的证据,怕是今日过去,萧家将要如何应当有了结果。”沈清清顺势说道。
傅吟惜点点头:“萧氏可恨,一次次刺杀,一次次滥杀无辜,这么久了,也该得到报应。”
沈清清颔首附和着,余光却忽然瞥见温容玉正对她使眼色,她立刻会意,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我忽然想到前两日我在城中遇见了顾大哥,你回宫的事还是他先透露给我的呢。”
傅吟惜一怔:“你是说允哥哥?他在京中,他何时回来的?”
“应当是比你早回来,还说带了朋友来。”
傅吟惜暗自思忖着,他们这一路并不顺利,光是遇刺休养便耽搁了好些日子,顾卿允早到也就不意外了。
不过……
“你方才说朋友,你可见着那朋友的样子了?”
沈清清摇摇头:“我还未见着,不过顾大哥说之后有机会,定会安排我们见个面认识一番。”
听到这里,傅吟惜几乎能肯定便是夏晏等人,只是他们怎么也跟着来燕京了?
沈清清也只是顺带提一提顾卿允等人,并没有继续深谈,傅吟惜虽还有些担心,可也不曾透露半分。
这边傅吟惜同娘亲好友碰见,另一边裴衍之也很快得了消息。
“你是说将军夫人与沈将军家的姑娘单独去了揽翠阁说话?”
暗卫应道:“是。”
裴衍之沉思片刻,又问:“那你可听见她们说了什么?”
暗卫又一一答道。
起初裴衍之听着倒没什么特别,直到一个熟悉的称谓出现在耳朵里——允哥哥。
“你是说她们提到了姓顾的?”他不由地警惕了几分。
“是,确实提到了。”
裴衍之面色紧绷,旁的人他都不怕,唯独这个三番两次能带着傅吟惜离开的人让他不得不忌惮。
“将军夫人二人可已经离开?”他突然问道。
“已经离开,这个时候应当到了屋门。”
裴衍之若有所思,片刻后迅速吩咐:“你,速去跟着沈家姑娘,她见过谁,说过什么,务必一一跟紧。”
暗卫从不问缘由,当即应声离开。
又过三日,萧家雇凶刺杀皇帝一案总算落定,这天早朝,满朝上下所有人都拿到了一份罗列着萧家罪行的卷宗。
一条条人命,一笔笔龌龊的勾当,包括先帝在位时期,无半点遗漏。
众臣不由喟叹,一面后怕,一面义愤填膺地暗骂。
裴衍之此举便是要萧家不可翻身,白纸黑字的罪行,任谁也不敢再求情。他一直知道朝中定然还有萧家的助力,可有些人也并不是真心实意站在萧家那头,无非是权势逼迫,无从选择,如今他给这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很快,萧氏一族定案,郑国公府亦有数人受到波及,而厉王也因驭下不严,约束亲眷失责一同受罚。
一切尘埃落定,裴衍之也总算有了机会开始着手封后大典。
对于傅吟惜死而复生,裴衍之也给了朝臣百姓一个交代,只说傅吟惜是在行宫受了伤,为了能更好查出真凶,也为了养身子,便假死继续留在行宫暂时没有回来。
这一切都是在逼萧家继续动作,如今大局已定,傅吟惜也当恢复身份归来。
“姑娘,太辰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日子定了,正是冬月初八这天。”
云珠从外头带来消息,傅吟惜有些恍惚,即便在宫里待了数日,可一想到今后一辈子便要在这宫中度过,心头免不了感慨,她甚至不确信自己是否真的回了宫。
这是继新帝登基后又一次大典,即便没有裴衍之再三叮嘱,礼部也不敢怠慢。
大典前五日,傅吟惜开始学习册封礼上的流程与礼仪,大典前三日皇后袆衣送进宁寿宫。
傅吟惜一直表现得很安静,从始至终没有拒绝什么,但也仅仅是如此,不论教习女官说什么做什么,她只是原模原样地跟着,从不多问半句。
她也知道教习女官每日都会同裴衍之汇禀这一天所有事宜,可她也从没有改变半分。
冬月初八,天未亮,大典正式开始。
傅吟惜其实不记得自己这一天到底做了什么,她只是全凭着身体的本能与记忆,一步步地完成了整个仪式,甚至除却必要,她都没有与裴衍之有过多的眼神接触。
裴衍之能察觉到她的异样,可只要她在跟前,别的他再没有强求什么。
对于傅吟惜二人而言,册封礼相当于又是一次大婚,只是半年多的时间过去,这两场“大婚”却颇有相似之处。
当初裴衍之冷淡,每一步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不喜不怒,而今这个人换成了傅吟惜,一直到在凰仪宫的正殿坐下,她都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
裴衍之侧头看着她,良久才道:“冠子应当是很重的,让云珠替你把这些都拆下吧。”
傅吟惜闻言,下意识揉了揉脖颈,这一整天顶着凤冠也快要僵麻了,她没有拒绝,嗯了一声便走到妆台前让云珠动手。
殿中又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钗环叮当的碰撞声。
云珠的动作很是小心温柔,傅吟惜端坐在那儿,渐渐便闭上了眼,时不时嗑个脑袋。
“娘娘,奴婢伺候你洗漱吧,等洗漱完再上床歇息。”云珠对此倒也见怪不怪,哄小孩一般地哄着人卸妆净脸。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傅吟惜已经再支撑不住,也不管裴衍之是不是还在,直接卷了衾被倒头便睡。
云珠有些尴尬,想要将人喊起,却被裴衍之拦住。
“让她休息吧,你们都退下。”
云珠见状也不好再留,只能恭敬退下。
傅吟惜并不是装睡逃避什么,这一回她是真的困了,一沾上床便没了意识。裴衍之虽觉得无奈,可他也没想着要做些什么,当初他的承诺,他还记得。
这一夜就在诡异的平静中悄悄度过。
大典过后几日,裴衍之都是宿在凰仪宫里,可虽是如此,傅吟惜却几乎没怎么与他碰上面。
这段时间前朝事务繁忙,裴衍之几乎每日都是早出晚归,按理说忙成这样,若是想见皇后,只管传人来太辰宫便是,可他却偏不如此,反而每次都是夜闯凰仪宫。
傅吟惜是知道这些的,她也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在他来之前入睡,可不管她是否醒着,她都没有专门等过他一次。
这天夜里,裴衍之照旧晚归,傅吟惜则正好沐浴出来,两个人方打了个照面,裴衍之正瞧着入迷,殿外便传来疾呼,说是禧安宫的夫人忽然腹痛难忍,跌倒在了床榻前。
傅吟惜听得一惊,这么大的月份跌了一跤,只怕情况不妙,她原想跟着裴衍之一同过去瞧瞧,但他却看着她的衣着打扮道:“你都已经沐浴更衣,便不要来回折腾了,好好歇息。”
傅吟惜欲言又止,可没等她想好要说什么,裴衍之便已经转身离开。
这一晚,傅吟惜奇怪的有些心慌,怕出什么事便让云珠去一趟禧安宫打听情况,没过多久,云珠匆匆跑了回来,一张小脸竟有些惨白。
“怎么了,你慢慢说。”
云珠喘着气,眼中还有恐惧与惊讶,道:“奚夫人是,是被人下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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