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综艺在两个星期以后开始录。


    落嘉没什么上过这种生活类的综艺, 还担心要跟陌生人一起住,会不会不习惯。


    后来闻一凡告诉他,这个综艺是S+级别的项目, 再加上有傅司年在,招商的时候组捞了不少钱,经费很够很够。


    所以落嘉不用跟别的明星夫妻一起住。


    录制地点位于南方的一个城市, G市。果然是土豪综艺组, 十分有钱,直接租了一个别墅,就许落嘉和傅司年两个人住。


    许落嘉比傅司年还要早到别墅。


    悦姐其实有偷偷打电话给他,问, “环境还可以吗?不会很苛刻吗?下次签合同记得叫我看一眼,我都没反应过来,你就一骨碌地签了!”


    落嘉拉着行李箱,站在别墅的木门前, 对着电话说:“没事的悦姐,挺好的。”


    为了隐私问题,别墅位于整个园区的最深处,因此十分安静。前面围着一个白色的栅栏, 圈起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种着绿茵茵的草坪, 还有两个秋千。


    “旺!!”


    落嘉听见了一声狗叫, 转过头去,原来是隔壁家的院子养了一条阿拉,毛茸茸的, 油光水滑, 眼睛微微地眯起来, 吐着舌头,口水挂在嘴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落嘉对着阿拉笑了笑,阿拉斯加又热情地嗷呜了一声,尾巴摇得很欢快。


    一切都显得十分美妙。


    落嘉拖着行李箱进门,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工作人员也没有,就像一个普通的房子,只是墙角和墙壁上装了摄像机,可以按照角度转动的那种。


    落嘉以为自己早就对摄像机脱敏了,可是还没见过这种24小时都在拍摄的摄像机,他知道这种摄像机的后面都是有人在观察的,这让他的后背有些紧绷,很怕自己做错事上了电视,给悦姐和公关添麻烦。


    编导老师提示过他,当走进别墅的那一刻,摄像机就已经开始拍了的。


    还没准备好,忽然听见身后又是一声门响。


    落嘉回头,便看见门被推开,听见行李箱咕噜咕噜的声音,接着,抬眼,就看见了躬身弯腰打算扛起行李箱的傅司年。


    落嘉平淡地看着傅司年的眼睛,笑笑。


    情绪比想象中的平静,跟刚刚在门口看到阿拉斯加的心情没什么区别,阿拉斯加还能让他泛起想要摸摸狗头的心思。


    面对傅司年,他就只有温和地笑一下,再然后,什么也没了。


    傅司年倒是一如既往地冷漠,点点头,径直把行李箱拎起来,上楼梯。


    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几分钟以后,傅司年从二楼探出头,说:“许落嘉你上来一下。”


    一楼是餐厅和客厅,没有房间的,落嘉也扛起行李箱,上二楼。


    傅司年说:“二楼有三个房间,你想哪个做主卧?”


    落嘉的目光在三个房间中看了一眼,最后指着尽头的那个说:“那个吧。”


    那个房间带着一个小阳台,落嘉对一切阳台露台情有独钟。


    傅司年闻言,点点头,说:“行。”


    然后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去尽头的房间。


    落嘉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然而他也没有跟傅司年计较,拉起自己的行李箱,跟傅斯年走相反的方向,他要去另外一边房间。


    不料,刚走几步,背后忽然传来傅司年的声音:“许落嘉你干什么?”


    落嘉有点莫名:“进房间放行李。”


    “你刚不是说要尽头的房间?”傅司年拖着行李箱又调转了一个方向,跟在落嘉的后面。


    许落嘉愣了两秒钟,然而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问:“我们不是离婚了吗?”


    离婚就应该分居。


    傅司年的脚步顿时顿住,被落嘉一噎,也明白了许落嘉的潜台词。


    他的脸色很黑,仿若赌气地说:“随便你,不要半夜来敲我的门。”


    说完又把行李箱扯回去,动作很粗暴,像是在拿行李箱泄气,还碰到了墙壁,被撞了一下。傅司年烦躁地啧了一声。


    落嘉没有管他,推着行李箱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开始收拾衣服,放置行李。


    一直收拾到差不多要吃午饭的时候了,落嘉有点累,没什么心情做饭,打开手机点外卖。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以后,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了。


    落嘉跑下楼拿外卖,门一打开,外卖员彬彬有礼地说:“您好,请问是傅先生的外卖吗?”


    不是他的外卖,是傅司年的,但是他还是接过,礼貌地对他说:“是的,谢谢。”


    门被拉上,许落嘉拎着外卖放到餐桌上,食物盒正散发着香味,落嘉对着二楼喊:“傅司年,下来吃饭啦。”


    傅司年很快出现在楼梯,身上的外套脱掉了,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兔子长袖卫衣。


    落嘉想问他,热不热。


    在北方还要裹着棉服的时候,这里的人已经开始减衣服,里面穿一件短袖,外面可以套一件外套或者卫衣就足够了,落嘉收拾行李的时候全部带的是舒适又轻便的短袖和牛仔裤。


    傅司年却穿了一件长袖卫衣,看起来仿佛是加绒的。


    但是落嘉又觉得这个问题多余,他把问题吞下去,转身就走。


    傅司年坐在椅子上,锡纸盒子被打开的时候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蟹黄粉丝的甜香味更加浓烈。


    他问:“你干什么去?”


    “回房间等外卖。”许落嘉背对着他说。


    “你也点了?”傅司年把餐具摆好,“坐下吃吧,待会把你的外卖放进冰箱里,晚上吃,正好了。”


    “可能不够…”许落嘉转过身,平静说:“我只点了自己的。”


    闻言,傅司年掰筷子的动作一顿,手一使劲,筷子被拦腰断成两截,是不能用了。


    傅司年的气场变得有些低沉,嘴角扬起淡漠的弧度,站起身,从袋子里拿出第二份餐具,再也没说什么,安静吃饭。


    落嘉也不同他说话了,转身回房,外卖到了就自己下去拿,然后自己回房间吃。


    今天是录制综艺的第一天,任务卡上什么也没有写,只是简单地留了一句话:没有任务。请按照你们平时相处的模式,进行24小时的相处观察。


    偌大的别墅显露出几分寂寞的气息,傅司年一个人坐在一楼看电视,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手里的新剧本翻得啪啦作响。


    电视开了很久,天色渐渐地灰暗。二楼的房门一直紧紧地闭着,从来没有打开过,也很安静,没有什么声响。


    这让傅司年想到自己独自在宸泰住的那两个星期。


    不过是少了一个人而已,房子就变得完全不一样,太安静了。


    手机也是。从前一天能冒出好几十条信息,而今却像坏掉了一样,安静得不像话。


    有时候他会去泡夜店,可是就算再爆炸的音乐,他还是觉得很寂静,就像身处无人的海底。他知道有些不对劲了,却又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傅司年从口袋里抽出打火机和烟,走到镜头没办法拍摄的地方,啪嗒一声,火苗腾起来,烟尾显出猩红色的光芒。


    缭绕的烟雾遮住了傅司年的五官,于是也没办法看得到,傅司年的目光一直遥遥地看向二楼,表情若有所思,还显着一丝的烦躁。


    …忽然之间,傅司年听到一声尖锐的惨叫,是从二楼传出来的。


    傅司年把迅速把烟按灭,长腿三两步登上楼梯,一把打开许落嘉的房门,房门被撞到墙上,反弹回来,傅司年伸手挡门,问:“怎么了。”


    许落嘉满脸惊恐,指着衣柜门前的蟑螂,吓得说不出话。


    他从小生活在北方,见过的蟑螂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大,可是眼前这个,足足有半个手指这么长,又肥,甲壳油得发亮。


    傅司年把门关上,让许落嘉靠近他,然后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本东西,问:“这个还要吗?”


    那个是中午吃外卖的宣传册,落嘉摇摇头,说:“不要了,你打吧。”


    “不要大声说话。”


    落嘉捂着嘴巴点点头。其实刚刚叫的那一声,他的嗓子确实有点难受了,干涸得有些嘶哑。


    傅司年拿着册子,冷静地朝着衣柜处走去,正欲举起手,一个快狠准地摔下去的时候。


    灯忽然熄灭了。


    “……”


    落嘉显然没有傅司年淡定,因为空气里又传来了蟑螂振翅飞动的声音,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落嘉捂着脑袋,浑身鸡皮疙瘩全部起来了,他不敢站在地上,生怕蟑螂飞到他的脚边他还不知道,小声地用气音说:“怎么办,看不见了……”


    忽然,他感觉到那种翅膀振动的声音就在自己的旁边,落嘉瞬间头脑空白,整个人扑到傅司年的身上。


    傅司年稳稳地接住他,让他环着自己的脖子和腰,嘴上仿佛很不满,问:“干什么。”


    “对不起。”落嘉想下去,“我们要不要先出去,不过外面好像也停电了…”门缝底下也没有光。


    傅司年却扣得更紧,说:“你不怕开门蟑螂飞出去?飞得满屋子都找不到。”


    落嘉不讲话了。


    傅司年抱着许落嘉,站在角落里,一时间很安静,只有两个人轻轻的呼吸声。


    几分钟以后又来电了,落嘉迅速从傅司年的身上跳下来,礼貌又疏离地说:“谢谢,刚吓到你了吧?没事了,你先出去吧,我来处理就行。”


    怀里的温度仍然尚存,傅司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反手一推,推出门口,说:“我们离婚了,尽量不要进对方的卧室,蟑螂我来打就行的,我行的。”


    傅司年的表情一时有些怔愣,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就被狠狠地一关,带起一阵风。


    “……”


    房间里传来疯狂拍书的声音,在门外也能听得出来,里面的人是极其紧张和惊恐的。可是这都没让他帮忙。


    傅司年站在门外,想开门也开不了。


    最后,他将额头抵在门板上,温度微凉,他说:“许落嘉,你可以不可以表现得爱我一点。”


    第28章  第  28  章


    一个门板隔着两个人。


    许落嘉打完蟑螂以后,  坐在地板上,休息喘气,又想起摄像机还在拍,  觉得有点羞耻,觉得自己太囧了。


    他把脸朝向墙壁的那边,慢慢地冷静,  猝不及防又听见了傅司年的那句话。


    语调低沉而温柔,  像缓缓流淌的大提琴。


    “许落嘉,你可不可以表现得爱我一点啊。”


    落嘉静静的听着,眼睛盯着墙纸上的花纹,半天没有说话,  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他已经被骗过无数次,每次傅司年冷战过后,傅司年都会说些似是而非的暧昧话,给自己一点甜头。然后又开始肆意地折磨践踏他的真心,  对自己赤诚和绝望的眼神视而不见。


    可是许落嘉也是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一次次被刀刺|进身体里面,是会痛的,  是会流血的,  慢慢地千疮百孔,  满目苍夷。


    落嘉本来是个天真而纯粹的人,  被傅司年折磨以后,没有变得歇斯底里,而是化成一缕潺潺流动的溪水,  静浅流深,  将所有的伤害与冷漠悉数咽下,  温柔地包容一切。


    只是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柔和沉静,不像以前那样爱笑爱撒娇了。


    彻底地痛过后,这条溪水也变成了一滩死水,完全地冰冷,只等春来秋去,这滩死水彻底地干涸,从地球上消失。


    傅司年又在耍心机骗他了。


    但是这次,傅司年倒是很坦然,门背后传来他的声音,缓缓道:


    “你别装听不到,也不要误会,我们是唯一没签字的一对,拿的是藕断丝连的剧本,你经纪人没告诉你么?”


    “所以,麻烦你稍微敬业一点,演一演,表现得爱我一点。”


    许落嘉就知道他没有好心,却依旧因为天生的好脾气,温和地说:“知道了。”


    几秒钟以后,许落嘉从地板上站起来,拧开反锁的门口,打开门,就看到傅司年一脸无聊和淡漠的站在门外,后面有一个摄像头。


    许落嘉绕过他,才看到他身后别着麦,脸色变了几变。


    傅司年:“没关系。他们知道什么该剪什么不该剪。”


    落嘉这才放心一点,又想起什么似的,小声说:“那能不能拜托他们帮我把刚刚那段删掉。”


    “哪段?”傅司年一本正经地问,显然是想嘲笑刚刚落嘉吓得快黏在天花板上的样子。


    他其实还是很喜欢逗许落嘉的。看着许落嘉的第一面起,他就觉得这个人像个软包子一样,可以随意搓圆按扁。


    可是落嘉虽然脾气温和,却是个很有疏离感和原则的人。从前傅司年一次次地得逞,不过是仗着许落嘉喜欢他而已。


    如今脱去了那层滤镜,心彻底地寒了,便只觉得傅司年十分无聊和恶劣。二十好几的人了,又拿过这么多影帝,常常一副冷脸生人勿近,实际却仍然这么幼稚。


    然而落嘉也没有拆穿他,扫了他一眼,保持表面的友好和平静,同时为了表达自己的敬业精神,他礼貌地道别:“我先洗澡了。”


    傅司年板着脸:“回答我的问题。”


    许落嘉没有被他唬住,他不再是落嘉世界里高高在上的神了。


    落嘉回头,彬彬有礼道:“讲俏皮话和开玩笑应该是爱人之间做的事情。”


    至于要离婚的两个人,平淡应如君子之交,清白朴素。不必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有暗自涌动的暧昧情谊,以及你来我往,你缠我绕的耳鬓厮磨。


    反正这一段剪辑师肯定要删掉的,不必演。


    ……


    落嘉洗完澡以后,顶着半干的头发找吹风机,拖鞋踢得哒哒响。


    一下楼,就看见傅司年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一边玩一边看电视。


    “…你不热吗”


    许落嘉还是问了出来。


    G市就算到了晚上,也依旧有种闷热,只有用满头的冰水浇头才能去除那种燥热,傅司年…却依旧穿着长袖的睡衣,身上有毛毛的那种。


    “没带衣服。”傅司年头也不回喃地说。


    “…小泉呢?”


    “我从东北直接飞过来的,没在B市停留。”


    “那你就打算一直穿这么多?会中暑的吧,拍出来也会很奇怪。”


    傅司年一贯冷淡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类似于没好气的表情:“不用你扛我去医院,你也扛不动。”


    说完又转过头去,窝在沙发上,修长的腿搭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机,留给一个湿漉漉卷绒绒的后脑勺。


    许落嘉这才发现傅司年是自然卷,他想起来,傅司年的外祖家是葡萄牙人。


    落嘉想提醒他摄像头还在录着的,五金影帝还是要注意形象。可是他身上穿着毛茸茸的睡衣,电视机上的颜色五彩斑斓,旁边只开着一盏澄黄色的落地灯。


    在这样的氛围下,淡漠的傅司年仿佛也温柔起来。


    落嘉忍不住有点心软,说:“你要不要穿我的?”


    傅司年转过头来。


    对上那样的眼神,落嘉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的衣服喜欢买大的,应该能穿得下。”


    落嘉带了十几件短袖,被傅司年犹如强|盗过境,一下子残忍地掠走了六七件。傅司年卷着衣服,立刻回房间换掉身上的毛毛睡衣,穿上落嘉的衣服。


    那件衣服在落嘉身上穿着很大,领口开到锁骨以下了,然而穿在傅司年的身上还是偏小了一些,很修身,挺直的脊背和流畅的胸膛线条十分明显。


    傅司年一边走一边整理衣服,抬眼说:“谢谢,凉快多了。”


    许落嘉笑笑。


    实话说,傅司年在电影屏幕上吃得开,不纯粹是因为他的演技和才华,还因为他先天的身体条件。他的比例优越到无可挑剔,双腿修长,身体的线条流畅而健硕,具有一种古希腊雕像的美感。


    所以无论演什么角色都很吸引人,风度翩翩,谈笑风生的贵公子不必说,就算是演一个农民,镜头拉远了,身上也带有那种野性的侵略的吸引力。


    所以观众总是优先被他的外表所吸引,再沦陷于他的表演时的感染力。


    许落嘉叹了一口气,其实傅司年是个很完美的人,在其他各地方都是,聪明,有手段,有家世,有才华。


    自己被蛊了这么久,被骗了这么久,也未必不是这个原因。


    可惜是个人渣。


    许落嘉一想起那句“他已经没有价值了”,就浑身发凉。


    傅司年看到了落嘉的神情,问他:“怎么?”


    落嘉依旧是温和地笑笑,克制住颤抖的后脊背,说:“我要睡觉了,晚安。”


    “晚安。”傅司年说。


    一瞬间,这句话奇异地让许落嘉冷静下来。


    从前期盼无数次,就算远在阿根廷,站在伊瓜苏大瀑布前,也忍不住祈求的那一句“晚安”,如今听到,作用便不再是让他心神宁静,而是有种物是人非的苍凉感。


    在当初摘下戒指时候就曾经期许过的:许落嘉,不必纠结过往,不必心怀怨恨。


    因为爱的对立面不是恨,而是冷漠和平静,无风无雨。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吹风机在茶几的抽屉里,你脑袋在滴水。”傅司年说完,停顿了几秒钟,却不说话,像个被卡壳的机器人。


    许落嘉:“?”


    “要表现得敬业一点,没有别的意思。”他冷淡地说,解释那句随意而细微的关心,并非出自真心,而是为了剧本和热度,警告许落嘉不要想入非非。


    他又补充道:“刚刚停顿的是方便剪辑,你以后有不方便对着镜头说的话也可以这样,讲完之后停顿几秒钟。”


    傅司年说完,房门就被带上。


    许落嘉:“……”


    ……


    夜已深,别墅一楼的门口忽然被轻轻敲响。


    落嘉果然在一楼的茶几里找到了吹风机,正在吹头发,他耳朵对声音很敏感,捕捉到了敲门声。


    落嘉穿上一件外套去开门,探出脑袋,心里觉得应该是编导老师来送任务卡。


    却没想到,问外的是小泉:“嫂…许老师,睡了吗。”


    “还没。”落嘉把门拉开了一点。


    小泉摇摇头:“我不进去了,麻烦你,把这个给傅哥。”


    说着,从身后拖出一个大行李箱。


    落嘉:“?”


    “夏天的衣服。”小泉说,“傅哥没在B市呆着,从东北直接来的,那里还是零下,他行李箱里估计全部是厚衣服。”


    落嘉点点头,想起那一身奇怪的毛毛睡衣。


    小泉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有点累,满脸疲倦。


    落嘉问:“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小泉撑着膝盖,“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好了,不进去不进去。”


    落嘉的性格很温柔,没有关上门,而是直接出去,陪小泉一起在院子外面休息,顺便…喂蚊子。


    小泉说:“我还真有点累,从东北坐飞机到这里,傅哥没有衣服,我又立马坐高铁回去给他收拾的。”


    “在G市买可以吗?”落嘉问。


    “傅哥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娇气,还有点臭美,衣服一定要穿他自己的,要穿定制的,别人的衣服,他死都不会穿的。”


    小泉意识到自己有点越界了,找补道:“不过傅哥还是很好的,刚打电话告诉我,让我慢点来,不用着急给他送衣服,在G市多逛逛多玩玩再回去B市拿衣服,多体谅我呀!碰上这么个老板我太感恩了。”


    小泉脸上一脸被资本家压榨以后,心满意足的,斯德哥尔摩式的,微笑。


    落嘉用手扇着风,笑笑,没说话,用另一只手拍着蚊子,眼睛看着前面的绿草坪。


    小泉作狗腿状,表忠心:“不过我是不会偷懒滴!”


    小泉继续说:“傅哥在L市忙完以后,明明能回B市稍微休息一下,综艺的合同也规定是一天以后才开拍。”


    “可是我们傅哥愣是一口气没歇,直接飞过来!他这么拼命,我也不能偷懒。”


    第29章  第  29  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左右,  别墅一楼的大门口就被敲响,惊醒了睡眠中的许落嘉。


    许落嘉的被子动了动,哼哼了一声,  困难地睁开眼睛,艰难地爬起来,踩着拖鞋下楼开门。


    他自从做完手术以后,  无论做什么都很容易累,  像睡不醒似的,他有点后悔当初把工作当麻醉剂了。


    幸亏运气好,目前看来不怎么影响嗓子的状态。只要好好休息,还能像以前一样站上舞台。


    当初是为了傅司年才做歌手,  可是做着做着,他是真心喜欢了这个职业,喜欢站在舞台上诉说故事,灵魂自由地飘荡。


    业内也评价许落嘉:音色很特别,  听他唱歌,仿佛在看一部电影或者阅读一本小说,思想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局限,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自由地徜徉。


    许落嘉走下楼梯,  摄像头同时自动调转过来正对着他,  他有点不自然,  揉揉眼睛,  去开门。


    外头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编导老师递上来一张盖着节目组logo的任务卡,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许老师,  吵醒你了。”


    落嘉扬起一个柔和的微笑,  说:“没关系的。”


    “那不打扰许老师休息,  我先走了。”


    落嘉点点头,推上门,好奇地掏出任务卡。


    【任务:初次见面,又想说许久不见。光速是世界上最快的事物,可以每秒到达30万公里左右。然而宇宙浩瀚无垠,星星所散发的光芒,即使传播得再快,也无法瞬间到达地球。我们现在看到的星星是经历了几千年的奔赴才来到我们的面前。


    而你们也是。每一次相遇,都是一场不平凡的宿命。


    初次见面,上帝已经经过千万次的运算,最终选择了那个地方。那么,你们初次见面的地方是哪里呢,一起回去看看吧。】


    下面的落款写着节目组的名字,上面盖着一个深蓝色的火漆印,中间用银色的高光笔涂抹着星辰。底部是一片银色的锡纸,看起来简洁又浪漫。


    背后忽然传来下楼梯的声音,许落嘉回头,正好看见傅司年捧着个杯子下楼,八台摄像机调转角度对着他。


    可是傅司年好像习惯了摄像机似的,步履丝毫没有停顿,下楼,因为刚起床,声音还有点低沉暗哑,懒懒地:“有人来了?”


    “编导,送任务的。”落嘉扬起手里的卡片,“你要看看么,文案写得还挺浪漫。”


    傅司年对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嗤之以鼻,哼笑一声,“不了。写什么了?”


    许落嘉get到他不感兴趣的意思,把任务卡放在餐桌上,扬起脑袋说:“让我们去初次见面的地方。”


    傅司年挑了挑眉,拿起杯子喝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着。


    “难道要回学校吗?会不会很影响学生学习…”落嘉喃喃道。


    傅司年:“去Live  house吧,M6.”


    落嘉一愣,那里正是他沦陷的开始,是一切孽缘的开端。


    傅司年:“怎么?”


    落嘉抓着手指上的倒刺,抿紧嘴唇,狠狠地一扯,这种细微而深刻的疼痛让他不由地笑了。


    仅仅是几秒钟以后,落嘉恢复了平静,波澜无依地抬起头,看着傅司年的眼睛,笑:“对了,小泉给你送衣服了。”


    傅司年的脸上忽然涌起一点,类似于起床气的郁闷,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两个人又咸鱼了一天,傅司年要不就是在看电视,要不就是在看剧本,偶尔到阳台打电话,打电话一打就是很长时间,也不让摄像机录。


    落嘉当初还觉得傅司年是个纯粹的演员,不懂商业上的事情,后来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他背后的手段,心眼多到不可想象。


    落嘉知道,一个纯粹的明星,是不可能拥有那么多资源的,其中盘根错杂,重重遮掩,在所有利益的中心,就是五金影帝傅司年。


    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傅司年做什么跟他无关。


    他只想珍惜眼前的人和事物——比如说这档综艺。


    许落嘉感到无所适从,他真的想找点事情做,不然综艺实在是太无聊了,对不起这个土豪节目组,自己分这么多钱良心不安。


    后来编导姐姐看出了他的焦虑,悄悄把他拉到一边,说:“许老师你别害怕,绝对会爆的。傅总就算直播喝水睡觉播放量都绝对上亿,不要太紧张。”


    许落嘉:“……”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躺平,回房间看书睡觉,门口紧紧地关着。


    只是傅司年实在是太可恶了,老是指示落嘉拿这拿那,偶尔是倒杯水,偶尔是拿个充电器,偶尔是去阳台拿打火机,他要一边思考一边看剧本。


    许落嘉:“……”


    落嘉脾气这么好都有点忍无可忍了,说:“你就不能自己拿吗?我老是从二楼下来,很累的!”


    傅司年漫不经心地转着打火机,头也没抬:“那你可以一直呆在一楼。”


    许落嘉被气到差点晕过去,竭力深呼吸,尽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在镜头面前发火。


    他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噔噔蹬上楼梯,在关门之前,探出头来,对着楼下的傅司年大声说:“你不要喊我了,我在房间里戴着耳机,听不见的。”


    说完,回房间关上门,“嘭”的一声。


    傅司年停下了转动打火机的动作,把剧本扔到一边,抱着双手,视线就一直落在二楼紧闭的房门前,很久很久。


    半晌,才烦躁地啧了一声。


    晚上七点钟左右,两个人出发去M6,傅司年开车,墨黑色的阿斯顿马丁在夜色中疾驰,犹如神秘的鬼魅的夜影里穿行。


    M6里面的格局总体没有怎么变,依旧是四方散落着酒红色的卡座,前面有一大片铺着暗黑色的玻璃镜面,抬头看,上面装着连片的镜子。


    在中间依旧是那个舞台,只是扩大了很多,现在上面可以容纳一个完整的乐队。


    傅司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戴上了一顶鸭舌帽,压低着帽檐,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


    傅司年和许落嘉找了一个卡座坐下。现在才七点钟,对年轻人来说还是太早了。


    旁边有穿着小西装的侍应生捧着平板上来准备点单。


    “一瓶伏特加。”傅司年说,看着许落嘉,“你要什么?”


    “一瓶白诗南。”落嘉在娱乐圈混过了,偶尔有些场面应酬躲不过去的,喝点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便不再局限于当初的百利甜。


    他知道了更多的选择。


    酒刚送上来以后,M6周围的等忽然全部都暗下去了,唯有留着中间舞台的一盏顶灯,银色的光芒洒下来,地上还洒着闪粉,舞台闪闪发亮的。


    落嘉捧着酒,低头啜了一口,眼睛继续看着舞台。酒精的作用飞速上脸,落嘉的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片刻过后,有一个青年,穿着破洞牛仔裤,身上的Tshirt画着夸张的抽象图案,耳垂边的一颗黑色耳钉很明显,他手上拎着一把深蓝色的吉他,站在舞台上,调整立麦的高度。


    许落嘉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的人。


    旁边的傅司年不动声色地喝酒,什么也没说,表情冷淡。


    他手里的伏特加颜色透明轻淡,闻起来也没有强烈刺激的酒精味道,仿佛一抔寂静沉默的雪水,可是当伏特加咽入喉咙,却带来一种剧烈的灼烧感,喉咙被烧得发辣,那股火气仿佛就要溢出胸膛。


    “很好看?”傅司年看着许落嘉,淡淡地问。


    许落嘉头也没转,依旧盯着舞台。


    这么久了,M6的舞台配置又华丽了很多,后面升起一张黑色的幕布,上面吊着残缺的天使的翅膀,给人一种颓废缺憾的美感,那名青年站在舞台中央,正好卡中了天使的位置。


    调整好立麦以后,青年开始表演,身后是狂躁的鼓点声,贝斯的渲染极其强烈,整个M6里面开始燥热起来。


    落嘉的眼神专注地看着舞台上,眼睛笑得弯弯地,脸上那抹绯红愈加明媚,手里的酒却是越喝越快。


    傅司年一把将伏特加放在桌子上,酒已经喝了一大半,却仍然因为力气太大而被滴出来,撒到桌子上。


    傅司年没有管,直直地看着许落嘉,状似无意地问:“许落嘉,如果当初舞台上那个不是我,你还会喜欢吗。”


    落嘉一愣,他的注意力终于从舞台上的音乐抽脱出来,看着傅司年,眼神有点懵然:“你怎么…”


    “你的日记本落在家里,我看到了。”他的口吻颇为得意。


    落嘉点点头,十分平静地笑笑,说:“你要是嫌恶心就把他扔了吧。”


    “你不在乎?”


    傅司年的心脏其实是有一瞬间地暂停的。但是这种感觉一闪而过,除了空白和疼痛,其余的什么想法也没有。


    许落嘉依旧是温和的微笑:“都过去了,没什么好在乎的,你处理吧。”


    “不。你的东西为什么要我来处理,等这段忙完以后,你回去收拾好,我还有一段时间才进组。我在家,可以给你开门。”


    傅司年的态度十分高傲。


    许落嘉:“我不想回去。或者我联系一个家政阿姨吧,很方便的。”


    “许落嘉。”傅司年的脸色愈加冷淡,带着几分阴沉,“你到底在闹什么?闹这么大,玩够了没有,我没有多少耐心的。”


    他依旧是那么地高高在上,可惜落嘉已经不再奉他为神。没有人供奉的神,下场总是十分凄惨的,身死或魂灭,消散在天地中。


    落嘉说:“我没有在闹。那天你在医院顶层打电话,我听见了,你的心意,我全部都一清二楚。‘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再怎么闹也是没有意义的,我知道。”


    傅司年的瞳孔骤然放大,薄唇微微颤抖,最终紧抿着嘴唇,一个字也没有说,而是拿起桌子上的伏特加,一饮而尽,喉咙仿佛火烈炽热地燃烧。


    “但是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恨你,就只是没有感情。”许落嘉说,“我知道你不会心虚,因为你就不是那种人。”


    傅司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紧紧地握着,酒已经喝完了,心底很痒,像是被无数的蚂蚁啃噬着。他不断摩挲着兜里的香烟。


    这种情绪是陌生的,他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也许,也许抽一根烟,这种难受的感觉就会消失。


    落嘉继续说:“这样也好,我不恨你,你也没有愧疚感,我们之间的缘分彻底结束,从此以后在路上遇见,也不要打招呼,就互相做普普通通的陌生人。”


    傅司年盯着许落嘉的嘴唇,想恶狠狠地扣住他的下巴,让他把那些话都吞回去,动作粗暴也好。


    可是某种尚存的直觉又阻止了他怎么做,他抬不起手,于是心中那股浊气就死死地怄着。


    最后,傅司年反倒是笑了笑,点点头,说:“好,做陌生人,许落嘉,你别后悔。”


    落嘉点点头,目光转回舞台上,看着舞台上肆意歌唱的青年,他身上扭曲夸张的与身后断掉的天使翅膀形成强烈的反差,地板上还有银色的闪粉,整个M6里充斥着反叛与迷幻的氛围。


    许落嘉忽然说:“你刚刚问,如果当初舞台上的不是你,我还会喜欢吗?”


    傅司年冷冷地看着他。


    落嘉笑笑,转头看了一眼整个M6疯狂躁动的氛围,那是与17岁时的落嘉格格不入,又充满诱惑的世界。


    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里,显得很轻很轻:


    “我想,会吧。”


    他的嘴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像是释然,又是自嘲。


    然而落嘉不过细似喃呢的几个字,却在刹那间恍如一道沉闷的惊雷,打在了某人的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踏上雪山,女,人类,不靠父母不靠老师,顺利全款拿下四月的第一朵小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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